白中回家的路上有人打手機,問他是不是丁冰的丈夫,他說是之後,腦子嗡的一聲,他攔下出租車奔向醫院。
他又一次站在丁冰的病床前,看著她昏睡,胳膊上掛著點滴,心情複雜到無法表述的地步。大夫告訴她,她忽然昏倒在大街上,被過路的人送來的。這時,那個送丁冰進醫院的男人回到觀察室,看見白中說了一句,你來了。白中知道這是給他打電話的那個男人。
“她告訴我打你手機的。”那男人說。
“她醒了?”
“剛才醒了,然後又睡了。大夫說好像是血糖的問題。估計沒大事。”
“剛才那大夫說,錢是您墊的,我把錢給您。”
“好吧,我正好是去銀行,不然,平時我身上不怎麼帶錢的。我老婆信不過我,好像我是一有錢就花光的主兒。女人都這樣吧。”
剩下白中一個人時,他坐到丁冰床邊兒。他想把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拉過來握在自己的手裡,但有什麼東西妨礙他這麼做。頭不疼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藥物的作用。看著丁冰慘白的臉,揪心地可憐她;他愛她,所以害怕,不祥的預感在她第二次試圖自殺以來一直攪擾著他。他覺得丁冰像一隻風箏,即使他握著風箏線,也沒有絲毫的把握,因為丁冰自己手裡握著剪刀。最讓他難過的是,他從來就不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這幾年來,她憂鬱的傾向更嚴重,看心理諮詢的結果連她自己都不滿意。那醫生說出的道理不僅淺顯還很教條。女兒走以後,她的狀態更灰暗。
他曾經期望,她們母女關係在濛濛長大更懂事之後能因為共同的理解更親密。丁冰對濛濛很好,但她們彼此從沒親近起來。每次濛濛從國外打來電話,總是問他媽媽的情況;輪到跟丁冰說話時,濛濛便談一些國外的見聞。
這時,丁冰動了動,白中立刻把她的手抓進自己的手裡,好像彌補了過失。丁冰咕噥了一句什麼話又睡過去了。
這個晚上,有兩個男人不想事先打招呼,只想順便路過按按丁欣羊的門鈴。在,進去打個招呼;不在也無所謂。
其中一個是朱大者。他進城去醫院看望大牛,路上忽然就這麼決定了。他一直把那本丁欣羊的日記放在車裡,彷彿他每天的使命都可能是站到她面前,向她坦白還給她日記。跟躺在病床上的大牛聊天之後,他沮喪。大牛說了自己的打算,他說,這是懦弱的表現。
“那你吶?”他沒想到,大牛會這麼反問他。
“你想說什麼?”他防禦性地反問了一句。
“想說的我都說了。”大牛不友好地說。朱大者在那一刻裡責備自己,不該從自己還擁有的雙腿出發,跟大牛討論任何問題。角度,在這樣的景況下,幾乎決定了一切。
按丁欣羊家門鈴時,他想,這也許就是他沮喪的原因,他一責備別人,便看到自己的弱點,最後也是怯懦。丁欣羊驚訝地看著門前的不速之客,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他想她也許正好有另外的男性不速之客。
“我可以另外找時間再來,也可以先打電話跟你約好,我只是順路,剛才去看大牛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的口氣是經過理性緩和過的,但仍能聽出傷痕的尾音。
“有事。”他說。
他們斜對著坐在沙發上,丁欣羊倒過茶後,並不寒暄,靜靜地看著對方,氣氛頓時比較緊張。朱大者懷疑自己照顧她的那個晚上是中了什麼邪,眼前的丁欣羊跟喝醉的那個,簡直就是兩個女人。這樣也好,不用過渡,直接說然後直接被解脫,像大丫希望的那樣,讓這個女人好好跟她的男朋友相處。想到這裡,他把日記拿出來放到茶几上。丁欣羊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你從哪裡找到的?!”半天后,她甚至感激地驚呼著。朱大者在腦子裡快速閃過一兩個可以讓眼前處境簡單化的謊言,但打消了壞念頭。
“不是我找到的。”他說。
“那怎麼會在你手裡?”她拿過日記貪婪地翻看著,帶著久別之後重逢的愉悅。
“我拿了你的日記。”
“你什麼?”
“在商店裡你忘在櫃檯上,我拿走了你的日記。”她的目光變得無比冷漠,充滿蔑視。他想,這個女人永遠都愛不上他了。他迎著這目光,然後閃開了自己的目光。
“你看了?”
“一部分。”
“然後你想辦法認識我?”
“不完全是故意的,也有碰巧的成分。”
“你真垃圾。”
“讓你失望了。”
“為你失望?別做夢了。”她知道自己話說過了,但必須這麼說。“門在你後面。”
“謝謝指路。”他站起來,走到門口時,對依然坐在沙發上的丁欣羊說,“看了日記又認識了你,也許喜歡上你了。現在弄成這個樣子,運氣不好,我是說我的。你好好跟車展相處吧。對不起,再見了。”他說完剛要拉門,丁欣羊哭了起來,嚇得他又把手縮了回來。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慣常的經驗一時間不起作用了。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朱大者拉開門,從樓門進來的車展看見了正在關門的朱大者,同時聽見了裡面傳來的哭聲。他反應了一下,轉身往外走。朱大者雖然沒見過車展,本能地認定那個人是車展。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上去,問對方是不是車展。對方回答是,然後問他是不是朱大者,他也說是,立刻想解釋,車展跟丁欣羊一樣冷漠地阻止說,不用解釋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朱大者站在公寓的大門口,對車展和丁欣羊的相似發著無用的感慨。走向自己的汽車時,他看到自己回鄉的路還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