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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遠的確是個有特點的城市,除了暴力犯罪之外,還有另外的怪異之處。比如,晚報早晨賣,把晨報逼得恨不得夜裏賣。可惜,恆遠市民和全體北半球的人民一樣,都沒有夜裏起牀買報紙的習慣。
跟彭陸見面之後的夜裏,我睡得很沉,一覺睡到了中午。窗外陰雲密佈,好像隨時都可能下雨。午飯前,我出去買了一份晚報,抱着僥倖心理,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入流的交響樂團、芭蕾舞團之類的演出。有時,我會產生強烈的進音樂廳、進劇場的慾望,買票進去坐下,燈光一暗人好像脱離了苦海得救了一般,哪怕之後,恨死那些低水平的演出。看來,人坐到暗處,安靜自己,一定好處不少。
可惜,除了流竄犯,一般很少有交響樂團願意進入這個城市。
我給梁處長打電話,詢問滕風的房子現在的狀態。老梁説,什麼都沒動。我想去看看,老梁説沒問題,馬上派人把鑰匙送過來了。我找出市區詳圖攤到地板上,用紅筆先把滕風家標出來,然後是刑偵處、電視台、我家、事發現場、曲亮凡新舊家、齊安家、葉黃家、彭陸家、劉裳的醫院……我又給滕風的裁縫店打了電話,問了地址,也在地圖上標記出來……還有“公館咖啡”,米天君工作室……
這張去年最新版的市區圖,被我畫成花布了,但卻替我整理出如下信息:
葉黃家、滕風家、裁縫店、刑偵處和彭陸家大致在一個區域內,分別散佈在市中心列寧廣場周圍的黃金地段。刑偵處、裁縫店、滕風家在廣場西部,有一些被保護的老建築,新型公寓樓因為地皮少建得少,因此價格不便宜。廣場東部的濱湖公園區域,也屬老城區,因為自然風光得天獨厚,新開發的樓盤幾乎都是城裏最昂貴的。
彭陸和葉黃的住處彼此相隔三條街,走路十五分鐘左右。彭陸説好久沒見過葉黃,能是多久?他們路上偶遇的可能性很大。不過,彭陸説的也許是實話,他們是有車族,都恨不得開車上樓,在家門口把車摺疊起來,立在腳墊兒旁。説不定,再過十年,這夢想便能成真。
滕風住處離裁縫店和刑偵處都很近,走路五分鐘。但這不能説明他喜歡諸事就近辦理,裁縫店的手藝和名氣更重要吧。否則,老梁可能會説,他選在刑偵處附近住,是為了被害後破案方便。
曲亮凡的新家和舊家都在城市的最西部的鐵路區域。她家距離滕風家,騎車至少需要半個小時。在恆遠這樣的小城市裏,算是遠路。曲亮凡沒有就近找個家政工作,説明對滕風十分認可。我家、梅山公園、案發現場、電視台、劉裳家,都在城市的西南部,距離市中心有二十分鐘的車程。以梅山公園為軸心,我家、電視台在其東部,劉裳醫院在其南部,我給劉裳打電話時,順便問過她的新家地址,應該在她醫院的正南的城邊處,也有大約二十分鐘的車程。
按照時間,滕風遇害時,已經與劉裳分手很久,所以夜裏從劉裳處回家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他剪片子,工作到夜裏,離開電視台,想穿過公園呼吸一點兒新鮮空氣,然後從公園南門打車回家,似乎是合情合理的解釋。
根據屍檢,他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夜裏一點左右,這時間段裏,在公園溜達的人,除了病人或是想成為犯人的人,根據恆遠的治安現狀,其他人一般也不敢在這個時間裏單獨活動。現場有明顯的清掃痕跡,再加上後半夜颳風,塵土覆蓋,留下的足跡最明顯的是老張頭的,我的足跡離得很遠,和頭一天其他人的足跡混合在一起,沒有額外的意義。
現場唯一有意義的足跡是死者大衣旁邊留下的一個左前足跡的一個邊印:膠底寬邊兒埂,應是鞋前尖兒的右側,鞋號在三十九到四十一之間,男女無法清楚斷定,像是男鞋,但現在有很多户外鞋不分男女。
一個女人在這個時間段,不管穿什麼鞋,單獨在梅山公園的黑暗中閒逛的理由,可以用來考驗好作家的想象力。
在地圖上,我從梅山公園向東北畫一條直線,直線中央位置,便是“公館咖啡”、皇宮和米天君的工作室,也即市中心。由直線中央處向大致西北方向畫垂直線,離皇宮十五分鐘車程位置,是大學區,齊安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是在案發現場梅山公園和單位之間,這很可能是她第一個趕到現場的原因。
地圖上圈出的新輪廓,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面對諸多線索,我的思緒越來越跳躍,同時也越來越情緒化,好像邏輯跟手槍,它們都是我不喜歡用的東西。也許,從根上説,我根本不適合幹偵破這行,即使作為協同,我也不具備相應的素質。這樣的自我判斷讓我心情沮喪,我吃了幾個方便餃子,沮喪程度減輕些,我又吃了幾個方便元宵,心情基本恢復了。上網看到齊安的回信後,自信又回來了。
你好,樂途:
抱歉剛回信。
滕風家衣櫃我也做了記錄,碰巧背面我記了點兒別的東西,就沒給你。我建議你去一次他家,我臨走前,他家還是原封未動,他的衣櫃説不定會給你很多啓發。
你要我其他的筆記散頁,我有點兒暈,不知道該不該給你。給你的好處是,你可以多瞭解一些我跟這個案子期間的情緒、心情。也許,你已經發覺了,這個案子最令人頭疼的地方就是幾乎沒有因果關係,更別談作案動機了。
讓我再整理一下,過兩天,先給你寄一部分。
你有什麼進展了?見到處裏的人了?來信説説。
祝好
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