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存山開車送段玉芬走了,丁能通與衣雪難得在一起散散步,兩個人手牽手沿着青年大街緩步而行。每到一個小廣場便鑼鼓喧天嗩吶聲聲,大秧歌已經潛移默化地深入到了東州百姓的生活。大老婆,小媳婦,三彎九動十八態,一舉手、一投足,風情萬種,看的人心旌盪漾,意亂神迷。
“能通,在北京呆慣了,是不是感覺東州像個大堡子。”
“雪兒,你別看大秧歌土,但是土得有韻味,土得比臭豆腐的味還濃。”
“東州確實土得比臭豆腐的味還濃,濃得讓人聞了受不了,真該換個地方活活。”
“雪兒,要不我想點辦法把你調到北京,省得我整天打光棍兒。”
“北京有什麼好,我看你在北京呆了兩三年,變得一身京油子味兒,能通,為了孩子,我想和兒子移民。”
“去哪兒?”
“去加拿大,我們電視台好幾個同事都把孩子送到加拿大讀書了,你在北京見的世面大,求這方面的朋友想想辦法唄!”丁能通沒想到衣雪突然有了和孩子移民的想法,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
“雪兒,我覺得你的工作不錯,移民的事應該慎重,再説你和孩子走了,我怎麼辦呢?”
“要麼你乾脆辭職和我們一起走。”
“不行,不行,我在國內幹得好好的,辭職多可惜!”
“我不管,反正你得想辦法把我和孩子辦出去。”
“雪兒,你容我好好想一想。”
正所謂久別勝新婚,衣雪想男人想得不得了,但是丁能通太累了,似乎公糧不足,但是女人是用來哄的,哄女人也是丁能通的拿手好戲。
今晚衣雪格外温柔,像小羊羔一樣,兩個人躺在牀上,衣雪含着丁能通的棍棍不肯放嘴,丁能通終於被搞得如干柴着了火,脹得跟擀麪杖一樣,以至於塞進去時,衣雪疼得大叫一聲。
東州市第五屆國際秧歌節破天荒地遭遇了滑鐵盧,辦秧歌節的宗旨是“秧歌搭台,經濟唱戲,”但是秧歌台搭得挺好,經濟戲卻沒唱好,招商情況不理想,大項目寮寮無幾,協議只簽下幾個億人民幣。
市委書記王元章心情很沉重,在市委常委會議室,肖鴻林一言不發,王元章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還是李為民打破了僵局。
“元章同志,我覺得這次常委會應該好好反思一下我們這幾年在辦秧歌節上的得失,不能再這樣蠻幹下去了,其實,這幾年廣大幹部羣眾對辦秧歌節的意見不少,可元章同志,你就是聽不進去,以至於造成今天勞民傷財的被動局面。”李為民説話一向對事不對人,王元章習慣了,並不介意。
“我同意為民同志的意見,我們講文化搭台,經濟唱戲,什麼是文化,一切經濟行為的終點都是文化。但這樣的文化是先進的,我們不能説秧歌節作為鄉土文化的一種不健康,但是起碼代表不了我們這個五十多年來發展起來的老工業基地,文化是高雅的,但是搞不好也會給我們設下陷阱,東州文化的魂是什麼,值得深思,但絕對不是秧歌。”市人大主任趙國光情緒激動地説。
“我不同意國光同志的意見,”市政協主席張寶昌説,“我承認這屆秧歌節辦得不太成功,原因有很多,我看最主要的就是一些人瞧不起鄉土文化,同志們,鄉土文化是我們的骨髓呀!這幾年我們通過舉辦秧歌節讓全國甚至世界瞭解了東州、關注了東州,成就了許多大項目,更開掘了全市的旅遊資源,應該説秧歌節對這幾年東州的發展功不可沒。”
“張主席的心情可以理解,”李為民平和地説道,“讓我説,靠秧歌是振興不了老工業基地的,我們這些年名堂搞了不少,什麼項目年,工業年,結構調整年,還有綠化年,今年又搞了個開放年,其實都是計劃經濟的思想和扭曲的政績觀在作怪,我認為市委該做好市委該做的事,政府做好政府該做的事,尊重市場規律,實事求是,經濟這台戲沒有秧歌一樣唱。”
李為民是個務實的人,當年省委下派李為民到東州做副市長,沒想到東州人大代表欺生,對空降幹部特別反感,結果在人代會上僅一票之差,輸給了賈朝軒,為此,市委書記王元章和市人大主任趙國光都向省委做了檢討。省委考慮到李為民的能力和東州市的具體情況,委任李為民做了東州市委書記。李為民本着實事求是的精神真抓實幹,終於贏得了東州幹部羣眾的信任。
因為王元章非常瞭解李為民的為人,知道他一切出於公心,從不工於心計,儘管李為民言辭較重,但語重心長。
賈朝軒特意從北京趕回來參加這次常委會,但是他一言未發,賈朝軒與李為民最大的區別就是一個是在做官,一個是在做人。
賈朝軒是很講究官道的,他從《資治通鑑》和《反經》等書中,早就總結了做官六法,就是大官小做,小官大做,閒官忙做,忙官閒做,虛官實做,實官虛做。
像今天的場面,賈朝軒早就看出來肖鴻林有意推波助瀾倒戈秧歌節,只是一直在等時機,一旦肖鴻林發言,賈朝軒必須權衡利弊表個態。
其實,王元章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一向襟懷坦蕩,年前在省裏開會時,省委書記林白和他談過話了,明年年底省裏換屆要他準備到省人大任副職,他不想在即將離開市委書記位置時,引起什麼軒然大波。
“同志們,”王元章終於開口了,“大家的意見很中肯,特別是為民同志和國光同志的意見對我觸動很大,我同意他們的意見,接受批評,願意對這次國際秧歌節的失誤負責。但是文化搭台,經濟唱戲沒有錯,我希望大家能探索出一條新的思路,提升東州市的城市功能,提高東州市的城市品位。”
肖鴻林沒想到王元章有勇氣自我批評,他認為老搭檔是在給自己台階,於是藉機將申辦世界花卉藝術博覽會的想法合盤托出,立即引起與會代表的熱烈響應。實際上大家骨子裏都反對辦秧歌節,包括市政協主席張宏昌,但是官場上許多事情由不得自己的意願來,必須由政治利益來決定。
賈朝軒覺得時機到了,他點上一支軟包中華煙,深吸一口説:“很顯然,‘花博會’一旦申辦成功必將給東州帶來巨大的國際影響和綜合效益,特別是像東州市這樣的老工業基地可以通過舉辦‘花博會’,探索一條工業和綠化園藝相結合的可持續發展道路。我建議,將這件事作為一把手工程,由肖市長親自抓。”
“不,”肖鴻林口氣堅決地説,“朝軒同志在北京學習,做國家有關部門的工作方便,又是主管副市長,我看這件事的申報準備工作就由朝軒同志來抓吧。朝軒,多讓駐京辦跑跑腿,丁能通還是能幹點事的。”
賈朝軒沒有想到肖鴻林把最難啃的骨頭扔給了自己,因為申辦成功了,功勞也不是自己的,如果申辦失敗了責任只能由自己承擔。何況許多國家的優秀城市都在爭辦花博會,即便是國內的城市,南方的任何一個城市拉出來都比東州申辦強,賈朝軒一時沒表態。
“好啊,朝軒同志抓這件事很合適,我看就這麼定了。這件事要充分發揮駐京辦的作用,朝軒,丁能通正好歸你管,這傢伙在疏通關係上,是一把好手啊。”王元章肯定地説。
散會以後,肖鴻林讓鄭衞國通知丁能通到辦公室來一趟,丁能通要回北京,正在機場辦手續,接到鄭衞國的電話後,只好從東州機場直接趕到了市政府。
“能通,申辦‘花博會’可以啓動了,剛剛開完常委會。你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嗎?”肖鴻林的目光霍地一跳,迅速閃了丁能通一眼。
“老闆,我心裏明白,這幾年您讓秧歌節鬧得心裏很苦,正可借‘花博會’揚眉吐氣了。”
丁能通故意不往點兒上説,官場上最忌諱凡事比領導高,領導拍拍你的肩膀叫平易近人,你若拍拍領導的肩膀叫犯上作亂,領導問問你們家的情況,叫噓寒問暖,你若隨便打聽領導家裏的情況,叫居心叵測。
“幼稚!”肖鴻林點了一支煙,走到窗前,望了一眼市府廣場感慨地説,“能通,明年省裏就要換屆了。”
丁能通一下子就明白了,外界一直傳説省委書記林白要調到北京,由現任省長趙長征擔任省委書記,據説,王元章和肖鴻林都是繼任省長的候選人,看來肖鴻林已經開始惦記這個位置了。
“老闆,其實申辦花博會也是一招險棋。”
“這話怎麼講?”
“老闆,東州畢竟是個內陸城市,市容粗礪,比不得四季如春的南方,據我所知,花博會在許多國家的城市舉辦過,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氣候條件濕潤温婉,適宜花卉生長啊!”丁能通不無擔心地説。
“在東州舉辦花博會確實是有很多不利因素,正因為如此,一旦成功才有轟動效應,我就是要將不利因素變成有利因素,地理位置固不可變,但可變化的空間是人的匠心。申辦的事,我已經交給了賈朝軒了,這段時間你全力配合他,不過別忘了我在北京跟你説過的話。”
一想起肖鴻林在北京跟自己説的話,丁能通就覺得自己正處在是非窩裏,心情一下子灰暗起來,但臉上又不能表現出來,只是暗下決心以不變應萬變。
丁能通與賈朝軒坐同一駕飛機回的北京,上飛機前,丁能通通知黃夢然開車來接他和賈朝軒;下飛機後,丁能通讓黃夢然打車回駐京辦,自己親自開車送賈朝軒回黨校。
“能通,做駐京辦主任思路還得拓寬,我聽説有些市的駐京辦已經開始培訓大學生保姆了。”
“賈市長,培訓大學生到哪兒當保姆?”
“國家部委辦局(司),哪個領導家不用保姆?培訓一些高素質的保姆,到這些領導家去做保姆,我們登這些領導家的門就方便了,還可以及時獲得許多重要的信息!”
“賈市長,這個主意太棒了,我會認真考慮的。”
“眼下,你先考慮怎麼才能申辦下來花博會吧,在東州辦花博會就好比讓男人生孩子一樣,難呀!”賈朝軒説完掏出軟包中華煙,點上一支深吸了一口。
“賈市長,不難怎麼顯出英雄本色?”丁能通陪着笑恭維説,“充分利用你在黨校的同學,這可是你最大的財富啊。”
“這話不假,我還真有同學在國家貿促會和商務部工作。”
“賈市長,要取得行業主管部門及審批部門的支持,這事就成一半了。”
“是啊,這回我們出國觀光可有由頭了。上屆是在韓國首爾舉辦的吧,我們第一站就到那兒。正好我在黨校學習快畢業了,你倒出空陪我和你大嫂走一趟。”
丁能通看過《和珅傳》,從心裏覺得這個八面玲瓏、聰明絕頂、出口成章、處事機敏的大貪官的結局太可惜了,丁能通一直認為是乾隆的驕奢淫逸和好事鋪張害了和珅,論人品,和珅是忠心耿耿的,他以帝心為己心,處處變着法兒地哄着乾隆皇帝高興,可眼前的賈朝軒似乎比起和珅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尚未找到帝心,自己這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也只好甘拜下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