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已經成了既有錢又有時間的富人,星期一上午一直睡到了9點,才起來隨隨便便地穿上一套卡其牛仔服和一雙平底鞋,領帶也不打,不急不忙於10點鐘到事務所上班。我的合夥人正忙著收拾布萊克一案的文件,撤掉幾個月來把我們門口那個辦公室塞得滿滿的幾張摺疊桌。我們兩個咧著嘴巴,周圍的一切都在望著我們微笑。壓力已經煙消雲散,我們心滿意足,輕鬆舒坦。戴克上街去買咖啡,我坐在辦公桌前,回味著美好的時光。
戴克已將昨天《孟菲斯報》上的那篇文章剪下,他以為我或許還需要一份。我謝謝他道,我可能用得著,其實在我的寓所裡我已有了十多份複印件。我上了市內新聞的頭版,那篇長文對我的輝煌勝利做了精彩的報導,還配發了一張我坐在寫字檯前的大幅照片。昨天整個一天,我的眼睛一分鐘也沒有離開過我自己。《孟菲斯報》發行30萬份,金錢也買不到這麼露臉的事。
我收到了幾份傳真。有兩份是老同學發來表示祝賀的,順便還開個玩笑說要借點錢。法學院的馬德琳-斯金納情真意切,充滿友情。馬克斯-勒伯格傳來的是兩篇文章。一篇是芝加哥一家報紙發表的有關裁決的短文。另一篇是克利夫蘭一家報紙昨天發的一篇報導,對布萊克案的審理情況做了詳盡的描述,接著又闡述了大利公司目前遭遇的越來越大的麻煩。包括俄亥俄州在內,至少有7個州正在對它進行調查。全國到處都有投保人在對它進行起訴,而且起訴它的人還會日益增多。可以預期,孟菲斯對它的裁決肯定會引發起一股起訴大利公司的洶湧激流。
哈,哈,哈!我們親手觸發了這場災難,我們感到無比喜悅。想到基利先生對著財務報表企圖從中找出更多現鈔的那副焦急的模樣,我們不禁放聲大笑。他肯定會在哪個縫縫角角里找到現鈔的!
花商送來了美麗的插花,這是布克-凱恩和馬爾文-香克爾事務所的律師們向我表示祝賀的禮物。
我原本以為今天電話會響個不停,人們會接二連三地來求我做他們的訴訟代理人。但這種情況並未出現。戴克說10點以前只來過兩個電話,而且一次還是對方撥錯了號碼。我並不擔心。
11點,基普勒打來了電話。我怕德拉蒙德仍在竊聽,趕忙換上了那部新買的話機。他告訴了我一樁有趣的事,這樁事可能與我有點關係。在上週一開庭之前,我們雙方集中在他辦公室裡的時候,我曾對德拉蒙德說過,我們願意以120萬美元調解將此案了結。他對這一建議嗤之以鼻,結果是我們雙方走上了法庭。他顯然沒有將這一信息傳達給他的委託人,現在大利公司聲稱:它當時如果得知這一消息,是會認真考慮這個解決辦法的。它當時是否會接受這一條件雖然是不得而知,但現在回想起來,120萬美元當然比5020萬美元容易消化得多。不管怎麼說,大利公司目前反正是在揚言:它當時本來是會接受這一條件的,只是它的律師、那位了不起的列奧-F.德拉蒙德犯了嚴重錯誤,不僅沒有而且乾脆拒絕把我的提議通知它。
大利公司的專職法律顧問昂德霍爾,整個上午都在與德拉蒙德和基普勒通話。大利公司受到了屈辱和傷害,現在頭兒們暴跳如雷,顯然正在設法尋找一隻替罪羊。德拉蒙德起初堅決否認曾經有過這麼一回事,可是基普勒卻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法官打電話找我也就是為了這件事。他們可能要讓我出具一份證明,根據我的記憶把當時的情況講清。非常樂意,我說,我馬上就動筆。
大利公司已經和德拉蒙德與特倫特與布倫特事務所解約,而且情況還有可能變得更壞。昂德霍爾已經談到了因為這家事務所失職而向它提出索賠的可能性,其含義可謂深遠。像所有律師事務所一樣,特倫特與布倫特也有失職保險,但是保險的金額畢竟有限。保險額度高達5000萬美元的保單,可是聞所未聞。列奧-F.德拉蒙德犯下的這個5000萬美元的錯誤,將會對事務所的財務狀況帶來嚴重的損害。
聽了基普勒的這番話,我忍俊不禁。放下電話後,我向戴克複述了一遍。特倫特與布倫特律師事務所將受到一家保險公司起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接著的一個電話是庫柏-傑克遜打來的。今天上午,他和他的朋友們向夏洛蒂的聯邦法院提出了起訴。他們代表20多位投保人,這些人在1991年,也就是大利公司執行拒賠詭計的那一年,毫無例外地全吃過這家保險公司的虧。他想在我方便的時候,來我的事務所看看我保存的檔案。任何時候都行,我說,任何時候。
我和戴克在莫氏飯店吃了中飯。這是位於市區的一家老飯店,離法院不遠,律師和法官常常光顧。有幾位朝我瞧了幾眼。有個人和我拉了手。法學院的一位老同學還拍了拍我的肩。今後我應該常常來此吃飯。
我們的任務定於今天週一之夜執行,因為球場已幹,氣溫大約又有40華氏度。由於天氣惡劣,已經取消了3場比賽。什麼樣的瘋子會在冬天玩棒球呢?凱莉沒有回答。我們在對付的是什麼樣的瘋子,她知我也知。她認為他們今夜肯定要打比賽,比賽對他們太重要了,更何況他們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摸過球,當然也就沒有比賽後的那種啤酒聚合,沒有英雄事蹟可以吹牛。克利夫是怎麼也不會錯過這場比賽的。
我們在7點鐘動手。為安全起見,我們故意開車到棒球場偵察一番。PFX裝卸隊確實在場。我加大油門,飛速駛離。我以前從未乾過這種事,心裡相當緊張。實際上,我和凱莉都是心驚膽顫,很少開腔。越靠近那幢公寓,我的車開得越快。我在座位下面放了一支0.38口徑的手槍;我打定主意要一直隨身帶著它。
如果他還沒有換過鎖,凱莉認為我們只要在房間裡呆上不到10分鐘就可以出來。她想取出大部分衣服和幾樣別的用品。最多不能超過10分鐘,我對她說,因為我們可能會被鄰居們發現,而他們又可能會通知克利夫。要是出現這種情況,那會有什麼結果,只有天知道啦!
她是5天前受的傷,現在疼痛基本上已經消失,行走還算方便。她說她體力已經有所恢復,取取衣服動作決不會慢。我當然也會幫她一把。
公寓小區離棒球場約有15分鐘路程。小區的中央是一個游泳池和兩個網球場,周圍是五六幢三層的樓房,共有68個單元。幸運的是,她原來住的那個單元就在底樓。我不能把車停在她的大門附近。我們商定先進去把需要的衣物集中到一起,然後我再把車開到門口的草地上,迅速把衣物塞進行李箱,立刻溜之大吉。
我停好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怕?”她問。
“怕。”我把手伸到座位下,取出了手槍。
“別緊張。他在球場上呢。他是說什麼也不肯錯過比賽的。”
“但願如此。咱們動手吧。”
我們在漆黑的夜色掩護下偷偷溜到她的寓所門口,一路沒有見著任何一個人。她用鑰匙打開門,我們走進了房問。廚房和過道里的兩盞燈都開著,把室內照得相當明亮。兩把椅子上晾著衣服,桌子上地板上亂七八糟地放著空啤酒瓶和炸玉米片紙袋。光棍克利夫是個十足的懶漢。她停住腳步,厭惡地四處望了一會,說道:“我真遺憾。”
“快點動手吧,凱莉,”我說。我把槍放在將小房間和廚房隔開的一張狹窄的點心櫃上。我們走進臥室,開亮了一盞小燈。床已經幾天沒有收拾。同樣亂七八糟地散放著空啤酒瓶,還有一隻裝比薩餅的空盒子。花花公子!她指著一張小小的廉價梳妝檯的抽屜說:“我的東西在那裡面。”我們聲音很輕很輕。
我開始忙不迭地把內衣、襪子、睡衣塞進枕頭套,凱莉則從壁櫥裡把衣服向外拖。我抱著一堆衣裙奔到小房間擱在椅背上,又立即轉身跑進臥室。“你不可能把什麼都拿走。”我望著塞得滿滿的壁櫥說。她沒有吱聲,卻又給了我一包,我又抱著它奔向小房問。我們不聲不響手忙腳亂地幹著。
我覺得自己像個小偷。一個輕微的動作,都會弄出巨大的響聲。我抱著衣物一次一次地在小房間和臥室之間往返奔波,我的心在怦怦地激烈跳動。
“夠啦,”我最後說道。她捧著一個塞滿了衣物的枕頭套,我拿著好幾套帶衣架的套裝跟著她走進小房問。“我們快快離開這兒吧。”我無比緊張地說。
從門口傳來一個輕微的響聲。有人在開門!我們僵在那裡,大眼瞪著小眼。她剛向門口邁出一隻腳,門突然被人一把推開,打中她的頭,疼得她倒退了幾步,跌倒在一張椅子上。克利夫-賴考衝進房間,大聲嚷道:“凱莉!老子回來啦!”我正站在他的前面,相距不到10英尺。他像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我能看清的只是他穿的那件PFX裝卸隊球衫、他那雙血紅的眼睛和他手上那精心挑選的武器。我驚恐萬分,全身麻木,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揮舞著那根鋁質棒球棍,使出全身力氣,打向我的腦袋。“你這個雜種!”他大吼一聲,用力一揮,棒球棍已到了我的頭頂。我儘管手腳麻木,但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倒也本能地把頭一縮,避開了這用力的一擊。我聽到棒球棍從耳旁飛過時發出的呼嘯聲,我感受到了它巨大的打擊力。棍子打在點心櫃的邊緣上,把一塊倒黴的小木塊砸得稀巴爛,把一摞沒有洗過的髒盤子震翻。凱莉發出恐怖的尖叫。他本想砸碎我的腦殼,雖然沒有打中,但他的身體仍在旋轉,此刻正背對著我。我立即像瘋子一樣猛衝上去,將他撲倒在放滿了衣架和衣服的那張椅子上。凱莉在我們身後再次發出了尖叫。“快拿槍!”我喊道。
他動作敏捷,身體強壯,我還沒來得及恢復平衡,他已經爬了起來。“我要殺了你!”他吼道。他又揮棒打來,我又一次勉強避過了棒球棍。這一次他只打著了空氣。“你這個雜種!”他一邊大罵,一邊又揮動球棍。
我立即下定決心,決不讓他打出第三棍子。就在他揮棍向我進攻之前的一剎那,我對準他的臉打出了一個右勾拳。這一拳打中他的下巴,趁他還在發愣的當兒,我又飛起一腳,朝他的下身踢去。這一腳踢得又準又狠。我可以聽到而且同時也能感覺到他的睪丸噗的一聲開了花。他發出一聲慘叫,手上的棒球棍頓時垂下,我衝上去一把奪了過來。
我揮動棒球棍猛力打去,打著了他的左耳,發出的響聲令人毛骨悚然。這一棍擊碎了他的顱骨,他立即趴倒在地,無力地耷拉著腦袋,過了一會才側轉頭望著我。他仰起頭,開始掙扎著想爬起來。我懷著對他的刻骨仇恨和無限恐懼,把球棍高高舉過頭頂,使出全身力氣向下猛砸,不偏不倚擊中了他的天靈蓋。
我再次舞動球根時,凱莉一把抓住了我。“住手,魯迪!”
我住了手,朝她瞪了一眼,又看看克利夫。他直挺挺趴在地上,身體在抖動,嘴裡在呻吟。我們滿懷恐怖地望著他。他漸漸地停止了抖動,只是偶爾有一陣抽搐。他張著嘴巴,似乎想說什麼話,從喉嚨裡發出令人噁心的咕咕聲。他的頭在微微扭動,殷紅的鮮血汩汩向外流。
“我要殺死這個混蛋,凱莉。”我氣喘吁吁地說,依然憤怒未消,恐懼未盡。
“不!”
“我要!他剛才差點兒沒有把我打死。”
“把球棍給我。”她命令道。
“什麼?”
“把球棍給我,你趕快走。”
她此刻如此冷靜,使我十分驚訝。她完全明白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怎麼……?”我瞧瞧她,又看看他,沒有問出口。
她從我手上奪過了棒球棍。“我以前就住在這裡。你快走,躲起來。今天晚上你根本沒有來過這裡。我以後再給你打電話。”
我沒法挪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低頭望著正在地板上掙扎的垂死的克利夫。
“我求你快走吧,魯迪。”她輕輕地把我推向門口。“我以後再給你打電話。”
“好吧,好吧。”我跨進廚房,拿起那支0.38口徑的手槍,又走回小房問。我們對視了一會,目光又落到了地上。我走到戶外,輕輕帶上門,目光四處搜索有無愛管閒事的鄰人,但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我遲疑了片刻,凝神傾聽,室內寂靜無聲。
我噁心想吐。我在黑暗中偷偷溜走,一瞬間,汗水突然將我全身溼透。
10分鐘以後,第一輛警車駛到了現場。接著又開來了第二輛。隨後來的是一輛救護車。在擁擠的停車場上,我蜷縮在我那部沃爾沃車上,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醫護人員湧進公寓。又來了一輛警車。不斷閃動的紅藍色警燈照亮了黑夜,引來了大批觀眾。幾分鐘過去了,克利夫依然沒有露面。從門裡走出了一個急救人員,不慌不忙地從救護車上取下一件東西。他慢悠悠地一點兒也不急。
驚慌失措的凱莉此刻獨自呆在那裡,回答著警官提出的問題,而我卻突然變成一個膽小鬼,低著頭縮在駕駛盤後面,只求不要被人看見。我怎麼能讓她一個人留在那裡?我應該進去救她嗎?我覺得頭暈目眩,而那瘋狂閃爍的紅藍色警燈更使我眼花繚亂。
他是死不了的。可能受了重傷,但決不可能死的。
我想我應該回到那裡去。
震驚在慢慢消失,恐懼卻在不斷增強。但願他們用一副擔架把克利夫抬出來,把他送進醫院包紮好。我突然強烈地希望他能活下去。雖然他是個瘋子,但只要他還是個活人,我就能夠對付。嗨,克利夫!老夥計,振作點兒吧。站起來,從裡面走出來。
我肯定是沒有殺死過一個大活人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一個警察在讓人群向後退。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開來了一輛驗屍官的小麵包,這在冷眼圍觀的人群中激起了一陣嘰嘰喳喳騷動的浪潮。克利夫不坐救護車,他將被送進停屍所。
我推開車門,哇地一聲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在旁邊一輛汽車的車身上。沒有人聽見我嘔吐的聲音。我抹了抹嘴,悄悄走進人叢。“他最後終於把她打死了。”我聽見有人這樣說。警察進進出出,川流不息。我站在離公寓50英尺之外的地方,在人群的海洋中毫不顯眼。警察在房子的門外用黃色膠帶拉了一圈隔離線。每隔幾秒鐘就從公寓窗戶裡透出照相機發出的閃光。
我們等著。我必須見她,但又無能為力。這時,人群中又傳出了一個消息。這一次的消息準確無誤;他死了。而且他們認為,是她殺的。我非常仔細地聽著人們的議論,因為萬一有人在聽到大聲狂吼和高聲尖叫以後不久就看到一個陌生人走出那個公寓,那麼我必須心中有數。我耳朵豎得高高的在人群中慢慢地走動,結果卻什麼也沒有聽到。我後退幾步離開人群,幾秒鐘後在一堆灌木後面又吐了一次。
公寓門口出現了一陣忙亂。一個急救人員拉著擔架床倒退著出了公寓。屍體裝在一隻銀灰色的口袋中。他們小心翼翼地把擔架拉到小麵包旁邊,裝上車開往驗屍所。過了幾分鐘,兩名警察押著凱莉出現在門口。她顯得瘦小,驚慌,幸好沒有帶手銬。她已經設法換過衣服,如今穿著牛仔褲和一件派克大衣。
他們把她押上一輛巡邏車,在後排坐定後,警車便疾馳而去。我飛快走向我的沃爾沃,開足馬力駛向警察署。
我對坐在前臺的警官說,我是一位律師,我的委託人剛才被捕,我堅持要在她接受審問時在場和她在一起。我的話句句鏗鏘有力。他不知給誰掛了個電話,從裡面走出一位警官,把我帶到二樓的一間審訊室,凱莉正獨自一人坐在裡面。一位名叫斯莫瑟頓的嗜血成性的偵探,在透過一扇單向玻璃窗監視著她。我遞上一張名片,伸出一隻手,可他懶得和我握。
“你們這種人腳頭真快不是?”他用明顯的輕蔑口吻說。
“她打了911報警電話後,就立刻給我打了電話。你們發現了什麼情況?”
我和警官都在望著她。她坐在一塊長桌的一頭,用紙巾抹著眼淚。
斯莫瑟頓一邊盤算應該告訴我些什麼,一邊咕咕噥噥地說:“發現她男人死在地板上。顱骨斷裂,像是用棒球棍乾的。她講得很少,只是告訴我們他們就要離婚,她溜回家取衣服,他發現了她,於是兩個人就開始幹仗。他喝得醉醺醺的,她不知怎麼一把抓到了棒球棍,於是他現在就躺在停屍所裡。她離婚的案子是你辦的?”
“對。我會給你一份起訴狀的。法官上週還下令禁止他靠近她呢。這幾年他一直毆打她。”
“她身上的傷我們已經看到了。我想問她幾個問題,行嗎?”
“當然。”我們一道走進審訊室。凱莉看見我吃了一驚,但馬上就裝得冷冷的,不動聲色。我們像律師和委託人那樣禮節性地擁抱了對方。這時又進來一位名叫哈姆雷特的便衣偵探,他帶著一隻錄音機,來協助斯莫瑟頓進行審訊。我當然無從反對。但他一打開錄音機,我立即採取主動。“我鄭重聲明:我叫魯迪-貝勒,是凱莉-賴考的律師。今天是1993年2月15日,星期一。此刻我們在孟菲斯市區中央警察署。我來到這兒,是因為在今晚7時45分左右,我接到了我的委託人的一個電話。她剛剛打過911報警電話,向警方報告說她認為她丈夫已經死了。”
我講完朝斯莫瑟頓點了點頭,意思是說現在該他了。他惡狠狠地望著我,彷彿想要一把將我卡死。警察總是討厭辯護律師,可此時此刻我才管不了那麼多。
斯莫瑟頓從凱莉和克利夫的基本情況入手,提了一大堆問題:出生日期,婚姻狀況,就業情況,有無兒女,等等,等等。她的目光有點心不在焉,但回答得十分耐心。她臉上的腫塊已經消散,但左眼依然青紫,眉頭上還扎著繃帶,人已經嚇得半死。
她對所受的虐待,描述得十分詳盡,足以使我們3個男子漢聽了不寒而慄。斯莫瑟頓叫哈姆雷特拿來了克利夫毆打妻子3次被捕的案卷。她談著沒有留下任何文件或記錄的那幾次毒打,談著他用棒球棍把她腳踝打裂的暴行。在他不想打斷她的骨骼時,有好多次他乾脆對她拳打腳踢。
她談了最後那一次毆打,以及她如何打定主意離家出走,最後又是如何決心提出離婚申訴。她說的全是真話,因而極其可信。使我感到擔心的,是她即將說出的謊言。
“你今晚為何回家?”斯莫瑟頓問。
“取衣服。我確信他不會在家。”
“過去幾天你住在何處?”
“住在受虐待婦女庇護所裡。”
“叫什麼名字?”
“我不想說。”
“在孟菲斯城裡嗎?”
“是的。”
“你今天晚上是怎麼回到公寓的?”
這個問題使我的心臟頓時停止了跳動,但她已是胸有成竹。“我開自己的車。”她說。
“什麼樣的車?”
“大眾。”
“現在車在何處?”
“在我的公寓外面的停車場上。”
“我們可以瞧一瞧嗎?”
“那必須在我先瞧過以後。”我說。我這時才突然記起,我在這兒的身份是律師,而不是同謀犯。
斯莫瑟頓搖搖頭。滿臉殺氣。
“你是如何進入公寓的?”
“用我的鑰匙開的門。”
“進去後你幹了些什麼?”
“走進臥室收拾衣服。我裝了三四個枕頭套,搬進小房問。”
“在賴考先生到家以前,你在那裡呆了多久?”
“10分鐘左右。”
“他回來後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我插嘴道:“這個問題她現在不能回答。我必須先和她談一下,瞭解一下情況。你的盤問到此為止吧。”我伸過手去,關掉了錄音機。斯莫瑟頓翻閱著筆記,強行壓下那隨時都可以爆發的火氣。哈姆雷特這時已取來了打印機打出的資料,兩人一起開始研究。我和凱莉相互不理不睬,可在桌子底下,我們的腳卻在交流著感情。
斯莫瑟頓在紙上寫了幾個字,把它交給我。“本案是一件殺人案,但我們將移交檢察署家庭虐待科處理。那裡的負責人是摩根-威爾遜女士。她負責辦理我們移交的案子。”
“可你們拘留她有這個必要嗎?”
“我別無選擇。我決不能放她走。”
“什麼罪名?”
“過失殺人。”
“你可以把她交給我監管嘛。”
“不行,”他憤怒地說。“你是哪一門的律師?”
“那麼就讓她具結釋放。”
“不行,”他說著,不快地望著哈姆雷特微微一笑。“我們手上有條人命吶。交多少保釋金要法官才能決定,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偵探而已。”
“我要進監牢?”凱莉問。
“我們沒有辦法,太太,”斯莫瑟頓說,一下子突然變得和氣了。“如果你的這位律師稱職的話,他明兒就可以把你弄出去。當然,你要交得起保釋金。我可不能想放你就放你呀。”
我把手伸了過去,握住她的手。“就這樣吧,凱莉。我保證明天儘早把你保出來。”她立即點點頭,咬緊牙齒,儘量使自己表現得堅強。
“你能不能讓她住個單人監房?”我問斯莫瑟頓。
“嘿,你這個笨蛋,監獄可是我開的?你有更好的法子嘛,你可去找監獄看守談談嘛。他們倒是挺樂意聽聽你這種律師的意見呢。”
別向我挑釁,夥計。我今天晚上可是已經砸碎一個腦殼啦。我們惡狠狠地瞪著對方。“謝謝。”我說。
“不客氣。”他和哈姆雷特把椅子向後一踢,向門口咔咔地大步走去。“你可再呆5分鐘,”他回過頭來說。他們砰的一聲帶上門。
“一動都別動,”我小聲說。“他們在那個窗子外面監視我們呢。而且這裡可能裝了竊聽器,說話要當心點兒。”
她什麼也沒有說。
我繼續扮演著律師的角色。“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很遺憾。”我侷促地說。
“過失殺人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複雜,但基本的意思是:殺了人,可不是有意的。”
“我在牢裡可能要關多久?”
“那先要判決你有罪呀。而這是決不會發生的。”
“保證?”
“我保證。你嚇壞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擦著眼睛,想了很久。“他家裡人很多,而且個個都跟他一樣貪杯,一樣兇暴。我對他們怕得要命。”
我無言以對。我對他們同樣怕得要命。
“他們不會逼我去參加葬禮吧?”
“不會的。”
“好。”
警察在幾分鐘後回來把她帶走,這一次他們給她上了手銬。我注視著他們帶著她沿著走廊走去,在一個電梯口停下。凱莉使勁繞開了一個警察,回頭向我投來最後的一瞥。我揮揮手,她進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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