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蒂斯·奧基夫親自給自己和多多要了一份送到房間的晚早餐,早餐已經於一小時之前送到他套房裏來了。但是,早餐大部分都還沒有動過。他和多多都曾想勉強坐下來共進早餐,但看來兩個人都沒有胃口吃。過了一會兒,多多説了聲請原諒,就回到隔壁房裏去收拾行李了。二十分鐘之後她就要離開飯店去機場,而柯蒂斯·奧基夫一小時以後也要走了。
他們兩人之間的緊張關係從昨天下午就開始了。
從那次大發雷霆之後,奧基夫立刻從心底裏感到歉意。他認為沃倫·特倫特是背信毀約,仍然感到憤恨不已。可是他對多多這樣大發雷霆是不可原諒的,對此,他很內疚。
更糟糕的是這件事已無法彌補了。儘管他一再道歉,事實總是事實。他要擺脱多多,她今天下午就要搭乘德爾塔航空公司的飛機飛往洛杉磯。他要換一個人來替代她——詹妮·拉馬什這個時候正在紐約等着他。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昨晚他精心地為多多安排了一個晚上的活動,先是帶她到司令宮飯店去吃了一頓很考究的晚餐,然後到羅斯福飯店的藍廳去跳舞,又吃了點東西。但是,整個晚上過得並不愉快,這不是多多的什麼過錯,而恰恰相反,是由於他自己情緒低落。
她已經盡其所能做一個愉快的同伴了。
她那天下午顯然感到鬱鬱不樂,但過後,看來她已決意要把她那受傷害的情感掩蓋起來,做出一副象平時一樣可愛迷人的樣子。“噫,柯蒂,”多多吃飯時説道,“為了得到一個象我獲得的電影角色,許多姑娘幹什麼都願意哩。”後來,她又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説,“你還是最可愛的人,柯蒂。你將一直是最可愛的人。”
她這樣做反而加深了他內心的沮喪,結果使他們兩人都變得沮喪起來。
柯蒂斯·奧基夫把這種情緒歸咎於他未能佔有這座飯店,雖然通常他對這類事情很快就會處之泰然的。他長期來從事旅館業,在業務上有過失敗的經歷,也養成了捲土重來的精神,一家飯店失敗了就去搞另一家飯店,而不是把時間徒然花在惋惜過去的失敗上。
但是,這一次,即使已經過了一夜,那種沮喪的情緒卻依然存在。
這使他遷怒於上帝。他晨禱時,很明顯,聲調尖鋭,還帶着責備的口氣您決定將您的聖格雷戈裏飯店交給別人掌管無疑,您有您自己不可測知的目的,甚至象您的僕人這樣富有經驗的人也難於理解
他獨自做了晨禱,禱告比平時都短,然後發現多多在收拾她自己的行李,也在替他收拾行李。他不要她收拾行李,她卻對他説道:“柯蒂,我喜歡這樣做。而且,要是我這次不幫你收拾的話,那末誰來收拾呢?”
他不想告訴多多,在她之前的那些女伴從來沒有替他整理過行李,他通常總是叫飯店服務部的人來給他整理行李。他想,今後,他又得這樣做了。就是在那時,他打電話給房間服務部要了早餐。但是這個主意並沒有起作用,儘管他們坐下來,多多再一次想讓他愉快起來,説道,“噫,柯蒂,我們何必這樣不高興呢。又不是我們從此不再見面了。我們可以常常在洛杉磯見面嘛。”
但是,柯蒂斯過去經歷過這種事,知道他們不會再見面了。而且,他自己心裏明白,真正使他不高興的並不是與多多的分手,而是沒有得到這家飯店。
時間過得很快。該是多多動身的時候了。她的大部分行李已經在幾分鐘前由兩個侍者拿到樓下門廳裏去了。此刻,那個侍者領班又來拿剩下的手提包,並送多多上專為她包租的機場轎車。
赫比·錢德勒知道柯蒂斯·奧基夫是個要人,而且一貫對可能得到的小費特別敏感,親自來照應這份差使。他站在通往套房的走廊門口等着。奧基夫看了看他的表,走到套間的連接門口説,“時間不多了,親愛的。”
裏面傳出多多的聲音。“我還沒有修好指甲哩,柯蒂。”
柯蒂斯·奧基夫感到奇怪,為什麼所有的女人都要等到最後一分鐘才來修她們的指甲。他於是給了赫比·錢德勒一張五塊錢的鈔票。“拿去跟那兩個人分吧。”
錢德勒那張黃鼠狼般的臉上露出了喜色。“非常感謝您,先生。”他想,他是會分的,只是那兩個侍者每人只能拿半塊錢,而剩下的四塊錢則由赫比自己獨吞了。
多多從隔壁房間裏走了出來。
柯蒂斯·奧基夫想道,這時真該有音樂。應該號角齊鳴,絃樂奏出扣人心絃的樂曲。
她穿着一件樸素的黃衣服,戴着星期二他們到這裏時她戴的那頂闊邊軟帽。灰黃色的頭髮披散在她的肩上。她的藍色大眼睛凝視着他。
“再見,最親愛的柯蒂,”她把胳臂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他。他不自覺地緊緊摟着她。
他突然可笑地衝動起來,想關照那侍者領班把多多的行李從樓下重新拿回來,叫她留下再也別走了。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是愚蠢的感情用事而把它壓了下去。反正,還有詹妮·拉馬什哩。明天的這個時候
“再見,親愛的。我會常常想念你的,而且我會關心你的前程的。”
走到門口時,她轉過身來向他揮手告別。他不敢肯定,但感覺到她在哭。赫比·錢德勒從外面把門關上。
在十二層樓的電梯門口,侍者領班按鈴叫電梯。他們等着的時候,多多拿出一塊手帕抹勻臉上的脂粉。
赫比·錢德勒想,這天早上電梯好象來得特別慢。他不耐煩地又按了按電鈴,而且按着鈴不放有幾秒鐘之久。他意識到自己還是那麼緊張不安。自從他昨天見過麥克德莫特以後,他一直如坐針氈,不知道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又會來叫他去——也許是沃倫·特倫特直接叫他去?——而那就可能意味着赫比在聖格雷戈裏飯店的生涯要結束了。但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來叫他,而今天早上,又在到處傳説這家飯店已經賣給一個赫比從未聽説過的老傢伙了。
這個變動對他本人會有什麼影響呢?赫比認為,遺憾的是,這件事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處——如果麥克德莫特繼續留任的話(這看來是很可能的),至少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處。也許會推遲幾天把侍者領班解僱,但最多就是如此而已。麥克德莫特!這可恨的名字如同他的肉中刺。赫比想,如果我有足夠膽量的話,我就要把刀扎進這狗雜種的肩胛骨。
突然他想到一個主意。還有一些別的辦法呢,雖然不那麼厲害,但還是使人不愉快的,足夠麥克德莫特那樣的人受的了。尤其在新奧爾良。當然,那需要花錢,不過他有那五百元錢,就是昨天麥克德莫特自鳴得意地拒絕收下的那筆錢。他可能會後悔拒絕了這筆錢。赫比想,能高興地看到麥克德莫特滿身傷痕、血肉模糊地躺在陰溝裏,就憑這一點,花這筆錢也是值得的。赫比曾經看見過有些人被這樣揍了一頓後的情景。那景象可不怎麼好看哩。侍者領班舔了舔嘴唇。這個主意,他越想越感到興奮。他決定一回到底層就打個電話。很快就能把這事安排妥當。也許今晚就可以做到了。
終於來了一架電梯,門打開了。
電梯裏已經有幾個人,多多走進去時,他們客氣地往後挪動了一下。赫比·錢德勒也跟着進去。電梯門關上了。這就是那架第四號電梯。時間是中午十二時十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