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47終於結束了它漫長的降落過程,在機輪接觸到堅實地面的那一瞬間,心臟在我的胸腔裏訇然起跳!
——沒有擁抱,甚至沒有握手,他一手接去了我的東西,一手攥住了我的上半截胳膊,緊緊地攥着,走。我跟着他走,全身都感受到了他攥在我胳膊上的那隻手的熱量。我跟着他走出機場,走向一輛桑塔納轎車。是他們單位的車,他開來的。
東西放在後座,我們倆坐在前面,汽車向市區駛去。“該帶的東西都帶了嗎?”他問。“帶了。”我按一下腿上的褐色小皮包。都沒有多説,都知道“該帶的東西”指什麼。他在電話裏一再囑咐過的,婚前體檢表,單位介紹信,照片。結過一次婚,到底不一樣的。“我們先去辦手續。”我扭臉看他,多少有些意外。本以為怎麼也得先讓我去家裏坐坐,歇歇,洗把臉。他解釋説:“順路。”其實這時我已想到了這個,同時想到的,還有一個也許是自作多情的想法:他願意我早一點屬於他。其實我也是。成熟男女間的愛情與少男少女重要的一點不同就是,注重形式,深知被年輕人們稱為“那張紙兒”所代表的東西的重要。我們拿到了“那張紙兒”,紅色的銅版紙,八開,由中間摺疊起來,裏面有我和他的照片及簡介。整個過程簡單得讓我覺着不真實。就那麼三言兩語,叭叭地蓋上兩個章,就算完了,一件終身大事。
從街道辦事處出來已是中午,他説現在我們幹什麼呢?我説你説。他説我們吃飯去好不好?我説好。從下飛機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從他攥着我的胳膊讓我跟着他走的那一刻起,我的心突然就變得安靜了,異常安靜。多少年了,我一直是獨往獨來,大事小事我説了就算,錯了對了我一個人承擔,我累了,也倦了,一直很渴望着有那麼一個人,能讓我甘心情願地跟着他走,我什麼都不要想,只要跟着他走。我將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我的身上有着我母親的遺傳。
他帶我去了一家清真小麪館,鋪面不大,但很乾淨。吃的是牛肉拉麪。一人一大碗,面上頭堆着綠綠的香菜和煮得爛爛的牛肉,湯很濃,熱熱的,辣辣的,非常香,我都吃撐了。結賬時,兩個人才花了兩元八毛錢。他付的賬,我連掏錢的動作都沒做,我們是一家人了,我可以什麼都不用管,這種感覺真好。心中也曾閃過一個念頭:這就是我們的結婚宴了嗎?如是,是不是過於簡單了?這時,聽到他説:“明天晚上,‘白天鵝’,幾個朋友一塊,聚一聚。他們都想見一見你。”韓琳,你就什麼都不要想了,一切聽從他的安排!
從清真小麪館出來,他又帶我去參觀蘭州市容。白塔寺,皋蘭山,黃河母親,還去了甘肅博物館。比起北京,蘭州安靜乾淨,人少,車少,樹多。總的來説,給我的印象不錯,可我仍提不起情緒。我剛下飛機,有些疲倦,有些累,不願意這樣跑來跑去,想盡快能到一個類似家的地方,靜下來坐會兒,可能的話,躺一躺;內心深處的一個想法是,我千里迢迢從北京趕來,不是為了蘭州,是為了你。我們雲南一別,再見面時就已成為了夫妻,有多少話要説多少事該商量啊——感情方面的事且先不提——讓我看蘭州,什麼時候不可以?從博物館出來又去了黃河邊後,在他問我還想不想去玉泉山看看時,我直率地説了,不想去,我累了。他説不去也好,他也累了,因為今天我的到來,他昨天晚上幾乎一夜沒睡。我説那咱們趕快回家。他一言不發看着我們面前滔滔流過的黃河水,過了一會兒,才説,她在家裏。
我們的新婚之夜是在別人的家裏別人的牀上度過的,是他的一個朋友。和我們合住這套兩居單元的是這位朋友的妹妹,三十多了還未嫁人,令我一見她就有一種莫名的愧疚。彭湛拿不出錢來住賓館,我要拿錢他又不肯,他們家的錢全部攥在了他前妻的手裏,終於,我開始憤怒。
“你沒做錯什麼不必這麼軟弱!”
“你很在意我沒有錢嗎?”
我煩惱地擺手。從小到大我就沒在意過錢。小時候有父母,當兵後一直過着供給、半供給制的生活,可以説,錢在我的概念裏,從來就不算什麼。我在意的是理,是情。他現在是我的丈夫了,憑什麼要被人這樣的欺負!他誤解了我的沉默,開始説打算停薪留職辦公司、趁相對年輕闖一闖。聽到這裏我心裏一動,説:
“那麼幹脆,去北京!”
“怎麼去?”
“隨軍。”
他搖頭:“我從小在這裏長大,地熟人熟——到北京我能幹什麼?”
不僅因為這個,還因為你那男人該死的自尊!我生硬地道:“那我們就一直這麼分居着?”
他小心翼翼看我的臉:“你來蘭州好不好?……明天,明天我們回家,看看我們的房子,那麼大的一棟房子,還有一個小院兒。”
我説:“好。”
這樣説不是苟且敷衍,而真的覺着這是一個新思路,對於一個想居家過日子的女人來説,小環境比大環境更重要。當年母親不就是隨着父親的每一個新的任命,去不管任何的地方?
這時他又説:“你不必馬上來,等我先幹一段打下一定基礎,我不想讓你跟我一塊吃苦。”
説這些話時我們剛同他的朋友們吃飯回來,他喝了酒,在我們所住的朋友家唯一的長沙發上躺下了,我坐在長沙發上,他枕着我的腿。他喝得有些多了,他一喝多臉會發白,本來膚色偏黑這時就成了青石色,眉目也因此顯得清晰清秀了些。我用食指划着他的額頭告訴他我不怕吃苦。他説他知道,從在北京站見到我的第一眼時他就知道。説完他合上了眼睛,似是睡了。我低頭端詳着懷中的這張臉,眼睛、鼻樑、有些爆皮兒的嘴唇。突然,他睜開了眼睛,望着我:“她説,如果我一定要跟你,就永遠不要想再見到兒子。”我眼瞅着懷中臉上的那雙眼睛一點點變紅,濕潤,在盈盈欲滴的那一瞬間,他把它們合上了,於是,淚水就流下來了,順着外眼角流過太陽穴,流進了兩鬢。我輕輕擦去那淚,輕輕搖晃着身子,低吟淺唱般道:“好啦好啦,睡吧睡吧。”他睡了,我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看着他睡,在我懷裏他睡得很熟,像個孩子。我想,我會盡我的全力,讓這個受了這麼多折磨、磨難的男人,得到他所應當得到的幸福。
我們回家。
那天是一個太陽很好的日子,上午。上午她上班,不在。他不願意讓我跟她碰面,不願意讓我煩惱,説他一定會處理好一切。他騎車帶着我。有一段上坡路,我要下來,他不讓,很用力地蹬上去後,説:我們將來一定要買汽車!我摟住他的腰,把臉貼了上去。汽車對我來説太遙遠太渺茫啦,但是眼前的這個人這份情感卻是實實在在可觸可感的,形影相隨,骨肉相依,心心相印。
剛一進家的大院門,心就充滿了喜悦。門口擔任警衞的士兵,路兩旁枝葉闊大的梧桐樹,服務社,衞生所,食堂……都讓我感到熟悉,親切,温暖。他帶我沿着掩映在梧桐樹下的潔淨的柏油路回家。
家是一個二層小樓,有一個不大但也不小的院兒,只是院裏不似別的小院那樣生機盎然井井有條,院裏雜草叢生,一片無人管理的荒蕪,反令我高興。首先證明了這的確是一個破碎的家,還證明了這家的女主人的確是不賢不淑。推開鐵柵欄門,踏着磚鋪的甬道來到了房門口,他掏出鑰匙開門,門自開,這時我感到他全身微微一震。“是她在家裏嗎?”我問,他點頭。我説:“進去吧。”沒有絲毫的緊張不安,甚至是帶着某種優越,我邁進了從法律上講已屬於我了的家。
他們家裏同院裏一樣,要更亂一些。桌上,地上,沙發上到處是碎紙,小孩兒玩具,零食,客廳門旁的地上甚至有一攤半乾的深褐色物質,細看,是方便麪的調料。這樣的一個家,得有多少日子沒打掃了?感覺到彭湛在稍後的一側看我,我拉住他的手,緊緊攥了攥。她不在樓下,我往樓上走,帶着好奇,還有點急切,想見一見那個與我丈夫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女人。她在樓上他們的卧室裏,半卧牀上,蓋着被子,上身穿一件淺駝色的毛衣。彭湛為我們雙方做介紹:
“小唐。韓琳。”
我們凝視對方。
那是一張象牙色的臉,白中透黃,很細膩,標標準準的杏核眼,細高鼻樑下一張好萊塢式的大嘴,的確非常像日本影星栗原小卷。長髮鬆鬆地紮在腦後,一雙同樣是象牙色的手疊放在被子上,十指纖細玉潤,彷彿她整個人的濃縮,我得説,這是很動人的一個人,楚楚動人。彭湛説的是實話,彭澄則屬感情用事了。但是,現在不管她漂不漂亮,我都無所謂。誰説“那張紙兒”並不重要?很重要的。她也在看我。在她的眼裏我是個什麼樣子?我對她笑笑。她立刻做出了相應的反應,也笑了笑,同時用嘴朝牀邊化妝鏡前的小方椅努努,讓我“坐”,她的聲音如她的模樣,帶着點磁性,很動人。我坐下了,回頭看看,彭湛不見了。
“哪天到的蘭州?”她問我。我猶豫一下,實話實説。她點頭,“我猜着你也是那天到的。”
“我來他沒有告訴你?”
“他敢嗎?”她冷笑一下,“他這個人,什麼事能躲就躲,得過且過,過一天算一天,沒膽!”我對彭湛沒告訴她我的到來不快,難道一切不都是光明正大的嗎?如此,我們結婚了的事她肯定也不知道了,否則她就不會用這樣一副女主人的腔調跟我説話,而且,還賴在這裏不走。但這些我都沒有表現出來,那張紅色的八開銅版紙使我大度,踏實。她説:“那天他一大早就起來了,起來就聽他在樓下刷廁所,把我和娃兒都吵醒了,我就知道是你要來了。他以前哪會想到幹這些活兒?你看我病了這幾天,家裏頭亂成了什麼樣子!……這幾天我一直一個人在家,想喝口水都得自己去燒。”她説着,眼圈紅了。
“你怎麼啦?”
“小產。”我心裏咯噔一下,沒容我再想她又説了,“他從雲南回來的那天下午,一回來就到處打電話找我,我正在上班,他非叫我馬上回來,我是請了假回來的。剛一進門他就把我抱住了,邊親我邊一個勁兒説,‘萍萍,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拉着我就上了樓。就是那次懷上的。”
我鎮定地聽。無疑她是在挑撥離間,因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時我和彭湛已經彼此相愛。想是這樣想,心卻還是止不住一個勁兒往下沉。我問她:“你手術幾天了?”
“就你來的頭一天去的醫院。”
“他送你去的?”
“他不送我去——他要不送我去他還叫人嗎?”説着眼圈又紅,接着淚水滾滾,她伸手摸過枕邊的半卷手紙,揪下一大塊來擦着。
我不知該説什麼。這時對面如果不是她,任是誰,我都知道該説什麼,事不關己的安慰話最是好説。我只有起身,對她説想去趟廁所。她揪下一塊手紙給我,説是廁所裏沒紙。
樓上的這間廁所可謂狼藉。盛手紙的筐早已滿得漫出來了,漫向那整個的一個角落,小山坡一樣一直漫延到馬桶根下。但這同樣標誌他們的確不合的景象卻再也難以令我高興、心安,那些用過的手紙血跡斑斑,是那個女人流產術後的血。……心中突然生出一陣剋制不了的衝動,這就去找彭湛,問!出廁所門後,習慣性的禮貌使我覺着走前還是應當跟那個女人打聲招呼,剛到卧室門口,看到坐在牀上的她身體前傾眼中滿是對我歸來的欣然,於是只好走了進去,坐了下來。
她繼續跟我説他:“他從來不管娃兒。有一天週末我加班,叫他去幼兒園接娃兒,他答應了,結果忘了,喝酒去了。幼兒園老師就給我打電話,我趕到幼兒園時七點多了,娃兒一個人坐在門口等,好可憐呀。”
“他喝酒喝得好凶喲,一天三頓飯,除了早晨不喝,頓頓得喝,少則幾兩,多則半斤,一斤,直到喝醉!為他這個毛病,我們不知道打了多少回。我懷娃兒七個月,有一天提前下班回家,他跟一個女的躺在牀上,就這張牀!我説我去醫院把孩子做了!離婚!他死死攔住了我。先是説我從懷上孩子就不讓他碰,他只好找別人;又説他今天喝了點酒,正常情況下保證不會。最後説他要戒酒,讓我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就心軟了,再説那時孩子已經七個月了,是個人了,孩子沒有錯。那次他寫了保證書。我説保證書我不信,就看你的行動,反正以後你再往家買酒,我就給你摔。他説好。戒了一陣,就又犯了毛病,我不管,我真摔,買幾瓶我摔幾瓶,他就説我脾氣暴躁。我説那就離婚,他説離就離,就離了。離了不到半年,有一天,他提着東西上我媽家找我,讓我看在娃兒的份上回家,再一塊過一段試試。我這個人就怕別人給我來軟的,就這麼着,又跟着他回來了。”
“他自己做錯的事從來記不得,幹了一點好事總説總説。我懷娃兒時反應特別重,他一點不體諒,從來不説問問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去買,沒有。那天我叫他給我買西紅柿,正是冬天,沒買到,他買了黃瓜回來,黃瓜也行。以後吵架,我一説他什麼事都不管,他就説,那次你想吃西紅柿沒有,我不是給你買了黃瓜回來?”
這時我插了一句:“你們家裏誰做飯?”
她笑了起來:“他跟你也説我們家他做飯了?你説,什麼叫做飯:買菜算不算?擇菜洗菜切菜淘米算不算?每次做飯都是我把什麼都準備好了,最後就讓他上鍋扒拉扒拉,吃了飯還是我刷鍋洗碗。如果不是油煙味過敏,我情願跟他換,他幹我乾的這些,我‘做飯’!”顯然他們倆跟我説的都是實話,這時她又説了,“他這個人,心眼還特別小。離婚後,人家給我介紹了個男朋友,姓楊,我們處了一段,就那個時候他又來找我,我就跟人家斷了。我跟那個姓楊的就是一般朋友,一點事兒沒有,他就是不信。我説你不信我去找那個姓楊的問,他又不敢,膽小鬼。”
這其間我聽到了幾次上樓的腳步聲,上來後,又下去了,當然是彭湛。小唐肯定也聽到了,但我們倆誰都沒有理他。她繼續講。我繼續聽。不知她是什麼心理,反正我的心裏,有着一種不無惡意的快感。當然這並不是説我被策反成功,人物關係先就註定這種策反成功不了,我怎麼可能會聽信她的?退一萬步,即使她説的事都是真的,他們共同生活了七年,把一個人七年的錯誤、毛病一一挑出來做一種片斷組合,這人當然是一壞人;但要是做一種相反方向的組合呢?結論就會截然不同。傳記就是這樣寫出來的。人一輩子沒有誰能做到只做好事或只做壞事。片斷組合法高明就高明在,既可達到目的,又能保證句句屬實。是那一刻我明白的,實話不一定就是實情。她一直在説,好幾次説得泗淚橫流,枕邊的半卷手紙被揪得只剩下一個細細的芯兒了。看來她的確不知我們已經結婚,我得讓她知道,看着她這樣徒勞的努力,未免殘忍。我説:“既然他這麼糟糕,散了算了!”自以為此話説得嚴謹得體無以反駁,不料她説:“真散了,孩子不是沒爸就是沒媽。我圖他什麼?你也看到了,他真沒啥可圖的,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孩子!”我啞然。
彭湛在樓下叫我,我下了樓,他説中午朋友請吃飯,到時間了。我示意樓上:“她怎麼辦?”
他很快地道:“那孩子不是我的是她男朋友的,那人姓楊。”
我很快地道:“怎麼知道不是你的?”
他的回答是:“日子不對。”
我張口結舌,愣住。他從雲南回來的那天下午,一回來就到處打電話找我,我正在上班,他非叫我馬上回來,我是請了假回來的。剛一進門他就把我抱住了,邊親我邊一個勁兒地説:“萍萍,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拉着我就上了樓。曾寄希望那是虛構是挑撥離間,顯然不是。慢慢地,我開始一字字複述樓上那個女子的話,邊講,那一幕就在腦子裏鮮活生動了起來,我甚至都看到了,當他在門口就迫不及待把她纖細的身體擁進懷時,由門上方的玻璃窗射進來的那縷照耀着他們的下午的陽光……
“那你叫我怎麼辦?從雲南回來,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不能在你身上撒,只好找她。”這是他的回答。
我有些迷糊了,被他的坦蕩和理直氣壯搞迷糊了,難道,是我心胸狹窄少見多怪小題大做?一時不知該説什麼才好,就不説了;我不説他也不説,兩人悶悶地出門,悶悶地走路。吃飯時我該説説該笑笑,對他也是。那是表演,是給觀眾看的。感覺得到彭湛有些意外,從前他的小唐生起氣來,不分內外不分場合,當眾跟他翻臉是常有的事,所以這次他要跟她分手得到了他全體朋友的大力支持。意識到這點我開始沾沾自喜: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素質,什麼叫教養!吃完飯走出餐廳跟他的朋友們熱熱鬧鬧地道了別,只剩兩個人時一下子就都又沉默了。在我這方面,是拿不定主意將吃飯前的冷戰繼續下去,還是將吃飯時的友好繼續下去。悶了一會兒,他去開自行車,開了自行車後也不説話,也不走,手扶自行車站在那裏昂首看着遠方,讓我頗覺好笑。我走了過去,我説“對不起”,這次不是為了表演素質、教養,是我喜歡跟他好,不喜歡跟他僵着,我這人最不能跟自己鬧彆扭,於是就積極去替他想:他們雖説離了婚,但正準備復婚,一直在一起住着,他那樣做沒出大格。……他顯然沒想到,不習慣,一時竟説不出話來,臉都紅了,像一個被大人呵斥慣了,乍一受到禮遇又高興又不知所措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咕嚕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