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上午10時,歸還所竊鉅款的電匯指令還未到達倫敦。伊娃離開下榻的旅館,沿着皮卡迪利大街漫步。她悠閒地隨着人羣移動,觀看商店的櫥窗,欣賞人行道上的熱鬧場面。三天孤獨的鐵窗生活增強了她對城市喧囂的新鮮感。中午,她坐在一家生意興隆的老餐館的角落吃了熱氣騰騰的羊肉奶酪色拉。
她好奇地打量餐館裏的裝飾燈和素不相識的顧客。
而且他們並不介意。
帕特里克曾對她説,他剛到聖保羅時經常很興奮,因為周圍的人都是陌生的。她坐在餐館裏,希望自己是利厄-皮雷斯而不是伊娃-米蘭達。
她開始在邦德街購物。起初她買了一些必需品——內衣和香水——但不多時她便選購了一大堆名牌商品,而且不計較價格。現在她是非常富有的女人。
本來事情比較簡單,也肯定沒有那麼多戲劇性,只需等到9點鐘他們上班時進行逮捕。然而他們的上班時間捉摸不透。其中一位,拉普利,還難得離開家。
於是,逮捕者選擇了拂曉行動。萬一他們遭到驚嚇,在家人面前蒙受羞辱,那也沒辦法。萬一鄰居來看熱鬧,那也只得聽其自然。最好逮捕時他們還在睡覺或衝淋裕查爾斯-博根穿着睡衣開了門。當他熟悉的一位聯邦執法官掏出手銬時,他開始流淚。他的妻子已和他離異,所以至少減少了他一些羞恥感。
杜格-維特拉諾的妻子剛一開門就變了臉。她當着兩個年輕的聯邦調查局特工的面,砰地把門一關,跑上樓去通知正在沖淋浴的丈夫。他們只得耐心等待。幸虧幾個孩子還在熟睡,沒有看見維特拉諾被戴上手銬,推進汽車。他妻子穿着睡衣站在門前台階上,一邊咒罵一邊哭泣。
像往常一樣,吉米-哈瓦拉克睡前喝了個酷四大醉。按門鈴無濟於事。他們只得呆在門前車道,用移動電話叫醒他。終於他醒過來,被帶走了。
拂曉時,伊桑-拉普利還在閣樓寫辯護狀。他已忘記了白天、黑夜和時間,自然也沒聽見樓下的敲門聲。他妻子醒了,爬上樓傳遞壞消息。不過她首先藏好了他的槍。這支槍,他放在衣櫃的抽屜裏。他拿襪子時曾找了兩次。但他沒有問妻子。他擔心她會告訴他藏槍之處。
博根這個法律事務所是另一位律師創辦的。13年前,該律師經參議員奈先生提名,晉升為聯邦法官。他一走,事務所便交給了博根。如今博根等人和五個在位的聯邦法官都有着密切聯繫。所以毫不奇怪,四個合夥人還未來得及在獄中會面,有關者家中的電話鈴就響了。8點半鐘,他們被分別用汽車送到比洛克西聯邦法院,接受那位關係最親近的聯邦法官倉促安排的聽審。
對於博根走後門的神速,卡特頗感惱怒。雖説他不指望四個人呆在獄中等待對他們的審判,但也不能接受一個聯邦法官剛起牀就聽市這一事實。於是他把消息透露給當地報紙,接着又透露給電視台。
有關文件已準備好,並由法官迅速簽字。四個人自由自在地出了法院。他們步行三個街區去自己的辦公室。路上一位笨拙的高個子攝影記者和一位稚嫩的新聞記者緊追不捨。該新聞記者不知事情原委,但被告知十分重要。他們板着面孔,説無可奉告。就這樣,他們一直走進維厄馬奇辦公樓,鎖上了大門。
查爾斯-博根徑直給參議員打電話。
不到兩小時,帕特里克推薦的私人偵探就用電話查明瞭那個女人的情況。她住在默裏迪恩。那地方在比洛克西東北邊,有兩個小時的行程。她名叫迪納-波斯特爾,眼下在城郊一家嶄新的方便店裏賣熟食,併兼做收銀員。
桑迪找到那家方便店,進了門。他假裝對一貨架剛出爐的油煎雞胸和炸土豆感興趣,眼睛偷偷地打量正在櫃枱後忙碌的營業員。一位大嗓門、花白頭髮的矮胖女人引起了他的注目。像所有的僱員一樣,她穿着紅白條子的襯衫。當她離得很近時,桑迪看了看她胸前的姓名牌。上面寫着迪納。
為了不引起猜疑,桑迪穿着牛仔褲和藍色上衣,沒系領帶。
“你需要什麼?”迪納笑着問。
此時將近上午10點,離吃炸土豆的時間太早。
“請給我一大杯咖啡。”桑迪説着,也笑了笑。她的眼裏閃着感興趣的目光。迪納喜歡有人向她調情。在收銀機旁,她迎接他。桑迪沒有給她錢,而是給了一張名片。
她接過名片看了一眼,然後放下了。對於一個已經撫養了三個少年犯的女人來説,這種令人驚訝的舉止只意味着麻煩。“1美元20美分。”她邊説邊掀收銀機按鈕,並偷偷地朝櫃枱後面看了一眼,唯恐有人察覺。
“我有好事告訴你。”桑迪説着,伸手去取錢。
“你想幹什麼?”她幾乎是屏住氣説。
“佔用你10分鐘時間。我在那邊餐桌等你。”
“可是你想幹什麼?”她接過錢,找給他零頭。
“請賞光。你不會白白浪費這些時間的。”
她喜歡男人,而且桑迪長得不錯,穿戴比多數顧客好得多。她翻了翻烤肉器上的雞塊,又沏了些咖啡,然後對主管説,她要離開一會兒。
桑迪坐在小餐室的一張桌子旁邊耐心等候,身後是啤酒冷卻器和製冰機。“謝謝。”她坐下後,他説。
迪納四十幾歲,圓臉,抹了些淡妝。
“你是新奧爾良的律師?”她問。
“是的。不知你有沒有從報上看到或聽説這樣一個案子。在沿海地區他們逮住了一個偷了鉅款的律師。”
不等他繼續往下説,她便搖頭。“我從來不看報,親愛的。每週我在這裏幹60個小時,家裏還有兩個出世不久的孫子。我丈夫在看管他們。他的背部有殘疾。我從不看報,從不看電視,只知上班幹活,下班洗尿布。”
桑迪幾乎後悔問了那些話,多麼令人沮喪的情景!
他儘可能簡潔地敍述了帕特里克的經歷。起初她覺得有趣,但快到結尾時她的興趣逐漸減退。
“這樣的人應該處以死刑。”她插話。
“他沒有殺人。”
“可你説他的汽車裏有人的殘海”
“那殘骸原本是死屍。”
“他先前殺死了一個人?”
“不,他只是偷了一具死屍放在汽車裏。”
“嗯。瞧,我得回去幹活了。請允許我提一個問題,這一切和我有什麼關係?”
“他偷的屍體是你的祖父克洛維斯-古德曼。”
她的腦袋頓時開了竅。“他燒了克洛維斯!”
桑迪點點頭。
她覷起細眼,竭力理順自己的思路。“這是為什麼?”她問。
“他得製造死亡的假象。”
“但他為什麼要選擇克洛維斯?”
“他是克洛維斯的律師和朋友。”
“很不錯的朋友?”
“是的。要知道,我不可能把一切都講得很明白。
這事是四年前發生的,離開你和我都很遙遠。”
她用一隻手的手指輕叩桌子,同時咬着另一隻手的指甲。似乎這個坐在對面的律師很精明,哭哭鬧鬧是無濟於事的。究竟採取什麼方法,她心裏沒有底。還是讓他先説吧。
“你打算怎麼辦?”她問。
“毀廠是重罪。”
“應該這樣。”
“而且可以根據民法有關條例提出起訴。這就意味着克洛維斯-古德曼的家屬可以控告我的委託人犯有毀屍罪。”
哦,是的。她不由得挺直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接着她笑了笑,説:“我明白了。”
桑迪也笑了笑。“因為這樣,我才來這裏。我的委託人希望同克洛維斯的家屬悄悄達成協議。”
“家屬是哪些人?”
“現在還活着的配偶、子女和他們的子女。”
“看來我就是家屬。”
“你的哥哥呢?”
“死了。兩年前盧瑟死了。酗酒,吸毒。”
“那麼你是唯一有權控告他的人。”
“多少錢?”她控制不住,脱口而出。隨後她為自己這句話感到尷尬。
桑迪傾身向前。“我們準備給你2.5萬美元。馬上就給。支票在我口袋裏。”
她也正在把身子湊上前。聽到錢數,她猛地一愣,眼眶裏出現淚珠,下唇在顫抖。“啊,天哪。”她説。
桑迪環顧四周。“真的,給你2.5萬美元。”
她從桌上的紙巾筒裏扯下一截紙巾,不料碰翻了調味瓶。她揩乾眼淚,又換了鼻涕。桑迪仍在掃視周圍,看有沒有人注意他們。
“全歸我?”她好不容易才説了一句。她的嗓音低沉、沙啞,呼吸急促。
“是的,全歸你。”
她又擦拭眼睛,然後説:“我需要喝杯可樂。”
迪納默默地喝着一大杯可樂。桑迪一面呢飲劣質咖啡,一面注視來去的顧客。他並不着急。
“我想了想,”終於她開了口,恢復了鎮靜,“既然你找上門,很爽氣地説給我2.5萬美元,那麼實際願意給的數字也許不止這麼多。”
“我是不準備討價還價的。”
“我要是告狀,也許對你的委託人不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陪審團會根據我的證詞認定你的委託人是為了竊取90O0萬鉅款而焚燒克洛維斯的屍體。”
桑迪呷了口咖啡,點了點頭。他不得不佩服她的領悟力。
“我要是替自己找個律師,也許得到的錢多得多。”
“這是可能的,不過打官司也許得花五年時間。
此外,你還有其他不利條件。”
“什麼不利條件?”她問。
“你和克洛維斯的來往不密切。”
“也許是這樣。”
“還有,你為什麼不參加他的葬禮?這在陪審團面前是很難説得通的。要知道,迪納,我是來和你協商的。如果你不願意協商,我馬上開車回新奧爾良。”
“你最多可以出多少錢?”
“5萬美元。”
“成交。”她把自己沾有可樂液體的粗壯右手伸了出來,緊緊握住了桑迪的手。
桑迪從口袋掏出一張空白支票,在上面填寫了5萬美元的數字。接着,他又掏出兩份文件。一份是簡短的協議書。另一份是迪納給地方檢察官的信。
兩份文件很快簽好了字。
終於,博卡運河邊有了動靜。只見那位瑞典姑娘匆匆把行李放進阿歷西亞那輛汽車的行李箱,然後,驅車箭一般地離去。他們跟蹤她到邁阿密國際機常在那裏,她等了兩個小時,登上了去法蘭克福的飛機。
他們將在法蘭克福等待。他們將繼續耐心監視,直至她犯錯誤。然後他們就能找到阿歷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