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在金澤做過一個非常有趣的廣播節目。那是北陸電台的《這裏是日本列島的正中央》,是一個非常長的系列節目。我做了這個節目才知道,原來金澤正好在日本列島的正中央。其實,據説真正的正中央應該是在岐阜附近,不過節目就用了這麼一個很自豪的名字。這是一個非常獨特的直播節目。我到金澤做節目時,並不在播音間裏錄製,而是坐在裝載着很多播音設備的車上,在金澤的市區以及近郊跑來跑去。我在行駛的車上向外看去,一邊把看到的景象滔滔不絕地説出來。有時,我還會回答聽眾打到隨車電話中的問題,或者突然到素不相識的人家中拜訪,和人家的老太太一邊喝茶一邊聊天。我拜訪了很多人家,還去過一位老大爺的工作間,他製作新年獅子舞的獅子頭,現在這種獅子舞已經很難看到了。我還曾在寺廟裏散步,也曾把腳浸在犀川的河水裏面,一邊朗誦着室生犀星①的詩。
這個節目的發起人是日本第一位女廣播局長———金森千榮子女士。金森女士是一位風格大膽的廣播製作人,她和我一起坐在車上,把我塞進一個又一個陌生人家裏。在金澤沒有人不知道這個節目,所以當我突然出現,一邊説着“打擾了,打擾了”,一邊從廚房走進別人家裏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會大驚小怪。主人會説“請進,請進”,並端出飲料來招待我們。如果天氣寒冷,我們就會坐到被爐上説話。在別人家裏的談話,會全部播放出去,所以,不一會兒,附近的人都會過來,説:“哎呀!原來黑柳女士來啦!”然後加入我們的談話。我有時會採訪他們,也會自由地説一些自己的感想,聽聽大家的閒聊。如果拜訪的人家有什麼稀奇東西,我當然會刨根問底地弄個清楚。當我們正説得熱鬧時,車裏的電話會響起來。正在收聽節目的人告訴我們:
“現在黑柳女士覺得老太太縫紉用的頂針很稀罕,那是縫製加賀友禪染②的和服時使用的,很有特點,頂針上還有刺繡。那是我的姑母出於愛好而做的頂針。我們住在幾街幾號……”
女助手把電話記錄交給我,我覺得非常有趣,於是從正在採訪的人家告辭,到做頂針的人家去拜訪。節目的一切都靠和我一起行動的金森女士的專業判斷,還有我的好奇心,剩下的就是即興發揮了。我們以各種形式來做節目。當然,我們也曾經在路邊停下車子,和懷孕的太太站着聊一會兒。人們從節目中聽出來我們正在什麼地方,於是附近就會有很多人從家裏跑出來觀看。有時,還會有臉上塗着面膜的女人跑出來。不過,金澤的人們可能都比較文雅吧,在這種時候,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有人要我簽名,或者拿着照相機要和我合影的情形。總之,這個節目一切都那麼不可思議,金澤市內的人似乎都通過這個節目熟悉起來,所以沒有偷窺的興趣,而是大家一起來感受有趣的事,真是非常獨特。我很喜歡這個節目,去了金澤很多次。
這是去年夏天的事。那一天,我也是事前並不知道要去哪裏,一切都由金森女士安排。我一邊感受着車外的風景,一邊描述着。突然,我發現田野裏到處都是黃色的香蕉,我大聲叫道:
“哦,原來金澤出產香蕉啊!我以前還真不知道呢。哇!香蕉!是香蕉啊!”
不過,普通的香蕉應該是長在很高的樹上的,可是金澤的香蕉卻骨碌骨碌地散落在地面上,這真是很稀奇。
我想停下車來好好看一下香蕉,但那天我們好像急着去某個人家裏,所以就直接過去了。我到了拜訪的人家,説道:
“我以前不知道金澤也出產香蕉。”
那家的大爺驚訝地説:
“哎?香蕉?金澤不產那種東西啊。”
“可是……我確實看到香蕉了呀!”
聽我這麼一説,大家七嘴八舌地説了些什麼,似乎意見一致了,大爺説道:
“哦,你説的是黃瓜。”
“黃瓜?”
“是,是黃瓜。把黃瓜丟在地上,等它腐爛了以後,可以收種子。”
“可是,那東西是金黃色的,形狀也和香蕉一模一樣。”
“可那是黃瓜。”
我們的對話當然也被現場直播了。
我無法相信那東西是黃瓜。
回去的路上,我們又經過了那片“香蕉”地。這一次,我們把車停下了。我到田地裏撿起一根“香蕉”,拿在手裏仔細觀察。千真萬確,就是香蕉嘛!
顏色也好,彎彎的形狀也好,根上那香蕉特有的四四方方的果蒂也好,重量也好,都和香蕉一模一樣。
“這不是黃瓜,還應該是香蕉吧?”
我一邊説着,一邊試圖把“香蕉皮”剝下來。遺憾的是,這個時候,我才清楚地發現這東西確實不是香蕉。因為我怎麼也剝不下它的皮來,而且它也沒有香蕉那種獨特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