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在紐約的好朋友須賀勇介先生家裏有兩隻暹羅貓。我去紐約時,總是去須賀先生家吃住。須賀先生是紐約最有名的優秀髮型師,許多女明星如布魯克·希爾茨、費·戴娜維、肯迪斯·培根都是他的老主顧,甚至連格蕾絲王妃和傑奎琳·肯尼迪也一度是他的顧客。
有一年夏天,我和須賀先生,還有別的朋友們一起去紐約附近的海邊度假,住在一位朋友的別墅裏。後來我自己先回紐約,臨走時須賀先生對我説:
“麻煩你一件事,我家裏還有兩隻貓,你回去以後給它們開個罐頭好嗎?要是家裏沒有罐頭了,你就去買些來給它們吃吧。”
我當然滿口答應。
回到了紐約的公寓,我剛打開大門,就看到兩隻貓坐在那裏,衝着我“喵———喵———”地大發牢騷。
我似乎一直和貓八字不合。我雖然對貓沒有一丁點惡意,可惜貓卻總是一個勁兒地跟我搗亂。
小時候,有一次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隻小黑貓蹲在一座空房子的走廊上。我覺得它很可憐,心想“把它帶回家吧”,於是過去拉它。可是那隻小貓好像誤會了,竟然撲到我身上,用爪子把我唯一的好衣服———一件格子棉布洋裝的袖子哧哧地撕破了,然後一眨眼工夫就跑得無影無蹤。它一定是以為我要抓住它惡作劇吧?我很傷心,也為自己的善意得不到小貓的理解而感到遺憾。那隻小貓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我每次經過那座空房子時,都會難過地哭泣。
從那以後,我總是感到貓對我懷着敵意,其實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特別是須賀先生家的這兩隻暹羅貓,對我的敵意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晚上我要睡覺時,這兩隻貓會搶在我前面鑽進我的被窩,在那裏佔山為王。當看到被窩裏高高隆起兩個包,我就知道它們已經捷足先登了。當我把腳伸進被窩時,兩個傢伙就嗚嗚叫起來。它們倒是不來抓我,而是裹在牀單或毛毯裏嗚嗚示威。這時正是大夏天,它們躲在被窩裏肯定很熱吧?可是它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隻要能夠欺負我,它們寧願忍受這點不舒服。我好不容易把它們揪出去,牢牢地關上房門,才敢安心入睡。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在睡夢中覺得很不舒服,似乎喘不過氣來,原來一隻貓正趴在我的臉上,它把肚皮貼在我的鼻子和嘴上,正在呼呼大睡。我想這個姿勢不但我難受,估計它也舒服不到哪兒去。那天晚上,房門早已經被我關得嚴嚴實實了,真不知道它是從哪兒鑽進來的。
由於這些原因,我有點害怕那兩隻貓。而且,兩隻貓一眼就發現須賀先生並沒有和我一起回來,更是變本加厲,氣勢洶洶地衝着我喵喵大叫。我看了看貓糧盤,果然是空的。可是儘管放罐頭的盤子空了,放普通的貓餅乾的盤子裏卻還堆得滿滿的。如果肚子餓了,吃這些不就行了嗎?可是這兩隻貓卻大吵大鬧,要我給它們罐頭吃。
我説:“等一下,我這就給你們開罐頭!”
我連忙在廚房裏罐頭架子上找貓罐頭。可是,果然如須賀先生所言,罐頭已經沒有了。
“噢……沒有了……”
我自言自語道。兩隻貓異口同聲地大叫着,一定是在指責我。
“好啦,等一等,讓我想想什麼地方會有貓罐頭賣……”
我從來沒有養過貓,不知道去什麼地方才能買到貓罐頭。我坐到開着冷氣的廚房的飯桌邊上,嘟囔着:
“哪裏會有呢……”
哪知我剛坐下,兩隻貓彷彿商量好了似的,一下子跳到飯桌上,把腦袋湊到我的面前喵喵大叫,好像在催促我快點拿主意。我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給好朋友的太太打電話,準備問問她“哪裏有貓罐頭賣”。
可是,這個夏天的下午,可能大家都出門了吧。我打電話過去,朋友們竟然都不在家。於是,我想起一位當時關係很親密的建築師朋友,決定往他的事務所打個電話。
“現在是工作日的下午,他一定會在事務所裏。”
在我要按下電話按鍵的時候,兩隻貓仍舊在鬧個不休。
“如果餓成這樣,吃這些幹貓糧不就行了嗎?”
我把盛着幹貓糧的盤子放在兩隻貓面前。
“你們知道嗎?有多少貓連這樣的貓糧也吃不上呢!不要挑三揀四了,快點吃吧!”
兩隻貓瞥了一眼貓糧盤子,齊聲叫起來,好像在説:“我們最討厭吃這個了!”
我給建築師朋友的事務所打了個電話,秘書接了之後立刻轉給了他。
我開門見山地問道:
“哎,你知道哪裏有賣貓糧的嗎?”
他似乎吃了一驚,一時間説不出話來。但稍過片刻,他平靜地問:
“貓糧?”
“是的,就是那種罐頭裝的!”
又過了片刻,他説話了,聲音有點低沉:
“超市裏就會有吧?”
我謝過他,飛奔出公寓。夏天的陽光很炙熱。走上幾步,在公寓前面的拐角處就有一家大超市。果然,超市裏擺着成排的貓罐頭。我選了好幾種罐頭,急急忙忙地跑回家。打開大門時,兩隻貓還像剛才一樣並排着抱怨我,但我已經不允許它們再發牢騷了,於是大聲説:
“好啦!看,這是什麼?我已經給你們買來了!”
看到貓罐頭,兩隻貓稍微安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