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突然想買一雙皮手套,於是來到銀座的商場。好不容易在商場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賣手套的櫃枱,我對店員小姐説:
“我想買一雙茶色手套。”
一邊説着,我向玻璃櫃台裏望去。雖然籠統地説是買茶色手套,但手套在顏色上還有濃淡之分,款式也多種多樣,有式樣簡潔的,也有綴着絲帶的。我從玻璃櫃台的上面看了一會兒,又趴在正面玻璃上搜尋哪一種茶色手套比較好,終於發現一雙不錯的,我指着手套對店員小姐説:
“請把這個拿給我看看。”
店員小姐已經不算年輕了,她慢吞吞地問道:
“是這個嗎?”
説着,就要去拿另一雙。我忙説:
“不是,是旁邊那一雙。”
店員小姐把手套拿給我,我仔細一看,可能是光線的原因吧,這雙手套並不是我想要的那種顏色的。我説:
“不好意思,不是這一雙……”
説着,我又朝櫃子裏看去。現在商場裏的服務變好了,這種情況下一般都會主動把貨品取出來,擺在一起讓顧客挑選,但當時卻不是這樣。接下來,我指着櫃子的下面一格,説:
“不好意思,麻煩你拿這一雙給我看看好嗎?”
店員小姐站着沒有動,問:
“哪一雙?”
我蹲下去,從櫃子外面指着手套,説:
“就是這一雙。”
店員小姐懶洋洋地扯出了下面的手套。
“不,不是這一雙,是這上面的那一雙。”
好不容易把手套取了出來,可是這雙手套仍然和從櫃子外面看時的感覺不一樣。
“對不起,不是這個顏色,嗯……”
我正想繼續看下去,店員小姐説道:
“那什麼顏色的才行?”
“怎麼説呢……”
我思索着。顏色真是很難形容的東西,靠口頭表達很難説清楚。
這時,我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好主意,自己不禁連呼高明。原來那天我穿了一雙茶色長靴,我本來就是打算買一雙和靴子同色的手套,才到這裏來的。我高興地指着靴子説:
“就是和這雙靴子一樣的茶色!”
店員小姐從櫃枱那邊稍微探了探身體,想要看看我的靴子,但是好像看不到。
於是,我想把腳抬起來讓店員小姐看得清楚點,我先四下張望了一番,這裏非常冷清,附近沒有什麼人。我回頭看了看身後,後面是一堵白牆。我心想“這下沒關係了”,於是一隻手摁住手套櫃枱,像跳芭蕾那樣把右腳從後面高高抬起來。那天我穿的是一條迷你裙,迷你裙配長靴是當時的流行穿法,對我來説這是一種固定搭配。我把腳高高地抬起,幾乎抬到了頭旁邊,讓店員小姐看個仔細,一邊説:
“就是這種顏色。”
正在這時,我身後的那堵牆突然“刷”的一聲分成了兩半,一位大叔站在中間,我一回頭,目光和大叔的碰個正着。那白牆竟然是一部電梯!電梯關上了門,載着一臉驚愕的大叔向樓上升去。我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地方竟然會有電梯,而我在這裏的這段時間,沒有一個人乘坐電梯上下。我難為情極了,慌忙把腳放下,訕訕地説:“哎呀,真糟糕!”一邊看看店員小姐。如果店員小姐肯稍微笑一笑,我也算有個台階好下,可她絲毫沒有笑意,只是盯着我的臉看,我清楚地感覺到她心裏在説:“這人真怪!”我想到電梯上那位面露尷尬的大叔,不禁很同情他。從大叔的角度來看,自己好好地乘坐電梯,可是一開門,迎面看到一個穿着迷你裙、把腳抬得老高的女人,那個女人還回過頭來,和自己面面相覷,實在是嚇人一跳。
大叔肯定在想:“我到底看到了什麼?”這時電梯門關上了,電梯繼續向上升去。
“唉,真是的!”
我繼續看手套,可是已經沒有了剛進商場時“今天要買手套”的那股興奮勁兒。我又觀察了一下櫃枱裏的手套,指着一雙和靴子顏色相似的説道:
“哦,這一雙就很好。”
店員小姐把手套拿出來,看看價目牌,告訴了我價錢。我打開手提包,取出錢包,可是一看錢包裏面,竟然只有五百日元!所謂的越抹越黑,就是指的這種情形吧?“咦?”我好好回想了一番,才記起前一天我把錢包用空了,可剛才我把這忘得一乾二淨。我暗暗自責“實在太傻了”,一邊説道:
“啊,不好意思,我沒帶現金,不過我帶了支票。”
説着,我把頭鑽到大手提包裏,一通亂翻。那時還沒有信用卡,所以年輕人身上也會帶着支票。店員小姐看來是一位相當冷靜的人,只是靜靜地看我忙活。我把手提包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得出一個結論:今天換這個手提包的時候,忘記把支票放進去!我實在無法可想,只好小聲説:
“對不起,我也沒帶支票。”
店員小姐卻沒有一點驚訝,説了一句“哦”,就把手套放回櫃子裏去了。
鬧騰了半天,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我滿心慚愧地走了出去,風吹在沒帶手套的手上,感覺冷颼颼的。
從那以後,我去商場買東西的時候,一定要先看看身後,看清楚後面到底是“牆壁”還是“電梯”,其次還要確認一下錢包裏確實有錢,信用卡確實帶在身上,然後才敢跟店員小姐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