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覆安妮的敍述)
那是在化裝舞會的那天晚上,我決定該是我找一個可以信賴的人的時候了。到目前為止,我一直獨來獨往而且自得其樂。現在突然之間,一切都改變了。我開始不信任自己的判斷,而且第一次感到一種孤絕感吞噬着我。
我坐在牀緣上,想着目前的情況,身上仍穿着吉普賽服。首先我想到瑞斯上校,他似乎喜歡我。我確信他會待我很好,而且他也不是傻子。然而,當我再仔細想時,我不禁打起冷顫。他是一個具有指揮他人的個性的男子。他會將整樁事從我手中搶過去獨自處理。而這是我的秘密!還有其他的理由,雖然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卻使得我認為信賴瑞斯上校是不智之舉。
然後我想到布萊兒夫人。她也待我很好。我並非不認為這確實表示什麼。或許這只是一時的念頭。我還是一樣有使她感興趣的能耐。她是一個歷經大部份日常生活感受的女子,我準備提供她一個不尋常的經驗!而且我喜歡她;喜歡她那平易的態度,那不受任何感情影響的穩定情緒。
我已下定決心。我決定馬上去找她,她不太可能現在已睡着了。
我想起了我並不知道她的艙房號碼。我的朋友,那夜間女侍,也許知道。
我掐了鈴。過了一會兒,一個男侍應鈴而來,他給了我所需要的消息……布萊兒夫人的艙房是七十一號。他為他的遲來向我道歉,但是解釋説所有的房間他都要照應。
“女侍都到那裏去了呢?”我問。
“她們十點就下班了。”
“不——我是指夜間女侍。”
“沒有夜間女侍,小姐。”
“但是——但是那天晚上有個女侍來——大約凌晨一點左右。”
“你大概是作夢,小姐。十點之後就沒有女侍了。”
他告退而去,我被留下來細嚼他的話。
二十二號那天晚上到我房間來的那個女侍是誰?當我瞭解到我那不知名對手的狡猾與大膽時,不禁臉色凝重了起來。在恢復鎮靜之後,我離開艙房去找布萊兒夫人的房間。
我敲門。“誰?”裏面傳來她的聲音。
“是我——安妮-貝汀菲爾。”
“哦,進來,吉普賽女郎。”
我進去。一大堆衣物散置在裏面,而布萊兒夫人本身則穿着一件我所看過最可愛的晨衣,整件衣服上都是金黃、橘黃和黑色,看得我垂涎欲滴。
“布萊兒夫人,”我突然説,“我想告訴你我的生活故事——那是説,如果時間不會太晚,而你也不會厭煩的話。”
“一點也不,我總是討厭上牀。”布萊兒夫人説,她的臉現出了愉快的笑容。“而且我一定喜歡你的生活故事,你是個很不平凡的人物,吉普賽女郎。除了你之外,沒有別的人會在凌晨一點闖進我的房間,告訴我你的生活故事,尤其是在你把我的天生的好奇心冷落了幾個星期之後!我不慣於被冷落。這實在相當新鮮有趣。坐下來,讓你的靈魂輕鬆輕鬆。”
我將整個故事告訴她。在我回想所有的細節時,費了不少時間。當我講完時,她深深地嘆了口氣,但是卻沒有説出我期待她説的話。她看着我,笑了笑説:
“你知道嗎?安妮,你是一個非常平凡的女孩!你從來沒感到不安過嗎?”
“不安?”我不解地問。
“是的,不安,不安,不安!獨自一個人出外,身上又沒多少錢。當你發現自己在異國,錢都花光了,你怎麼辦?”
“事前煩惱是沒有好處的,我還有足夠的錢。佛萊明太太給我的二十五鎊尚未動用,而且我昨天贏了一些賭金,那又是十五鎊。為什麼,我有不少錢,四十英鎊!”
“不少錢!我的天!”布萊兒夫人説,“我辦不到,安妮,我自己也很有勇氣,但是我沒辦法高高興興地出外,口袋裏只帶着幾十鎊,不曉得自己在作什麼,要到那裏去。”
“但是,那有什麼好笑的,”我站起來叫着,“那能給人一種輝煌的冒險感受。”
她看着我,點點頭,然後笑起來。
“幸運的安妮!世界上有你這種感受的人不多。”
“對了,”我不耐地説,“你覺得怎麼樣,布萊兒夫人?”
“我覺得這是我所聽過的最令人震顫的事!現在,首先,你不要再叫我布萊兒夫人,叫我蘇珊妮。”
“我喜歡這樣,蘇珊妮。”
“好女孩,現在讓我們言歸正傳。你説尤斯特士爵士的秘書——不是那個長臉的彼吉特,另外一個——你認得那個被刺傷躲進你房間的男子?”
我點點頭。
“那給了我們兩條連接尤斯特士爵士和那糾纏不清事件之間的線。那女子在他的房子裏被謀殺,而他的秘書在神秘的一點鐘時被刺。我不懷疑尤斯特士爵士他本人,但是那不可能都是巧合。即使他自己不知道,一定有某種關聯。”
“再來就是那奇怪的女侍的事,”她有所思地繼續説:“她像什麼樣子?”
“我幾乎沒注意到她。我當時很緊張——而一個女侍的出現正好解除我的緊張高xdx潮。但是——對了——我確實覺得她有點面熟。當然那也可能是我曾在船上看過她。”
“你覺得她有點面熟?”蘇姍妮説,“能不能確定她不是男的?”
“她很高,”我承認。
“嗯,我想,不太可能是尤斯特士爵士或彼吉特——對了!”
她抓起一張紙,開始急急地畫着。她側首檢視她畫出來的結果。
“很像是愛德華-契切斯特教士。”她將紙遞給我。“這是不是你看到的女侍?”
“哇!是的,”我叫了起來,“蘇姍妮,你真聰明!”
她以手勢止住我的讚美。
“我一直在懷疑契切斯特那傢伙,你記不記得那天當我們在談論克里本的時候,他摔破了咖啡杯而且臉色變得慘綠?”
“而且他企圖得到十七號房!”
“是的,至此一切都吻合。但是這一切表示什麼?到底一點鐘時十七號艙房真正該發生的是什麼?不可能是秘書的被刺,如果是,那麼記明特定的時間、地點就變得無意義了。不,那一定是某種約會,而他在赴約途中被刺。但是跟誰約會?當然不是跟你,可能是跟契切斯特,也可能是跟彼吉特。”
“那似乎不太可能,”我不以為然地説:“他們任何時間都可以相見。”
我們兩人都靜靜地坐了一兩分鐘,然後蘇姍妮開始從另一方面着手。
“可不可能是艙房裏藏着某種東西?”
“這比較有可能,”我同意,“這可以解釋為什麼第二天早上我的東西被翻得一塌糊塗。但是那裏並沒藏什麼東西,我確定。”
“不可能是那年輕人前一天晚上掉了某樣東西到抽屜裏?”
我搖搖頭。
“如果有的話,我應該會看到。”
“他們找的會不會是你的那張紙條?”
“以前也許是,但是似乎沒道理。那只是時間、日期——而且那時都已過時效。”
蘇姍妮點點頭。
“有道理。不,不是那張紙條。對了,你有沒有帶在身邊?我想看一看。”
我一直像寶貝一般地隨身帶着那張紙條。我把它交給她。她仔細地看着,皺起了眉頭。
“十七後面有個逗點,為什麼1後面沒有逗點?”
“有個間隔,但是——”
她突然站起來,仔細地端詳着那張字條,儘可能地靠近燈光。她壓抑住自己的興奮之情。
“安妮,那不是逗點!那是紙張上的一個污點!紙上的一個污點,你知道嗎?因此你才會忽略掉。應該只是看間隔,——間隔!”
我已站起來,站在她身邊。我念出數字。
“17122”
“你看,”蘇姍妮説,“還是一樣,但卻不盡然。還是一點鐘,22號——但卻是七十一號房!我的艙房,安妮!”
我們站在那裏面面相視,為我們的新發現感到無比地高興,我們是如此地興奮而心移神馳,令人也許以為我們已解開了整個秘密。我砰然一聲跌坐在地上。
“但是,蘇姍妮,22號那天晚上一點鐘,這裏沒發生什麼事吧?”
她的臉也下沉着。
“是的——沒有。”
另一個念頭湧起。
“這不是你自己的艙房吧,是不是?蘇姍妮。我是説不是你原來訂的?”
“不是,是事務長幫我調換的。”
“我想會不會是開航前,某人訂的——如果那個人沒上船。我想我們可以查出來。”
“不用查了,吉普賽女郎,”蘇姍妮叫着,“我知道!事務長告訴過我。這間房是一個名叫格蕾夫人的訂的——但是這個名字似乎是那個聞名的納蒂娜夫人的化名。你知道,她是一個備受讚揚的俄籍舞者。她從未在倫敦出現過,但是巴黎卻已為她十分瘋狂。大戰前後,她在那兒非常成功。我想,她的命運非常不好,但是卻很迷人。當事務長把她的房間讓給我時,對她的沒上船表示過衷心的遺憾,後來瑞斯上校也告訴了我很多有關她的事。似乎有些非常奇特的故事在巴黎流傳着,她被懷疑過是間諜,但是卻無法確實證明她的罪嫌。我有點覺得瑞斯上校去那裏主要就是為了這個。他還告訴我一些很有趣的事。有一個組織健全的幫派,完全不是源自德國的。事實上這個幫派的投資,人家都稱之為‘上校’,被認為是英國人,至於他是誰,一點線索也沒有。然而,毫無疑問地,他控制着一個頗具規模的國際犯罪組織。搶劫、間諜活動、突擊,他無所不為——而且通常都製造一個無辜的代罪羔羊頂罪,他一定十分狠毒狡詐!這個女子被認為是他的一個代理,但是官方卻無法掌握任何線索。對了,安妮,我們找對了路。納蒂娜正是使這件事發生混淆的女子。22號凌晨安排在這裏的是跟她的約會。然而她呢?為什麼她沒上船?”
我突然感到曙光一現。
“她本來是要搭這班船,”我慢慢地説。
“那麼為什麼她沒上船?”
“因為她已死了。蘇姍妮,納蒂娜就是那個在馬羅被殺的女子!”
我的思緒轉回到那棟空屋的空房間,而那莫名的罪惡與不詳感再度吞噬着我。接着鉛筆掉落和那捲底片發現的記憶再度湧現。一卷底片——這觸發了最近的記憶。我在什麼地方聽過一卷底片?為什麼我會將此思緒與布萊兒夫人連繫在一起。
我突然奔向布萊兒夫人,激動地搖動着她的身子。
“你的底片!從氣窗丟還給你的那捲?不是在22號那天嗎?”
“我丟掉的那捲?”
“你怎麼知道是同一卷?為什麼那個人用那種方式還給你——在三更半夜裏?太沒道理了。不——裏面裝的是信息,底片已被取出來,換成其他的東西。那捲底片還在不在你這裏?”
“我可能甩掉了。不,還在這裏。我記得我把它丟到牀邊的架子裏。”
她找出來給我。
那是一個普通的圓錫筒,就像一般底片在熱帶地區的包裝一樣。我顫抖地拿着,一顆心上下不停地跳着。那捲底片顯然比一般的重。
我用發抖的手指撕開塑膠紙,打開蓋子,一堆不太鮮明像玻璃般的小圓石子溪流一般地直瀉到牀上。
“圓石子,”我十分失望地説。
“圓石子?”蘇姍妮叫了起來。
她銀鈴般的聲音使我激動了起來。
“圓石子?不,安妮,不是圓石子!是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