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扉:尚是“無名小卒”時有些作品,當作者尚是“無名小卒”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人向我推薦或介紹,是我自己碰上讀到,就覺得十分明暢順心;從此留下了美好的第一印象,迄今多讀,這份感受依然沒有改變。
三毛便是這類作者之一。
司馬中原:仰望一朵雲如果生命是一朵雲,它的絢麗,它的光燦,它的變幻和飄流,都是很自然的,只因它是一朵雲。三毛就是這樣,用她雲一般的生命,舒展成隨心所欲的形象,無論生命的感受,是甜蜜或是悲悽,她都無意矯飾,行間字裏,處處是無聲的歌吟,我們用心靈可以聽見那種歌聲,美如天籟。被文明捆綁着的人,多慣於世俗的繁瑣,迷失而不自知,讀三毛的作品,發現一個由生命所創造的世界,像開在荒漠裏的繁花,她把生命高高舉在塵俗之上,這是需要靈明的智慧和極大的勇氣的。
朱西寧:唐人三毛
三毛那樣喜氣洋洋的孤軍深入,不獨要辛苦的迎對撒哈拉沙漠和沙哈拉威,而是歡喜不盡那些比沙漠和阿拉伯人更其不毛之地的今之中東文化和西洋文化。
不是説她在那般低文化前,便淺薄的種族優越感起來;若説她有優越感,也決不是西洋那種動物身而血統性的竟就傲慢起來;若説她有傲慢,也決不能是那種心虛的自大和變相的自卑;若説她有自大或自卑,又也決不曾用施捨來炫耀甚麼,報復甚麼。而三毛她本就沒有一星星的優越感、傲慢、自卑自大、或炫耀和報復。因為中國人的氣質裏從沒有過這些卑賤和貧寒。
他國人每稱中國人為唐人,三毛才真的配是唐人那種多血的結實、潑辣、俏皮、和無所不喜的壯闊。三毛是直令人疼惜的叨唸起到得宋明便統被閉進卧室之前的唐代女子;她的瀟湘揮灑和柔中的強大,便令該是李白子夜歌的“……蠶飢妾欲去,五馬莫留連。……回舟下待月,歸去越王家。……長安一片月,萬户搗衣聲。……明朝驛使發,一夜絮徵袍……。”
彭歌:沙漠奇葩
我也很喜歡三毛的作品。説是“也”,因為實在是有很多人都有同好的緣故。
但大家喜歡的理由可能不盡相同。我喜歡的是她那種爽朗的性格,好像很柔弱,其實卻很剛強。她把很多悽愴的際遇,都能寫得生氣勃發,灑脱渾厚,她不是不知憂愁傷感,但在生命裏還有比傷感更強的東西。我想,應該説,她的文章好,她的心更好;到了天涯異域,就更磨礪生光,沙漠裏也有奇葩。
瘂弦:穿裙子的尤里西斯中國傳統文學中也有很多異國曆險的描述,《鏡花緣》或可與荷馬的《奧德賽》相比擬,而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林之洋或尤里西斯卻是一位中國女孩子。她渡重洋、履荒漠,以中國人特有的廣博的同情,任俠的精神,以東方女性不常見的瀟灑相詼諧,生動地記述了她壯闊的世界之旅的見聞與感受。她,便是取了一個常常使我有一種“小可憐”聯想的筆名的三毛。
我認為三毛作品之所以動人,不在文字的表面,不在故事的機趣,也不在作者特殊的生活經驗,而是在這一切背後所藴藏的作者的那顆愛心。我喜歡她對她所見到的悲苦小人物的那種感同身受的入微觀察,我更欣賞她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時對人性惡的一面的鞭笞。這是我們現代散文中所少見的,很少有作品能夠給我這樣的感受。
曉風:落實的雨滴
我總是還沒有看她的東西就先感動了,感動我的是她那個人,以及這十幾年來的點點滴滴。
初識她時,我大學,她中學,教會的許多女孩子裏,她是極特殊的一個,白皙、美麗,而又稍稍不安,簡直就像天生下她來去屬於那年頭流行的又玄又冷的存在主義似的。
十幾年過去,她雖不落地,卻也生了根,她變成了一個女子,能烤蛋糕,能洗衣服,能在沙漠中把陋室住成行宮,能在海角上把石頭繪成萬象,她仍浪漫,卻被人間煙火燻成斑斕動人的古褐色。
三毛的流行説明了什麼?它説明我們都曾愛飄逸的雲,但終於我們愛上了雨,低低地,把自己貼向大地貼向人生的落了實的一滴雨。
隱地:難得看到的好戲三毛豈僅是一個奇女子?三毛是山,其倔強堅硬,令人肅然起敬。三毛是水,飄流過大江南北,許多國家。三毛是一幅山水畫,閒雲野鶴,悠哉遊哉。三毛當然更是一本書,只要你展讀,就能渾然忘我,憂愁煩惱一掃而空,彷彿自己已告別“俗世”,走進了一個趣味盎然的“卡通世界”和“漫畫王國”,所以三毛自然也是一齣戲,人生中的一出難得看到的好戲。
薇薇夫人:真正生活過的人像我這樣年齡的人,應該不會成為“三毛迷”的,因為我已經不會把夢幻和真實的生活攪混在一起了。
我迷三毛是因為她在“浪漫的流浪”以外,那一份對人性的悲憫,對生活真義的認知,以及對婚姻的灑脱(不是隨便)。譬如她説:一個男人與朋友相處的歡樂,即使在婚後,也不應該剝削掉他的。誰説一個丈夫只有跟妻子在一起時才可以快樂?聽聽看,有多少妻子是這樣灑脱的?“三毛是真正生活過的人。”這是我對三毛的認識,那麼多人喜愛讀她的文章,我不用再錦上添花説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