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我們能幫助某一個牧師的女兒。”塔彭絲説道,一面在辦公室裏憂鬱地走來走去。
“為什麼呢?”湯米問道。
“我自己曾經就是牧師的女兒,你大概已忘記了這個事實吧。我深刻地瞭解她們是什麼樣的人。她們主張利他主義——祟尚一切為他人着想的精神——弘揚——”
“依我看,你是在做準備去扮演羅傑·謝林厄姆探長吧!”
湯米調侃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的中肯評價是:你倒是學會了像他那樣口若懸河,但卻沒學會像他那般妙語連珠。”
“恰好相反,”塔彭絲説,“在我的言語中充滿了女性獨有的敏鋭,jenesaisquoi①,為何竟沒有一個男人能達到這種境界。不僅如此,在我的原型中藴藏着鮮為人知的能量——我用了原型這個詞嗎?語言的變化總是太大。它們經常聽起來恰到好處,但其含意卻與説話者想表達的意思相去甚遠。”
①法語:我不理解。——譯註。
“請往下講。”湯米友好地説。
“我是要講的。我剛才停下來只是為了喘口氣。為了驗證我所藴藏的能量,我希望今天能幫助一位牧師的女兒。湯米,待會兒你會發現,今天來請求布倫特卓越的偵探大師們幫助的第一個人將會是一位牧師的女兒。”
“我和你打賭,絕對不是。”湯米毫不讓步。
“一言為定。”塔彭絲也不示弱,“噓!你聽,有人來了。以色列①,快到打字機那邊去!”
①聖經中以撒的兒子稚各。他曾在稚博渡口徹夜和天使摔跤並獲勝。神給他取名為以色列。——譯註
布倫特先生的辦公室裏頓時活躍和繁忙起來,這時艾伯特推開門説:
“莫尼卡·迪恩小姐求見。”
一位身材苗條、棕色頭髮、衣着相當破舊的姑娘走了進來。她站在門口顯得猶豫不定。湯米立即朝她走去。
“早上好,迪恩小姐。請坐,我們能為你做什麼?噢,請允許我向你介紹,這位是我的機要秘書謝林厄姆小姐。”
“迪恩小姐,能與你認識很榮幸。”塔彭絲熱情地説,“我想,你父親曾在教堂裏工作過。”
“是的,那是過去的事。噢,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啊!我們自有我們的辦法。”塔彭絲説,“你不在意我説話喋喋不休的吧。布倫特先生就喜歡聽我説話,他總是講這會啓發他的靈感。”
那姑娘仔細打量着塔彭絲。她身材苗條,並不非常漂亮亮,但那憂慮的面容卻透出另外一種美。她那灰褐色的頭髮長得又濃又柔軟。儘管她的黑眼圈使她顯得憂愁和焦急,但那雙深藍色的眼睛仍然很動人。
“迪恩小姐,你能給我們談談你的情況嗎?”湯米問道。
那姑娘轉過臉來感激地看着他。
“我的情況講起來就像一個雜亂無章的長篇故事。”那姑娘説,“我的名字叫莫尼卡·迪恩。我父親是薩福克郡小漢普斯利鎮的教區長。三年前他就去世了,留下了母親和我。我們那時一貧如洗,我就出去當保姆。真是禍不單行,我母親不久就生了場大病。我又不得不待在家裏照料她。我們那時可真是窮困潦倒極了。忽然有一天,我們收到一位律師寫來的信。信上説我父親的姐姐去世了,她把生前的一切都留給了我。我過去常聽説過這位姑母,很多年以前她和我父親關係不好,經常吵嘴。我知道她很有錢,因此,那無疑是説我們的苦日子熬到頭了。但是,事情並不完全像我們所期望的那樣好。我繼承了她曾居住過的房子。但是付完一兩筆遺產税後,我們居然一分錢也不剩了。我猜想她肯定是在戰爭中把錢丟失了,當然她也可能一直完全靠她的財產生活。但不管怎麼説.我們有了一幢房子。幾乎與此同時,我們曾有一個極好的機會把房子以很可觀的價格賣出去。但是,我當時愚蠢到了極點,競拒絕了買主。可那幢房子雖説小了點,但卻很像樣。於是我想,住在這紅屋內也挺不錯的。”
母親可以住在舒適的房間裏,我們還可以租幾間出去,靠收房租也能支付我們的日常開支。
“我一直堅持這個計劃,儘管另外一個想買這幢房子的先生提供的價格更為誘人,我也沒改變我的主意。搬進去之後,我們登廣告招租房客。剛開始那段時間,一切都很順利,有好幾位房客住了進來;我姑母原先的傭人仍和我們住在一塊,我和她輪流做家務活。但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就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怪事。”
“什麼樣的怪事?”
“那是最稀奇古怪的事。整幢房子就像中了邪似的。牆上掛着的畫嘩啦嘩啦地往下掉,連擺得穩穩的陶器也哈哈嚕滿屋子亂滾,然後碰成碎片。有一天上午,我們還發現所有的傢俱都被挪動了位置。剛開始時,我們還以為是有人在搞惡作劇,後來我們就不得不改變了這種想法。有一次,當我們大家坐在一起吃飯時,突然聽見頭頂上轟隆一聲巨響,嚇得我們魂飛魄散。等我們跑上樓去一看,連個人影也沒有,只是一件傢俱倒在地板上。”
“那肯定是捉弄人的鬼魂。”塔彭絲忽然大叫一聲,此刻她已被對方的故事完全迷住了。
“對,奧尼爾博士也是這樣説的,但是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呢。”
“那是一種邪惡的靈魂,專門捉弄人。”塔彭絲解釋道。
事實上,她本人對這個問題也不甚瞭解,不敢肯定對這個詞的解釋是否充分。
“最後,這件事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我們的房客都嚇得要死,趕緊搬走了。後來的新房客也同樣如此。我是無計可施了,更糟糕的是,姑母原先投資的那家公司也倒閉了,我們原來靠此得到的那點微薄的收入也就突然沒有了。真是雪上加霜啊:我完全處於絕望的境地。”
“唉,真可憐呀!”塔彭絲同情地説,“你們的日子多慘啊!你是想讓布倫特先生為你調查這件惱人的怪事嗎?”
“也不完全是。三天前,一位先生曾去過我家。他是奧尼爾博士。他告訴我們他是物理研究學會的會員,聽説在我們房子裏發生了神秘現象具體化的怪事。他説了對此非常感興趣等諸如此類的話。然後,他説準備從我們手中買下那幢房子,目的是在那兒做一系列的實驗。”
“真的?”
“當然是真的。起初,我真高興得不得了,因為這似乎是:
我們擺脱困境的最好方式。但是——”
“又怎麼了?”
“你也許會認為我這個人大富於幻想了,或許我確實如此。但是——啊!我敢肯定我絕沒有犯錯誤。他是同一個人!”
“什麼同一個人?”
“他是過去想買房子的同一個人。啊!我肯定我一定沒錯。”
“但這為什麼不可能呢?”
“這你是不會理解的。這兩個人完全不同,不僅名字不同,而且任何地方都不同。第一個人很年輕,他大約三十幾歲,皮膚微黑,樣子很瀟灑。但是奧尼爾博土差不多五十歲了,他長着黑色的鬍子,戴着眼鏡,平時都是彎腰駝背的。當他説話時,我看見他口中鑲有一顆金牙。只有當他在笑的時候,你才能看得見。另外的那個人也有同樣的一顆金牙,並且也在同樣的位置。於是,我又仔細地觀察了奧尼爾博士的耳朵。因為我曾經注意到另外那個人的耳朵長得特別奇怪,幾乎沒有耳垂。你猜怎麼着,奧尼爾博士的耳朵居然也是那種形狀。這兩件事情絕對不可能是巧合,是吧?我經過再三考慮,最後決定給他寫封信,説我在一星期之後給他答覆。
我過去曾看到過布倫特先生的廣告——事實上,我是從墊在廚房抽屜裏的一張舊報紙上看見的。於是,我把廣告剪了下來,就直接進城來了。”
“你做得很正確,”塔彭絲説,她堅定地點了點頭,“這事確實需要認真調查。”
“迪恩小姐,這是一件十分有趣的案子。”湯米説,“我們很樂意為你把這事查清楚——呢,謝林厄姆小姐,你説呢?”
“這當然是責無旁貸的。”塔彭絲回答道,“我們會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
“迪恩小姐,”湯米繼續對那姑娘説,“我知道你家現在有你、你母親和一個傭人。你能否把那傭人的詳細情況給我談談嗎?”
“她的名字叫克羅克特,跟隨我姑母大約已經八年,或許有十年了。她上了點年紀,性情有點古怪,但卻是一位很好的傭人。她有時愛擺擺架子,因為她妹妹嫁了一個頗有地位的丈夫。克羅克特有一個侄兒,她常對我們誇他是個非常體面的紳士。”
“嗯!”湯米哼了一聲,一下子竟不知接下來該説什麼好。
塔彭絲一直審視地看着莫尼卡,這時,她突然果斷地説:
“我看最好是讓迪恩小姐和我一塊出去吃午餐。現在剛好一點正。她會把所有的細節都告訴我的。”
“那是肯定的,謝林厄姆小姐。”湯米正求之不得,馬上贊同道,“這是一個絕好的主意。”
“我説,迪恩小姐,”當她們很舒適地坐在附近的一家餐館裏的小桌旁時,塔彭絲説,“你能否告訴我,是不是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你才打算把所發生的一切都弄清楚的?”
莫尼卡的臉漲得通紅。
“呃,你説這事——”
“請直截了當地説吧!”塔彭絲鼓勵着對方。
“嗯——有兩個人——他們——都想娶我。”
“我想又是那類常發生的故事,一個富有,一個貧窮。而那貧窮的人恰好是你最傾心的。”
“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會如此料事如神的。”那姑娘低聲説道。
“這是一種自然規律。”塔彭絲解釋道,“這種事會發生在每個人的身上,我也不例外。”
“你知道吧,即使我把房子賣掉,我們也不會有足夠的錢過日子。傑拉爾德是多好的一個人啊。儘管他是個非常有才氣的工程師,卻非常窮困。倘若他能有一小筆資金的話,他工作的公司就會接納他為合夥人。另外一個是帕特里奇先生,人也挺不錯的。我知道——他相當富有。如果我嫁給他,我們艱難困苦的日子也就結束了。然而……但是“這我能理解。”塔彭絲善解人意地説,“這完全是兩碼事。你可以不斷地説服你自己他是那麼好、那麼有價值,並且再把他的品格作為附加條件也算上——但是,最終他還是不能激發起你的的熱情。”
莫尼卡點了點頭。
“我看就談到這兒吧。”塔彭絲説,“我認為我們最好到你那兒去,在現場對這事進行調查。你住在哪兒?”
“紅屋,在馬什的斯托頓鎮。”
塔彭絲把地址寫在她的筆記本上。
“我還沒問你——”莫尼卡吞吞吐吐地説,“費用是多少?”她講完話,臉也憋紅了。
“我們嚴格地按調查結果來收取報酬,”塔彭絲嚴肅地説,“如果紅屋的秘密會帶來可觀的經濟效益,比如,那些買主因急於購買房產而願出高價而產生的效益,我們就可以按很小的百分比來提成。否則的話——我們就分文不收!”
“那就太感謝了!”那姑娘感激不盡地説。
“好了,你現在什麼也不用擔憂,”塔彭絲説,“一切都會順利的。讓我們一面好好吃午餐,一面談點什麼有趣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