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棟大得有點離譜的西式建築,要是沒有掛着葛城宅的門牌,還以為是什麼大型的機關行號。大到上車都可以通過的大門有着複雜花樣的門片。大門的兩側各有一座鐵卷門式的大車庫,想必不管是賓士還是勞斯萊斯,都可以輕輕鬆鬆停上四台吧。圍牆的另一邊則栽種着各式各樣的樹,看起來像是個小森林。從小路往裏看主建築物的屋頂都有點吃力了,要到主建築應該還有段距離,恐怖從大門走到玄關都會走到腳軟吧。
我並沒有走近這幢超大的房子,因為我注意到門柱上裝了監視攝影機。當然,想必其它的地方也都裝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在離房子遠遠的地方下車,我現在的位置也遠離大房子有二十公尺遠吧。剛好有輛休旅車停在路邊,我在躲在車後面。
我心裏盤算着,去見見葛城勝俊。直接見他,好好質問他一番,問他到底是不是喜歡佐久間駿介哪裏,到底是哪裏叫做“想法膚淺”,光是小塚的説明是不夠的,我完全無法接受。
但是看着這幢巨大要塞般的房子,我也只能搖頭了。在這種時間來見葛城勝俊,他也未必會見,被請出門的機率可想而知。即使報上名字大概也沒什麼用,説不定還會被説成只不過是個過氣的廣告人罷了。就算見到他了,此刻的我渾身酒臭,頂多被當成是借酒斗膽,葛城大概也會立刻下逐客令吧。
本來就是借酒斗膽。跟計程車司機説出去處時,我早已經是氣得七竅生煙了!
結果,我卻什麼都沒做。我害怕真正殺到敵人的面前,卻害怕這種什麼事都沒做就離開的屈辱感。不過,也只能這樣吧。就算想了一堆不發動攻勢的理由,終究是一種自我辯解罷了。
緊接着屈辱感而來的氣憤,我對自己感到憤怒。這個叫做佐久間駿介的人做出這種小人行徑是想怎麼樣?
一切重來,醉意消退之後我在心裏下了決定。這不是落荒而逃,我一定會和葛城勝俊一決勝負的!而且這個對決要有我的風格,一定要有個周全的計劃才行。
我伸出手指着大房子,心裏説着:你給我等着,葛城先生!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的實力!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角餘光好像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動。我將眼睛移向圍牆的另一端。
有一個人想要超過圍牆,但並不是要爬進去,而是要爬出來。人影跨在圍牆的鐵欄杆上,稍稍猶豫了一下,才往下一跳,雖然屁股着地,但好像沒有受傷。
我一開始以為是小偷,但馬上打消這個想法,因為我注意到那人是個女孩。沒聽説過穿裙子的小偷吧。
這個女孩應該是十八九歲吧,頂多不超過二十,他得還蠻漂亮的,身材也還不錯。她回頭看看前後,而我則躲在車子後面。
她快步向前走,我猶豫了一下,馬上尾隨在後。為了不被監視攝影機拍到,在經過葛城大宅前,我低着頭走在馬路的另一側。
我尾隨她是出於一種直覺,我認為她並不是偷偷潛入葛城家的,比較合理的解釋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想要逃出這個家吧。也就是,我在意的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後方的動靜。或許是我跟她還隔了一段距離吧。走到大馬路上的她,舉手要攔計程車。這時我才感到一些焦急,要是讓她搭上車,那就沒戲可唱了!
我也急忙走到大馬路上。而她搭上的計程車已經要開動了。我邊記下車號邊等計程車。運氣還不錯,剛好有空車經過。
“先往前開,能快就快!”
雖然坐上車了,可是司機好像不太喜歡我對他的指示,一副不太爽的樣子開始往前開,我拿了一萬元的鈔票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前面有輛黃色的計程車,我想要追上那輛車。”
“先生,這種麻煩事就對不起啦。”
“不用擔心,不會給你惹麻煩的。那輛計程車上坐着一個女孩子,她的父母拜託我去追她的。”
“噢!”
這樣説好像説通了,司機這才踩下油門。我將車資一萬元放在司機放錢的小盤子上。要是在上環狀八號線前沒追上的話就麻煩了。幸好前面紅綠燈前的計程車也停下來,我確認了一下車牌號碼,跟司機説:“就是那輛車!”
“追上了要幹什麼?抓她回家嗎?”計程車司機問我。
“沒,只是要知道她去哪裏而爾。”
“哈,然後跟她父母報告嗎?”
“是啊,就這樣子。”
“原來如此。一定是寶貝女兒吧!”事情該怎麼解釋,司機好像自有一套合理的解釋。
這女孩搭的計程車往環狀八號線南下方向開去,我搭的車也緊追在後。所增她搭的車並沒開得那麼快,追起來並不是那麼難。
“一個年輕女孩,我猜應該會往涉谷的方向去才是,不過好像又不是這麼回事。”司機會這麼説是因為方向剛好相反吧。
話才説完,前面的車向左轉,進了中原街道。
“這直走往五反田吧?”我問司機。
“是啊,最近聽説五反田有很多玩耍的地方呢!”
要出去玩的話,有必要爬牆嗎?的確,在這種時間要出門去玩的話,父母親是不會有好臉色的。但是從她爬過圍牆時的表情看起來並不像是要夜間出遊,而是有更迫切的事的樣子。這也是我為什麼跟蹤她的理由。
看到五反田車站了,但是看不出前面的計程車有要停下來的樣子,過了車站之後又向右轉去。
“哇,這會兒往品川方向去了。”
“好像是這樣。”
女孩搭的計程車駛進第一京浜線,我還是一路尾隨。不一會兒,右側可以看到JR品川車站,左側則矗立了一整排有名的飯店。
“啊,他們要向左轉了!”司機説。果然前面的車亮起了左轉的方向燈。
“麻煩跟着他們!”
“可是……他們開進飯店去了呢。”
“沒關係,跟着吧。”
上了平緩的坡道之後就是飯店的正門玄關計程車就停在那裏。我就在坡道下面一點的地方叫司機停車。
“是不是和男孩子在這裏會合呢?”司機邊拿收據給我邊説。可能是吧,我也應付了他一下這麼回答。
女孩推着旋轉門走進飯店,我則稍後跟了進去。
説不定司機的猜測是對的。要偷偷摸摸和男孩子幽會,所以才那樣跑出去那個大房子,這也不是不能理解。要真是這樣的話,我苦苦追查到這種地方來倒像是個發神經的小丑。不!不!不管是追到那裏,只要能知道家的秘密也沒什麼損失,我稍微修正了一下我的想法。
進飯店的左手邊是櫃枱。長長的櫃枱前,一個人也沒有。女孩子按了呼叫鈴,不一會兒,從裏面出來一個穿着制服的飯店人員。
我從皮夾裏掏出一張一萬兒的鈔票,走近女孩的背後。
“真是抱歉,今天房間全客滿了。”飯店人員這樣對女孩説。她好像急於想要一個房間。
“什麼樣的房間都可以。”女孩説,聽起來一副疲憊的語氣,她説話的音質有點想讓人跟她唱R&B(注:節奏藍調)。
“很抱歉,所有的房間都客滿了。”這位中年的飯店人員對這個小女生很有禮貌地鞠了個躬,然後目光移向我這裏:“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想要兩千元的零鈔,可以跟你換嗎?五張就可以了。”
這女孩看都沒看我一眼,一副死心的樣子走向飯店門口。我可不能在這裏跟丟她,連忙轉身離開櫃枱。我在這時候,背後一個聲音叫住我:“啊,先生!”
“謝謝你,不用了!”
留下滿臉困惑的飯店人員,我也朝正門玄關走出去。
女孩剛好走到橫過飯店前庭花園步道。我擔心引人猜疑,將尾隨的距離拉遠,可是看不出來她有注意到有人在跟蹤她。
花園步道的盡頭剛好是飯店的出口,隔着馬路還有其它的飯店。我已經察覺到她想要幹嘛了。
跟我想的一樣,她走進隔壁的飯店。這裏的櫃枱在一樓,由於商務客人經常光顧,所以到了半夜還持續不斷進進出出。我找到一個可以看到櫃枱的地方,從這裏觀察她的行蹤。
和飯店人員説了一些話之後的她,立刻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從她一副嘔氣的表情來看,可以清楚知道剛剛交涉的結果。
她走進公共電話的小房間。原來如此,如我所料,我也走了出來。
她在裏面拼命翻着電話薄。不用看也知道她翻什麼分類。
“在這種時間穿這個樣子,不管你找哪裏的飯店,我想都沒用的啦。”
我的聲音嚇了她一跳,她一臉驚嚇的表情看着我。
“既沒有預訂房間又是單獨一個女孩子,要投宿的話,大家只會有戒心。對飯店來説,最怕賺不到客人的大錢又惹事,沒有一家飯店會想要捲入這樣的麻煩的。”
她大概是覺得被一個不懷好意的男人看穿了心思並想要接近她,於是合上電話簿,要走出電話間。
“你在找今晚要住的飯店,是吧?葛城小姐。”
她猛然停下腳步,像個機器人似地“刷”地慢慢回過頭來看着我。
“你是誰?”
我從口袋裏掏出名片。她來回地掃視着印在名片上的文字和我的臉。
“賽博企劃……”
“廣告、製作、仲介,什麼都做,換句話説就是企業的便利商店。葛城先生的公司就是我最大的客户。我的自我介紹到此為止,接下來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嗎?”
“我沒有這種義務吧。”説完還用手指將名片輕輕一彈,名片輕飄飄地掉落在地上。
“這麼説來,我非得盡一下我的義務不可哩,”我撿起地上的名片。“我可不行讓偷偷跑進我重要客户家的小偷跑掉呢!”
她瞪大她那雙有點鳳眼的眼睛,的確是很好勝的樣子,可是這樣一來反而看起來更美了。那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我。
“還是説……你並不是偷偷地跑進去,而是偷跑出來的吧!不論怎樣,總不能不管。我還是和葛城先生聯絡一下吧……”我掏出口袋裏的手機。
“不要!”
“那麼,你就自我介紹,”我對着她笑。“就算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會隨便説出去的。看情況嘍,説不定你今晚住宿的事我還可以幫上忙。”
她臉上出現了迷惘的表情。不應該説是算計的表情。她正依照我的性格在推測,她在想要不要相信我,還是要利用我,或許還可以得到一些好處。
她伸出右手説:“請給我剛才的名片。”
“請。”
她拿走名片後,再伸出左手説:“駕駛執照。”
“駕駛執照?”
“是啊,這張名片又不見得就是你本人的。”
“噢,原來如此。”
近距離看她,比想你中更年輕。大概是高中生吧,還頗不含糊的。我從皮夾裏取出駕駛執照。她拿起公共電話旁的紙和原子筆,哲學下我的住址。
“十分謹慎嘛!”我邊説邊接過駕駛執照收好。
“我爸爸一直叮囑説名字要到最後關頭才能説。”
“爸爸?”
“葛城勝俊。”
“啊!”我點點頭。“果然沒錯。不過……日星汽車副社長的千金爬牆跑出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跟你沒關係吧。”
“確實是和我無關。不過,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見面了,卻也是事實。接下來,要是你有什麼閃失的話,會有責任問題,這可是關係到我公司的死活的。”
“那關我什麼事?”
她一副轉身就要離開的樣子,我又把手機拿了出來。“我現在馬上就打電話通知。”
好回頭,一臉厭煩的表情。
“我説,你就不要管我了!這樣可以了吧?不聽副社長千金的命令嗎?”
“真是可惜,對我來説,副社長可是是比副社長千金來得重要多了。”我裝出按下手機號碼的動作。
“不要打了!”她想要搶走我的手機,我趕緊閃開。
這時候,剛好有個像是上班族的中年人經過,他用驚訝的眼神看着我們兩個。
“你該不會想要在這種地方讓別人看見吧?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
她又在考慮了,應該説又開始在算計了。過了一會兒,,她點了點頭。
我們走進飯店旁的咖啡廳,説是咖啡廳其實也是那種必須自己拿飲料到座位的自助式店。我們並肩坐在面向馬路的長形櫃枱式的座位上。
要怎麼利用她呢?我暫且想到兩個點子。一個是今天晚上無論如何都把她帶回葛城家,大佔葛城勝俊一個上風。就説是保護了他這個寶貝女兒,這麼一來,再怎麼狂妄的人也擺不出什麼大架子了吧。
還有一個就是聽她説話,她會那樣偷跑出那個大房子,其中一定有什麼秘密。她的秘密就是葛城家的秘密,而這會是日後與葛城勝俊對決時的一個重要武器。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跟蹤我的?”喝了一口咖啡後,她先開口説話。
“從你家前面,目擊你爬牆時開始的。”
“為什麼你會在我家前面?”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剛好因為工作的關係到那附近,順便想看看那有名的葛城家大宅而已。”
“我原本想説巷子裏不會有人的。”
“我在稍遠的地方,要是一直在近處看的話,會被監視攝影機拍到。”
“嗯,之後你就跟蹤我?為什麼?是什麼原因?”
“真像個警察在問話!”我苦笑着,喝了口咖啡。“剛才也説過啦,葛城先生對我們來説是重要的大客户。有人從他家的圍牆爬出來,當然要調查一下是怎麼回事。”
“那為什麼沒有馬上跟我説話呢?”
“你會希望那樣做嗎?”
我這樣一問她馬上沉默了下來。我又喝了一口咖啡。
“因為看起來好像有什麼內情的樣子,心想多少觀察一下再説。沒想到這一追,追成這種狀況。”
“好管閒事!”
“我們的工作要沒這種精神的話就成不了事。對了,輪到我問問題了。首先,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嗎?”
“剛剛不是説過了嗎?”
“只説是副社長的女兒。我希望能知道你的名字,總是有必要要叫你的時候吧?”
她透過玻璃窗望着外面的道路,才總算嘟囔了一句“樹理”。
“啊?”
“樹理,樹木的樹,理化的理。”
“喔,是樹理小姐。葛城樹理。真是不一樣,光聽名字就知道不是一般家庭出身的子女。”
“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可是在稱讚喔……對了,有什麼大事必須讓葛城樹理小姐那樣爬過家裏的圍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她聽了我的問題之後輕嘆了一口氣,還輕輕地聳了聳她那美麗的肩膀。
“非説不可嗎?”
“不想説就不要説也可啦。”我又伸手進去放着手機的口袋。
“知道了啦!又説要和我父親聯絡,是吧?”
“這就是所謂大人的放血啦。怎麼辦?”
“讓我考慮一下。”樹理兩手託肋靠在桌子上。以現在的女孩子來説,皮膚還真是白陶瓷般的皮膚,看起來沒有半點的凹凸不平,這不是因為年輕,想必也下了一番功夫保養吧。
看着她美麗的側面,忽然間她轉過臉來面向我,我嚇了一跳,將身體往後退。
“再來一杯咖啡,你請客?”
“小事一樁。”
我將喝完的杯子撤掉,買了兩杯咖啡,一杯給自己。回到座位上時,樹理抽着卡斯特淡煙(CasterSuperMild)。
“年紀輕輕的就抽煙,實在無法苟同。”
“我也這麼認為。只是如果年紀大一些再抽的話,你就會贊成嗎?”
“我是不抽煙的。”
“為了健康?”
“不止這樣,抽煙太浪費時間了。以抽一要煙花三分鐘來算吧,一天抽一包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中就有一小時花在吐煙的事情上。雖然有人説可以邊抽煙邊做事,那不過都是屁話。還有一點,為了抽煙就必須犧牲掉一雙手,不管做什麼事,不可能一隻手做會兩隻手來得有效率吧。”
樹理對着我的臉吐了一口煙。
“用這樣的想法對它活,快樂嗎?”
“不是快不快樂,只是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事情上而已。然後呢,你考慮好了嗎?”
樹理小心地把香煙在煙灰缸中熄滅,開始喝第二杯咖啡。
“簡單地説就是離家出走。”
“離家出走?”
“是的。因為越來越討厭待在那個家裏頭,所以只能逃家嘍。為了不讓爸媽找到,只好爬牆出來。”
“我不相信。”
“為什麼?”
“你就這副樣子離家出走?”她只帶了一個小提包。
我嘆了一口氣,順便看看四周,我可無法忍受補認為是在把女孩子。而我想問她的事情又多得像山一樣。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是離家出走好了,但是我不能就這樣放你走,你得告訴我你離家出走的理由,只要真的情有可原的話,那今晚的事我就先當做看到。”
樹理朝我吹了一口煙。
“我逃家為什麼要經過你的同意?”
“因為被我撞見了呀。你就認了吧,你逃家被我看到算你運氣不好,我看,你就招了吧。我招招手做出要她招供的動作。
她一手夾着煙,嘴巴咬着另一雙手的拇指指甲。她的指甲和牙齒也花了不少功夫保養,照顧得很漂亮。
她把手指抽離開嘴巴,斜眼看着我。
“佐久間先生……是吧?”
“很高興你記住我的名字。”我挖苦地説道。
“我所説的事,你保證絕對不向別人説?”
“我是想保證啦,不過也要看是什麼內容而定。”
“哼!”她將臉轉向我,仔細地端詳着我。“你還挺誠實的嘛,我還以為你會直接説我保證呢。”
“做這種保證沒什麼意義吧?”
要説保證是很簡單的,但就算説了,她也不是那種就會把心裏的話説出來的女孩。
“所以你的保證是無法信任的嘍?”
“是的。但是也可以這樣説,我要不要跟別人説,全看説出來對我有沒有好處;要是沒什麼好處的話,我也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個碎嘴的男人。特別是跟我約定的人還是我客户的愛女呢!”
樹理撇撇嘴,不知道她是不是聽了覺得不爽。
她繼續抽着煙,我就這麼一直看着她連續不斷地吐出灰色的煙圈。
“我呢……”樹理開口説:“不是真的葛城家的女兒。”
“哦……”我凝視着她的側臉。這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是這樣嗎?”
“也不能完全説不是真的女兒,嗯……應該説是非婚生的女兒比較正確。”
“不管怎麼説,這都挺讓人意外的,如果是事實的話……”
“你要是不相信的話就把它忘了吧。我不會再多説什麼了。”
“好吧、好吧。”我裝出哄她的樣子説:“你想想看,我嚇了一跳也不無道理啊!你話也不要只説一半,繼續説給我聽吧?”
樹理輕輕地哼了一聲,一臉輕蔑的表情,好像我只喜歡聽八卦的樣子。大剋夫能屈能伸,先忍下來吧。
“我爸爸再婚,你知道吧?”
“聽説過,不過那也是二十年前左右的事了吧。”
“剛好是二十年前,我爸和前妻是協議離婚的。他和現在的太太有一個女兒。”
“那個女兒……聽起來好像不是你喔?”
如果是自己的母親應該不會叫她是“現在的太太”。但是她也用了“前妻”的説法。換句話説,她也不是前妻的小孩。
“我呢……是之前的*的女兒。”
未免也説得太直接了,而我的回答也太慢了。我的嘴巴半開了一晌!
“之前的*的説法或許不正確,是之前之前的*也不一定,説不定是再之前的*呢!反正那個人啊,*多得是!”她只是嘴角笑笑。那個對她來説就是這樣的一個爸爸。
“意思是説葛城先生每一次結婚的*嗎?
“沒錯。第一次之所以離婚也是這個原因。聽説前妻是個出身不錯的小姐,就算夫家再怎麼稱霸一方,人家討厭的事情就是討厭的吧。”
聽了樹理的話,我不禁笑了出來。這個葛城勝俊的私生活居然也曾這麼失敗,真是太好笑了。
“那麼,你這個*的女兒,為什麼會在葛城家?”
“説起來簡單,因為我母親死啦,好像是白血病吧。所説母親是個美人,這就是所謂的紅顏薄命吧。”樹理説起來好像也沒特別悲傷的樣子。
“你不記得你母親的事了嗎?”
“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吧。”好搖了搖頭説:“不太知道。或許不記得了吧,好像看過照片,不過或許和自己記憶中的不一樣。”
一種冷靜的分析。
“那你是什麼時候被葛城家的認養回來的?”
“我八歲的時候。不過母親是在我三歲時死的,這期間我是祖母帶大的。”
八歲的話,人格的形成也成定局了。我想像了一下她是在怎樣的心情下被認養回來的,倒有點同情她了。
“你八歲之前,為什麼葛城家不認養你呢?”
“這個嘛……擔心新太太的想法吧。婚生的女兒也出生了。”
“那反過來問,又為什麼要認養你呢?”
“因為視線病倒了,不找個人養不行吧?而爸爸也承認我,他應該是這樣想的吧,與其被別人領養以後成了話是,還不如在這個時間點親生女兒的身份帶回家比較好吧。”
樹理把煙熄在煙灰缸裏。
“那之後你一直在葛城家嗎?”
“形式上而已。”
“形式上?……”
“想也知道吧!我都已經八歲了。何況,別人的孩子忽然進到家裏,新太太和小孩的心裏也不會太好過吧。這種事情爸爸也是很清楚的啦,所以我就被一直放在寄宿學校裏,而且是在仙台的學校。”
“從小學開始?”
“從小學到高中。只有放長假時才會回家。不過我一點都不想回家,想一直待在學校宿舍裏。倡學校規定除非有特殊的事情,不然一定得要回家。所以我特討厭寒暑假還有春假。要是沒這些假該有多好。一般小孩越接近放假越高興,放完假就不斷嘆氣,我恰恰相反。可知道我有多期待八月份的結束。”
樹理透過玻璃凝視着馬路,露出一臉又寂寞又空虛的表情。或許她一直都是這樣的表情度過她的童年也不一定。
“那你現在是……大學生?”
“嗯,大二。”
不想問她讀哪所大學了。反正無關緊要,我還更想問問其它的事情呢。
“是因為念大學所以回到東京的?”
“本來想留在仙台的,就算不在仙台,進東京以外的其它學校也可以。但是硬被叫了回來,又不能不聽從。沒辦法,誰叫我一直愛人照顧呢?”
“是啊,不過他在想什麼我大概也知道。”
“怎麼説呢?”
“也就是説他開始擔心我的將來啦。想趁早看看能夠把我嫁到哪個人家去吧。為了這樣不是不把我放在他身邊吧。”
“原來如此。”
這番話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可以理解。
“就是因為這樣,你在也無法忍受目前的生活,於是終於決定翻牆逃家啦?”
“你瞭解我的心情啦?”
“整個事情我大概清楚了。但是,真的有讓你那麼討厭嗎?和家裏的人處不好,是嗎?”
“是不能説處得很好吧。”她好像又要拿煙,但是剛剛那好像是最後一根了,她把空盒子捏成一團。“不至於像灰姑娘,也沒有明顯地被嫌惡,可是暗地裏卻嚐到了一堆惡意。説來説去我就是個外人啦,過了這麼多年還是無法和諧相處,她們根本就不願意接受我。要是我不在的話、做什麼事都像像個家庭倫理連續劇的演員似的,無論説什麼話、做什麼事都像不存在一樣,簡直就快無法呼吸了。”
好看着我問道:“你聽得懂嗎?”
“好像聽懂了。”我這樣回答。“那你自己怎麼看這件事呢?你對葛城家的人好像也沒抱着什麼好感,譬如説對新媽媽的看法呢?”
“好惡毒的問題!”她嘆了口氣説:“你想我會喜歡她嗎?她可是一直無視於我的存在的,而且是笑臉呢,戴着笑臉的面具!”
形容得真是好,我真的是佩服。
“那她女兒怎樣呢?嗯……應該説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吧。”
“她呀……”樹理閉着雙唇,頭稍微一歪,像是在考慮該怎麼説。接着就那一張臉回答:“超討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