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聽到敲門聲,菜穗子還以為是高瀨來通知吃飯,打開門一看,才發現門外站着的是一臉緊張表情的江波。
“我一直都挺在意的。”江波説,“之後你們有沒有調查過窗户的插銷呢?”
江波似乎還在執着於密室。
“查過,只不過進展並不是很順利。”
“是嗎……”
江波稍顯失望地低下了頭。
“請進屋談吧。”
菜穗子閃開身子,讓江波進屋。江波稍稍猶豫了一下,説了聲“打攪了”,走進了屋裏。
起居室裏,真琴正在盯着旅館的俯瞰圖研究。江波看了一眼散亂地擺在桌上的俯瞰圖和歌詞,感慨萬千地説:“之前原公一先生也經常這樣呢。”
菜穗子帶着江波剛走進卧室,他便立刻走到窗旁,開始研究起窗鎖的構造來了。他似乎一直把這件事當成是最大的重點。
“果然和我那間的一樣,也是搭扣式的啊。”
江波手裏擺弄着金屬扣,喃喃説道。
“我估計用針線什麼的大概是沒法兒從外邊給扣上的。”
不知何時,真琴已經來到了菜穗子的身旁。
“這裏天氣寒冷,為了不讓冷風灌進屋裏,窗户上的縫隙全都被堵住了。”
“似乎是的。”
江波似乎已經死了心,站起身來説道:“我只是在想,應該還有這種辦法。這辦法也是我之前在書裏看到的,先把搭扣調到即將下落的狀態,用雪給固定住,等兇手離開房間,合上窗户之後,雪團融化,搭扣就會因為其自身的重量而落下……”
“這倒也是個辦法。不過搭扣似乎卡得很緊,估計是不會因為重量而下落的吧。”
從真琴的語調來看,這些問題她似乎早已考慮過。或許是為了掩飾害臊,江波搔着頭從窗旁走了開來。
“那就是説,當時窗户始終處於鎖閉狀態嗎?這可就有點複雜了啊。你們兩位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聽過真琴的話,江波睜大了眼睛。
“有什麼辦法可以從門口出去嗎?”
“比方説,備用鑰匙。”
“的確如此,不過有關這一點的話,警方或許也已經調查過了。”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打算考慮一下其他的機械裝置之類的。”
“這倒是個好主意。”
江波抱起雙臂,贊同地點了點頭。“我也再來重新考慮一下好了。如果想到什麼好辦法的話,我會立刻通知你們的。”
“拜託了。”
菜穗子低下了頭。看到菜穗子這副樣子,江波語重心長地説:“你哥哥可是個好人,跟我一樣,也是一個推理狂熱者。我們經常在一起聊天的。別擔心,一定能想到些好辦法的。”
説完,江波便離開了房間。望着江波拉上的房門,真琴用充滿憂鬱的聲音喃喃唸了一句:“密室啊。”菜穗子很清楚她此時的心境。儘管暗號的確令人神往,但這個謎團也同樣必須解開。
敲門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出現在門外的是高瀨。
2
晚餐後的大廳裏,充斥着一種緊迫而壓抑的氣氛。雖然棋牌遊戲一如既往,桌旁坐着大牌的人,大夫和上條也開始往棋盤上放棋子,但誰也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手上的遊戲中去。中村和古川從不參加這類遊戲,一早便回到屋裏,逃離了這種沉悶的氛圍。久留美和高瀨也藉口説還有工作要做,不知消失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夫太太正在教菜穗子和真琴玩多米諾骨牌。整個大廳之中,就只有太太依舊吵嚷不休,與往日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你打算怎麼辦?”
一邊看牌,大廚一邊吵嚷着説道。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對面的經理,之後立刻又轉到櫃枱旁那兩個靜靜關注着所有人的情形的兩人身上。
“什麼怎麼辦?”經理問。聲音聽起來頗為鎮定。
“還用我説嗎?”
大廚變得愈發地焦躁起來,“他們怎麼會跑到我們這裏住宿的?”
經理漠然地打着牌。
“你要不要找每一位住客都問問,他們為什麼要在這裏住宿?”
“這不挺好的嗎?”
江波為兩人圓場道,“估計他們還有些事需要調查吧,若是每天都讓他們一大早就過來的話,倒也的確挺辛苦的。”
“就是,你就別在意了啦。”
見芝浦也贊同江波的意見,大廚便沒有再多説什麼。
釀成這場小小爭議的兩個中心人物——村政警部和年輕的中林刑警對眾人的話語充耳不聞,一臉平靜地坐在櫃枱旁抽着煙,菜穗子側目瞟了兩人一眼,看到他們那副面不改色的樣子,不由得令她欽佩得五體投地。
“哎呀,又是我贏了呢。”
大夫太太歡天喜地地説。
十點過,見兩名刑警回屋去後,菜穗子和真琴也站起了身來,大夫太太本有些不快,但聽菜穗子説她們明天還會去房間裏找她,太太也只好就此作罷。
走到“聖·保羅”房間門前,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之後兩人衝着對方點了點頭,最後確認了一下,菜穗子便一臉緊張地敲響了房門。雖然菜穗子並不想讓住在隔壁的中村他們聽到敲門聲,可她總覺得敲門聲是如此之大,令她心跳不已。
中林刑警打開了房門。平日他的臉上總是長滿胡茬,一直從嘴邊延伸到耳際,可這時湊近一看,才發現原來他也長着一張娃娃臉。中林睜着他那雙圓圓的大眼睛盯着她們看了好一陣,之後才猛然醒悟似的“啊”了一聲。
“有什麼事嗎?”
“我們有點事情想求你們。”
菜穗子衝着屋裏張望了一下,説道。只見村政矮胖的身影正朝着中林的身後靠近而來。
“居然主動跑到男人住的房間來,你們可真夠積極的啊。”
矮胖男子又開起了他那種無聊的玩笑。
“我們想看看壁掛。”
“壁掛?”
“總而言之,能讓我們先進屋嗎?”
菜穗子先朝大廳望了一眼,之後壓低嗓門悄聲説道。這動作強調了她們不希望讓其他人給覺察到的心理,同時也發揮了效用,兩名刑警略帶猶豫地給兩人讓了道。
“我的是想看一下壁掛上的歌詞。”
説着,菜穗子走到壁掛前站住,開始用帶來的本子謄抄起了歌詞。兩名刑警先是在她身後呆站了一會兒,之後看到她寫個不停,村政這才找真琴問道。
“這首歌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嗎?”
真琴並沒有立刻回答。看那樣子,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該怎樣向對方解釋才好,但最後她説出的,卻只是淡淡的一句“咒語”。
“咒語?”
警部滿臉驚異的表情,“什麼意思?”
“説了啦……這是咒語。”
真琴簡短地把這家旅館的每間房裏都掛有刻着《鵝媽媽之歌》的壁掛,以及壁掛的由來等情況向刑警們做了説明。兩名刑警非但不知所謂《鵝媽媽之歌》為何物,如果再把這是通往幸福的咒語的事告訴他們的話,也只會讓他們更加覺得一頭霧水。中林刑警為了避免難堪,甚至還不懂裝懂地説:“最近總是流行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我哥哥當時似乎就在調查這些咒語的含義。之所以這麼説,是因為這些咒語是一種暗號。”
抄完歌詞之後,菜穗子再次扭頭衝着兩名刑警説。
“暗號?”
聽到這個詞,兩名刑警也終於算是有所反應,臉色驟然變得嚴肅起來。“暗號?什麼意思?”
菜穗子把川崎一夫的寶石與暗號之間的關聯告訴了刑警。之前她已經和真琴商量過覺得還是有必要把這事告訴給警方的。
然而刑警更關心的,似乎還是菜穗子她們對兩年前的案件知道的如此詳盡這一點,而當菜穗子講起有關藏有寶石的話題時,刑警的臉上便露出了不屑一顧的笑容。
“看你們這表情,似乎覺得這不可能是吧?”
在一旁焦躁不已的真琴開口説道。“聽起來就像是個童話,對吧?”
“沒這回事。”
村政誇張地揮了揮手,“有這種可能。我不過是在對你們這種想法的獨創性感到欽佩罷了。畢竟當時的那些寶石至今依舊下落不明。只不過……那件案子與你哥哥的死之間應該是沒有什麼聯繫的吧……當然了,這也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意見。”
“但我哥哥他當時在調查暗號這一點,卻同樣也是事實。”
菜穗子表情嚴肅地説,“所以我們相信,只要我們也像哥哥當時那樣,去調查壁掛上的歌詞的話,就一定能查到些什麼的。”
“這是你們的自由。”
村政淡淡地回答,那感覺就像在説,“既然你們喜歡玩這種偵探遊戲,那就隨你們去吧”一樣。
“只不過,當時我們得出你哥哥是自殺的這結論,是存在有許多的根據的。首先時現場的狀況,其次是動機、人際關係,這是當時我們多方調查後得出的結論。所以,如果你們想要推翻我們的結論,請你們先給我們出示一些能夠讓人信服的數據或資料吧。”
“比分説,密室?”
聽真琴如此一問,村政用不帶半點感情的聲音説道:“對,密室也算其中的一點吧。”
“把所有人的證詞全都綜合到一起的話,就能很明顯地看出,當時給原公一先生的房間上鎖的人就是原先生自己。如果你們要對此提出異議的話,那就必須提出更加妥當的回答來。這種場合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妥當性了。”
也就是説,強詞奪理,或是需要一定巧合因素的解釋,對方是不會認可的。
“客人中的某位曾經提過一個有趣的設想。”
真琴回想起白天時江波講述的那個設計安排,把它轉述給了刑警。也就是説,當時兇手就潛伏在卧室裏,從窗户脱離現場之後,使用某種辦法插上窗户的推理。剛開始時,村政還一臉嚴肅的表情,但等他提問説“那你們找到什麼能從屋外插上窗户的辦法沒有”,而真琴回答説“還沒”之後,村政的臉上又變回了那副遊刃有餘的表情。
“估計也是。想來我們應該也調查過的。”
“但我覺得這也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挑戰精神值得嘉獎。不過話説回來,當時和你説這些話的客人究竟又是哪位呢?方便的話,希望你們能把此人的名字告訴我……”
“是江波先生。”
菜穗子回答。村政比了個“哦”的口形。
“不愧是搞科學的人。聽説他在公司裏的某些想法也頗具創新性。只不過他的想法常常是曲高和寡啊。”
自打兩年前的那件案子發生時起,江波就一直住在這家旅館裏了。因為這層關係,警方對他個人的調查也已經可謂詳細了。
“總而言之,就像白天的時候我們所説的那樣,目前我們正在集中精力,抓捕這次案件的兇手。若是中途或者其後發現本案與之前的案件有所關聯的話,我們自然也會對之前那些案件展開搜查。兩位明白我的意思嗎?”
無奈之下,菜穗子只得回答了一句“明白”。
“那就請兩位回房歇息去吧,睡眠不足可是會影響到臉蛋的哦。”
然而真琴卻擋到了伸手準備開門的村政面前。
“那有關這次案件的兇手,警方是否已經查到什麼眉目了呢?”
“我説你……”中林出聲吼道。但村政卻抬手製止了他。
“我可以負責地説,兇手就是眼下住在這家旅館裏的客人中的某個。説得難聽點兒,此人如今已經出了甕中之鱉。”
“所以為了最後將此人繩之以法,你們就住進旅館裏來了?”
“眼下我們手上還沒有能把兇手一舉將死的棋子。只不過差的也就只是一隻‘香車’和一隻‘卒’了。好了,時間到了。”
村政繞到真琴的身後,敏捷地打開了房門,而另一隻手則平伸向了走廊。“我們原本也想能再和兩位多聊幾句的,但無奈工作纏身。今天暫時就先聊到這裏吧。”
真琴與菜穗子對望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
“晚安。”菜穗子説。警部點了點頭,關上了房門。
聖·保羅之歌
UponPaul‘ssteeplestandsatree
Asfullofapplesasmaybe;
ThelittltboysLondonTown
Theyrunwithbookstopullthemdown:
Andthentheyrunfromhedgetohedge
UntiltheycomestoLondonBridge.
背面是這首歌的日語譯文。
聖·保羅塔頂上有棵樹,
樹上結着許多的蘋果,
倫敦街頭的小鬼頭們,
手裏拿着木構衝上去,
掏下蘋果,一鬨而散,從圍牆跑到圍牆,
最後終於到了倫敦橋。
這就是從村政警部那間房裏抄來的歌詞,菜穗子和真琴先是盯着歌詞默默地看了一陣,之後真琴開口問道。
“公一説過,解讀暗號的訣竅,就在於依照順序來讀歌詞,那麼具體又該怎樣來處理呢?”
“處理?”
“也就是説,這暗號究竟是屬於哪種。比方説,暗號的處理方法中,不是有種把原來的文字替換成其他文字或記號的辦法嗎?就是歇洛克·福爾摩斯的《跳舞的人》,愛倫坡的《黃金蟲》裏出現的那種。但目前我們眼前的是《鵝媽媽之歌》這種已經存在的歌詞,所以應該不會是這種暗號才對。”
真琴也挺喜歡推理的,只不過其熱衷程度還遠遠不及動漫,光從她沒有説“柯南·道爾的《跳舞的人》”,而是説“歇洛克·福爾摩斯”這一點上,便足以看出她的熱衷程度來。
“除此之外,還有些什麼類型的暗號呢?”
“嗯,比方説,還有改變原來文字的順序這種辦法。舉個簡單的例子,把原來的文字原封不動地倒過來,或是換成橫列書寫後縱列截取之類的。只不過這辦法對現在的這些暗號也不是很適用。”
“那還有呢?”
“還有就是在文章的構成單詞或文字之間插入多餘的字句,讓整篇暗號變得無法理解的辦法。”
“那這辦法也不成啊。這些暗號本來就夠費解的了。”
“對,如果用之前所説的三種辦法來解讀的話,那麼完成後的暗號文,不是讓人完全搞不明白,就是記號的單純羅列了。所以它們對這次的暗號而言,全都不適用。”
“就沒有哪段能湊出可以讀懂的文字來嗎?”
“從本來的目的來説,暗號文本身就可以是些莫名其妙的文章。然而這樣的例子也並非就史無前例。並排放着些毫無特別之處的文章,而把每一行李的第一個或是最後一個抽出來湊到一起的話,隱藏在暗號中的訊息就會浮出水面來,感覺就像是文字遊戲一樣。比方説,有這樣一個例子。”
説着,真琴在本子上寫下了伊呂波歌,每行七個字,之後又在每一行的最後一個字上做上記號。
いろはにほへと
ちりぬるをわか
よたれそつねな
らむうゐのおく
やまけふこえて
あさきゆめみし
ゑひもせす
“順着最後的幾個字念下來的話,就成了‘とかなくてしす’,其中的‘とか’其實就是‘とが’,也就是‘罪孽’的意思。也就是説,這首歌裏隱含了無罪冤死的訊息。因此,有人推斷説這首歌可能是一位無罪冤死之人所作的。”
“厲害。”
聽完真琴的解説,菜穗子不由得感嘆起來。不光只是為了以前一直以為無甚特別之處的伊呂波歌中隱藏着這樣的秘密,同時也對真琴的學識淵博感到欽佩。“之前我都不知道這些事呢。”
“這些事可以説是婦孺皆知的啦。但凡説明隱藏訊息時就必然會提起,而且只要是讀過推理小説的人,大抵也全都知道。你也別拿出去和其他人説,會丟醜的啦。”
“什麼嘛,真沒勁。”
“所以呢,這次的暗號裏,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這種隱含訊息了,之前我自己也曾經嘗試着排列過……”
真琴從衣兜裏掏出了自己的本子。自從來到這裏之後,兩人向來都是隨身帶着紙筆。畢竟誰都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些什麼事。
真琴的本子上,依次記錄者“鵝媽媽旅館”中各個房間的名字。
LONDONBRIDGE&OLDMOTHERGOOSE(倫敦橋與老鵝媽媽〈別棟〉)
START(開始)
UPONPAUL‘SSTEEPLE(聖·保羅)
HUMPTYDUMPTY(雞蛋矮人)
GOOSEY&OLDFATHERLONG-LEGS(呆頭鵝與長腿叔叔)
MILL(風車)
JACK&JILL(傑克與吉爾)
“我試過把房間名的頭一個詞連起來,也試過把最後一個詞串在一起,但總是不成功。而且與公一説的,照順序念下去就行的話也不一致。到頭來還是弄不清該怎樣處理。”
“嗯……”
“看到《聖·保羅》那首後,我還以為能夠找到些什麼提示,之後才發現我的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
真琴的聲音少見地變得沮喪起來。這些暗號本該儘早解讀出來的,但面對目前這種毫無頭緒的狀況,讓她也開始變得焦躁了起來。菜穗子自己也不希望看到真琴這樣。令她如此苦惱的原因,全都存在於自己的身上。
“今晚還是先睡了吧。”
自己竟會以這樣的口吻來安慰真琴,這讓菜穗子感覺到無比的滑稽。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態的話,那真琴估計就不會離開桌旁的。
真琴似乎覺察到了菜穗子內心的想法,她淡淡地一笑。
“説的也是,讓頭腦休息休息,也是件重要的事。”
兩人來到了卧室裏。
熄燈後也不知過了多久,菜穗子在黑暗之中睜開了眼睛。自從來到這旅館之後,她的睡眠就一直都不是太好。然而今晚的情況卻又與往常有所不同。如果換作是平常的話,相鄰的牀上早已響起熟睡時均勻的呼吸聲了,但今天卻只能聽到真琴在牀上翻來覆去的聲音。菜穗子以前也曾和真琴一起出門旅行過幾次,但這樣的事卻還是頭一遭。
“真琴。”
菜穗子輕輕叫了她一聲。真琴停止了翻身,反問了一句“什麼”。
“剛才你説那事,倒也挺有意思的呢。”
“什麼事?”
“無罪冤死。”
“嗯。”真琴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笑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可是卻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
“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些其他的嗎?”
“其他的?”
真琴似乎挪了挪身子,對面的牀上傳來了身體在牀單上摩擦的聲音。估計是她把雙臂枕在腦袋下邊的緣故吧。菜穗子心想。這是她躺在牀上想事時的一種習慣。
過了一陣,對面的牀上傳來了答話聲。“之前我聽説過些把文字打散重排,使得原文面目全非的那種轉置的辦法來解讀暗號的有趣故事。以前這種暗號在歐洲使用得較為頻繁,有的學者甚至還就這種暗號發表過研究成果。”
“搞的還挺有聲有色的呢。”
“或許只是單純喜歡這類文字遊戲罷了。記得應該是荷蘭的惠更斯吧。據説他曾經把原文分解成字母,換成了ABC的排列順序。基於這方法解讀出的暗號文,先是八個a,之後又是五個c,變成了這樣一副奇怪的樣子。聽説這是他發現土星環帶時的論文。”
“那,原文的內容是怎樣的呢?”
“因為原文是用拉丁語寫的,所以我就只知道它的譯文,其意思大概是:稀薄、平坦,無法觸及,而且被面朝黃道的環帶所包圍。”
“是説的土星的環帶嗎?”
“似乎是的。”
“嗯……”菜穗子開始在腦海中描繪起了土星環帶的形狀,下意識地説道,“感覺原文就跟暗號似的啊。”
“是啊……”
沉默再次從兩人之間流過。就在菜穗子準備開口説“晚安”的時候,相鄰的牀上突然傳來了掀開毛毯的聲音。朦朧之間,可以看到真琴起身去穿拖鞋的身影。她的呼吸聲似乎有些狂亂。
“怎麼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真琴的話聽起來讓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説不定我解讀出來了。”
菜穗子也跳起了身來。真琴打開了燈,菜穗子感覺眼前有些發暈。
隔着起居室的桌子,兩人再次開始看起了《聖·保羅》的歌詞。聖·保羅塔頂上有棵樹——
“其實很簡單,這首歌根本就不是什麼暗號。”
説完,真琴咬緊牙關,再次盯着歌詞看了起來。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在為之前自己竟然一直未能覺察到而感到懊悔一樣。
“你就順着念下去就行,根本就不需要做任何的處理。”
“順着念下去?”
真琴指着歌詞裏的幾處地方説。
“聖·保羅塔、圍牆、還有倫敦橋。看到這三個詞,菜穗子你是否會聯想到些什麼?”
菜穗子吃了一驚,重新唸了一遍歌詞。真琴既然這樣説,那她一定是在看到這幾個詞後聯想到了些什麼。聖·保羅、圍牆、倫敦橋……看來看去,菜穗子也還是沒能從中看出些什麼門道來。
“菜穗子你聽説過聖保羅大教堂嗎?”
菜穗子輕輕搖頭。
“那,這對你來説或許會有些費解吧。聖保羅大教堂因其尖塔的高度,也就是尖頂的高度而聞名於世。聽到‘尖頂’這詞,你又會聯想到些什麼呢?”
“尖頂……”
菜穗子的眼瞼背後,浮現出了真琴所描述的情景。並非空想,而是之前曾經看到過的光景。而且還是最近……菜穗子張大了嘴,深吸了一口氣。
“是別棟的屋頂吧?”
大夫夫婦住的那間房與整座旅館是分離開的一幢別棟,而它的屋頂也尖得出奇。
“沒錯。那,‘圍牆’和‘倫敦橋’呢?”
這問題很簡單。菜穗子當場便回答道。
“是磚瓦屋頂和後邊的石橋吧?也就是説,歌詞裏出現的單詞,全都可以替換成這家旅館中的實物,是吧?”
菜穗子也終於明白,之前真琴為何會説“簡單”了。
“沒錯。這不是什麼暗號,充其量也就不過是些暗示罷了。《開始》的那首歌詞也是如此。白色的大地,黑色的種子,想要解開謎團,還得好好學學……這首歌的意思估計就是説,想要解讀暗號,就得好好學習一些有關《鵝媽媽之歌》的知識吧。只不過,眼下我還沒有弄明白,裏邊那句‘黑種子’究竟在暗指什麼。”
“並非暗號,而是暗示……只用按其原意來理解就行了,是吧?”
“這樣一來的話,這首歌就可以這樣解釋了。”
真琴拿起本子,連説帶唱地道。
“從別棟偷走蘋果,沿着磚牆,來到石橋邊。”
“挺有動感的嘛。”
“沒錯吧?”真琴也露出了欣悦的表情,“這其中暗示了行動的順序。先到別棟,之後再沿着圍牆去到石橋邊……就是這麼回事。”
“那,‘從別棟偷走蘋果’又是什麼意思呢?”
“估計這就是解讀暗號的關鍵所在吧。”
自信再次回到了真琴的雙眸之中。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村政質問高瀨的聲音響徹了整家旅館。其他的客人對這個身材矮胖的刑警避之不及,儘可能地遠離他們,而菜穗子她們為了蒐集情報,卻故意在他們兩人旁邊的桌旁坐了下來。村政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話讓她們給聽去。
“燒炭小屋嗎?”
首先傳來的是高瀨的聲音,村政輕輕點了點頭。
“最近幾乎就沒人去過那裏……那間小屋有什麼問題嗎?”
“高瀨你自己也沒去過嗎?”
“沒有。”
“這旅館的客人中,是否有誰知道那間小屋?”
“不清楚……我倒是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但要是有人到那附近散過步的話,或許就會知道。”
“是嗎?萬分感謝。”
向高瀨道過謝之後,村政扭頭衝着菜穗子她們比了個V的手勢。
吃過早餐,兩人決定分頭行動,真琴到鎮上去找有關《鵝媽媽之歌》的文獻,而菜穗子則去大夫夫婦的房間調查情報。高瀨則負責把真琴送到鎮上去。
“哎?”
從玄關的鞋櫃裏找鞋子時,真琴不禁驚歎了一聲。放鞋的位置順序改變了。
“我的也是。”
菜穗子從她自己夠不到的高處取下可防雪靴。
“啊,昨晚刑警他們似乎調查過這裏。”
“調查鞋子?”
真琴問高瀨。
“對,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查什麼。”
菜穗子和真琴對望了一眼,之後便開始思考起來。他們能從鞋子上查到什麼呢?
“那間燒炭小屋在什麼地方呢?”
臨上車前,真琴向高瀨問道。
“山谷對面。”高瀨回答,“過了石橋就到。”
“原來如此。”真琴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扭頭衝着菜穗子説,“開派對的那天夜裏,大木就是因為想要過橋才摔下去的。估計警部也曾猜想過他這麼做的目的,之後便發現了那間燒炭小屋的吧。説不定他們還發現了最近有人出入過那裏的痕跡。”
“大木他去燒炭小屋幹嘛呢?”
“只要弄清了這一點,那麼整件案子也就迎刃而解了。”
“要是有時間的話,我也過去看看吧。”
“去看看倒是可以,只不過也不用太勉強。眼下該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我知道。”
“大木真的是被人給殺掉的嗎?”高瀨問。他似乎也已經對目前的狀況有所覺察。
“只要存在有兇手的話。”
説完,真琴便鑽進了麪包車裏。
目送着真琴離開之後,菜穗子並沒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大夫夫婦的房間。菜穗子本以為他們夫婦倆或許已經出門散步去了。可敲響房門之後,屋裏便傳出了太太精力充沛的聲音。看到門外站的是菜穗子,太太的興致就更高了。
“我這就去沖茶。”
屋裏看不到大夫的身影。太太回答説他泡晨澡去了。
桌上放着香氣宜人的日本茶,兩人面對面地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之後,菜穗子對太太提起了暗號的事。
“當時我哥哥有沒有在你們面前提到過《鵝媽媽之歌》呢?再瑣碎的事也沒關係。”
“這個嘛……”
太太扭頭望着壁掛,沉思了起來。“記得他當時曾盯着這首歌看了好久。不過卻從未聽他發表過什麼感慨。他每次來都是盯着歌詞看上一陣,之後就起身告辭。”
“是嗎?”
這時從菜穗子腦海中閃過的,就是公一手裏有本關於《鵝媽媽之歌》的書這件事了。那本書上應該也收錄了《倫敦橋》這首歌才對。既然如此,哥哥他為什麼還要特意跑到這間房裏來看壁掛呢?其理由究竟何在?
——莫非是壁掛上的這首歌,與普通的歌有什麼不同之處?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倒也還能讓人點頭贊同。那麼,其原因究竟在哪兒?難道是歌詞上有什麼不同?
菜穗子的目光,落在了壁掛上《倫敦橋》的歌詞裏最開頭的幾句上。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Brokendown,brokendown,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Myfairlady.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菜穗子的目光停在了第一行結尾的句點上。當第三行出現相同的短語時用的是逗號,這裏為什麼會用句點呢?菜穗子站起身來,湊近仔細看了看那一部分。是句點沒錯。
“這裏有點奇怪啊。”
太太扭過頭來,眯起眼睛,看了看菜穗子手指的地方。
“你説那裏啊?估計就是處單純的手誤吧。大概是刻的時候本想刻個逗號,結果卻沒有刻好。”
菜穗子卻覺得事情並不像太太説的那樣簡單。不管哪幅壁掛上,都不會有這樣的失誤的。而且要把句點修改成逗號,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其中必定隱含着什麼意圖——菜穗子堅信如此。而且當時公一所關注的地方恐怕也就是這裏。就是為了弄清為何要把逗號改成句點,他才幾次跑到這裏來的。
一首歌的歌詞突然浮現在了菜穗子的腦海之中。記得上次來的時候,大夫曾説過,公一他當時提到過“黑種子”。所謂“黑種子”,指的不就是逗號和句點嗎?
隨後,《開始》那首歌又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白色的大地,黑色的種子,想要解開謎團,還得好好學學。”
是嗎?菜穗子不由得身子一顫。這首歌的意思,並非單純只是在暗示説要好好研究一下《鵝媽媽之歌》。而公一當時一定也覺察到了這一點。
“失禮了。”
説着,菜穗子便開始往本子上謄抄起歌詞來。
抄完之後,菜穗子又懇求夫人,讓自己看了下二樓上的歌詞。在二樓的那首《老鵝媽媽》之中,菜穗子也同樣在第二行的最後,發現了一處極不自然的句點。
“OldMotherGoose,
Whenshewantedtowander.
Wouldridethroughtheair
Onaveryfinegander.”
從語法上來説,這裏接句點實在是讓人感到有些奇怪。菜穗子堅信,這一定是解讀暗號的一大提示。
抄完歌詞,菜穗子向太太道過謝,離開了房間。
由別棟的出口來到屋外,她到旅館的背後繞了一圈,嘴裏還念唱着《聖·保羅》之歌的後半段。
“掏下蘋果,一鬨而散,從圍牆跑到圍牆,最後終於到了倫敦橋。”
歌詞裏説的“圍牆”,指的應該就是這家旅館的圍牆。沿着圍牆一路走下去,自然就會繞到旅館背後的石橋邊。然而此時的石橋邊卻已拉起了警戒線,無法像之前那樣隨意靠近了。
——其後的歌是“雞蛋矮人”。
“雞蛋矮人坐在高牆上……”
菜穗子看了看自己的身後。“鵝媽媽旅館”的周圍圍着一圈圍牆。如果按照歌詞裏唱的那樣去做的話,那自己就得爬到圍牆上去才行了。上了圍牆之後又該怎樣呢?總不能像歌裏唱的那樣,從圍牆上摔下來吧?
——坐到圍牆上之後,又能看到些什麼呢?
雖然不過只是一時間突發的奇想,但這想法卻讓菜穗子糾結不已,在石橋邊爬上圍牆,從那裏眺望遠處——感覺倒也的確挺有幾分暗號的味道呢。
一咬牙,菜穗子走到了牆邊。圍牆大約有兩米高。見旁邊堆了些磚塊,菜穗子踩着磚塊爬上了圈牆。
從圍牆上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色堪稱絕景。儘管天氣不算太好,無法看到遠處,但眼前的景色中,卻藴含着一股水墨畫般的神韻。然而菜穗子這樣做的目的卻並不在此,而是在於暗號的提示。她此刻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座座的雪山、坦塌的石橋,還在那讓人腳底發軟的深邃谷底。
“真夠勇敢的呢。”
腳下傳來了説話聲。菜穗子低頭一看,只見上條戴着一副深色的太陽鏡,正抬着頭仰望着自己。
“能看到什麼嗎?”
“什麼也看不到。”
就在菜穗子準備從圍牆上下去時,只聽上條盯着遠方説道:“當時你哥哥也經常這樣做呢。”
菜穗子停下了腳步。
“我哥哥?他也曾經爬上圍牆遠眺過?”
“誰知道他都在看些什麼。不過在我的印象當中,他似乎並非是個會為了看風景而爬到圍牆上去的人。”
“上條先生。”
聽到菜穗子如此鄭重地説話,上條也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上條先生,你是否知道些什麼呢……有關我哥哥的死。”
上條誇張地擺了擺手。
“你可別高估了我。我什麼也不知道,不過就只是一個尋常的住客罷了。”
説完,上條再次邁開了腳步。
還不到中午,真琴就回到了旅館。帶回來的戰利品,是一套《鵝媽媽之歌》的書,和一臉的倦容。
“根本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啊。”
回到房間,真琴望着攤開在桌上的書,喃喃説道。她説的似乎是那套《鵝媽媽之歌》的書。
“英國傳統童謠就不可能會在日本成為專家們研究的對象,而且幾乎也沒有哪所大學的學生會拿它來做畢業論文的題目。所以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文獻。無奈之下,我只好買了套收錄了那些兒歌的書回來。即使如此,我也是逛了三家書店之後才找到的。”
“辛苦你了。”
菜穗子一邊慰勞真琴,一邊隨手翻了翻那套書。全書分為四卷,譯者谷川俊太郎。
“對了,回來的路上,我在車裏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真琴拿起四冊書中的一本,翻開了書角打過折的一頁。那一頁上印的正是《倫敦橋》之歌。
“之前太太和我們説過,因為橋多次被沖毀,所以造橋的材料不斷升級,所以最後用石頭造起了橋,但是這本書上收錄的歌詞內容卻有所不同。這本書上説的是橋最後是用金子和銀子造的,為了避免被盜,讓人們給安排人看守。”
Builditupwhitsilverandgold,
Silverandgold,silverandgold,
Builditupwithsilverandgold,
Myfairlady.
(中略)
Setamantowatchallnight,
Watchallnight,watchallnight,
Setamantowatchallnight,
Myfairlady.
(後略)
用銀和金來造橋,
銀和金,銀和金,
用級和金來造橋,
我的窈窕淑女。
……
找個守衞來守夜,
來守夜,來守夜,
找個守衞,來守夜,
我的窈窕淑女。
……
“是真的呢。太太為什麼會弄錯呢?”
菜穗子回想起了太太在提起這首歌時那副充滿自信的表情。
“據説《倫敦橋》這首歌有八小節和十二小節的兩個版本。太太當時所説的,大概是八小節的那個版本,而且這個版本也比較忠實於史實。然而象徵了倫敦橋晦暗而可怕的過去的,卻是這首十二小節的版本。”
“晦暗而可怕的過去?”
真琴連忙解釋説,這事與案件本身之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聯繫。
“據説,以前在進行修橋或者築城這類困難施工的時候,會藉助到人柱的力量。”
“人柱?”
“一種在奠基時埋下活人,以求工事能夠順利完成的儀式,也算是一種驅邪祈福吧。這種事不光只是英國,在世界各地都曾有過。”
“活理?好殘忍——”
“在西洋看來,這種人柱似乎就是派去守橋的守衞。所以,在倫敦橋完工的時候,自然也少不了埋過人柱這種事,而這首歌所表現的,似乎也正是這類的悲劇。”
“真是首晦暗的童謠啊。”
菜穗子重新唸了一遍這首歌的歌詞。如果不把它看成是暗號,而是逐字逐句地念的話,歌詞之中的神秘感和陰森感便會自然而然地傳遞到人的內心之中,令人浮想連翩。
“好了,這些題外話就先暫時撇開不談了。”
就彷彿是在抹除菜穗子內心的感傷一樣,真琴合上了書。
“也就是説,在這首《倫敦橋》裏,隱含了歌詞裏未曾出現過的‘填埋’這個詞。如果把這首歌當成暗號來解釋的話,會不會就是‘橋下埋着什麼東西’的意思呢?”
“或許那些寶石就埋藏在石橋下邊呢。”
見菜穗子如此興致高昂,真琴伸出右手阻攔住她。
“我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只不過或許那些寶石的確就藏在石橋的附近。”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
菜穗子把之前自己在《倫敦橋》之歌的壁掛上發現的逗號和句點的事告訴了真琴。而公一生前對此尤為關注這一點,也引起了真琴的注意。
“原來如此,黑色的種子啊……這其中究竟暗藏了怎樣的玄機呢?”
就像那些名偵探常做的那樣,真琴用一隻手托住下巴,另一隻手則抱住了託着下巴的那隻手。
其後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菜穗子和真琴兩人一直盯着那本《鵝媽媽之歌》的書反覆研究。其中尤以出現在各房間壁掛上的那幾首為重點。可她們越看,越覺得歌詞的怪異之處實在太多,卻完全無法找出半點解讀暗號的線索來。
“這也是一首似乎有些深意,卻又讓人琢磨不透的歌啊。”
真琴把那首《傑克與吉爾》遞到菜穗子眼前,説道。
JackandJillwentupthehill
Tofetchapailofwater;
Jackfelldownandbrokehiscrown,
AndJillcametumblingafter.
傑克和吉爾上山去打水。
傑克一跤摔破頭,
吉爾跟着也跌倒。
“這首歌的由來,據説是北歐的月亮神話中,講述名叫Hguki和名叫Jill的孩子上山打水時被月亮神擄走的一段故事。也曾有人提出過,説是上山去打水這一點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傑克與吉爾’那間住的是江波吧。”
“對。説不定還得去親眼看看才行啊。”
真琴用指尖輕輕敲打着俯瞰圖。
“不過我總覺得有點奇怪。”
説着,菜穗子把自己剛才看的那頁遞到了真琴的眼前。紙上印的,正是那首《呆頭鵝》之歌。這本書上收錄的,自然是與《長腿叔叔》結合到一起之後的版本。
“房間裏壁掛上的歌詞,為何要故意改回原先的版本去呢?如果光從其意思上來看的話,我覺得現在這樣子也沒什麼大礙啊?”
“嗯,的確有點奇怪。為了編成暗號,必須用上《呆頭鵝》那首歌。但因為那間房間分作上下兩層,所以必須用上兩首歌。因此,就硬把那首歌分成了兩首……你覺得這樣的推理如何?”
嘴上雖然這麼説,可真琴自己卻也一臉難以釋然的表情。
兩人在旅館裏吃了午餐。這一天的大廳裏空空蕩蕩,看不到半個人影。之前其他客人大概是因為不想總讓刑警給盯着,可今天卻連那些刑警也消失了人影。久留美呆在櫃枱後邊,大廚則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人世間的事,可真是有夠諷刺的啊。”
大廚給兩人端來火腿吐司和咖啡,喃喃説道。“這世上的男人和女人多得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可好男人和好女人就偏生遇不上合適的對象。你們兩個好女人成天攪在一起的話,這世上鐵定就會多出兩個找不到對象的好男人來的。”
“你這話聽起來感覺像是在説自己啊。”
久留美兩眼盯着雜誌説。
“我這身板兒可以頂得上兩個人,這樣一來人數也就對上了。不過話説回來,這世上還有一件諷刺的事。”
大廚把他那隻渾圓的手臂插進褲兜裏,掏了一張紙出來。
“旅館的預約已經訂到明年的二月份了。剛才還有人打電話來訂房呢。之前打了那麼多的廣告,全都泥牛入海似的,這倒好,報上剛一登載了那起事故,旅館的人氣就開始直線飆升了。這事兒夠不夠諷刺?還是説,這是燃燒殆盡前的最後閃光?”
“燃燒殆盡?”
真琴嘴裏塞滿火腿吐司地抬起頭來。
“這旅館,你們打算停業關門了嗎?”菜穗子問。
“經理説了,”大廚把那張紙塞回褲兜,“他不想再繼續開下去了。我也不想勉強他。”
“累了吧。”久留美説。
“或許吧。”大廚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肯定。
“怎麼會這樣?事情本不該鬧到這地步的,可它就偏偏變成了現在的這副樣子。所以呢,結論也就由此產生了:是到該收手的時候了。”
“那這裏怎麼辦?”
真琴低聲問道。
“乾脆拆掉算了。反正也不會有人買的。”
“那,經理和大廚也就此分道揚鑣?”
久留美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寂寥,然而大廚卻豪爽地笑了起來。
“我和那傢伙是不會分開的。我們倆是一根線上的螞蚱。就像你們一樣。”
説完,他看了菜穗子她們一眼。“這樣的死黨也並非沒有,這事用道理是講不通的。哪怕分離開了十萬八千里,兩人之間也有着惟有彼此才能明白的匯合標誌,遲早一天還會再次走到一起。即使在旁人看來,兩個人之間有着許多無法磨合的地方,可一旦走到了一起,兩個人之間又會變得無比的默契和融洽。”
菜穗子手中的湯匙落到了地上,發出了金屬與地面相碰的聲音,但她的目光卻依舊在半空中飄蕩。
“你怎麼了?菜穗子。”
“嗯?是我説了什麼不該説的嗎?”
真琴搖了搖菜穗子的肩膀,她的目光才終於固定在了一點上。
“我明白了,真琴。”
“你明白了?你明白什麼了?”
“多謝款待。”
菜穗子站起身,丟下還剩大半的火腿吐司和一口未動的咖啡,匆匆離開了餐桌旁。真琴對此似乎也大吃了一驚。她衝着呆然望着菜穗子身影走遠的大廚和久留美低頭行了個禮,連忙追了上去。
回到屋裏,菜穗子壓抑着自己加速的心跳,翻開了本子。她要找的,就是那首《呆頭鵝》和《長腿叔叔》之歌。
“有了。”
菜穗子輕輕叫一聲,之後她攤開本子,把它放到了桌上。
Goosey,gooseygander,
WhithershallIwander?
Upstairsanddownstairs
Andinmylady‘schamber.
呆頭鵝,呆頭鵝,現在我該上哪兒呢?
上3樓,下3樓,太太的房間眶一眶。
SingasongofOldfatherLongLegs,
OldfatherLongLegs
Can’tsayhisprayers;
Takehimbytheleftlegs,
Andthrowhimdownstairs.
唱首長腿叔叔之歌吧
長腿叔叔
他卻不肯祈禱
抓住他的左腳摔下樓梯完了。
“你這是怎麼了啊?菜穗子。”
不知何時,真琴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探頭看看她手裏的本子,菜穗子指着本子上的兩首歌。
“芝浦夫婦那間房間裏,一樓和二樓的歌可以接到一起。那麼這意思是不是在説,構造相同的大夫夫婦住的房間裏的歌。也可以這樣拼合到一起呢?”
“大夫夫婦的房間……你是想把《倫敦橋》和《老鵝媽媽》也拼合到一起?”
“沒錯。”
“怎麼個拼法兒?”
“關鍵就在於句點和逗號的位置上。”
菜穗子在兩首歌的句點和逗號上分別打上了標記。“之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單純把兩首歌接到一起就行,但其實卻並非如此《呆頭鵝》之歌已經告訴了我們結合的辦法。其標記就是句點和逗號。在這首歌裏,要把第二個逗號前的那句‘SingasongofOldfatherLongLeg,’給刪掉,然後再把剩下的歌詞接到《呆頭鵝》的後邊。”
菜穗子把之前芝浦佐紀子寫下的歌詞遞到了真琴的眼前。
Goosey,gooseygander,
WhithershallIwander?
Upstairsanddownstairs
Andinmylady‘schamber.
OldfatherLongLegs
Can’tsayhisprayers;
Takehimbytheleftlegs,
Andthrowhimdownstairs.
“就是説,用相同的要領,把《倫敦橋》和《老鵝媽媽》給接到一起嗎?”
“估計事情也沒這麼簡單,不過還是先來試試吧。”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Brokendown,brokendown,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Myfairlady.
OldMotherGoose,
Whenshewantedtowander.
Wouldridethroughtheair
Onaveryfinegander.
“模仿着《長腿叔叔》,把《老鵝媽媽》裏第一個逗號前的歌詞‘OldMotherGoose’全部刪掉,之後再把剩下的部分接到《倫敦橋》之歌的後邊去……”
菜穗子在本子的空白部分上寫下了把兩首歌接到一起後的結果。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Brokendown,brokendown,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Myfairlady.
Whenshewantedtowander.
Wouldridethroughtheair
Onaveryfinegander.
“根本搞不懂這到底什麼意思啊。”
“等一下……在《呆頭鵝》之歌裏,結合到一起的兩首歌裏的第一個句點,全都在它們的最後。因此,就可以把這兩首歌第一個句點後的歌詞全都刪掉。沒錯。正因為如此,《倫敦橋》和《老鵝媽媽》這兩首歌裏,才會在不該出現句點的地方出現了句點的。”
“如此一來的話……那不就各只剩一行了嗎?”
真琴並排寫下兩行文字。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Whenshewantedtowander”
“這樣一來的話,不也就能勉強翻譯出來了嗎?”
“嗯……在她出門的時候,倫敦橋倒塌了……是這樣嗎?”
真琴的話音剛落,就聽菜穗子拍手道:“完全正確。這樣子就行了。你看,這樣不就挺有暗號的感覺了嗎?”
“話雖如此……可還是鬧不明白究竟什麼意思啊?”
“你彆着急嘛。”
菜穗子得意洋洋地説。她對自己的推理似乎自信不淺。
“之後的歌是《風車》吧?風起風車轉,風息風車停。就是這麼一首理所當然的歌吧?”
“在這裏。”
真琴從《鵝媽媽童謠》的書裏找到了那首歌。
Whenthewindblows,
Thenthemillgoes;
Whenthewinddrops,
Thenthemillstops.
“莫名其妙,現在該拿這首歌怎樣啊?”
“光從其意思上來看,感覺似乎不行啊。”
“話不是這麼説的吧?就像剛才以《呆頭鵝》和《長腿叔叔》為標準,把《倫敦橋》和《老鵝媽媽》給結合到了一起似的,以這首歌做參考,或許還能再讓它變一下形呢。”
“讓它再變一下形啊……可句點和逗號似乎沒什麼問題啊?”
“應該還會有些其他線索的。”
菜穗子逐字逐句地看着剛才她自己創造出的那句“LondonBridgeisbrokendownWhenshewantedtowander”和《風車》的歌詞。其中應該隱藏着什麼機竅的。過了一陣,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的一個單詞上。When,“當……的時候”的意思。
“這個‘when’會不會就是問題的關鍵呢?”
聽菜穗子説完,真琴也表示贊同:“我也正在懷疑。”
“哪句裏邊都採取了‘當……的時候,做……’的形式。但在《風車》這首歌裏,不光只説了‘風起時’,同時也説了‘風息時’的事。”
“那咱們就這樣子來依葫蘆畫瓢,重新改寫一下剛才的那句話吧?”
“改寫?”
“比方説,這樣。”
菜穗子在本子上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
Whenshewantedtowander,
Then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Whenshedoesn‘twantwander,
ThenLondonBridgeisnotbrokendown.
“當她出門時,倫敦橋就倒塌;當她不出門時,倫敦橋就不倒塌……是這樣吧?感覺挺拗口的呢。”
“還得再稍微凝鍊一下。《風車》裏用的不是‘not’,而是反義詞,或許這裏也最好這樣處理一下。”
“‘出門’的反義詞是‘歸家’……”
“‘倒塌’的反義詞是‘建起’……這裏説的是橋,感覺用‘架設’會更好些吧。如此一來,譯文就成‘當她歸家時,倫敦橋架起’了吧?”
“對,這樣感覺要好些。不過話説回來,這裏的‘她’説的又是誰呢?”
“《風車》後邊是《傑克與吉爾》吧?傑克是男用名,那麼吉爾又如何呢?”
真琴看了一眼書本,説:“有説是男的,有説是女的。”
“那這裏指的肯定就是‘吉爾’了。”
“這麼隨便接不會有問題吧?‘傑克與吉爾’那間與其他房間可是有段距離的啊?”
“可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其他房間了啊?‘風車’的對面似乎是休息室……”
“説得也是……”
真琴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抱着手在桌旁踱起了步,不時扭頭看看桌上雜亂的筆記,那樣子就像是在審核之前的推理是否正確一樣。
“真是的,哥哥他之前究竟是怎麼解開的呢?”
菜穗子再也繃不住,抱起了腦袋。之前的解讀一路順暢,結果卻又在只差最後一步的地方停滯了下來,這實在是讓人焦心不已。
“哥哥……”
聽到菜穗子的話,真琴停下了腳步。
“公一的信裏不是問過,説‘瑪麗亞何時歸家’的嗎?”
菜穗子緩緩抬起頭來,兩眼望着真琴。真琴説道。
“‘風車’的對面是間休息室吧,那裏還放着張圓桌……還有,那裏的瑪麗亞像……”
兩人對望一眼,同時高聲叫了起來。
“瑪麗亞歸家之時,倫敦橋相接!”
菜穗子飛身衝進卧室,從自己的包裏翻出了公一的那張明信片。
“這個‘她’指的是瑪麗亞啊?所以那裏才會放着瑪麗亞像。”
真琴低聲沉吟。
“所以當時公一才會提了那麼個奇怪的問題啊。不過如此一來,我們也就證明了之前的推理並沒有錯。”
“這下子我們也就趕上哥哥當時的解讀進度了。現在輪到我們來調查‘瑪麗亞何時歸家’了。”
4
日頭西斜。
菜穗子和真琴抱着鐵鏟,一口氣衝下了積雪的山坡。兩人不時看錶,時而又抬頭看看西邊的天空。
與運動健將真琴不同,菜穗子感覺自己的心臟就像是快要裂開了一般。汗水滲進眼中,肺部劇痛不已。換作往日的話,真琴早已勸她“不必勉強自己”了,可今天的真琴,卻只説了一句“加油”。而菜穗子自己也半點沒有歇腳的打算。總而言之,眼下已經沒時間了。
——晚露出現時,倫敦橋便會架起。
菜穗子在心中不停地默唸着這句緩和痛苦的咒語。
之前發現了那首《七星瓢蟲》的人是真琴。當時她手裏拿着書,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後又把書遞到了菜穗子的眼前。
Ladybird,ladybird,
Flyawayhome,
Yourhouseisonfire
Andyourchildrenallgone;
Allexceptone
Andthat‘slittleAnn
Andshehascreptunder
Thewarmingpan.
七星瓢,七星瓢,
快快飛回家,
屋子着火了,
孩子們都逃了,
只剩下一個了,
就是那個小安了,
她爬到熱鍋下了。
在西洋,“ladybird”時常被人們和“OurLady”,也就是聖母瑪麗亞聯繫到一起——解説中就是這樣寫的。而那句“屋子着火了”,指的就是“火紅的天空”——
“這話説的是晚霞啊。”
真琴一臉真摯地望着菜穗子。“這是一首講述‘夜晚將近,快回山裏’的歌。也就是説,瑪麗亞是在傍晚歸家的。”
“到那時,倫敦橋就會架起?”
“是影子。”真琴喃喃説道,“晚霞時石橋的影子就會延伸。實際的石橋雖然已經斷開,可它的影子不是還會接到一起的嗎?”
“如果在那裏開挖的話……啊,可不是還有《傑克與吉爾》那首歌的嗎?”
“傑克上山去打水……歌詞裏不是這麼説的嗎?要打水就得挖井,那首歌的意思不是説讓我們在那裏開挖嗎?”
真琴走進卧室,打開了窗户。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但此刻的太陽卻已開始了西沉。
“走吧。”
真琴牽起了菜穗子的手。“不然的話,下次不知要到何時才能看到晚霞了。”
來到谷底之後,腳下的路依舊崎嶇難行。雖然路上的積雪並不算太厚,但山岩眾多,加之天寒地凍,踩在腳下直打滑。看到太陽漸漸西沉,兩人也顧不得這太多了。
“最近也沒怎麼下雪,可地上卻積了不少雪啊。”
走在菜穗子前頭的真琴説。此刻,就連她也開始喘起粗氣來了。
“聽高瀨説,在我們到這裏來的前一天……似乎下過一場很大的雪。”
菜穗子早就已是上氣不接下氣了。
真琴身後的天空已經因為晚霞而變得緋紅。兩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快看。”
剛爬上一塊大石,真琴便指着遠處説道。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石橋的影子筆直地匍匐在谷底。正如真琴所預料的,本來斷開的石橋的影子,眼看着就將要接到一起了。
“在那裏,先到那邊去。”
真琴加快了腳步,令菜穗子再難趕上。總之就先讓真琴過去找個合適的地方好了。心裏這樣想着,菜穗子稍稍放慢了些腳步。
轉眼間,太陽便已掛在了山腰上,當菜穗子來到真琴的身旁時,周圍已經開始漸漸暗了下來。
“你怎麼了?”
見真琴呆站在原地盯着腳邊,菜穗子開口問道。
“你怎麼了?”
當她再次開口發問時,真琴一言不發地指了指腳下。在這片泥水與積雪交混在一起的地面上,唯有那裏顯露出了黑色的泥土。
“莫非是這裏?”
菜穗子看了看真琴,只見她雙唇緊閉,點了點頭。之後,她説句“挖吧”,隨後便把鐵鏟插入了泥土之中。或許是水分較多的緣故,泥土鬆軟,挖起來倒也不算太費勁。
“我也來。”
菜穗子跟着動起了手。雖然泥土中吸收了水分,感覺有些沉,但土中倒也沒什麼太大的石塊。
挖了一陣,只聽泥土中發出了聲響,真琴的鐵鏟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菜穗子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真琴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撣去了蓋在上邊的泥土。周圍的光線已經變得很暗,菜穗子打開電筒,才看清那是一隻破舊的木箱。
“感覺似乎是隻裝橘子用的箱子啊。”
真琴自言自語地説。
“打開看看吧。”
菜穗子説話時,真琴的手早已搭在了木箱的蓋子上。菜穗子本以為蓋子會用釘子釘住,但真琴卻輕輕一下就打開了箱蓋。
“果不出我所料。”
真琴往箱子裏望了一眼,説道。“不出所料?”菜穗子跟着問了一句,也朝箱子裏看了一眼。之後,她輕輕地驚叫了一聲。
箱子裏空空如也。
“怎麼會是空的……?”
“答案很簡單。”
真琴自暴自棄地説,“有人比我們先到一步,把箱子裏的東西給拿走了。”
“有可能。”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把菜穗子給嚇了一大跳。真琴也立刻站起了身來。但等她看清了對方的臉後,她又再次放鬆了下來。只見村政警部和中林刑警腳上穿着橡膠長靴,正笨拙地朝這邊走來。
“村政警部……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矮胖刑警衝着一臉驚訝的真琴揮了揮手。
“我們可沒有跟蹤你們,只是看見你們倆全副武裝地出了門,所以就跟過來看看了。”
説完,他往兩人挖的坑裏看了一眼。
“是嗎?之前已經有人把它給挖出來過了啊?”
“那個人,就是殺害公一的兇手。”
菜穗子加重了語氣,“估計公一他當時也解讀出了暗號,而兇手為了奪走之前箱裏的那些東西,所以就對他下了毒手。”
警部並沒有答話,而是蹲下身,衝坑裏望了望。
“這和晚霞有什麼關係嗎?”
警部蹲着問道。菜穗子回答:“大有關係。晚霞時的石橋影子指明瞭這處地方。”
“原來如此。”
警部站起身來,在中林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年輕刑警連連點頭,之後便腳步匆匆地開始往回走。
“刑警先生,這樣子恐怕不大好吧?”
真琴壓低嗓門抗議道,“你還打算對我們有所保留嗎?”
警部衝着兩人微微一笑:“豈敢。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們兩位的,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案件已經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