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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峯

    輪船碼頭比任何一個集市都要擁擠和骯髒,滯留此地的人們有的蹲着,有的站着,還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僅有的幾塊空地上,張大嘴呼吸着污濁的空氣,一邊打着響亮的呼嚕,輪船尖利的汽笛聲沒有驚動那些人,很明顯他們並不是旅客。

    最後的兩名旅客大概就是描月和李詠。描月的一隻手被李詠緊緊地拽着,另一隻手一直提着她的黑色長裙,像一個木偶被牽拉到了檢票口。描月意識到自己像一個木偶,因此她的臉上一直凝固着一種窘迫的表情,當她在檢票口撞到一個農民模樣的人時,描月沒有向那人道歉,卻猛然甩掉李詠的手,你幹嘛這麼慌慌張張的,描月説,船還沒開呢,你慌什麼?

    李詠回過頭匆匆瞥了女友一眼,他的手上肩上各挎了一隻旅行袋,脖子上掛着描月的女士皮包。李詠察覺到描月在生氣,但他沒生氣。李詠踮起腳尖朝輪船的甲板上張望,突然高聲叫起來,我大哥,我看見我大哥了!李詠朝甲板上的一個男人揮着手,一邊攬着描月的肩膀説,看見我大哥了嗎,他正跟我們揮手呢。

    描月看見一個穿藍白條襯衫打着領帶的男人,叼着香煙伏在欄杆上,一隻手高高地舉起來,朝左右兩側潦草地晃了兩下,他揮手的姿勢活像是一個大人物。描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後面當然沒有什麼人,她其實知道他在向自己揮手,只是故意不看他。其實不用李詠介紹,描月也知道了,那個人就是老崔。

    上船的時候描月仍然目不旁視,但是冷不丁地説了一句,你大哥?哼,你大哥就這模樣呀?

    描月嘴快,説了話往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描月是個喜歡貶低一切男人的女孩,其實就站在甲板上的老崔來説,他的體型要比描月想象的高大魁梧,他的長相也比她想象的要年輕一些,英俊一些。

    他們三個人包下了一個二等艙,艙室不大,卻還算乾淨。描月是第一次坐船,不禁有點喜形於色,她在艙內掃視了一圈,摸了摸牀鋪説,挺舒服的麼。描月説完就後悔了,她看見老崔投來的目光,那麼匆匆一瞥,卻讓她後悔得要命。

    老崔含笑道,是第一次坐船吧?

    第一次怎麼啦?描月説,坐輪船有什麼可得意的,又不是坐航空母艦。

    老崔愣了一下,看看李詠,説,厲害。

    她就是嘴厲害,李詠説,心眼還挺好的。

    誰告訴你我心眼好的?描月説,你根本不瞭解我。

    李詠尷尬地笑了笑,轉移話題説,操,就我們三個人,沒有外人來了,這多痛快。大哥還是你英明,坐二等艙就得包艙。

    有錢麼,有錢就能擺闊。描月從小包裏取出化妝盒,細細地在臉上補了點妝,描月對着小鏡子説,我倒希望再來一個人,有趣一點的人,要不,這一路上還不把人悶死。

    描月聽着兩個男人無言以對,總算覺得解了氣,又覺得他們嘴笨,忍不住偷偷一笑,她從鏡子後面偷窺兩個男人,他們都微笑着,臉上是一種相仿的寬容的表情。李詠這時候湊到描月耳邊,輕聲説,你對我大哥客氣點,你忘了你的工作都是他幫忙找的?

    描月撇了撇嘴,想説什麼又忍住了,描月的報復本來已經完成,沒想到李詠緊接着就做了那件事。李詠從牀下拿出了三雙拖鞋,第一雙給了老崔,第二雙給了描月,第三雙放在自己腳下,描月看着他拿鞋的次序,心裏很不舒服,偏偏老崔在説話了,老崔説,李詠你又錯了,該先給你女朋友呀。老崔話音未落,描月已經把拖鞋踢了出去。

    沒出息,描月衝着李詠喊道,你是男人嗎,他有錢你就甘心當他的奴才?

    你這是什麼話?他是我大哥呀。李詠漲紅了臉,訕訕他説,一雙拖鞋,先給誰還不一樣?

    老崔在一邊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聽上去快樂而曖昧,他一邊笑一邊拍着李詠的肩膀,然後附到李詠耳邊説着什麼。描月瞪着他們,她想聽清楚他們在説什麼,卻看見老崔注視着自己,老崔的眼神有點古怪,似乎在讚賞她,似乎又不是,描月覺得那種眼神很隱秘。

    不知怎麼描月不敢正視老崔的眼睛。她轉過臉去望着船窗外面,窗外碼頭上的景物已經開始移動,昏黃的江水緩緩地後退,船已經離港了。旅行開始了,描月的心情也一點一點好起來,她的腦海裏迅速閃過南京,武漢,萬縣,重慶這些地名,那是她記得的三峽旅行將要經過的城市。描月的心情一點一點地好起來,她想象着長江三峽美麗壯觀的景色,依稀看見一座形狀奇特的陡峭的山峯,那就是著名的神女峯。描月是在一張長江遊覽圖上知道它的,神女峯的形狀確實像一個守江而望的女人。描月也不知道為什麼獨獨是神女峯讓她產生了無限的想象。

    描月從小包裏找到了那張皺巴巴的遊覽圖,描月的手指沿着圖上的長江優美地移動着,在標示神女峯的紅點上突然停頓了,神女峯,描月莞爾一笑,嘆了一口氣説,唉,船開得真慢,什麼時候才能到神女峯呀?

    李詠已經脱下襯衫光着上身了,他正用毛巾在腋下抹擦着。急什麼?李詠説,船不是剛開嗎,那個什麼峯肯定在三峽裏,過了武漢才進三峽,進了三峽才能看見呢。

    那用得着你説?描月朝李詠輕蔑地瞥了一眼,她意識到自己是在間老崔,但不知怎麼她的目光一旦與老崔相遇就慌忙躲開了。描月又埋頭盯着遊覽圖,像是自言自語地説,我估計船過神女峯是在第三天,要不就是在第四天?

    我也不知道是第幾天,老崔在另一張牀鋪上收起手裏的報紙,説,我就知道第二天到武漢,到了武漢就該下船啦。

    武漢有什麼意思?描月仍然低着頭説,我小姨媽就住在武漢,我媽去過那兒,説夏天熱死人,冬天凍死,又沒什麼好玩的。

    我知道三峽很美,武漢很沒意思,可我就是沒空往上游走,沒時間呀。老崔説,我要是像你們這麼自由自在就好了,生意人沒時間,我就不能陪你們往上游走了。

    大哥得在武漢下船,李詠坐在描月的身邊,説,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大哥在武漢有許多生意。

    誰跟你説話了?描月抬起肘部推着李詠,皺着眉頭説,沒見過你這麼討厭的人,你就一張嘴,説話還結結巴巴的,還想把全人類的話都説完?

    李詠似乎從來不生女友的氣,他從描月的身邊坐到老崔的身邊,對老崔擠着眼睛,説,怎麼樣,厲害吧?

    老崔卻哈哈大笑起來,兄弟別生氣,他一下一下地拍着李詠的肩膀説,有個幽默的女朋友是男人的福氣,男人麼,不受點女人的氣就做不成男人!

    描月這時候噗哧一笑,準確地説,那是發生在她和老崔兩個人之間的會心一笑。這種微妙的情景來得很突然。描月的心咚地跳了一下,她猛地轉過臉去,心裏隱隱地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她甚至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她與老崔突然達成了某種默契,他們好象是在合夥捉弄或者欺負李詠。

    輪船微微轟鳴着行駛在江面上,從窗口望出去天已黃昏,江岸上的鄉野景色籠罩在淡淡的暮藹之中,看上去單調而朦朧。描月想打開船窗,但發現窗子被釘死了。李詠擠過來,拼命想把窗子往上拉,這次描月沒有責怪他,她只是指了指那幾顆釘子,用眼神告訴他,他是多麼愚笨。然後描月含了一顆話梅在嘴裏,拿出一本時裝雜誌看了起來。

    輪船進人夜航以前兩個男人就開始喝酒了。描月難以想象他們這麼喝酒有什麼樂趣,可是他們就這麼津津有味地喝開了,尤其是李詠,他的白淨清秀的臉上滿是酒色,説話聲也變得亢奮而粗魯,他一直大聲説着一個同事捲走五百萬公款潛逃國外的事,大哥你想不到吧,猴子竟敢幹這種事,李詠説,操,知人知面不知心,猴子那麼膽小一個人,就敢幹這種事,操,現在的人,想錢都想瘋了。

    這事你跟人説了有一百遍了。描月厭煩地説,我看你想錢也快想瘋了。

    老崔對李詠的絮叨卻很有耐心,他説,都瘋了就好了,瘋了就不想錢了。

    描月噗哧一笑,確切地説,又是與老崔的會心一笑。描月有點不自然了,轉過臉注視着李詠手裏的小酒瓶。桌上的兩隻燒雞隻剩下半隻了,李詠還在努力撕扯一隻雞翅膀,描月就用雜誌捅了捅他。李詠回頭説,怎麼了,猴子的事又不是國家機密,報紙都登了,有什麼不能説的?

    描月説,誰管你什麼猴子大象呢,我讓你嘴下留情,人家買的燒雞,倒全讓你吃了。

    咳,你在説什麼呢,李詠説,我跟大哥誰跟誰?我吃了就等於他吃了,大哥你説對不對?

    老崔的臉上停留着那種隱秘的笑容,他對李詠點着頭表示讚許,手裏的酒杯卻出其不意地朝描月送過來,坐船無聊,他説,怎麼樣,你也來一口?

    我不喝酒!描月幾乎驚叫起來,她覺得自己推開酒杯的動作過於驚慌了,她的聲音也過於尖鋭刺耳,似乎老崔的酒杯裏盛着毒藥。描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她羞紅了臉退到門邊,看看李詠,又看看老崔,然後猛地打開艙門跑出去了。

    燈光下的甲板半明半暗,描月站在暗處,心裏亂糟糟的。江上的夜景一片昏朦,甲板上看夜景的人不多,他們説話的聲音也湮沒在水浪的轟響之中,按照原來的設想,她和李詠應該在這裏一起看夜景的,但這次旅行變得有點莫名其妙了,現在她獨自一人站在這裏,眼前看見的卻是一杯酒,老崔手裏的那杯酒。描月想,也許自己太敏感了,也許那杯酒沒有什麼含義,他和李詠是那麼好的朋友,會有什麼含義呢?

    夜幕沉重地垂在江面上,甲板上的人看見的夜景其實只是一片無邊的黑藍色,半輪月亮,點點繁星,還有遠處近處散落的燈光,江風很大很猛,描月在風裏站久了,覺得有點涼意,腦子裏便突然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要是李詠現在來為她披上一件衣服,他們的愛情也許還有希望,可是她知道那只是一種浪漫的想象。

    描月走回二等艙去拿衣服,到了門口突然長了個心眼,想聽聽兩個男人的酒話,她把耳朵湊到門邊,聽見的卻是一陣反胃的聲音,不知是誰喝吐了。緊接着便聽見了李詠的聲音,女朋友算什麼?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想脱就脱!描月怒不可遏,正想闖進去,門被打開了,老崔拽着爛醉如泥的李詠衝出來,看見描月他並不吃驚,他喝多了,老崔輕描淡寫地説,拉他到廁所,讓他吐,吐掉就好了。

    描月跟着他們走了幾步,看見李詠一隻腳上有拖鞋,另一隻腳是光着的,走了幾步,李詠就吐開了,描月看見他嘴裏噴出一灘污液,濺在走廊上。她本能地站住了,扭過頭去喊道,噁心!

    艙室裏瀰漫着一股酒氣,描月揮着手徒勞地驅趕那股氣味,揮了一會兒就罷手了,她從旅行袋裏抽出一件外衣,匆匆逃了出去。經過廁所時她瞥見兩個男人擠在裏面,一個仍然在吐,另一個卻抬起頭,用一種明亮而尖鋭的目光看着描月,描月低着頭疾步而行,她聽見李詠在喊她的名字,描月,描月,你在哪裏,你怎麼不管我?描月一邊走一邊冷笑,説,有你大哥呢,吐吧,吐完了繼續喝!

    描月無處可去,走着走着又回到了甲板上。有個船員在欄杆邊忙着,一直抬頭盯着描月,描月就衝着他發火,你看什麼?我又不跳海!描月朝他翻了個白眼,靠着欄杆生悶氣,描月在生李詠的氣,也在生老崔的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生老崔的氣,也許僅僅與那杯白酒有關。

    甲板上來了幾個人,又走了幾個人。有一對情侶在夜幕的掩護下緊緊地依偎在一起,那女孩的頭髮被江風吹亂了,男孩就用雙手捧着它。描月後來一直偷偷地窺望着他們,心情漸漸變得濕潤而沉重,她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個夜晚,她和李詠在街心花園也這麼擁吻過,一樣熱烈,一樣浪漫,可是僅僅過了幾天,熱吻的滋味已經無法回味,這一切竟變得虛假而陌生起來,描月不知道問題出在李詠身上,還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夜航的輪船又駛過了一個港口,萬家燈火一點一點地暗淡了,隱隱可以聽見岸上哪台電視機的伴音,晚間新聞正告結束,更多的人離開了甲板,只有那對情侶和描月還留在甲板上。描月想着自己和李詠的事,那些事竟然越想越亂,她命令自己不去想它,就把十顆手指一顆顆地掰開,一顆顆地數着,不知數了多少遍,描月發現一個人影悄然來到她身後,那不是陌生人,不是別人,是老崔。

    別數了,老崔笑着説,怎麼數還是十根手指。

    描月看了老崔一眼,沒説話,過了一會兒她説,他怎麼樣了?

    睡下了,吐了一廁所,老崔説,別擔心,醉酒沒什麼,吐完就沒事了。

    怎麼不繼續喝?你還沒醉麼。描月説。

    我不容易喝醉。老崔説,你有沒有聽説過,好人一喝就醉,李詠一喝就醉,所以李詠肯定是好人。

    我知道他是好人,你可不是好人。描月説。

    我是壞人中的好人,可李詠絕對是好人。老崔説。

    為什麼跟我説這些?莫名其妙。描月突然笑了,扭過臉看着江面説,什麼好人壞人的,這兒又不是道德法庭。

    到處都可以作道德法庭。老崔説。

    你要審判我?你憑什麼審判我?描月昂起頭直視着老崔,臉上是一種挑釁的表情

    我沒資格審判你,我只是在懷疑你。老崔説。

    懷疑什麼?懷疑我是美國間諜嗎?

    你這麼單純的女孩做不了問諜。老崔沉吟了一會兒,一隻手不停地拍打着欄杆,然後他説,李詠頭腦簡單,不懂女人,可我一開始就看出來了,你不愛李詠。

    描月的心又咚地一響,她扭過臉看着更遠處的江岸,為了掩飾某種慌亂,描月故作輕鬆地擺動她的肩膀,愛是怎麼樣的,不愛又是怎麼樣的?她説,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有一點關係。老崔的臉上仍然保持着那種暖昧的笑容,他摸出煙盒,抖出一支煙叼在嘴上。李詠是個大好人,老崔説,他是我兄弟,你知道的,他很信賴我。

    我知道他信賴你。描月説,你們男人喜歡説這句話,朋友有難兩肋插刀,你現在準備捅我一刀嗎?

    老崔臉上的笑容現在看上去更神秘了,他的眼睛在夜色裏明亮如燈。在一陣沉默之後,老崔用一種異常輕柔的聲音説,不,誰要讓我這麼做,我會先用刀捅了他。

    夜色遮敝了描月臉上突然泛起的紅暈,現在她喪失了正視老崔的勇氣,別説了,她幾乎是囁嚅道,我已經懂了。

    每當描月慌亂失措的時候,她就慢慢地數自己的手指,那天夜裏老崔的目光明亮如燈,描月卻看不見自己的手指,只看見老崔的那隻手,那隻大手從容不迫地伸過來,握住了她所有的手指。描月沒有抗拒,唯一讓她不安的是,這事情來得太快了。

    描月任憑老崔握住她的手。描月説不出話。

    明天就到武漢。老崔説,武漢沒有神女峯,可有個黃鶴樓,武漢不如北京和上海,可也很熱鬧很繁華,你不想逛一逛嗎?

    描月説不出話,只是凝視着老崔的那隻手,過了好久,她説,我小姨媽就在武漢,她一直寫信讓我去玩呢。

    描月説完那句話時看見天上的月亮搖晃了一下,月亮大概鑽進了雲翳深處,甲板上顯得更加空曠更加黑暗了,而船桅上的所有旗幟都迎着江風颯颯舞動,發出一種清脆的碎裂的聲音。

    船到武漢是在第二天傍晚,下船的人很多,他們所攜帶的行李也很多,因此船塢出口處顯得異常混亂。不知過了多久,船和碼頭漸漸安靜下來,岸上的職員關上了出口處的鐵門,下客用的走板被撤掉了,輪船駕駛員又拉響航行的汽笛,就在這時候我們看見了那個奇怪的青年,他衣冠不整,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從二等艙那裏一路狂奔下來。我們看見他在走廊上撞來撞去,沿路高喊着一個女孩的名字,描月,描月,你在哪兒?描月,描月,你跑哪兒去了?

    誰都能看出來那青年快急瘋了,這很自然,要是別人的女朋友也這麼失蹤了,也會像他一樣失魂落魄的。但旁觀者總比當事人清醒,有人説,既然你們坐的是二等艙,為什麼不去問問二等艙的服務員呢?

    那個青年卻似在夢裏,木然地説,服務員在那裏?

    於是一大羣人就領着他去找服務員,幸運的是那服務員的工作非常稱職,她對二等艙內的每一個旅客的情況瞭如指掌。你是説那個穿得像烏鴉的女孩?不是在武漢下船了嗎,跟她男朋友一起下的船。説到這兒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用疑問的目光端詳着李詠,説,我正要問你呢,你們艙裏三個人,二男一女不是?那個女孩,她到底是誰的女朋友?

    我們大家都用熱切的目光詢問着李詠。李詠面色慘白,鼻孔裏呼呼喘着粗氣,他慢慢地蹲下來,雙手抱着自己的腦袋,先往左邊扳,又往右邊扳,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就這樣他把大家都搞糊塗了。我們依稀記得與他同行的另一個男青年,穿着名牌襯衫打着名牌領帶,有人在昨天夜裏看見他和那個女孩一起在甲板上。一件簡單的事也會變得如此蹊蹺,我們當時真的糊塗了,那個名叫描月的女孩到底是誰的女朋友?

    船過武漢才是真正往三峽去了。船上剩下的旅客大多是去三峽觀光的。我們記得後來的旅程中李詠一直落落寡歡,只是在輪船經過著名的神女峯時,李詠突然露出一種難得而古怪的微笑,他盯着神女峯凝望了好久,最後説,操,這就是神女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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