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百春台的馬人們三三倆倆地走出他們居住的棚屋,他們在河邊清洗自己的馬鬃時看見了一隻古怪的青蛙。青蛙沿着河岸跳躍,有時落在草叢裏,有時伏在水上,帶着一股令人費解的慈愛在馬人們身邊徘徊,無論他們怎麼驅趕,青蛙始終不肯離開他們的視線,後來有個馬人注意到了青蛙的眼睛,他突然笑起來,大叫道,你們看那隻青蛙,眼睛是瞎的,還跳得那麼歡!
馬人們大多已經成年,乍看是一羣彪悍健壯的青年男子,細看他們的背、臀部,脖頸,還有裸露的腿部,都煥發着神奇的馬的風采。他們一齊彎腰在河邊清洗馬鬃時,看上去像一羣飲水的馬,等到他們直起身子向河那邊眺望時,所有人的眼神里充滿着青年特有的模糊的慾望。他們看見過一個女子的身影,但那身影被薄霧籠罩着,忽隱忽現,後來乾脆消失了,來到河這邊的是一隻青蛙。
他們對青蛙的來訪起初並不介意,漸漸地隨着馬人雪驄的到來,他們才注意到青蛙的種種反常之處,那青蛙對馬人雪驄狂熱的追逐,看上去別有一番滋味。由於不久前一隻紡織娘飛入馬人青皮的被窩,導致馬人青皮連續數夜夢見家鄉的妻子,並且夜夜夢遺,而馬人紫駒也在飯碗裏發現了一隻巨大的螞蚱,那螞蚱一朝一暮在碗裏準時鳴叫,紫駒便能清晰地聽見老父的咳嗽聲,那聲音使紫駒無端地驚惶,他在別人嘲笑的目光中滿屋子亂轉,到處搜尋一把柴刀,説是要上山砍柴。那些神秘的昆蟲誘發了馬人們的思鄉之潮,因此水邊的盲青蛙最終引起了他們討論的興趣,有人大膽地猜測青蛙的來歷,説興許是一隻尋親的青蛙,尋到雪驄這裏來了。
雪驄已經為早晨的騎射做好了準備。他在肩膀上披好馬鞍,腳踝處套上了馬蹄,他把清洗好的馬鬃戴在頭上,甩掉了馬鬃上殘留的水滴,然後他突然站住,看着自己的腳不動了。那隻青蛙正伏在他的腳背上。
雪驄厭惡地注視着腳背上的青蛙,你幹什麼?怎麼又跳到我的腳背上來了?他告訴別的馬人,青蛙夜裏已經來過棚屋,跳到他的肚子上站了很久,讓他趕走了。他還問紫駒,你就睡我旁邊,青蛙有沒有站到你身上去?
紫駒説,青蛙不認得我,怎麼會站到我身上,它認得你才跳到你肚子上,認得你才站到你腳背上的。
雪驄仍然怒視着腳背上的青蛙,面有愠色。青蛙認識蟲子,不認識我!他説,你們沒見它是瞎的?是一隻瞎青蛙,怎麼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