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克斯伯的房間內,他和瑪戈特正在小廚房內吃着他做的意大利麪條和沙拉。吃完後,他問起了瑪戈特的一天經歷。她向他提起了她同拉尼的午餐,福克斯伯反覆地詢問了他們的談話內容。瑪戈特笑了。“我不可能回憶起我們説過的每一句話。”她説,“我們只是……談談。他是個不錯的年輕人,給比利斯當司機,對什麼事情都感興趣。”
“比利斯怎麼能用一箇中尉給他當司機?我想幹這種工作,普通士兵就可以了。”
瑪戈特又笑了,“如果不是在五角大樓,任何地方都不會有這種事,但在五角大樓,中尉就是個司機。”
他們又在桌邊喝起了咖啡,吃了葡萄乾。瑪戈特改變了話題,“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關於防禦工程和星路公司的報道,詳細的情況你瞭解嗎?”
福克斯伯拾起了裝過麪條的空盤,把它沉入盛滿水的水池底部,然後又把它撈了上來。他説話的聲音好像是從水底傳出來似的,“我瞭解一些幕後的情況。”
“告訴我好嗎?”她請求道。
他擰上了水龍頭,然後又打開了,把身子靠在了水池上。“告訴你什麼?我們認為那個武器系統是個騙人的東西,我們正設法搞到證據。”
“你們一定已經得到了一些證據。”瑪戈特説。
“對,把沙拉盤子遞給我。”
她以為他會重新坐到桌邊,但他離開了廚房沒有回來。她收拾完後,發現他正呆在起居室裏。他已經把這裏兼作了辦公室。他坐在椅子上,把腳放在了辦公桌上,顯然他在思考着什麼問題。
“傑夫,”瑪戈特從他後面走過來説,“出了什麼事?”
他沒有轉過身就説:“或許。”
“我能聽一聽嗎?”
“也許我們在一起是個錯誤。”他説。
“噢,你思考的就是這個。”
他把腳放在了地板上,轉過身來,“瞧,瑪戈特,我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
她來到了桌邊,面對着他,坐在了一把黃色椅子上,“我明白,”她説,“是不是我給你帶來了額外的壓力?”
他聳了聳肩膀,“我感覺像被什麼東西纏絆住了。”
“纏絆?被我?”
“不是,只不過……我不想談論此事了,它讓我心煩,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商店吧。”
“很好,我贊同。”
“你為什麼總問我聽證會的事?”
“傑夫,你整晚都在追問我一天的行蹤。我很愉快地告訴了你,但我們應該互相瞭解。”他沒有回答。她又問了一句,“是不是?”
他説他要離開一會兒。她站在起居室內看着他走向客廳的衣架,取下了他的黃色高爾夫球衣,穿在了身上,“你要走嗎?”
“是的。我要獨自散一會兒步。”
“我想離開的應該是我。”瑪戈特説。
她來這兒是尋求他的保護的,但他沒提供。他好像要説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説就打開了門,走了。
瑪戈特坐在了他剛才坐過的那把椅子上。透過窗户,她看到了燈光輝映的華盛頓夜景。她似乎覺得每盞燈都在眨着眼睛嘲笑着她,並且在説:你最好離開這座城市,這裏沒有理想主義者的位置,對公正和尊嚴持盲目樂觀態度的人在這裏不會有好下場的。瑪戈特,這個地方能使你窒息,正如你同傑夫的友誼那樣。去找比利斯,告訴他隨便給你換個地方,他會滿足你這個要求的。你現在還有這個優勢,錯過了這個機會,你會後悔的。
她把胳膊肘拄在了桌子上,試圖集中注意力好好想一想。任何事情通過深入思考都能分析出原委來,但感情的事可能是個例外。
她想直接去問傑夫,問他喬伊斯林向威斯戈特委員會泄密這個傳聞是否是真的。
她最後決定還是離開這裏為好。傑夫已經表白了他想單獨待著的想法。她打開了桌子的一個抽屜,想找到一張能給他留條的空白紙。當她找出一打用來打印的空白紙時,她發現有一頁紙上寫着這幾個數字:2、2、5、5、10、2。
瑪戈特盯着它,想不出這幾個數字代表什麼意思,也許是電話號碼,也許是什麼地址?她沒有多想就把這張紙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合上了抽屜。她把一張空白的打印紙塞入了打印機,打了起來。
親愛的傑夫:
我知道你現在需要單獨待著,我尊重這點。同時,我感到很遺憾。傑夫,我成了你躲避的對象了。
也許我太計較了,始終要找到我們之間的友誼證明。這種證明顯然沒有找到,或許它根本就不存在。
我現在坐在你的房間裏,心裏很不是滋味。我想重返華盛頓是我人生的一個里程碑。因為憑着自身接受過的法律訓練,我完全相信能夠幹好五角大樓這次委派給我的任務。另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有了一個重敍友誼的機會。但現在看來,我完全失敗了。
我曾經有個來自小城鎮的朋友,她在紐約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在那裏的第一個晚上就站在她住的旅館的窗户前大聲地宣稱:“紐約,我要征服你。”當她把這件事告訴我們時,我們對她的行為都感到好笑。但最後我聽説她真的征服了紐約,至少她對自己很滿意。我當初也有“征服”華盛頓的豪情,但現在的結果恰恰相反。我感到我已經被徹底擊敗了,只好像動物一樣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逃開了,然後找到一個無人的地方來舔舐自己的傷口。
報怨的話已經説得夠多了。如果我們還有恢復的可能,給我打個電話。如果我們的情緣已到了盡頭,我會把你看作我最好的、最值得交往的朋友的。如果你認為我們星期六的約會還有可能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她簽了名:愛你的,瑪戈特。
“總打擾你們真不好意思。”當瑪戈特坐在史密斯的書房時,她對馬可和安娜貝爾説。
“別説傻話了,”安娜貝爾説,“你的到來正好打斷了我們的爭吵。史密斯打算去倫敦度假,而我卻喜歡到大海里衝浪。”
“一個野女人。”史密斯説完便大笑了起來。
瑪戈特笑了笑,當她離開福克斯伯的宿舍時,本不想再去打擾他們。但她卻像被別人施了魔法似地,不由自主地走到一個公用電話廳前,按下了他們的電話號碼。他們沒有猶豫,“你好像很悲傷,”安娜貝爾在電話中説,“來吧,我剛煮了咖啡。”
“今天晚上我和傑夫鬧了彆扭。”當安娜貝爾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她手中時瑪戈特説。
“噢?我很難過。”安娜貝爾説。
“我也是。”瑪戈特説。
“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嗎?”史密斯問。
“沒什麼特別的,馬可。我們始終像兩個世界的人。傑夫很難過。他告訴我,他想認真地考慮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因此想單獨地呆一會兒。”
“不必像真的破裂那樣悲哀,”史密斯説,“我們有時需要獨自呆一段時間。在一起的時間太多會傷害友誼的。”
瑪戈特笑了,“但我和傑夫之間不是這樣,”她説,“也許我們呆在一起的時間越多越好。”
史密斯把身子往後靠去,仔細地審視着她,就像一個參觀者在審看着一幅畫,“與喬伊斯林——科鮑的謎團有關?”
瑪戈特咬着嘴唇説:“正是。”
“傑夫對你不情願接受這個結局的想法感到不高興?”
瑪戈特想了想説:“是,也不是。當初,他不願意我捲入此案,但現在這個案子對我來説已經結束了,他卻鼓勵我繼續追查下去。”
“是什麼使他改變了想法?”史密斯問。
“我不知道。”
“這仍使你感到苦惱。”安娜貝爾説。
瑪戈特打了個口哨,“我始終認為我對自己太苛刻了,不像安娜貝爾那麼瀟灑。這個案子已經把我折磨得筋疲力盡了,但我仍在尋找答案。”
史密斯離開了她們,同盧伏斯出外散步去了。當他領着它走進拐角的草坪時,一個鄰居喊住了他,“晚上好,羅斯,”史密斯説,“看起來天要下雨了。”
羅斯-吉普森退休以後一直在肯尼迪中心的禮品店裏當一名志願者。他有些神經過敏,尤其對日益上升的城市犯罪率。他是有原因的。兩年之前,他被搶了,搶劫犯並沒有拿走他的錢包,而是狠狠地揍了他一頓,結果他的一條腿被打殘了,説話也有些顛三倒四了。他向史密斯擺着手,讓他走近些。
“那輛車很令我奇怪。”吉普森説,同時用手指着停在史密斯房外四五步遠的一輛深綠色本田車。
史密斯看了看,説:“有人在裏面嗎?”
“是的,已經在裏面呆了一個小時了。”吉普森説。
史密斯嘟噥着:“可能在等什麼人。”
“等的時間太長了。”
“好,羅斯,繼續留心。如果一小時後他還在那……”吉普森點了點頭,“那麼我們就叫警察。”史密斯説。
“我想我們現在就應該叫。”吉普森説。
“如果你感覺這樣會好一些,當然可以。”史密斯説。
“我認為應該。”
當史密斯回到屋子裏時,他問瑪戈特:“你打算怎麼對待科鮑的事?”
瑪戈特説:“繼續調查,我在葬禮上告訴科鮑的母親,或許有人願意幫助她,還她兒子的清白。我想你就是其中的一個人。”
“很榮幸。”史密斯説。
瑪戈特解釋道:“一個下級軍官含冤而死了,他始終沒有機會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我做了比利斯上校警告過我不要做的事。我對他和他的家人以及他的朋友都已產生了感情。我想還他清白,馬可,我不得不還他清白。”
“理由已經足夠了,”史密斯説,“你打算怎麼做?”
“我希望你能給我提供一些建議。”
“在部隊中有能協助你的人嗎?”史密斯問。
“沒有,我很難過,一個部隊上尉被指控謀殺了一個科學家,同性戀的謠言滿天飛,後又被發現吊死在監押室內。沒有人會同情他的。”她突然想起了露西-哈瑞森,內心很矛盾,不知該不該把自己同這位記者的會面告訴馬可和安娜貝爾。
史密斯嘟噥着:“有趣。”
“傑夫一定知道此事的底細。”安娜貝爾建議道。
“我相信他知道,但他不説。”瑪戈特説。
“喬伊斯林顯然是這件事的關鍵人物,”史密斯説,“還有威斯戈特。”
瑪戈特表示同意。
“你想讓我怎麼做?”史密斯問。
“那天晚上來你這兒的那位朋友是個私人偵探。”瑪戈特説。
“託尼-布福林諾,”史密斯説,“你想讓他完成此事?”
瑪戈特無奈地攤開兩手,“我沒有辦法。我從來沒跟私人偵探合作過。”
“沒有什麼神秘的,瑪戈特,”史密斯説,“你想讓託尼調查喬伊斯林的私生活?”
“你認為他會幹嗎?”
史密斯大笑了起來,“託尼為錢什麼事都能幹。”
安娜貝爾立即補充道:“幾乎所有事情。”
“對,”史密斯説,“幾乎所有事情。我告訴你,他是個好偵探。科鮑的家人對證明科鮑的清白很主動嗎?”
“非常主動。”瑪戈特説。
“託尼是要求付費的。”史密斯説。
“當然,”瑪戈特表示同意。她往前坐了坐,把手放在了膝蓋上,“我認為科鮑的母親為了證明兒子的清白會不惜一切的。”
“我會跟託尼談的。”史密斯説。
瑪戈特説:“如果科鮑的母親不願意,我會用我父親留給我的錢付賬給他的。”
史密斯提醒她説:“你要想明白,瑪戈特,如果你是一時的感情衝動,那麼你追查這件事的熱情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降下來的。”
“我也一直考慮着同樣的問題,”瑪戈特説,“當科鮑給我打電話時,我沒有去看他。我不想後半生都生活在懊悔和內疚之中。”
史密斯站在了房間的中間,“明天早晨我要到託尼那裏,同他談一次。你明天晚上能來嗎?”
“明天是星期二,”瑪戈特説,“下班之後我就過來。”
“除非你接到我的電話,或你打電話給我,否則我明天會讓託尼7點鐘準時到這兒的。”
他們站在院子的前邊望着天。這個街區每個房子都有一個小院。夜晚的氣温很温和,炎熱和潮濕已經退去,現在已是夏未了。低垂的烏雲在他們上空快速地移動着。史密斯問:“你打算離開五角大樓嗎,瑪戈特?”
“有這打算,但是我想最好還是繼續在那兒幹下去,因為我在五角大樓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不知你意識到沒有,”史密斯説,“如果你繼續追查此事,肯定會出現對你不利的後果。”
“我已經意識到了。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弗洛-科鮑。我想我讓你涉及此案也是出於同樣的一種考慮:科鮑的家人想請一位民事律師。現在,同一個家庭想為死去的兒子恢復名譽,難道不值得冒些險嗎?”
史密斯把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如果我們謹慎行事,就不會陷入麻煩之中。”
瑪戈特對他們表示了感謝,然後出了門,向她的停車處走去。馬可和安娜貝爾看着她進了車,發動了車,打亮了車燈,然後開走了。這時引起吉普森懷疑的那輛車也離開路邊,跟在了她車後。史密斯跨上了人行道,眯着眼睛注視着這輛車的車牌號。
“怎麼啦?”安娜貝爾問。
“那輛車的司機一直在等瑪戈特離開。我想她正被跟蹤。”
羅斯-吉普森走了過來。
“你叫警察了嗎?”史密斯問。
“是的,他們來了。”
“怎麼樣?”
“我從窗户看到了一輛警車開到那輛車的旁邊,警察同那個司機進行了交談。”
“結果怎麼樣?”
“警察把車開走了。”吉普森厭惡地説。
“我想沒什麼不正常的,”史密斯説,“晚安,羅斯。”
“晚安。”
回到屋內,史密斯記下了車號,“我想明天早晨讓託尼首先做的事就是查清這個號碼。”
“她很危險,是嗎?”安娜貝爾問。
“就我所知,當人們跟蹤你時,他們是不打算把賽馬的賭金交給你的。出外逛一逛,怎麼樣?”
“去哪兒?”
“布魯林。開車去。你給瑪戈特打個電話,在她電話留言機上留下這樣的話:有人在路上跟蹤你,多加小心,我們已在去布魯林的路上。”
“我很害怕,馬可。”
“會沒事的,但我們應該謹慎從事。”
當馬可到一個租用的汽車庫內開出他的汽車時,安娜貝爾一直在路旁等着他。在他們去基地的途中,兩個人誰也沒説話。當他們來到基地大門前的橫杆下時,一位空勤人員把他們的車叫住了。
“我能幫上忙嗎,先生?”空勤人員問。
“是的,”史密斯説,“我們想見一下瑪戈特-弗克少校。”
“有預約嗎,先生?”
“沒有。但她見到我們會很高興的。”
“請稍等,先生。”他返回小崗亭,查找了電話簿,接着按下了號碼。經過一段簡短的對話後,他來到了史密斯車前,説:“弗克少校住在軍官單身宿舍。”他向史密斯指了指那棟樓,然後返回了小崗亭。他按了一下電鈕,大門自動地升了上去。當史密斯的車從門底下經過時,他敬了個軍禮。
馬可的車轉個彎就到了1300號樓前。安娜貝爾首先發現了瑪戈特,她正站在樓門外側等着他們。馬可卻看見了跟蹤瑪戈特的那輛深綠色的本田車,它正停在瑪戈特所住樓的對面路邊上。史密斯直接把車朝它開去。
“瑪戈特在那兒。”安娜貝爾説。
“那輛車就停在路邊。”他粗暴地説。
他緊挨着它停了下來,盯着車上的兩個人好長時間。那輛車開始後撤。
“馬可,行了。”安娜貝爾説。
“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呢?”馬可問。接着他又自己回答,“他們就是這的人。”他把車拐了個U形彎,開到了瑪戈特的站立處。那輛車也緩慢地開走了。
“馬可,安娜貝爾。”瑪戈特通過史密斯打開的車窗向他們打着招呼,“你們為什麼來這兒?”
“那輛車。”史密斯説。
瑪戈特看到那輛深綠色的本田車閃着紅色尾燈拐過了拐角,“它怎麼啦?”她問。
“他們在跟蹤你。”
“跟蹤我?”
“是的。那輛車一直停在我們房前,你離開後就跟隨在你後邊。”
“你確信?”
“是的,我會讓託尼明天早晨核查這個車的號碼的。”
瑪戈特不自然地笑了起來。
“你沒事吧?”史密斯問。
“沒有,我很好。”
“你收到安娜貝爾打給你的電話了嗎?”
“什麼事?”
“我在留言機裏留了話。”安娜貝爾説,同時把身子靠在了她丈夫的肩上。
“我還沒來得及聽。”
“瑪戈特,為什麼有人跟蹤你?”史密斯問。
“他們是誰?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這樣做。”
“我們很為你擔心。”
“我很感激,但……進來嗎?我剛沏了咖啡。”
“不,謝謝,”史密斯説,“我們只不過想確信一下你是否平安。”
“我很好,對你們的到來我真的很感激,謝謝你們,我真的很好。”
“千萬要當心。”史密斯説。
“我會的。”她吻了吻史密斯,抓住了安娜貝爾的手,“睡覺去吧,明天一定會再來。”
當馬可和安娜貝爾驅車回家時,馬可説:“對不起,把你也拽了出來。”
“你沒有拽我,是那輛車,是同一輛車嗎?”
“是的。”
“為什麼?”
“我不知道。有許多可能性,但有一點我能肯定。”
“是什麼?”
“瑪戈特現在正被世界上最有權力的機構關注着。”
“你也很關注。”
他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