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戈特緊挨着比利斯站在了發言台前。在她的一邊是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審判律師——托馬斯-德特尼上校,他的職責是給聯席會議的成員們提供法律建議。德特尼長得又高又胖,他的軍服繃得緊緊的,然而舉止卻很優雅。他頭髮捲曲着,泛着青灰色,戴着一幅角質邊眼鏡。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瑪戈特注意到他有點口吃。德特尼是一位執著的高爾夫球愛好者。他辦公室的綠地毯又長又寬,使人走到上面感覺就跟走在草坪上一樣。另外,在他的每個房間你都會發現9個球洞。
瑪戈特估計參加這次新聞發佈會的人已超過50人。她沒敢伸頭去數,她太緊張了。
德特尼首先説話了,他用簡短的幾句話説明了召開這次發佈會的目的,他宣佈一個常規的軍事法庭將在近期開庭,審判律師和被告辯護律師已經選擇好了。接着他就把發言台讓給了比利斯。
比利斯手裏拿着一張打印好的發言稿,“眾所周知,一個在部隊任職的人已經被指控為謀殺理查德-喬伊斯林博士的嫌疑犯,他的名字是羅伯特-科鮑,上尉。他現在被拘押在馬可那要塞的部隊拘押所。對他的控訴將在本週內進行。審判依據的原則是《軍事審判統一法典》和《軍事法庭手冊》。辯護律師已經被委任,一會兒我將把她介紹給大家。”
瑪戈特笑了笑,這是神經高度緊張的人才有的本能反應。
“軍事法律的目的,已經在美國獨立戰爭期間制定的《陸空軍法規》中體現出來了。最好的陳述來自1984年制定的《軍事法庭手冊》。《手冊》中陳述道:軍事法律的目的是為了促進公正,維護武裝部隊的良好秩序和嚴明紀律,提高部隊的軍事效率,增加有生力量,由此增強美國的國防實力。這次軍事法庭對科鮑上尉的審判將嚴格遵循軍事審判的每一原則。”
“科鮑上尉將被允許抗辯。抗辯行為將由他的律師代其完成。顯而易見,這個案子產生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受害者是受人尊敬的科學家。喬伊斯林博士是先進防禦項目研究處的副主任,他始終矢志不渝地為維護、改進國家的軍事防禦能力而努力工作。我們失去一個寶貴的人,他的損失將是無法彌補的。”
一個攝影記者蹲行着把身體移到了發言台前。他在瑪戈特的下面停了下來,把鏡頭對準她。“喀嚓,喀嚓”。她想到了《花花公子》的攝像記者,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向後退了退,幸好她還穿着衣服。
“與此同時,科鮑上尉雖然被指控有罪,但他還沒被宣判定罪。軍事系統的審判與民事系統的審判雖有很大差別,但被告基本的權力是有保障的。”
“關於這個案子的流言很多,這些流言只能增添人的不快。在法庭審判的最終結果沒有宣佈之前,我建議這些流言應自動銷聲匿跡。為此我鄭重地要求諸位:你們提問的內容要與我下面將陳述的事實相符。”他用目光向四周掃視了一遍後,笑了,“你們也許已經領會了我的建議,任何不適當的提問將不予以回答。”
“不予以回答並不能消除這些問題,比利斯上校。”一個記者大聲喊道。
“但我們會解決的。”比利斯反擊道。
他開始了正式的陳述:“因為對被告指控的罪行比較嚴重,如果成立的話,將會有個嚴厲的懲罰。審判科鮑上尉的軍事法庭將會按法律程序進行組織,5位軍官將被選出作為陪審員。此外,美國部隊司法審判委員會將委派一位軍事法官負責此案的審判工作。本案的審理將在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指導下進行。你們當中有人也許已經意識到了:軍事審判的法官是被委派的,而不是被任命的。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確保審判的公正性和獨立性。”
瑪戈特認為比利斯做事一向乾脆、利落,為什麼他今天不厭其煩地進行了一個這麼長長的、細緻的陳述。記者們只是對謀殺的內容感興趣,他們不是來接受法律教育的。
“審判律師是任命的。這點,軍事系統與民事系統是相同的。軍官的名字將在以後宣佈。”她現在明白了,他這樣做出了三方面原因。首先,他要給記者留下公正的印象。他繞着圈子指出他尊重事實這一觀點,並向記者説明了將如何按照法律程序來完成這次審判工作;第二,他要減少記者對她的關注。他用軍事審判的常識來拖延時間,使記者們無暇糾纏她。對於這一點,她是很感激的;第三,他就是讓記者們懂得一些軍事法律知識,使他們提問時不至於太沒分寸。
“科鮑上尉的律師就站在我旁邊,空軍少校瑪戈特-弗克。瑪戈特-弗克作為美國空軍的一名軍官,她擁有出類拔萃的軍事記錄,她是一個有級別的飛行軍官,曾獲得過許多榮譽。同時她也是個律師,在喬治-華盛頓大學獲得了法律學士學位。她目前是國防部的一名高級律師。”他瞅了一眼瑪戈特,笑了笑,然後又轉向話筒,“我已經問過弗克少校,問她是否打算發表一些聲明。她明確表示並無此意,但她要做一些簡短的答疑。我已經向你們提醒過,為了審判的公正性,這個不幸事件的許多方面都不宜公開討論,現在我請你們提問。”
在屋內的新聞記者有大量的問題要問。
一位記者立即問起了法律程序運用是否恰當的問題。他説,沒有正式的起訴,拘押科鮑是否合法。比利斯回答説,對他的拘押完全是按軍事法律進行的。正式的指控將在幾天內提出。
“弗克少校,你同被告見面了嗎?”
瑪戈特走向了馬可風,開始回答被詢問的第一個問題,“不,還沒有,我打算在近期內約見他。”
“你有從事謀殺案辯護的經驗嗎?”
“如果你問我是否曾經為一個犯謀殺罪的被告辯護過,答秦是否定的。”
“比利斯上校,你談到要確保科鮑上尉得到最好的辯護,那麼你怎麼會委派一個毫無經驗的人替他辯護呢?這不是對你剛才的聲明一個最大的嘲諷嗎?”
比利斯從講台上向下直直盯視着這位年輕的記者,他用同樣的語調問:“你以前寫過關於部隊謀殺案的報道嗎?”
一陣鬨堂大笑,“我需要指出一點,”比利斯説,“一個好的新聞記者應該能夠根據所給的恰當材料寫出任何東西。對於一個好律師也是一樣。弗克少校在校的學習成績是優異的,無論作為飛行員還是律師,她的表現都稱得上是模範的。她有在軍事法庭上辯護的經驗。下一個問題。”
“我們已被告知兇器屬於科鮑上尉的,這點毫無疑問,那麼你如何處置這一明顯的犯罪事實呢,弗克少校?”
“對於這項以及另外一些指控,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去處理的。我已經被委任為科鮑上尉的律師,現在就討論他受指控的具體內容將是違規的。”
“作為一個女性,你已經被選擇了作為科鮑上尉的被告律師,你會不會把自己的情緒帶入到案件的審理中呢?”
“無可奉告。”瑪戈特説。
緊接着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提問。有些值得回答,有的則被比利斯避開了。最後,他看了一下表,宣佈發佈會到此結束,然後跟着瑪戈特和德特尼離開了房間。在發言台後面的一個小秘室裏,比利斯對她説:“你做得很好,少校。你很好地控制了你自己。”
“謝謝你,先生。”
“我已經同馬可那拘押所方面的負責人通了電話,你今天下午4點鐘將同科鮑上尉會面。”
瑪戈特吃了一驚,比利斯怎麼能事先沒同她商量就擅自安排這一會面呢?現在她是被告律師,如何安排日程表以及在什麼時間、地點與人見面,這些都應她自己安排。然而她沒有把這種不滿情緒表現出來。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對此太深究了。從實際上説,她很高興當天就能與她的委託人見面,因為這是她邁向新徵程的第一步。
在五角大樓舉行新聞發佈會的同時,在老式的拉塞爾大樓內的參議員聽證房間裏,威斯戈特參議員正召開着一個特殊的關門聽證會。威斯戈特此刻坐在主席的座位上,在他的兩側都是參議院部隊委員會的其他委員。坐在他後面的是傑夫-福克斯伯和一位年輕婦女,她也是參議員的屬下。
參議員的前邊是一張長桌子,4個證人正坐在桌子後邊。他們不是傳喚到場的,而是自願來的。
從左到右,這4個人分別是中央情報局主任托馬斯-希科克;核武器協調委員會常務委員保羅-伯頓上校;國防部副部長布魯斯-馬辛傑;參謀長聯席會議副主席懷特-戈特林將軍。威斯戈特對他們幾個都相當熟悉,因為過去他們已為這個委員會作過好幾次證。在這4個人中,威斯戈特最討厭的就是馬辛傑。並不是因為他粗俗,而是因為他過分地炫耀自己的權利。馬辛傑常常為了五角大樓的利益而不惜破壞國家的長遠規劃。在他的操縱下,五角大樓從事了一些隱蔽性的經營活動,賺得的錢就成了“黑預算”,這種活動又總是得到中央情報局的支持。威斯戈特時常認為美國有兩個政府。在沒有得到國會和行政部門批准的情況下,軍方總是對全世界的各種事情進行干預。
威斯戈特調了調話筒,清理了一下喉嚨,説:“早晨好,先生們。我和委員會的委員們非常感謝你們的到來。大家都知道,最近的中東事件給我們這個委員會帶來了巨大壓力。大家都要求儘快重新評估國防預算。”
“在這間屋內,我們已聽取了許多人的證言。他們有的贊成增加國防預算,有的表示了強烈的反對。説實話,當今天早晨我走進這間屋子時,就聽到許多衝突的觀點。我希望今天大家都能各抒己見,弄清事情的真偽,使這件事得以妥善解決。”
伯頓上校和戈特林將軍分別發表了他們各自的陳述。他們説得都不多。顯而易見,這4個人都是軍方的代表,希科克雖不屬於部隊人員,但中央情報局卻跟軍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經過證人們公開陳述後,威斯戈特開始了他的主席陳述:“面對眼前這4位先生,我感到非常困惑。以前為了增加國防預算,我們這個委員會就進行過激烈的爭論,最後達成的看法是:世界已經進入和平時期,不需要再增加軍費開支了。但國防部的人卻強烈反對,他們説為了國家的安全不應該撤掉一個警衞。最近發生的中東事件,使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最後我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沒有一個阿拉伯國家能在5年內發展並擁有核武器。你們還有其他人已經多次重複地指出:在這個地區的許多國家一直都在積極地尋求製造這樣的武器。但是因為相關的種種原因,他們要想獲得成功,還需要很多年。現在,這樣的一個炸彈已經被引爆了,我的問題是我們怎麼能夠犯這樣的錯誤,讓這個阿拉伯領導人突然設計、製造並拼裝成了一顆原子彈?”
每個證人都根據自己掌握的材料和推測回答了威斯戈特的問題,但威斯戈特認為中央情報局局長托馬斯-希科克的解釋最有道理,“威斯戈特參議員,我們以前提供的分析報告是準確的。報告已經指出了沒有任何一個阿拉伯領導人可以在5年內通過內部努力而製造出一顆原子彈來。”
威斯戈特往上挑了挑眉毛,“還有?”
“我們考慮,問題可能出在軍火商上。最大可能性是一個國際財團性質的軍火商把一個核裝置賣給了他。”
其他證人也對希科克所説的進行了詳細闡述。最後委員會的瑪撒-卡萊爾參議員問:“難道我們海外情報機構如此沒用,連軍火商這麼大的一個行動都沒有絲毫察覺?”
“這種事情太多了,”希科克説,“在過去我們發現並查明的這樣活動有200多起。我們已經跟其他國家的情報機構進行了緊密的合作。德國當局目前就已經調查出有20多家德國公司企圖賣給中東國家這種炸彈所需要的零件。我們也成功地關閉了軍火商在巴西、瑞士和日本的核武器零件製造廠。”
“令人很滿意,希科克先生。”卡萊爾參議員説,“但如果我是軍火商的話,我可以讓你關閉那些沒有實際用途的工廠。”
參謀長聯席會議副主席戈特林將軍這時打斷説:“我認為關鍵的地方不在這裏,卡萊爾參議員。他已經向全世界演示了那顆炸彈的威力,這是最明顯的事實。當然我們應該認真地調查一下是哪個軍火商把核設施給了他。但這種炸彈的存在是真實的,我們在錄像帶上已經看過上百次了。它的存在已完全破壞了中東平衡的政治局面,對其他國家也造成了威脅,當然我國也包括在內。我現在鄭重地提出:我們已沒有時間猜測它是怎麼發生的了,我們應當立即恢復兩年前被砍去的國防預算,而且應該再增加一些。”
他們又辯論了一個小時,但咀嚼的話題是一樣的。威斯戈特和他的同事們強調的重點是這個阿拉伯領導人是如何獲得炸彈的,而在桌子後面的證人們則要求結束這種浪費時間的爭論,採取更強硬的手段反對這一威脅。
馬辛傑最後從證人席上站起來,作了陳述:“關於這個不幸事件是如何發生的,我一定會給委員會及國會一個滿意的答覆。但我們每天在這兒反覆爭論時,那個瘋子可能會引爆第二顆、第三顆原子彈。我很欣賞國務卿和其他人員在政治上所作的努力。但我提醒諸位,政治磋商很可能成為泡影,炸彈隨時隨地都可以在以色列、埃及甚至哥倫比亞地區上空爆炸。”
馬辛傑的話像一粒大的藥片塞入威斯戈特的喉嚨中,難以下嚥。他立即宣佈聽證會結束。他本打算再舉行一個委員會的全體會議,但他感覺頭痛難忍,就把它取消了。
“感覺不舒服嗎,參議員?”當他們返回辦公室時,福克斯伯問。
“我已經感覺好多了,傑夫。我想使我煩心的是他們説的有道理。那個狗雜種手裏握着炸彈,我們就不得不拼命地為了這而工作。請原諒我的反阿拉伯語言,你知道的,我對阿拉伯並不反感,但我確定是反對核武器的。我的頭很痛,我想小睡20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