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子大幅度地擺動了一下方向盤,車子在大橋的前邊向左拐去。周圍一下子變得昏暗了起來。儘管他把速度放緩了一些,但旋即又往下踩了踩油門。
——都已經到這兒了,之後就快了啊。
看看錶,男子覺得很滿意。看來今晚能比想像中的要早一些到家,而且還能趕上自己想看的電視。
當地的司機全都知道,橫貫D市的高速公路的輔道,是一條通往主要幹道的捷徑。不光距離較短,而且一路上連個紅綠燈都沒有,在急着趕路的時候,通常都能幫上大忙。
這條路的缺點,就是路燈太少,而且道路有些狹窄。除此之外,路面的狀況也不算太好。因為這條路是單向通行,所以不會出現對頭車,但如果碰上有人在道上步行的話,那可就得加倍小心了。像今天這種剛下過雨的時候,整條路上到處都是雨水積成的水窪。
男子一邊謹慎地留意着前方,一邊加快了車速。道路的右側挨着高速公路的護牆,左側則是一片種滿了捲心菜的農田。整條路既不算太過彎曲,也不算特別筆直。
稍稍開出了一段距離之後。
——嘁,真夠倒黴的。
看到前方出現了車輛的尾燈,男子咂了下舌。本來打算儘快一口氣衝過這條路的,結果現在卻被前邊的車子給擋住了去路。
男子保持着車速接近了前方的車子,之後又在前車不遠處輕輕帶上了剎車。前車的速度似乎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慢。明知自己身後已經有車跟上來了,卻依舊開得不緊不慢,不見有絲毫加速的跡象。
“磨蹭些什麼嘛。不開快點兒的話,那麼上這條道兒來還有啥意思?”
男子嘟噥着説道。不過看到了前車的尾燈之後,他也大致明白了些情況。因為上邊貼着表明是新手駕車的新葉標誌。
“遵照慣例啊?”
男子喃喃説道。與此同時,一種想要搞點惡作劇的想法,猛然湧上了心頭。
男子踩下油門,讓車子猛地加起速來。前車的尾燈迫近眼前,就連對方的車牌都被自己車上的引擎蓋給遮住了。
或許是車裏的司機也着了慌吧,前車也加快了車速,兩車之間漸漸拉開了些距離。看到這樣的情景,男子又往下踩了點兒油門。計速器的指針向上移動,兩車之間的距離再次縮短。
兩輛車車頭頂着車尾地加速向前。這條路上彎道不少,想要操控好方向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真想看看坐在前邊這輛貼有新葉標誌的車裏的司機,現在是怎樣的一副狼狽相呢。
每次碰上彎道,前車都會開亮停車燈。如此一來,男子也不得不跟着踩下剎車。
——走走停停的。
碰上下一個彎道之前,男子和前車之間稍稍拉開了點兒距離。他把車子的前燈調成遠照模式,照亮了前車的駕駛席。
車上似乎就只坐着司機一個人。
一邊繼續用車燈威嚇對方,男子再次縮短了車距。儘管此時的車速已經不算很慢了,但他現在的目的卻已經不再是為了趕路,而想要戲弄一下那個不熟悉駕駛的新葉標誌了。
似乎是因為開始厭倦了後車催促的緣故,前車的新手司機也橫下一條心,重重地往下踩了踩油門。車速持續上升。想甩開我?男子加重了右腳上的力道。
就在這時。
前方遇上了一處較急的彎道,前車一邊踩着剎車一邊撥動了方向盤。在這種濕滑的路面上,這麼做的話車輪自然免不了要打滑。一陣慘叫聲響起。
——糟了……
男子的腦海裏剛閃過這樣的念頭,就看見前車沒能轉過彎道,車輪在路面上擦出鳴響,整個車子向着路旁衝去。
一陣巨響,車子撞上了路邊的護攔。
然而事情還遠沒有結束。
因為兩車之間的前後緊挨,男子也沒能立刻反應過來。儘管他已經踩下了急剎車,但車子還是沒能及時剎住,左車翼撞到了前車的車尾。男子本人也收勢不及,一頭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好不容易才把車子停穩,男子揉着腦袋跳下車來,跑到了撞上護欄的前車車旁。
車上坐的是個女司機。只見她兩手緊緊抓着方向盤,臉則深埋在了兩臂之間。
男子戰戰兢兢地走到車旁,輕輕地敲了敲車窗玻璃。女子依舊一動也不動。莫非是死了?男子心想。如果她真死了的話,那可怎麼辦?警察看到這樣的狀況,又會作何感想呢?
就在這時,女子突然一下子起身,扭過頭來望着他。
女子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左右,臉上倒也沒受什麼外傷。
——似乎還活着。
男子也算是放下了一顆懸着的心。
駕駛席上的女子看着他的臉,嘴唇微微翕動,似乎説了些什麼。她的目光彷彿是在求助,令男子感覺心頭有些緊張。
“沒事的,過會兒就會有人來的。”
男子為自己找着開脱的藉口,往後退開。如果再繼續在這裏久留的話,很明顯就會惹上麻煩。
幸好自己的車子沒有什麼異狀。男子敏捷地跳進車裏,驅車逃離了現場。
2
把情況通報給警方的,是一名正巧路過的中年司機。
“這地方光線昏暗,而且彎道眾多,不開到眼前根本沒法看清的。剛開始我還以為是有人把車停在路上,心想這人幹嗎把車停在這種地方堵路呢。等我看清那是輛事故車之後才大吃了一驚。”
“除此之外,當時您是否還看到了些什麼其它的呢?比方説趕忙逃走的車輛之類的?”
交通科事故處理班的三上問道。中年男子搖了搖頭。
“沒看到。估計我是第一個路過的人吧。不然的話,這裏早就炸開鍋了。”
“正常情況下應該是的,不過也未必人人都會像您這樣,採取最恰當的處理措施。”
聽到三上這句半帶吹棒的話,
“警都不報就徑自揚長而去嗎?這世上有這種人嗎?”
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禿頭。
找通報者打聽過當時的情況之後,三上走到了事故車旁。這是一輛白色的大眾型轎車,作為家庭用車或主婦駕乘的次要車,很受眾人的歡迎和喜好,排量為一二〇〇CC。車輛的左前部已被撞壞。
由於從今早開始,路面便因為下雨而變得濕滑不堪,因此三上推斷車子是由於當時沒有徹底轉過彎道才撞上了護欄。
“而且車上還貼着這東西。”
三上用手捅了捅貼在車尾上的新手標誌,嘴裏喃喃説道。最近越是初學者,速度開的越快。
“喂,你來一下。”
主任筱田巡查部長叫了三上一聲。筱田此人雖然身體不高,但是卻長得一副好身板,是個給人一種粗獷印象的上司。
“你來看看這裏。”
筱田指了指車尾的右側。
“都撞凹了啊。”
三上在輪胎旁蹲下身來説道。的確是一處撞到了什麼東西的痕跡。
“你覺得這裏是怎麼弄凹的?”
筱田問道。
“怎麼弄凹的……估計是以前撞出來的吧。也有可能是被其它的車給撞的。”
“不對。”
筱田搖了搖頭,“不是以前,這是剛剛才撞出來的。好好看看吧,上邊還沾着漆膜呢。”
聽他這麼一説,三上打開電筒,仔細查看了一番。正如筱田所説,車尾上的確沾着些黑色的漆片。
“也就是説,是追尾事故?”
“或許吧。不過目前還不清楚這事與事故本身是否有什麼直接關係。也有可能是其它車輛打算從事故車的旁邊繞過去,結果卻不小心撞上去了。”
“不管怎麼説,還是應該先聽聽當事人是怎麼説的。”
“沒錯。聯繫過當事者的家人了沒有?”
“聯繫過了。對方説是立刻就去醫院。”
“那我們也出發吧。”
筱田站起身來。
肇事的女性名叫福原映子,現年三十三歲。三上照着駕照上所寫的住址打電話過去,沒想到映子至今還是單身。接電話的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妹妹。一聽説出了事故,對方便立刻慌了手腳。
剛到醫院,兩人便在窗口詢問了傷者的情況。據説目前正在治療中,而傷者的家屬則在等候室等候消息。
三上兩人剛走進等候室,就看到一位女性站起身來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女子披着一頭長髮,長着一副典型的日本人面孔。
女子自稱名叫福原真智子,就是方才和三上通過電話的那位女子。儘管此刻看上去她已經恢復了平靜,但臉色卻依舊不是太好。
“簡直難以置信。”
重新在等候室的長椅上坐下身來之後,真智子便開口説道。“我姐姐她的確是剛剛才拿到駕照不久,但也正因為如此,她開車的時候也很謹慎小心。開車的時候從不會胡來,而且對路上的交通標誌也是嚴格遵守,甚至到了連一點都不會通融的地步。”
“這可不叫不會通融哦。”
筱田在一旁插嘴道。聽他這麼一説,真智子臉上的表情也稍稍有所緩和。
“我根本就無法相信姐姐會引發什麼事故。尤其是在雨天,她還會盡量放緩車速的。”
“然而就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當時她的車速應該很快。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沒有轉過彎道,車輪發生了打滑。”
聽三上説完,真智子一臉難以信服地搖着頭嘆了口氣。
“她不是那種人的。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原因。”
“她自己是怎麼説的呢?”
聽了三上的話,真智子點了點頭。
據真智子説,福原映子是名康復中心的指導員。該中心建在市北的自然公園旁。那附近建有許多的網球場和美術館。
映子似乎是在兩個月前拿到的駕照。儘管之前由於工作太忙而一直沒時間去駕校學車,但因為後來工作量暴增以致回家越來越晚,第二天還得倒巴士和電車,上班的時候太過辛苦,所以便下定決心自己開車上班了。
真智子還強調説,別看她姐姐買車才一個月,但因為她每天都開車上下班,所以比起那些拿了幾年駕照的紙上司機來,技術都要好上很多。
就在幾人交談之時,映子從治療室裏出來了。頭和脖子上都綁着繃帶。護士陪在她的身旁,臉上依舊是一副呆滯的表情。
“姐姐,你沒事吧?”
真智子跑到了她的身旁。映子大睜着空洞的雙眼,嘴裏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
醫生緊跟在她們幾人身後走出了治療室。年紀約莫四十多歲,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看到三上等人,他衝着他們使了個眼色。
“情況如何?”
筱田問道。醫生擺出了一臉複雜的表情。
“傷勢倒是比想像的要輕,骨頭上也沒有什麼異常——”
“怎麼?”
“不過她説覺得腦袋很沉,而且還有點痛。此外,她的意識似乎也不是很清醒。我們也給她拍過片子了——”
“那,找她詢問一下當時的情況應該沒啥問題吧?”
“如果時間不長的話,倒也沒什麼大問題。不過還是請你們聽從護士的指示,因為傷者目前思考問題會比較吃力。”
“我知道了。”筱田回答道。
説是要住院兩三天,映子被送進了病房裏。令人擔憂的是,直到坐到病牀上,映子都一直一言不發。
“福原小姐,可以打攪您一下嗎?我們想找您詢問一下有關事故的情況。”
筱田盯着她的臉説道。然而她的臉上卻不見有任何的表情,兩眼呆滯,就像是根本沒有看到面前的警察似的。
“福原小姐……”
筱田再次叫了她一聲。她的表情還是和剛才一樣。過了一會兒,真智子也對她説道。
“姐姐,你振作點兒啊。”
這一次映子的臉上終於有了反應。她扭頭望着真智子,眼神發懵地説道。
“我怎麼會在這裏的?”
3
“可以説是部分失憶吧。”
翌日一早,筱田在現場檢證的補充調查時説道。他説的人,自然就是福原映子。直到最後,昨天她都沒能回憶起事故發生時的情況來。不光只是事故,就連最近一週以來發生的事,她都全部不記得了。
“醫生説,她這是精神方面的問題。”
所以估計只要再過上一段時間的話,或許她的記憶便會慢慢恢復。這話聽起來似乎挺沒自信的,但是就那位醫生而言,大概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症狀的病人吧。
“對了,”
着手調查路面劃痕的筱田的臉色,忽然變得嚴峻了起來。“福原映子的車壓出的劃痕姑且不論,路面上似乎還有另一組劃痕啊。不光劃痕的位置不同,就連車輪之間的間距也不一樣。”
“莫非就是之前説的那輛追尾車?”
“應該是吧。估計當時那輛車就是在這附近輪胎打滑,撞到了之前出事故的福原映子的車上去的。雖然這樣子倒也算不上是直接加害者,但是卻也不能就這麼丟開不管。如果福原映子的話裏有提到些什麼,或許就得依靠那些漆膜,儘快把那輛追尾車給查出來才行了。”
筱田一臉陰澀的表情,説明其實他根本就不想去淌這灘混水。
調查結束之後,三上獨自一人再次前往了醫院。希望能儘早從映子口中打聽出些情報來。
真智子正在病房裏照看姐姐。昨晚她回了趟家,今早把換洗的衣服也帶過來了。據説她自己也是在另外的一家醫院裏做護士,因此照顧起姐姐來不管做什麼都是輕車熟路。和昨天相比,映子今天的氣色似乎也好轉了一些。看到真智子手腳利索地忙來忙去,三上感覺姐妹兩人之間的生活倒也挺不錯的。如果換了是哥弟倆的話,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感覺好點兒了嗎?”
三上衝着躺在病牀上的映子問道。映子沒有回答,而且充滿不安地晃動着黑眼珠。真智子一臉遺憾地代替她説道。
“她之前説是已經感覺好些了,只不過依舊想不起來事故發生時的情況來。”
“是嗎?但要是不能聽到福原小姐她親口講述的話,我們也就沒法順利展開調查了。”
“難道就沒有任何人目擊到當時的情況嗎?”
聽到真智子的詢問,三上皺起了眉頭。
“除了當地人之外,是很少會有人走那條路的。而且由於那條路周圍不是高速公路就是農田,距離民宅較遠,所以即便發出了什麼響動,也是不會有人留意到的。”
聽過三上的説明,真智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嗯,不過倒是也還存在有另一種可能。”
三上一邊回憶一邊説道,“福原小姐的車尾上,留有着其它車輛追尾撞擊過的痕跡。”
“追尾?”
“不過這並非是造成事故的原因,因為估計追尾碰撞是在福原小姐的車出了事故之後才發生的。總而言之,或許今後我們會對那輛追尾車輛的司機進行追查。”
“那麼調查得花上多長時間呢?”
“這個就説不清了。如果當事者本人願意主動出面的話還好,不然的話,那可就有些麻煩了。幸好當時那輛車上的漆膜脱落了一些下來,我們還能靠它來查明追尾車輛的車型和年代款式。”
“車型和年代款式……”
真智子兩眼望着窗外,嘴裏喃喃念道。
離開病房後,三上去見了主治醫生。
“腦電波無異常,X光的結果也是一樣。估計是心理因素導致的吧。”
有關福原映子的病情,醫生便是如此説的。
“是不是出於某種心理壓力,導致她不願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來?”
三上説出了自己心裏的猜測。
“或許吧。估計事故發生時的情景,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可怕了吧。”
醫生的話依舊令人感覺有些靠不住。
三上回到警署之後,把情況彙報給了筱田。筱田一臉無奈地點了點頭,説了句“沒辦法。”
雖然無法寫成報告也是件令人頭痛的事,但是就目前而言,倒也還不至於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從現場的情況來看,這明顯是件損壞車輛自己引發的事故,而且也沒有任何人因此死亡。雖然現在映子的症狀比較特殊,但説句不好聽的,卻也不致於會對她今後的生活造成什麼障礙。也就是説,估計也不需要走什麼太過麻煩的程序,這次的事故就能夠得以解決。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輛追尾車了。有關這事,估計警方也不會對此展開積極的追查。就算能夠查明那輛車,找到司機本人,警方也很難讓其負起責任來的。只要對方堅持説當時看到前車發生事故時自己已經踩了剎車,結果卻還是沒能及時剎住,而就撞了上去的話,警方也就沒辦法再追究下去了。
“等待記憶啊。”
筱田説道。聽到他的這種有趣的説法,三上不由得笑了起來。
4
買下三份報紙匆匆看了一遍,不見任何一處有登昨晚的事故。看來並沒有釀成人員死亡。
——得救了。
合上報紙,男子舒了口氣。儘管算不上肇事逃亡,但既然和事故扯上了關係,對方要是死了的話,自己也會良心不安的。
——而且撞的也不算重。
男子回想起追尾時的情形。現場很有可能還殘留有什麼痕跡。如果最後造成了人員死亡的話,那麼警方就必定會找上自己的。
“總而言之,也算是得救了。”男子再次喃喃念道。
男子再次把三份報紙翻閲了一遍。有生以來,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報看得如此仔細。話雖如此,他也不過只是把社會版給匆匆瀏覽上一遍而已。
不管是哪份報紙,今天的社會版上都同樣登載着一條有關一名前兩天失蹤的四歲女孩的屍體被人發現的消息。女孩死後已經過了大約一週到十天的時間,胸口處被人用利刃所刺傷。看到發現屍體那處河岸,男子嚇了一跳。那地方距離他時常去的某處很近。
——那地方竟然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這世道可真是有夠可怕的。
作為第三者,他的心裏自然會抱有這種想法。
5
事故發生後,已經過了四天時間。
福原真智子把三上給約了出來,説是讓他立刻到她家去一趟。昨天映子已經出院,回到了自己的家裏。三上和筱田一同驅車前往。
福原姐妹兩人住在一棟米色磚牆模樣公寓的四樓上。三上兩人進到屋裏,真智子就把他們帶進了起居室。不愧是女性居住的房間,屋裏的每個角落都打掃得乾淨而整潔。
映子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依舊是一身睡衣上披長袍的打扮。儘管如此,感覺她似乎也比之前恢復了不少,目光也不再像前兩天那樣空虛呆滯。看到三上二人,她向他們打了個招呼。
“您有沒有回想起些什麼來呢?”
三上的目光在姐妹兩人的臉上來回移動。真智子點了點頭。
“雖然還沒有完全回憶起來,但似乎還是斷斷續續地回想起些來了。”
“是有關事故的記憶嗎?”
“對,這個嘛……”
真智子感覺有些欲言又止,她回頭看了看姐姐。
“能請您和我們説説嗎?只要是您還記得的事。”
筱田催促映子道。映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兩名警官,低下了頭,之後她又如同是下定了決心似地抬起頭來。
“那天晚上……我差點兒就被人給殺了。”
或許是因為工作時經常需要大聲説話的緣故,和妹妹比起來,她的聲音顯得有些粗獷嘶啞。這令三上在一瞬間裏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之後才理解了她所説的話。
“哎?您剛才説什麼?”
筱田的反應也顯得有些遲頓。映子用唸書般的聲音,對面前的一臉驚訝的兩位警官重複道。
“我差點兒就被人給殺了。我好好地開我的車,結果對方卻從身後向我襲擊了過來。”
“怎麼會這樣?對方為什麼要襲擊您呢?”
聽到三上的詢問。
“我也不知道。但那天夜裏確實有人想要加害我。”
説着,映子一臉恐懼地縮起了肩。
“能請您把話説得再詳細些嗎?”
筱田説着,三上也往前探了探身子。
據映子説,她這已經不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危險了。近十天裏,她至少遭遇了三次襲擊。第一次是有人趁着她離開車子的間隙裏,在她的剎車踏板下邊塞了只果汁的空罐。由於當時她的車速還不很快,察覺到了這事之後,她就依靠着離合器和手剎把車給停了下來。要是當時正好趕上下坡路的話,那可就有性命之憂了。
第二次是在她開車行駛的途中突然聽到一聲巨響,之後便有什麼東西撞到了擋風玻璃上。當時她趕忙停下了車。等到下車一看,才發現路上落了塊磚頭。估計是有人潛伏在路邊,專等映子的車路過時,朝她的車子扔磚頭。雖然她立刻就在附近仔細查看了一下,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的人影。要是當時擋風玻璃讓磚頭給砸碎了的話,真不知還會釀成什麼事故。
而第三次就是前兩天發生的那起事故了。
“當時,有人從我車後猛地逼近過來。而且對方甚至還用車燈晃我的眼睛。一開始,我也以為對方只是在胡鬧罷了,但是後來我想起來了前兩次的事,嚇得我趕忙加快了車速。後來開到了彎道上,身後的車還是沒有減速,依舊窮追不捨,感覺就像是要用車頭把我的車給撞開似的。我當時拼命逃走,但在過彎道的時候還是連忙踩了剎車,結果就弄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或許是因為回想起當時的事來,心裏發毛的緣故,映子不停地用手磨擦着兩臂。真智子拿來羊毛衫,給她披在了肩上。
“要是當時我能看清對方的車型就好了,可惜我卻沒有那份餘力……”
映子一臉懊惱地咬住了嘴唇。
“原來是這麼回事。”
筱田一邊喃喃説道,一邊看了看三上。看他的表情,似乎他也不知這事該當做何解釋了。
“有沒有其實只是出於偶然的可能性呢?”
筱田説道。“空罐滾到剎車踏板下邊去這種事,倒也的確是最近經常引發事故的原因之一。平日我們也經常提醒眾位司機留意不要發生這種情況。”
“那隻空罐之前我連見都沒見過。”
儘管聲音不大,但映子還是堅決地否定了筱田的説法,“而且那塊磚頭也不可能是偶然砸過來的。前兩天的事故也一樣,對方的行動之中明顯帶着殺意。”
也難怪她會感到如此恐懼。這樣的事接連發生,很難讓人認為只是偶然。
筱田連連點頭,之後他湊近三上耳邊,輕聲説道。
“事情麻煩了。這樣一來,可就不是光憑我們這邊就能擺平的了。”
“那怎麼辦?”
“交給刑事科去處理吧。你和署裏聯繫一下。”
三上被分派到現在的職務已經有四年時間了,但他卻還從未搞過這種與刑事科相關的工作。估計就算是筱田,對這種事也是沒有多少經驗吧。
刑事科派來的刑警名叫齋藤。雖然年紀看上去與筱田大致相仿,但身材卻要比筱田魁梧得多,而且有着犀利的眼神。
齋藤讓映子再次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當他聽到映子説起這是她十天來第三次遇險的時候,齋藤的表情變得愈發地嚴峻了起來。
“有關對方想要加害於您的原因這一點,您自己是否有些什麼猜測呢?”
齋藤刑警問道。映子一臉思考狀地歪起了腦袋,隨後她又兩手抱頭,不停地搖起頭來。
“不行。我的腦袋還是有些模糊,實在是想不起來。”
看到她這副樣子,齋藤一臉困惑地嘆了口氣,
“説起來,你不是説十天前你還碰到了件怪事的嗎?”
真智子衝着姐姐説道。
“怪事?”
映子抬起頭來。
“美術館旁邊的樹林。你不是説,你在那裏看到了些什麼嗎?”
聽真智子這麼一説,映子皺起了眉頭,之後她就像是在壓抑着頭痛一樣,用手指按住了眼角。
這樣的狀態維持了一會,映子突然“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你是説那事啊?可是,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有沒有關係目前還不清楚,但姐姐你卻是在那件事發生了之後,才開始遭遇危險的啊。搞不好其實兩件事之間確實存在有什麼關係呢。”
兩人自顧自地交談着。似乎是對兩人間的談話抱起了興趣,齋藤再次在椅子上坐下身來,説道。
“能麻煩您給説説嗎?”
儘管如此,映子還是看了看真智子和其它幾名警官的臉,之後才痛下決心般的點了點頭。
“十天前,我像往常一樣開車離開了康復中心。”
映子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開始述説道。“記得當時大概是夜裏九點。路經美術館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的隱形眼鏡脱落了下來。”
“隱形眼鏡?”
“對,我的眼睛不是很好。因為這樣下去我就沒法駕駛了,所以就把車給停到了路旁。我剛剛重新戴好隱形眼鏡,就聽到林子深處傳來了一聲慘叫聲。”
“慘叫聲……女人的嗎?”
三上不假思索地插口道。
“應該是的。”
映子毫無自信地説道,“雖然當時我也感覺有些害怕,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踏進樹林裏去看個究竟。走進林子裏一看,只見前方撲跪着個人。我當時以為是對方不大舒服,所以就問了句‘怎麼了’。聽到我的聲音,那人影突然站起身來,扭過頭來看着我。令人吃驚的是,那人影下邊似乎還有一個人。當時我還以為是自己打攪到了情侶,看到了些不該看的。”
三上心想,如果當時換了是自己,估計也會如此認為的吧。
“之後您又做了些什麼呢?”
齋藤刑警問道。
“當時我感覺很不好意思,所以趕忙回到車裏,開車離開了。”
映子最後又説了句“就是這樣”。齋藤刑警抱起雙臂來。沉思了一會兒,問道。
“當時對方有沒有看到您的臉呢?”
映子歪起了腦袋。
“應該是看到了吧。不過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麼您是否看清了對方的長相呢?”
“沒看清。”
“對方是否有什麼明顯的特徵呢?”
“我這就不清楚了。”
映子把掌心貼在臉頰上,雙眼就如同望着遠處一般地回想了起來。過了一陣,她突然想起了些什麼似地張開了嘴。
“怎麼?”
齋藤盯着她的臉説道。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虛空之中,
“其中一個似乎是個小孩。記得當時在下邊的那個人身形似乎很小。”
“小孩?”
齋藤的眼中驟然放射出光芒。“是個男孩兒嗎?還是説……”
映子一臉痛苦地搖了搖頭,雙手捂住了臉。
“不清楚。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您現在是否還能準確地指出當時的那地點嗎?”
聽到他的問題,映子沉思了好一陣子,
“現在想不起來了。不過如果實際去走上一遭的話,或許就會想起來。”
6
——奇怪了。
包裏已經翻了好幾遍,就是找不到。記得應該沒有放到其它地方去的啊?不在這裏邊的話就奇怪了。
護腕不見了。
就是纏在手腕上,用來防止流汗的那東西。那東西在打網球的時候可是必不可少的,其中的一隻不見了。
不,準確地説,應該是其中的一隻不知什麼時候被人給偷偷地換走了。雖然的確很相似,但顏色卻稍稍有些不同。而且上邊也沒繡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母。
三天前記得都還在的。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還確認過兩隻護腕上的頭文字的。後來自己應該還戴着護腕上了球場的。
——不對,等等。
記得前半場的練習結束之後,自己似乎脱下過護腕來的。脱下之後又放哪兒去了呢?當時自己是隨手亂放的,估計是放在包上吧?
那麼後來呢?
——不行,實在想不起來了。
男子搖了搖頭。雖然那護腕是他一直佩戴的愛用之物,心裏總覺得有些不捨,但既然丟了,那也就沒辦法了。估計是誰拿錯了吧。現在就只能等着那個拿錯的人給送回來了。
——三天前的話,記得那天的普通客人也挺多的。
男子的腦海裏浮現起了當天的情景。那天球場上似乎有許多自己從未見過的女性客人。
——怎麼可能。誰會要那種滿是汗臭的護腕嘛。
男子不禁為自己的想像苦笑了一下。
7
第二天一早,眾人便對福原映子説是曾經看到過可疑人影的樹林展開了搜查。樹林裏枝葉繁茂,夜晚的話,從林子外邊估計什麼都看不到的。
一聽説有這個消息便立刻傾巢出動,搜查員們的這種做法自然有其道理。他們認為,這事和前兩天發現的那宗幼女殺害案之間定有其聯繫。
映子當時看到的人影,其中一個似乎身形較小。或許那個較小的身影,就是遇害的那名幼女。
沒過多久,搜查員們便在現場發現了一塊骯髒的布頭。布的大小和手帕差不多,其中的一半都沾有着黑色的污漬。根本就不必等鑑識科的結果,搜查員們心裏就已經大致猜測出了那污漬究竟是啥。
“當時福原映子看到的人影,恐怕就是殺害幼女的兇手。”
年到三上在寫報告,筱田走到了他的身旁。
“能確定嗎?”
“還不行。雖然還沒到確信的地步,但這種可能性似乎很高。”
聽筱田説,搜查方面的人似乎已經掌握了足以令他們歡呼雀躍的情報。那塊在樹林裏發現的布頭上的污漬,果然是血跡。而且其血型也和遇害的幼女一樣,同為AB型。
“所以兇手就認為,自己行兇時讓福原映子給撞見了……”
“估計是吧。雖然其實她當時什麼也沒看到,但對兇手而言,卻是很難放下心來的。因此,兇手非得把她給除掉不可。”
筱田嗓着茶説道。
“不過在發生這次的事之前她都一直沒有把事情給鬧大,從兇手的角度而言,應該還是再看看情況比較好啊。”
“這就是犯罪者的心理了。”
筱田一臉得意地輕輕敲了敲桌子。
“兇手認為,之前她之所以沒把事情給透漏出去,是因為自己的罪行還沒有被人給察覺。一旦事情敗露,面對警方時,如果警方提起那天夜裏有這麼號人曾經到過那裏的話,那麼事情可就麻煩了。”
“哎?有這種説法嗎?”
這説法實在是太過牽強,就連三上也無法贊同點頭。
“對了,目前已經從那些漆膜上查清了車的種類了。”
筱田就如同是突然回想起來似地説道。據説那是款去年某廠商才發售的運動款車型。
“雖然那款車子在年輕人中很有人氣,但就目前為止,新車上牌的數目還不是太多。如果僅限於當地的話,大致也就是有個幾十輛的樣子。”
“如此説來,就算是一輛一輛地挨個兒去查,也花費不了多少精力啊。”
聽到三上的話,
“不,我聽刑事科的那些傢伙説,現在估計連這必要都沒有了。”
筱田稍稍壓低了些嗓門。
8
——開什麼玩笑!
看過社會版的報道,男子握住報紙的手不禁顫抖了起來。
報道中説,由於有了新的證人出現,之前那起幼童殺害事件目前已經得到了重大的線索。看過那段有關新證人出現的前後經過,男子不禁被嚇得丟了半條魂兒。
據説該證人曾多次遭到兇手的蓄意謀殺。
不,直到這裏,倒也還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關鍵在於,該證人聲稱前兩天她開車行駛在路上時,再次遭遇襲擊,還險些在事故中喪命。看看這一段,就很清楚對方是在指前幾天的那起事故了。
“開什麼玩笑!”
這一次男子叫出了聲。那件事根本就是一起單純的事故。什麼想要置她於死地,完全就是一派胡言。
不過從報道上來看,警方似乎已經把那起事故和幼童殺害案完全聯繫到了一起,認為所有的事全都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這下可麻煩了啊。
如此下去的話,警方很可能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來的。可是就現在這狀況,自己也不能主動出面,為自己辯白。
——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男子緊咬嘴唇之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男子站起身來打開房門。外邊的路上也站着一名男子。兩人的面相都令人感覺有些來者不善。
“我們是警察,請問您是森本恆夫先生嗎?”
眼前的那名個頭兒較矮的男子説道。恆夫的心裏咯噔地跳了一下。
“是我……”
“前幾天,XX高速公路的輔道上發生了一起事故,您是否知道這事?”
果然是因為那起事故來的。恆夫暗忖,如果現在再繼續蹙腳地裝傻,也是沒用的了。
“真是抱歉。我本來當場就打算報警的。”
恆夫搔了搔頭,滿臉堆笑地説道,“不過因為當時我有點急事,而且看那人似乎也沒啥問題,所以我就走掉了。”
然而兩名刑警的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
“那就是説,您已經承認當時就是您跟在那輛車後咯?”
個頭較矮的刑警面無表情的問道。
“我承認。不過報上寫的那些事,全都是一派胡言。我根本就沒想過要殺那女的……”
“但是,我們聽説您當時開車很粗野啊?”
個頭較高,一臉嚴肅的男子從一旁插口道。
“也沒到那種地步的啦。無論是誰,都會偶而那樣開車的啦。當時她引發事故的原因,主要在於她自己技術不佳。而且與我相關的就只是那起事故本身,説我想要謀害她什麼的,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恆夫拼命辯解道。
“哦?是嗎?”
一臉嚴肅的刑警往前邁了一步,“那好,這事就先不談了。上上週週三和週五的晚上,你人在哪裏?”
雙方的問題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恆夫被一下給問得愣在當場,睜大了眼睛。
“幹嗎問這個?”
“你別管幹嗎不幹嗎,先回答我的問題。當時你人在哪裏?”
對方的聲音中隱隱透着威嚴。恆夫覺得如果拒絕回答的話,只會把事情給弄得更糟。
“週三和週五的話,我在網球學校。因為平常我在那裏給人當教練。”
“哪裏的網球學校?”
“河合町的。”
“哦?”
一臉嚴肅的刑警點了點頭。“真是夠巧的啊。”
“巧?怎麼個巧法兒?”
“那名説是自己遭人追殺的女性,也是在河合町上班的。而且在她回家的路上,曾經兩次遇到危險。”
“哎……這倒真是夠巧的呢。”
“不僅如此,”
刑警上前一大步,幾乎把臉都貼到了恆夫的鼻尖上,“而且我們還聽説,她遇險的日期,就是上上週的週三和週五。”
“請,請等一下。”
恆夫只覺得血色正在一點點地從自己臉上褪去,“這也真是夠巧的啊。我什麼都沒做過。而且話説回來,我又為何要去謀害一個與我素不相識的人呢?”
刑警露出了一副令人不快的笑容,低聲説道。
“你不是已經看過報紙了嗎?上邊不是寫得很清楚了嗎?”
恆夫其實很清楚刑警的言下之意。
“我可沒有殺害過什麼幼女,請你們不要信口開河。”
“那我們再問你一個問題,同一周的週一你又在哪裏?那天就是她説看到可疑人物的晚上。”
“週一?”
恆夫絕望地搖了搖頭,“那天我也在網球學校。每週的一三五我都要過去給人上課。不過就算如此,你們也不能一口咬定當時她看到的人影就是我吧?”
“你這話倒也説得沒錯。不過,我們可是有證據表明你曾經進過那片樹林的哦。”
刑警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隻塑料袋來。看到袋裏裝的東西,恆夫差點沒失聲驚叫出來。那東西正是前兩天他到處尋找的那隻護腕!
“你們是在哪兒找到的……”
“你説會是在哪兒呢?”
刑警微微一笑。恆夫搖了搖頭。
“在那片樹林裏。當時這東西就落在那塊帶血的布旁。所以我們就去找附近的網球學校打聽了一番。這隻護腕是你的吧?上邊還繡着T.M的頭字母呢。我們順帶調查了一下你的車子,發現車上不光有追尾碰撞過的痕跡,而且車上的漆膜也和我們從現場發現的一樣。”
“不是的。這其中存在有很多的原因……”
“我們知道有原因。”
個頭較矮的刑警在恆夫身旁説道,“所以就請你和我們到警署走一趟,把其中的原因告訴我們吧。”
“不是的,我什麼都沒做的啊。”
“怎麼可能,你不是已經承認追尾了嗎?”
“説了啦,那是因為對方的車出了事故……”
“她説當時身後的那輛車飛速向她逼近,而且還感覺到了一股很強的殺意。”
“這不可能。當時我確實逼了她一下,但我卻沒想到會造成那樣的結果。”
“那你為什麼要逼她?”
一臉嚴肅的刑警,臉色變得愈發可怕了。
“那是因為她當時開車磨磨蹭蹭的……而且我看到她的車上還貼着新手駕車的標誌,所以就想逗一逗她。”
“別給我胡扯。”
刑警猛地一把揪住了恆夫的衣襟,差點兒沒把恆夫的雙腳給扯離地面,“看她車上貼着新手標誌,所以就想逗逗她?少給我瞎扯。雖然車上沒貼標誌,但你自己不也是領到駕照還不滿一年嗎?”
9
“那男的似乎已經被抓住了。”
剛從外邊回來,真智子便高聲嚷道。
映子默默地點了點頭,按下了組合音響的開關。一陣莫扎特的旋律從音箱裏流瀉出來。映子一邊聽着音樂,一邊喃喃説道。
“那是自然。”
“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事情的進展竟然會如此地順利。不愧是姐姐你定的計劃,真可以説是完美無缺。”
聽到真智子這麼一説,映子不禁笑了起來。隨後她再次閉上了眼睛。當時的那種恐怖感,再次在她的腦海中復甦。
那是在她遭遇事故時體會到的恐怖。看到身後有車不斷逼近,自己不禁也加快了車速。車輪打滑,撞上護欄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即使到了現在,每當回想起撞擊前身體浮動的感覺和撞擊時所受到衝擊時,她依然會感到不寒而慄。
把別人給嚇成那種樣子,那男的居然還連傷員都不救助一下就逃走了。雖然當時他似乎也説了些什麼,但他的嘴角邊甚至還隱含着一絲淡淡的譏笑。
在他轉身逃走的瞬間,那件風衣背上的網球學校的名字映入了映子的眼簾。她就是通過這一點,得知了對方是那所網球學校的人。
被人救出,接受治療的這段期間裏,映子心裏一直都在盤算着找那男的報仇的辦法。必須讓他明白,自己的做法究竟有多麼卑劣。
為了儘量爭取時間,映子裝出了一副失憶的樣子來。如果還沒有擬定好計劃就向警方控訴的話,之後就難以展開行動了。
這事她自然一早就和真智子説過了的。
幸好那附近發生了一起殺害幼童的案件。從對方的角度來講,這或許也算是那男的倒黴吧。只要和那件案子扯上了關係,警方就必然會採取重視的。
依靠真智子的調查,事故發生的第二天,映子知曉了那名男子的身份。森本恆夫,私立大學三年級學生。一個一臉輕佻相的男人——這就是他給真智子留下的印象。
此外,真智子還利用自己身為護士的職務之便,準備了一塊沾有AB型血的布條。偷走森本的護腕,之後又偷偷把護腕扔進美術館旁的小樹林的人也是她。
如此一來,準備工作也就全部結束了。接下來就只需把警察給叫來,扮演一名被謎一般的殺人犯給嚇得瑟瑟發抖的女性就行了。
正如真智子所説的,這計劃可以説是完美無缺。雖然遲早一天森本會無罪開釋,但在那之前,估計他也有得受了。
這樣也好。映子心想。
因為就算那男的沒有陷入這個精心設計的陷阱中去,他的行為也同樣是殺人未遂。
只不過沒有人來好好管管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