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九年(一九二〇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宜昌發生兵變。據岳陽《大公報》載:“夜半,駐宜昌十八師與十三混成旅部分士兵因反對王佔元剋扣軍餉,突然譁變,變兵搶劫財產後房屋則被火焚一空,如二架牌坊自大十字街起至禮泰藥房止,二面房屋焚去二百多家;鼓樓街焚去天寶銀樓等;北門焚去當鋪、商店數家,白衣庵街焚去蕭鼎新布號等數十餘户;東嶽廟街焚去五十餘家;南門外正街焚去鳳祥銀樓等數家;一馬路焚去慎泰食品店、成章洋貨匹頭店、利昌罐頭店、新鳳祥銀樓、日商武林洋行、大阪堆棧、德商馬金洋行等。損失最重者為城內城外綢緞店、京貨店等,皆如水洗。是夜,變兵搶佔電報局,不準市民向外拍報通話。”
另據官方統計,此次兵變所受損失,宜昌地方財產六百二十五點三萬串。外商受災的有四十家,其中日本十九家,美國八家,英國七家,俄國和意大利各兩家,法國和希臘各一家。總計損失兩千萬元。
繼宜昌兵變後,次年六月,陸軍十八師、第八師、第二師的部分士兵在武昌、沙市等地再次譁變,該地損失更甚,銀行、官錢局、造幣廠亦被焚。
幾次兵變因有礙外商和外國僑民利益,停泊於長江下游的英國炮艦“格那脱”、“格列格”號奉命西上抵宜昌。美國炮艦“孟活開”號和日本軍艦亦先後抵宜昌。駐華法國公使和日使均向北京外交部提出交涉。
北京政府迫於壓力,在處理此次事件時格外謹慎,急令湖督王佔元嚴懲禍兵。之後數名主官被免職,十四名營以下軍官被處決。向中和的第十三混成旅被取消番號。不久,王佔元本人也因“督軍不利”被免職。王佔元被免職之前,幻想挽回局面,要對北京政府作出姿態,決定處決所有參與兵變的士兵。名義上他給一千二百餘名變兵發足兩個月餉銀,聲稱將其遣回原籍,暗地卻密令第四旅旅長劉佐龍在湖北孝感車站設下埋伏。待押運變兵的火車停孝感時,將手無寸鐵的變兵全部槍殺。
王佔元為使此計執行得徹底、無誤,還特意遣派知己赴孝感監督。這時他想到的是向中和。
正為兵變事受着牽連的向中和被招至都督府。他知道這次見王佔元定與兵變有關,也已作好受罰準備,卻萬沒想到這次被召見的“使命”之特殊。王佔元也沒有想到,當他在都督府推心置腹地將任務交代給向中和之後,向中和竟駁回了他的命令。向中和坦誠地對王佔元説:“王大人,我跟你征戰多年,深知大人的性格,大人也深知我的性格。當年我在笨花老家被徵入伍,在回答王士珍大人的問話時,就説過我崇尚的是孟子的中和之道。當時我為自己取名向中和便有這層意思。現時湖北兵變禍及大人,我的十三混成旅也因少數人打劫滋事,受到政府的裁撤。在上我對不住政府和王大人,在下我也對不住手下的弟兄,是我沒帶好他們。可,王大人遣劉佐龍去孝感向弟兄們動手,我於心不忍。大人再讓我赴孝感督陣,我就更難成行,萬望大人海涵。大人若能以慈悲為重,能饒過這些弟兄,讓他們還家為民,這是大人積下的大恩大德;若大人執意要解決他們,請另定他人督陣吧。”
身處逆境的王佔元正心緒煩亂,聽了向喜這番話,自然更添幾分不悦。但他還是壓住了心頭的怒火對他這位老同事説:“謙益呀,自打我們早年在保定相識,我就看出你是個仁義之士。你打龜山、下荊州,我又看出了你的用兵之才。這也就是我把你留在我身邊多年的原因。當然了,也就耽誤了你仕途的升遷。從保定武備學堂起到現在快二十年了,你才是個少將旅長,我虧待了你啊。但是這次事件非同一般,對我的打擊也非同往常。北京政府和湘鄂兩省的鄉紳決不會輕易放過我。所以我想,假如我設下的這個……舉動能有助於對宜昌兵變所造成的後果的平息,我還是不準備改變我的計劃。謙益,你要是不幫我,我也決不勉強你。我尊重你的為人處事,再説,看現在局勢的發展,也許你我分手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你沒看見湖南人正拋出一個驅王援鄂的計劃,其目的不就是為了趕走我麼。看來你我還是好離好散為對。”
向喜説:“王大人對我的過獎我實在不敢當。像我一個笨花人,能有今天,也全靠了王大人的栽培。我沒把兵帶好,那是我的才疏智淺。至於大人所説的後果,那是我不願看見的。我想北京政府在處理此事時不會那麼不管不顧吧。”
王佔元説:“説到政府,現時這一陣子,無非是他徐世昌①在那裏支應,他是頂不住各路諸侯的壓力的。我處理完宜、武兵變事,恐怕你也要給我送行了。唉,孝感你不去也罷,還是潔身自好為對。”
向喜沒有去監督孝感車站對變兵的“處理”,但事後目擊者還是把詳細情景給向喜作了介紹。那介紹讓向喜一陣陣毛骨悚然。他想,這哪裏叫“處理”,應該叫殺戮。向喜見過“殺戮”這兩個字,當時他並不認識殺戮的“戮”,還查了字典,字典的解釋是:戮,殺也。他想,殺和戮連在一起,不就是殺、殺嗎!這殺戮不同於作戰,作戰是敵對雙方互相開槍,大家手中都有武器;而這殺戮是一方槍口對着另一方赤手空拳的兄弟。昨天大家還一起領餉,一起並着肩在戰壕裏作戰,今天被悶在火車裏的兄弟就成了肉泥爛醬。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兒又當怎樣去面對那些兄弟的在天之靈呢。
一九二一年六月九日的《申報》也報道了這次的處決變兵事件:王佔元假意讓宜昌、武昌譁變的一千二百餘名士兵回籍,每人發給兩個月薪餉,並允許自由攜帶搶來物品,於是日下午備專車三十節護送。同時王佔元又密電中央第四旅旅長劉佐龍中途將其全部槍殺。運送變兵的火車北上,至湖北孝感站時突然停車,晚九時,早已埋伏在車站的第四旅即開槍掃射,至次日十時止。除在混亂中有數十人逃脱外,其餘均慘遭殺害。京漢鐵路因之一度堵塞,至晚方恢復原狀。這位撰文的記者最後也深有感慨地説:“此乃殺戮也!”
一場殺戮過後,王佔元並沒有保住他在湘鄂的地位,在朝野一致的緊逼之下,八月五日王佔元不得不先作出姿態:急電北京政府請求辭職,並密令將家中所有現款、財物一律運至天津,計有銀錢箱一百六十口,衣物箱八十口,行李百餘件。還令工廠趕製大木箱百餘口,裝載各類古董、字畫。八月九日,大總統徐世昌令,免去王佔元兩湖巡閲使、湖北督軍本、兼各職,任吳佩孚②為兩湖巡閲使,肖耀南為湖北督軍,孫傳芳為長江上游總司令。
八月十一日,王佔元在督署向武漢各軍警長官告別,在文昌門碼頭,他看個機會把向喜單獨拉到一邊説,“謙益呀,我有些對不住你,萬沒想到我們分別會這麼快。對你的今後,我也沒來得及作安排。昨天晚上我只見到了馨遠,專門談了你的事,你就找他吧。一個新組建的長江上游司令衙門,是不會缺你一個位置的。對,我太太還説,行前不能見到同艾和二丫頭,也請代她向二位太太致意。人家這些娘兒們的交情也不能忽視。”
向喜説:“謝謝王大人的好意,我的事我正用心權衡,大不了笨花老家還有我的兩間房子住。太太對同艾和二丫頭的問候,我一定代轉。”
王佔元在文昌門同漢口軍政各界告別後,和家人登楚振艦沿江而下,經浦口赴天津。向喜和孫傳芳都站在文昌門前為王佔元送行。
送走王佔元,孫傳芳拉住向喜的手説:“王大人處事聰明一時糊塗一世。沒有孝感的事,再鬧也不至於鬧到這地步。也不知哪個混蛋王八蛋替王大人出的這個餿主意。”
向喜説:“你知道咱中國人説一意孤行是什麼意思嗎,孤行無非是形容人處事既不合民意也不合天意,連朋友的勸告也不聽了。你想,一條京廣鐵路讓自己弟兄的血肉給堵住,世間還有比這更慘烈的嗎?”
孫傳芳説:“事情也過去了,人該死的也死了,該走的也走了,還是説説你的事吧。你有什麼打算?燻我想對我是不會見外的吧?芽長江上游是個沒邊沒沿的地方,燻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燻他北京政府也得聽咱們的。”
向喜説:“馨遠老弟,燻我現在一心想休息休息。我想先回保定,燻然後我也許去笨花,笨花的新房子我還沒正經住過哪。”
孫傳芳説:“我知道你是不願被人勉強的,先回保定看看也好,燻什麼時候想回來,燻説一聲就是了。你我不久肯定還會見面。”
一九二一年八月十一日,孫傳芳和向中和分別於漢口文昌門碼頭。
一年之後,燻果然如孫傳芳所預言,向喜和孫傳芳又在保定相會了。這年冬天,燻曹錕在保定做六十一歲大壽,孫傳芳專程從宜昌來保定祝賀。曹錕這次的做壽驚天動地,直系的各路諸侯除吳佩孚故意不到外,其餘全趕赴保定,連奉系少帥張學良也專程從瀋陽趕來賀壽。北京的來賓更是數以千計,燻僅十二月八日這天,北京開赴保定的祝壽專列就有四列之多。曹錕還請來梅蘭芳、餘叔巖、程硯秋等名伶在光園為其助興。原來賓客如此熱心於曹錕的六十一大壽,皆因為曹錕正在為自己賄選總統而呼號。曹錕在北京甘石橋專設俱樂部,為其奔走拉票廣散銀兩。又特別設計了祝壽這個舉動。
向喜自漢口與孫傳芳分手後,燻便赴保定準備閒居。時曹錕的總督府正在成立諮議局,燻曹錕得知向中和正閒居保定,便遣人到雙彩五道廟街邀來向喜,請他出任諮議官。向喜盛情難卻,答應下來。諮議官其實是在總督衙門領着薪水的閒職,但曹錕並沒有讓向喜閒下來。他正熱心在保定大興土木,開通了連接總督府的新開路,燻將原直隸按察使司獄署改建為賓館。因曹錕崇敬明代民族英雄戚繼光,燻特將這賓館命名為光園。現在他還準備把沿府河六百畝的閒置土地修建成公園,主持修建公園的差事他就交給了向喜。曹錕對向喜説:“知道我為什麼單選中你為我主持公園的工程嗎?芽因為你久居南方,燻熟知南方的園林建築,在北方建園林,燻不吸取南方的特點,燻定是乏味之作。咱要藉助府河這一河清水,燻把公園建成個賽蘇杭。”
向喜説:“蘇杭我還不曾去過,燻我只見過漢口的東湖。”
曹錕説:“東湖就東湖,燻比紫禁城裏的御花園強就行。我就看不上紫禁城裏的御花園,燻小鼻子小眼,燻土巴嗆嗆的。東一小堆石頭,西一小座亭子。”
向喜全身心投入了修建公園的事,他對此頗有興趣。他想,這又是一種“活兒”。這活兒要幹,他還打算幹出個樣兒來。他憑着對南方大小園林的見識,開始了對府河邊這六百畝土地的謀劃。他仿照南方園林的佈局,在園中廣堆太湖石,在堆起的石頭下盡開洞天。在近水之處又廣建亭台,種植牡丹、芍藥。這年直隸省剛遭遇旱災,當地百姓聽説保定建公園用人,紛紛前來報名,向喜對報名者也大為慷慨,來人便收,幹多幹少每天照樣發工錢,並不時多發幾個銅子,以款待工人。為此曹錕倒落下了好名聲,工人們説,這都是曹錕的大慈大悲。
孫傳芳在光園同向喜見面。這天他身着戎裝,而缺少軍職的向喜只穿了長袍馬褂。他們參加完曹錕的祝壽儀式後,孫傳芳對向喜説,“咱倆不吃曹大人的宴席了,咱還去馬號吃白運章的包子吧,離開保定這些年,我還不時想起白運章的包子。”向喜也説,他回到保定這一年多,也沒機會去趟白運章。説着二人就出了光園。孫傳芳只帶了兩名護兵,他們沿新開路向東,只二百步便來到白運章包子鋪。包子鋪老闆一眼就認出了這兩位老顧客,趕緊把孫、向二人引進一個雅間,又親手為他們上了幾個下酒菜,就退了下去。
孫傳芳先問了向喜在保定的生活起居,又問了二丫頭的近況。問了文麒,文麟,還特意問了向喜的小女取燈。向喜説,取燈四歲了,十分招人疼愛。現在他自己委身保定,除了和太湖石打交道,就是和他的小女取燈在一起了,他給了她極大的樂趣。
兩人自然要談及當前的南北局勢,談及曹錕賄選的前途。孫傳芳説:“喜哥,你身在近畿,又在曹大人都督府,自然比我這個身處長江上游的散淡之人明白。你認為曹大人能成功嗎?”
向喜説:“恕我直言,曹大人能成功。即使賄選再不光彩,但甘石橋俱樂部也會為他孤注一擲,就像段大人的安福俱樂部一樣,都是使出了渾身解數的。再者,現在據我所知,甘石橋俱樂部已發出選票五百多張,每一張選票附帶大洋五千元,聽説還有一種一萬元以上的選票。你想,議員們對這一堆白花花的銀元還是挺在意的。”
孫傳芳説:“我這次來保定,權衡再三,吳佩孚吳大人就在電話裏勸我要謹慎行事,而且毫不客氣地説,‘我不去給曹大帥捧場,我只派了肖耀南。仲珊鬧得舉動太大,有安福俱樂部的前車之鑑,他還要緊步後塵,鬧出個甘石橋俱樂部來。首先,中國人就膩歪俱樂部這種稱呼;再者,賄選這種事,總不是件光明磊落的舉動。選舉成功是咱直系的緣分,可真要有個閃失,我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這就是吳大人的看法。”
向喜説:“可各路諸侯也是看人下菜碟,今天單隻光園接待的來賓就有上千口人,還不算住在大小旅館裏的散客。我也總覺着曹大人如此樹大招風地鬧下去,禍福真是難以預料。剛才我説曹大人會成功,即使成功了,就好看嗎,能維持嗎?”
孫傳芳説:“人在這個時候勸是勸不住的。不過我們就這樣想吧,曹大人要是成功了對我們自然也不是一件壞事。曹大人怎麼也是咱直系的一棵大樹,莫非你我還能怕這棵大樹越長越大?將來曹大人要是真能在朝中主事,主一天是一天。眼下我們還是想想自己的事吧。現時洛陽的吳大人其實比保定的曹大人眼光更遠大,不久我那個長江上游的差事興許會變化的。”
向喜有些詫異地問:“你是説……”
孫傳芳説:“你想,吳光新下野後,從中原到湘鄂大局已定。王佔元王大人的事雖然鬧得舉國上下沸沸揚揚,可你把它放到整個中國的整個局勢裏來看,也不過是件區區小事,它無礙大局。王佔元帶着他的金銀財寶一走,很快就會被國人忘記,此事不會傷我直系筋骨。如此説來,勝算者還是咱們,咱們可不能閒待著啊。現在我守着長江上游看三峽風景,你在保定給曹大人修公園,差事都差不多。你注意過東南沒有?東南首先是福建的局勢,自從陳炯明③在福建背叛孫中山,不少人插手福建都不成功。吳佩孚大人派王德勝去‘援閩’,又被福建的王永泉趕了出來。我看福建的事遲早還得要我們去支援、平息。不瞞你説,我已經觀察到吳大人和曹大人為此有過磋商。謙益兄啊,假如有朝一日派我去督閩,你願不願意和我前去?你的公園,你的取燈,該放下的時候還得放下。”
孫傳芳的一番話,向喜不是毫無準備,福建的局勢他也不是一無所知。可他並不打算立刻就向孫傳芳表態,現在他要品嚐一下白運章的包子。夥計上了包子,正熱氣騰騰。他夾起一個包子在醋碟裏蘸蘸,吃着説:“馨遠啊,你説的事太巨大無邊,我從湖北迴來後就願意思索一些身邊瑣事。咱們幾年不吃白運章了,今天我一吃就知道不對味兒。為什麼,這是陳麥子磨的面,面哈喇,沒勁兒。可你要問掌櫃的這是什麼面,他準告訴你這還是‘雙魚’精面。你再咬咬,嚐嚐,你信不信。”
孫傳芳放下筷子也不去夾包子,只觀察着向喜説:“喜哥,你是越活越老練呀,還有點……狡猾。我跟你談福建,你就跟我談什麼雙魚面。看來也許現在談福建還不是時候。可我對你説的話你不能當耳旁風聽。到時候,兄弟真要為此事遠行,你可不許推辭。你以為我這次來保定就是拜壽看戲呀,若不是老兄在保定,我肯定還會在宜昌看我的三峽風景。”
向喜聽出孫傳芳的話並非閒話,他也已經猜測到直系插手東南的動向。但他對軍旅生涯確實已感疲倦,況且此等事也無法在飯桌上作出決定。他便繼續對孫傳芳談他的太湖石和雙魚面。他又夾起一個包子在醋碟裏蘸蘸説:“我用兩車皮太湖石給曹大人堆了一座山,山下還有洞,曲徑通幽。我還給這洞取了一個文雅的名字叫作‘別有洞天’。那天曹大人從別有洞天穿過,説這不就是江南嗎?高興得什麼似的。我正準備再調幾車皮太湖石,再給曹大人堆幾座山。”
孫傳芳到底也夾起包子蘸蘸醋,冷笑着説:“喜哥,恕我直言,我不喜歡你的‘別有洞天’,先前你也不是這種性格,沒想到當兵當的使你我都變得越來越口是心非了。你要説捨不得你的取燈我信,你要説捨不得你的太湖石,就讓我難以置信了。今天我讓你一步,不再談東南的事了,咱倆吃完包子去雙彩五道廟看取燈吧,我還記得在宜昌給她過滿月那樣兒哪。哎,孩子跟着二丫頭還習慣吧?”
向喜説:“要説二丫頭對取燈可是一百一。哎,見了取燈可別提她生母的事。”
孫傳芳説:“這個我明白。説起取燈的生母,那個施姑娘有消息沒有?怎麼説走就走。當時我正在岳陽,也沒再見施姑娘一面。”
向喜説:“施姑娘沒有準消息,只聽説在老家吳橋又搭了一個班兒,自任老闆,還聽説淨在哈爾濱、俄國那邊演出。”
孫傳芳説:“唉,江湖上的人真是脾氣難摸。”
他們沒有再就施玉蟬的事講下去。
向喜和孫傳芳在白運章包子鋪吃完包子已是下午,在天華市場前,他們又叫了兩輛洋車,沿新開路西行。保定本來就是個交通無序的城市,這天又適逢曹大人祝壽,總督府門前更是車水馬龍。孫傳芳和向喜的洋車在青石子路上顛簸着,繞着湧動的人流西去,過了總督府,過了光園,拐進光華路向北,再經過保定著名的槐茂醬菜園,前邊有條東西小街便是雙彩五道廟街。這是一條只有幾百米長的小街,街上東半段是鞝鞋鋪和豆漿坊,鞋鋪掛着“反正鞝鞋”的幌子。西半段是清一色的青磚門樓。這並不是保定府達官顯貴的居住區,但作為住家倒也安靜。向喜的院子坐南朝北,在這條小街的盡頭。孫傳芳和向喜的洋車在門前停住,兩輛護兵的洋車也隨後停下。幾個護兵從車上跳下,立時把住了院門。街上行人停住腳步觀看,他們已猜出來人的身份了。
孫傳芳對這個小院並不陌生,院裏的兩棵丁香樹還是他和向喜一起種下的。他走到丁香樹前,看着落盡葉子的幹樹枝説:“那一年光知道幫你種樹,也不知開什麼花,紫的還是白的。”
向喜跟過來説:“你説巧不巧,一棵白的一棵紫的,春天一開花,滿院子香。”
孫傳芳説:“那是你的院子太小了吧。”整日飽覽長江和三峽氣勢的孫傳芳,確實覺得眼前這個兩進的小院小得可憐,便想到向喜在保定的生活並非如願。
孫傳芳和向喜在院中看丁香樹,一個小姑娘從後院跑出來,看看客人又轉身向後院跑去,邊跑邊喊着:“媽媽,媽媽,有客人來了。”這便是取燈了。她回到後院去叫媽,又和二丫頭手拉手從後院出來。她端詳着站在眼前的孫傳芳,孫傳芳也仔細端詳着取燈。取燈端詳一陣孫傳芳還是撲在了向喜懷裏,向喜彎腰拉過取燈説:“快叫叔叔,這位叔叔和別的叔叔可是不一樣。”取燈使勁打量着孫傳芳説:“怎麼不一樣,他是個大官吧?”向喜説:“不光是個大官,你小時候他還抱過你哪。”取燈有些不相信地繼續看孫傳芳,孫傳芳早就上前一步把她抱起來。二丫頭這才插上話説:“看孫叔叔威風凜凜的,把俺取燈嚇着了一樣。”孫傳芳説:“看喜嫂説的,也不看誰家的孩子,莫非還怕當兵的。”
孫傳芳抱着取燈往後院走,向喜和二丫頭跟在後邊。
①.徐世昌(1855—1939):老北洋系,曾任北洋政府國務卿、總統等職。
②.吳佩孚(1874—1939):字子玉,直系,曾任兩湖巡閲使,直軍總司令,十四省聯軍司令等職。
③.陳炯明:老同盟會員,曾為粵軍總司令,後叛變孫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