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後冬子就留在我家過夜,隔天早上,她替我打了通電話到山森運動廣場申請採訪許可。因為她覺得用*社的名字,對方會比較放心。
採訪的申請似乎順利得到允許了,可是對方對於和社長見面這個請求,好像有點猶豫。
“沒辦法跟社長説話嗎?作家説無論如何都希望能夠直接和社長見上一面,好好聊聊。”那個作家就是我。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冬子報上我的名字。想必是因為對方問了作家姓名的緣故。我的作品銷售量不佳,對方應該不會知道這個名字吧?會不會就因為沒聽過這個作家,而一口回絕我們的請求呢?我感到有點不安。
不過,像是要消除我的不安一般,冬子的表情突然明亮了起來。
“這樣子嗎?是的,請稍等一下。”她用手掌蓋住話筒,壓低聲音對我説:“對方説今天去的話沒問題。你可以吧?”
“沒問題。”
於是,冬子就在電話裏面和對方決定了見面時間——今天下午一點在櫃枱。
“看來山森社長知道你的名字呢!”放下電話,冬子一邊做出了一個V字形勝利手勢,一邊説道。
“誰知道?社長應該是沒聽過我的名字,但他可能覺得可以順便替運動廣場做宣傳吧!”
“不是這種感覺哦!”
“你太多心了。”我的嘴角微微上揚。
從我家到運動廣場只要一個小時就應該綽綽有餘了,我算算時間,決定在中午之前出門。但是,當我正好把一隻腳放進鞋子裏時,門鈴響了。
打開大門,就看到一個身穿被汗水濡濕的深藍色T恤、給人感覺不太乾淨的男人站在門口,他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説了聲:“快遞。”看來幸代寄給我的東西很快就送來了。我脱掉只穿了一隻腳的鞋子,回到房裏拿印章。
送來的東西一共有兩箱,箱子的大小比那天看到的橘子紙箱還要大上一倍。從膠帶的黏貼方式不難看出幸代一絲不苟的性格。
“好像很重呢!”
我盯着兩個箱子説:“非常重哦,因為裏面裝的是文件資料啊!這種類型的都相當重。”
“要不要我幫你搬?”
“好啊!”我請送快遞的男人幫我把東西搬到屋子裏去。真的有夠重,我甚至一度懷疑裏面是不是裝了鉛塊。
當我準備去搬第二個紙箱的時候,某個東西在我視線範圍內動了一下。——咦?
我反射性地把臉轉到那個方向看,結果看到了一個人探出頭來窺視之後,馬上又把頭縮回去。我只知道那個人戴了眼鏡。
“欸。”我輕輕碰了一下那個送快遞的男人的手腕,“那邊的陰影處好像站了一個人。你剛才來的時候,那個人就已經在了嗎?”
“咦?”他瞪圓了眼睛朝着我説的那個方向看,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點了點頭。“啊啊,在哦!有一個怪怪的老頭子站在那邊。我把箱子用手推車運送過來的時候,他就一直盯着這些箱子看。不過我瞪了他一眼之後,他就把臉轉開了。”
“老頭子?”我再度望向轉角的地方,然後穿上腳邊的夾腳拖鞋,快步朝那個方向走去。只是當我走到轉角的時候,卻已經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了。我看了看電梯,發現電梯正在下樓。
回到家裏之後,出來迎接我的是一臉不安的冬子。“怎麼樣?”
“人已經不在了。”
於是,我便向這個送快遞的男人打聽老人的相貌。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地在回想。“那個老人沒什麼特別的。白頭髮,身高也很一般吧!穿着一件淺咖啡色的上衣,整個人的打扮還滿得體的。長相的話,因為只是匆匆一瞥,所以我不太記得了耶!”
我向他道了謝,目送他離開之後,趕緊把門關上。“冬子,你應該沒有爺爺輩的朋友吧?”
話才從嘴巴出來,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説了個無聊的笑話。冬子也沒有回答,反而認真地提出自己的疑問。“他會是在看什麼呀?”
“如果他是在監視我家的話,那應該有事找我吧!”説穿了,我也不知道那個老頭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偷看我家。搞不好只是散步散到一半,碰巧經過而已。不過,在狹窄的公寓走廊上散步,也是有點不太對勁。
“對了,這個大型的包裹是什麼東西?”冬子指着那兩個紙箱問我,所以我就對她説明箱子裏面裝的東西,順便還告訴她,新里美由紀今天會來的事。因為美由紀今天晚上會過來我家,所以一定要在那個時間之前回來才行。
“也就是説,川津的過去都封在這裏面了。”冬子用一種感觸很深的口氣説道。她這麼一説,我就有種馬上拆開紙箱的衝動,不過因為和美由紀的約定在先,我還是忍下來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是我非出門不可的時間了。
走出家門,我搭上電梯,這個時侯,一個想法突然閃過我的腦海:那個老頭子會不會不是在偷看人,而是在偷看快遞送來的包裹呢?
在前往運動廣場的途中,冬子告訴我關於社長山森卓也的種種。她覺得要是事前一點預習功課都沒做的話,可能不太好,所以今天早上急急忙忙地替我查了一些資料。
“卓也先生的岳父是山森秀孝,就是山森集團那一族的。這也就是説,卓也先生是入贅的。”
山森集團的主力企業是鐵路公司,最近還將觸角伸到不動產方面去。
“卓也先生在學生時代曾經是游泳選手,好像有一段時間還以參加奧運會為目標呢!念大學和研究所的時候主修運動生理學,畢業之後進入山森百貨公司。至於山森百貨公司聘用他的原因,則是當時那個運動中心剛開幕,所以需要具備專業知識的員工。他在工作表現好像也沒讓公司失望,提出的想法和企劃招招中的,讓原本抱着賠錢準備的運動中心賺了大錢。”
雖然以一個游泳選手來説,他沒能成什麼大器,但是以一個企業家來説,卻是一流的。
“他三十歲的時候,才第一次和山森秀孝副社長的女兒見面,後來兩個人就結婚了。隔年,運動中心升格為獨立企業,也就是現在的山森運動廣場。在那之後八年,卓也先生拿到了實際的經營權,也就是升任社長的意思。這是前年的事了。”
“真像是連續劇裏演的成功故事啊!”我説出心裏最直接的印象。
“當上社長之後,他還是很盡心地在工作哦!到各地演講,順便進行宣傳,最近還被冠上運動評論家、教育問題評論家之類的稱謂。甚至還有謠傳,説他差不多要開始準備進入政治界了呢!”
“野心真不小。”我説。
“不過好像也樹敵很多哦!”當冬子露出了擔憂的眼神時,地鐵到站了。
山森運動廣場是個相當完備的綜合運動中心,除了運動中心、健身房之外,還有室內游泳池和網球場。建築物的頂樓甚至有一個高爾夫球練習場。
在一樓櫃枱説明來意之後,一位長頭髮的櫃枱小姐讓我們直接去二樓。二樓是運動中心所在地,辦公室好像就在裏面。
“現在做這種生意最賺錢了。”在我們搭乘電梯的時候,冬子對我説:“在這個物質過剩的時代,想要的東西幾乎可説是什麼都可以得到,剩下的就只有健康美麗的身體了。加上日本人原本就很不擅長度過休假日,如果來這種地方的話,就可以有效利用時間,大家也會比較安心吧!”
“原來如此啊。”我欽佩地點點頭。
如同櫃枱小姐所言,二樓是運動中心。樓面非常寬廣,但是在裏面運動的人卻多到讓我完全感覺不到這點。距離我們最近的,是一個在和胸肌訓練器材搏鬥的發福中年男子,在他對面有一個老奶奶在跑步。老奶奶脖子上掛着毛巾,努力地移動腳步,不過她的身體卻絲毫沒有前進。仔細一看,我才發現原來她是在一條寬寬的傳送帶上跑步,因為傳送帶一直不停地迴轉,老奶奶的身體才會一直停留在原地。
還有一個在騎腳踏車的肥胖婦人。當然,這也不是普通的腳踏車,而是固定在地板上,只有前方的金屬板不停迴轉的代替品。她就像是個參加全能障礙賽的選手一般,臉上掛着好像要跟誰拼命似的表情,移動着她肥胖的雙腳。要是在旁邊接上發電機的話,我想她應該可以提供一整層樓的電力吧!
當我們穿過這一大羣像毛毛蟲般蠕動,一邊流出滾燙汗水、吐出温熱氣息的人們之後,來到了有氧教室前面。一大片的玻璃窗户讓教室裏頭的光景一覽無遺。我看見三、四十個穿着華麗緊身衣的女性,跟隨着舞蹈老師的動作舞動着。
“我發現一件好玩的事了。”我邊走邊説:“這就跟在學校的教室一樣呢!離老師越近的人,表現越好。”
我們一面看着左手邊的教室,一面繼續向前走,在盡頭的地方有一扇門。打開門之後映入眼簾的是兩排辦公桌,每一排都有十張,旁邊有和辦公桌差不多同樣數量的人或站或坐。桌上也都擺着成套的電腦設備,乍看之下還讓人搞不太清楚這究竟是什麼辦公室。
由於每個人看起來好像都十分忙碌,冬子便向座位最靠近門邊、一個感覺挺穩重的女性説明我們的來意。她的年齡大約是二十五歲上下,身穿一件淺藍色的短罩衫,頭髮微卷。她聽完冬子的話之後,微笑着點了點頭,接着拿起手邊的話筒按了一個鈕。電話好像很快就被對方接起來了,於是她便對話筒另一端的人通知我們的來訪。
不過,對方並沒有馬上和我們見面。
專門處理這些事務的她一臉抱歉地看着我們。“非常抱歉,因為社長手邊突然有緊急的工作,所以沒辦法現在馬上和兩位見面,要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才行。”
我們兩個人互看了一眼。
“那個……所以,”這個事務小姐更謹慎地開口説:“社長説,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請兩位一定要體驗一下敝公司的運動設施。然後,他希望待會兒能聽聽兩位的感想。”
“啊?可是我們什麼都沒有準備。”我用慌張的口氣説道。
她聽了之後,像是完全理解似的點點頭。“訓練衣或是泳衣,我們這裏全部都有準備。當然,若是用完之後,兩位想帶回去也沒問題。”
我看着冬子,做出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十幾分鍾後,我們兩個人已經在室內游泳池裏游泳了。可以免費拿到塑身泳裝,讓我們心情大好。而且這裏的會員專屬的制度,也可以讓我們悠哉遊哉地游泳。雖然因為擔心脱妝問題的關係,臉不能碰到水,但我們兩個人還是暫時忘記了盛夏的暑氣,在游泳池中盡情地伸展四肢。
換好衣服,補了妝之後,我們前往辦公室。剛才的那位女性帶着微笑迎接我們。“游泳池怎麼樣呢?”
“非常舒適。”我説:“山森先生呢?”
“是的。請從那邊那個門進去。”她手指着最裏面的那扇門。我們向她道了謝之後,朝着那扇門走去。
敲門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回了聲:“請進。”冬子先進去,我則跟在她身後。
“歡迎。”迎面而來的是一張感覺很高級的大桌子,坐在桌子後方的男人站了起來。他的身高不算高,但是肩膀很寬,身上的藍黑色西裝很合身。自然不做作的劉海和曬得恰到好處的膚色,感覺非常年輕,不過其實他應該已經超過四十歲了。濃濃的眉毛和堅毅的嘴唇,給人一種不服輸的強烈印象。
“真是抱歉,突然跑出一件非解決不可的工作來。”他用清亮的聲音説道。
“哪裏。”我們兩個同時點了頭。
面對我們的左側也有一張桌子,那裏有一位穿着白色套裝的年輕女性,大概是秘書吧!一雙像貓咪一樣往上吊的眼睛,讓人感覺她的好勝心很強。
我們報上姓名之後,他也給了我們名片,上面印着“山森運動廣場社長山森卓也”。
“這個是最新的作品。”冬子從公事包中拿出我最近*的一本書,送給山森社長。
“哦——”他像是在鑑賞茶具一樣,從各種角度觀察我的書,最後他把視線停留在書的封面和我的臉之間做比較。
“我可是好久沒看推理小説了呢!很早以前曾經看過福爾摩斯,之後就再也沒接觸了。”
我找不到可以接的話,所以還是保持沉默。這也不是什麼值得説“請您一定要讀一讀”的作品,但是如果説了“您還是不要看比較好”之類的,也很奇怪。
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套會客用沙發組,在山森社長的邀請之下,我和冬子並排坐下。這是張坐起來感覺很舒服的皮沙發。
“那麼,兩位想要知道什麼事情呢?”山森社長用穩重的表情和口吻問我們。我説因為我想把運動中心放在接下來的小説題材當中,所以想要知道它的營運方式和會員制度等相關資訊。這個回答和我之前跟冬子商量過的一樣。如果唐突地問及川津雅之的事,只會讓對方起疑心而已。
我開始針對運動中心的人員組合架構和經營方向提出問題,基本上是想到什麼就問什麼。對於我的問題,山森社長也一一詳細回答,偶爾還會穿插一些玩笑話。中途秘書小姐曾替我們拿了咖啡進來,不過可能社長交代她不要留在房間裏的關係,她馬上就又出去了。
我為了製造機會喝了一口咖啡,然後儘可能不着痕跡地進入主題。
“對了,您最近好像有跟川津雅之先生見面吧?”
我個人覺得,這個問題還是切入得很突然,不過山森社長的表情完全沒變。嘴上依舊掛着微笑,反問我:“川津雅之先生嗎?”
“是的。”我回答完,覺得他看着我的目光似乎有所改變。
“您和川津先生是朋友嗎?”他問我。
“嗯,算是。因為在他的行程表上寫着和山森先生見面的事,所以……”
“原來如此。”山森社長慢慢地點了點頭。“我和他見面了哦!上個禮拜。他也是説要來採訪。”
雅之果然來過這裏。
“請問他是來做什麼樣的採訪呢?”
“有關運動相關產業的。”他説完,臉上浮起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説穿了,就是來調查這種生意現在能賺多少錢。我的回答則是:沒大家想象的那麼多。”
山森覺得很有趣似的説完,從桌上的煙盒中取出一支KENT香煙放進口中,再拿起放在同一張桌上、有水晶裝飾的打火機,將香煙點燃。
“您和川津先生之前就見過面了嗎?”我問完之後,他歪了歪頭,用夾着煙的右手小指摳了摳眉毛上方。
“之前就見過了。我偶爾也會去健身房鍛鍊身體,所以常常碰到他。他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呢!”
“那麼在那次採訪的時候,您們兩人的交談內容僅止於閒聊嗎?”
“還真的是隻有閒聊而已呢!”
“請問一下,您還記得當時的談話內容嗎?”
“都是一些無聊的小事情。我家裏的事情,還有他結婚的事情等等。他還是單身漢呢!您知道嗎?”
“我知道。”我回答道。
“是嗎?我那個時侯勸他,趕快找個好女人定下來比較好。”他説完,深深地抽了口煙,然後一邊吐出乳白色的煙霧,一邊笑着。不過當那個笑容消失之後,他反過來問我:“對了,那個人怎麼了嗎?我想小説的取材應該不至於需要問到這些事情吧!”
他臉上沉穩的表情雖然沒變,但是雙眼射出來的目光,卻讓人感覺到某種強烈的壓迫感。我為了躲避他的視線,在一瞬間垂下了眼,整理完思緒後,才重新抬起頭來。“其實他……死了。”
山森社長的嘴巴停留在好像説着“啊”的形狀。“他還很年輕吧……是生病的關係嗎?”然後他這麼問道。
“不是。他是被殺害的。”
“怎麼會……”他皺起了眉頭,“是什麼時候的事?”
“最近這幾天。”
“為什麼會……”
“我不知道。”我説:“有一天,刑警來我家告訴我的。被灌了毒藥之後,頭被打破,然後像垃圾一樣被丟到港口。”
看來他也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作出回答。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説道:“是嗎?真是可憐啊!最近這幾天的事嗎……我完全不知情呀!”
“正確的説法是,他在和山森社長見面的兩天後被殺害了。”
“啊……”
“你和他見面的時候,他有沒有説什麼呢?”
“説什麼?你是指……”
“比方説,像是暗示他自己會被殺害的內容。”
“沒那回事!”他的聲調突然提高,“要是真的聽到他説那種話,我是不會什麼都沒問就讓他走的。難道他曾經在別的地方説過類似的話嗎?”
“不,我不是因為這樣才問的。”
山森社長的眼睛散發出懷疑的光芒。
“只是有點在意……”我説完,嘴邊浮上一個笑容。如果在這個話題上繞太久的話,會讓對方覺得更可疑吧!
之後,我問社長可不可以再讓我們重新參觀運動中心一次。於是山森社長撥了內線電話,把我們的要求告訴了外頭的秘書。不一會兒,那個美女秘書帶着一個女人一起進到房間裏來。是剛才我們麻煩她很多次的那個女事務員,她好像是專門負責導覽工作的。
當我們跟着女事務員走出房間時,山森社長在我們後面説:“請慢慢參觀。”
負責導覽的女事務員給了我們名片,上面印着“春村志津子”。我和冬子跟在她後面,開始參觀運動中心。
春村在帶我們走到健身房的時候,向我們介紹了那裏的主要教練石倉。石倉是一個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像個健美選手一般——事實上説不定真的是——全身肌肉發達,然後穿着一件像是要炫耀這身肌肉似的薄T恤。臉孔是中年婦女一定會喜歡的類型,削得短短的頭髮也讓人覺得他很乾淨。從種種條件看起來,他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個成功的人。
“推理小説的題材?哦——”石倉非常明顯地對我展露出像是在估價般的視線,“那一定要讓在下拜讀哦!不過我想,類似健身房的健身教練被殺害這種故事,如果可以,還是儘量不要比較好啦!”
這些話在我聽來可是尷尬萬分,然而石倉本人卻像是説了個無關緊要的笑話一般,還少根筋地笑了起來。
“石倉先生是社長的弟弟。”離開健身房所在的樓層之後,志津子小姐告訴我們,“聽説好像也一樣是從體育大學畢業的。”
也就是説,山森卓也的舊姓是石倉嗎?石倉家的兄弟兩人,都順順利利地躲在山森一族的羽翼下。
在前往室內網球場的路上,有兩個女人朝着我們走過來,志津子小姐對她們低頭行禮。其中一人是中年婦人,另外一位是個較小的女孩,看起來像是國中生。這兩人可能是母女吧!中年婦人穿着一件偏黑色的洋裝,是個非常氣派的女性,戴着一付比她的臉還大的太陽眼鏡,鏡片是淡紫色的。女孩的皮膚很白,清透的大眼睛,視線看着中年婦人的後背。
婦人推了推太陽眼鏡,向志津子問道:“山森在辦公室裏嗎?”
“是的。”志津子回答。
“嗯。”婦人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轉向我們。冬子和我也稍微低下頭,不過那個婦人什麼也沒説,又把目光移回志津子小姐身上。“那個,這兩位是……”
志津子小姐慌慌忙忙地把我們介紹給中年婦人認識。但是她並沒有特別對我們示好的意思,只用着不帶感情的聲音,説了一句“辛苦了”。
“這位是社長夫人。”然後志津子小姐也向我們介紹眼前這位中年婦人。不知道為什麼,我早就猜到是這樣,所以並不怎麼覺得驚訝。
“承蒙山森社長親切的照顧了。”
由我做代表盡了禮數。
社長夫人對於我的致謝也沒有任何回答,只對着志津子小姐再次確認道:“在裏面嗎?”
然後她就抓起那個女孩的右手,擺在自己左手肘附近的地方,輕聲對女孩説:“那我們走吧!”女孩聽了以後點點頭。
當社長夫人緩慢地踏出腳步之後,那個女孩也跟在後面。兩人開始往前走。
我們從後方目送了她們的背影離去,然後才開始繼續向前走。
“那個女孩叫作由美。”志津子小姐用着感覺像是刻意壓低的聲音説。
“是山森社長的女兒嗎?”我問完之後,她點點頭。
“生下來視力就很差……雖然不是全盲,但是好像不管怎麼矯正,視力都沒有變好。”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所以什麼也沒説。冬子也緊閉着嘴。
“不過因為社長認為她不能老是關在家裏,所以每個月都會讓她來這個中心運動好幾次。”
“因為先天條件的缺陷,對山森社長來説反而更憐愛她了吧!”冬子説。
“那是當然的。”志津子小姐回答的聲音帶着力量。
沒過多久,我們抵達了網球場。網球場有兩面,穿着短褲的老婆婆們正在練習回擊教練打來的球。教練也不光只是擊球,還會一邊喊着“好球”或是“多用一點膝蓋的力氣”,感覺十分忙碌。
“啊……請稍等一下。”志津子小姐對我們説完,朝着走廊的地方走過去。我轉頭一看,發現一個身穿作業服的男人靠在台車上等她。男人身材高大,黝黑的臉上戴着一付金邊眼鏡。鼻子下方蓄鬍,讓人不得不注意。當她走過去之後,男人的臉依然朝着我們,對她説了幾句話。她一邊回答,一邊向我們這裏投來閃爍的目光。
過了一會兒,她回來了。“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您有工作的話,那我們就在這裏……”冬子説完,揮了揮手。
“沒什麼的。”
我看着那個穿着作業服的男人。他推着台車繼續在走廊上前進。然後當他回頭望向這裏的時候,正好和我四目相交。於是他慌慌張張地移開目光,推着台車的速度好像加快了些。
之後,志津子小姐帶我們參觀了高爾夫球練習場,在手上的簡介資料多到快拿不住時,我們才走出運動中心。志津子小姐送我們到門口。
運動中心的採訪行程就在這裏畫下句點。
2在回程的電車上,我們開始發表彼此的感想。
“那個山森社長雖然什麼都沒説,可是我覺得他有點怪怪的。”這是我的意見,“總覺得他好像知道什麼,然後刻意隱瞞着。”
“看他説話的樣子,好像不知道川津雅之已經死了的事呢!”
“這點我也覺得很奇怪。自己的會員被殺死了,再怎麼不熟,也不可能完全沒有耳聞吧!”
冬子用一聲嘆息代表了回答,輕輕地搖了兩、三次頭。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説:目前的階段沒有辦法表達任何意見。
當然我也一樣。
和冬子分手回到家裏之後,工作室的電話響了起來。我慌忙拿起話筒,從電話那頭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
“我是新裏。”對方説。
“是。”我回答之後看看時鐘,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很久。
“其實,我是想跟你説不需要借川津先生的資料了。”她的口氣好像是在對某件事情還是某個人生氣一般,有種尖鋭的感覺。
“什麼意思呢?”
“今天我在調查別的東西的時候,偶然找到了我要的資料。之前給你帶來困擾,真是不好意思。”
“那放在我這邊的東西,你就不看了嗎?”
“是的。”
“那我拆封也沒關係了嗎?”
“嗯,沒關係。真是抱歉。”
“我知道了。”我説完這句話之後就掛上電話,看着放在屋子角落的那兩個紙箱。紙箱像是一對感情很好的雙胞胎似的,整齊地排在一起。
我脱下衣服,換上襯衫,再從冰箱裏拿出罐裝啤酒來喝,然後坐在沙發上,望着那兩個紙箱。箱子看起來好像是從搬家公司直接買來的,上面用醒目的顏色印着“搬家請找××”。
啤酒喝了一半之後,我突然注意到一件很奇妙的事。這兩個像是雙胞胎的紙箱,有些微的不同處。
那就是包裝的方式。和另外一個箱子比起來,其中一個箱子給人一種雜亂的感覺。封箱膠帶也貼得皺巴巴的,東貼一塊、西貼一塊,弄得亂七八糟,一點都不謹慎。
好奇怪哦——我這麼想。
今天早上快遞送來的時候,我記得自己還在心裏暗想着,這種謹慎的包裝方法,顯示出川津幸代一絲不苟的個性。膠帶也活像是用尺量過一般,貼得漂漂亮亮。兩個箱子都是——沒錯,兩個箱子都一樣。絕對沒有錯。
我喝光了啤酒,走到兩個箱子旁邊,仔細地檢查那個包裝雜亂的紙箱。説是檢查,其實也只是緊緊盯着紙箱的外表看而已。
因為光看着紙箱,還是什麼都不會知道,於是我撕開膠帶,打開了紙箱。紙箱裏面的書、筆記本和剪報本等,放置得非常凌亂。
我先把這個箱子擺在一旁,然後打開另外一個箱子。不出我所料,紙箱裏頭的東西擺放得很整齊。如同膠帶的黏貼方式一樣,反映出幸代的個性。
我離開那兩個紙箱,從酒架上拿出波本酒和玻璃杯,像是把身體拋出去一般,再次跌坐在沙發上。在玻璃杯中注滿了波本酒之後,我舉杯一口飲盡,然後胸口劇烈的心跳才稍微緩和下來。
平靜下來之後,我伸手拿起話筒,按下撥號鍵。電話鈴響了三聲之後,對方接起了電話。
“萩尾家,你好。”是冬子的聲音。
“是我。”我説道。
“哦……怎麼了嗎?”
“我們被設計了。”
“被設計了?”
“好像已經有人潛入我家了。”
感覺她好像倒抽了一口氣。過沒多久,她又説道:“有什麼東西被偷走嗎?”
“沒錯。”
“是什麼?”
“我不清楚。”話筒依然靠在耳畔,我搖了搖頭。“不過應該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3隔天,我親自前往冬子上班的*社。原因是為了去見當時在葬禮曾經碰過面的編輯田村。當然,安排我們見面的還是冬子。
在*社的大廳會合之後,我們三個人進了附近的咖啡店。
“關於新裏小姐的事情是嗎?”田村拿到嘴邊的咖啡停了下來,帶着笑意的眼睛睜得圓圓的。
“是的,麻煩你告訴我新裏小姐的事。”
“但是其實我也沒那麼清楚哦!我是川津的責任編輯沒錯,不過可不是新裏小姐的責任編輯呢!”
“就你知道的範圍內説就可以了。”冬子從一旁加上一句。一開始提到要找田村的人,就是她。
昨天和冬子通過電話後,我檢查了房間,發現自己的東西全都還在。存摺跟少量的現金都原封不動的擺着。唯一留下侵入者蹤跡的,就是那個紙箱的封箱方式。
“對方應該沒想到我會記得箱子的包裝方式吧!但是別看我這樣,其實我的觀察力是很強的。”關於發現紙箱的變化這件事情,我對冬子這麼説道。
“真厲害啊!”她聽了,佩服地説:“結果犯人的目標就只是箱子裏面的東西嘛!你對於這個,心裏有底嗎?”
“我只知道一件事。”
在發現川津雅之的資料被人拆封、偷走之後,我腦袋裏第一個浮現的人,就是在前幾分鐘打了電話給我的新里美由紀。前兩天還那麼心急地想要看資料的她,竟然突然打了通電話來説沒有必要了。我會覺得奇怪也是當然的吧!
“那這麼説來,是她偷走的囉?”冬子的臉上寫滿了意外。
“當然我還不能確定。不過,她的行為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很詭異啊!為了拿到那份資料,還特地跑去幫忙搬傢什麼的……”
“但她不是已經跟你約好,要直接去你家拿資料了嗎?既然這樣,應該沒有偷窺的必要吧?”
“仔細想想,的確是如此。”我稍微沉澱一下思緒,然後果斷地説:“如果説那個資料,對她來説是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的東西呢?難道她不會想要瞞過別人的耳目把它偷走嗎?”
“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嗎?”冬子重複了一次我説的話,沉思了一會兒之後,馬上睜大了她那雙細長的眼睛。“你該不會在懷疑是她殺了川津吧……”
“非常懷疑。”我挑明瞭説:“如果這個假設正確的話,她殺了知道她秘密的川津,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事情。”
“你是這麼推理的嗎?……”冬子雙手交抱胸前,重新看了看紙箱裏的資料,“不過,在這個‘她潛入你家’的推理當中,有兩個很大的疑點。一是為什麼她會知道你今天白天不在家的事?另外一個是,她是怎麼進來你家裏的?你家的門窗不是都上鎖了嗎?”
“是密室哦!”我説。
“那就非得把這兩個疑點解決不可了。不過關於這個新裏小姐,我想可能還是再多調查一下比較好。”
“你有方向嗎?”
“沒問題。”
田村的名字就是在這個時侯冒出來的。不過田村的談話內容之中,並沒有什麼能引起我的興趣。
新里美由紀是一位女攝影師,在各個領域都非常活躍,關於這方面我已經知道得夠多了。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我想問的是她和川津先生一起合作的工作內容。”我直截了當地説:“他們不是曾經共同負責某個雜誌連載的紀行文?”
“嗯,是的。不過就像我之前説的,好像很快就拆夥了哦!”
“我記得上次在葬禮和她見面的時候,她好像有説過自己和川津先生不太合吧!”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讓我很在意,所以就記在腦子裏了。
“她的確有説。”看來田村也記得。
“那是在説紀行文的連載中斷的事情嗎?”
“哦,不是那件事。”田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然後上半身微微前傾,“紀行文本身是做得還不錯,評價也都還過得去。但是不曉得在第幾次取材行程的時候,他們到了Y島,在那裏碰到了意外。當然川津跟新裏都遇到了。什麼合不合的説法,我想就是從那時開始傳出來的吧!”
“碰到意外?”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説。
“遊艇翻覆的意外呀!”田村説:“川津先生認識的人裏面,好像有個人計畫了一趟旅行,行程就是搭遊艇到Y島去。川津先生他們也參加了,結果中途天候惡化,遊艇就翻覆了。”
“……”那是什麼樣的狀況,我完全想象不到,“大概造成了什麼程度的傷害呢?”
“搭乘遊艇的大概有十個人,其中好像只有一個人死掉吧!其他人因為漂流到附近的無人島,所以得救了。然後,那個時侯川津先生的腳受了傷,之後就卸下紀行文這個工作了。”
這件事我連聽都沒聽過。
“那這個遊艇旅行的事情,川津先生有寫下來嗎?不是紀行文,而是比較類似事故文件的東西。”冬子問。
“好像沒有寫耶!”然後田村壓低聲音回答道:“聽説*社這邊是有拜託他寫啦!不過被拒絕了。理由是説當時身心狀況都很差,所以清楚記得的事情很少。哎呀,不過站在他的立場想想,誰也不會想要把自己遇到災難的事情,寫成文章刊登出來給人家看呀!”
不可能是這樣的,我聽完這麼想。如果是個寫文章的人,就算受害者是自己,也絕對不可能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最起碼不用特地跑去取材,就可以把第一手的聲音——自己的聲音——化為文字。
“啊啊,總之,好像因為這件事讓這個*社顏面盡失,所以那個紀行文系列也跟着停刊了。”
由於是別的*社的事,田村説話的語氣顯得非常輕鬆。
“對了,那個遊艇旅行的企劃是由哪一家旅行社承辦的呢?”
對於我的問題,田村乾脆地回答道:“沒有,那不是旅行社的企劃。我記得……那好像是都內某個運動中心的企劃哦!不過那地方的名字叫什麼,我就真的忘記了。”
“該不會是……”我舔了一下嘴唇,“……山森運動廣場吧?”
我説完之後,田村的表情就像是恍然大悟。他點頭輕呼:“沒錯、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原來如此。”我和冬子相互交換了眼神。
田村一個人回到公司去,我和冬子則繼續留在那間咖啡店,再點了一杯咖啡。
“真是可疑呢!”我將手肘靠在桌上,手掌支着臉頰説:“川津在被殺害之前,曾經和山森社長見過面。川津也因為乘坐山森社長那裏提供的遊艇,而發生意外。而且這個意外發生的時候,新里美由紀也在場……”
“你是覺得那個意外之中藏有秘密嗎?”
“我還不知道。”我搖搖頭,“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就會覺得,那份從我家偷走的資料上,會不會就是寫了關於這場遊艇意外的文件呢?新里美由紀想要的,也就是那份資料。”
“然後川津就是因為那份資料上面寫的東西而被殺害的囉!”
“這也只是推理啦!我的推理都是跳躍式的,這點冬子應該最清楚吧?”
對於我的玩笑話,冬子露齒笑了一下,接着馬上又恢復嚴肅的表情。
“也就是説,新里美由紀和那個遊艇事故的秘密有關聯囉!”
“不只是她,”我交換了蹺着的雙腳,然後雙手抱胸,“川津去見了山森社長,也就是説,我覺得山森社長一定也以某種方式和這件事情有所關聯。”
“那個時侯,山森社長是跟我們説只是單純的取材呀!”
“刻意隱瞞。”我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接着説:“對他們來説,有個非隱瞞不可的理由。”
“‘他們’是指?”
“我不清楚。”我斷然説道。
這天回到公寓之後,我立刻把那個紙箱的東西倒出來,想要確認自己的推理沒有錯。去年川津雅之經手的紀行文相關資料,幾乎全都收在這裏,唯獨和那個遊艇旅行有關的東西,我怎麼找也找不到。
那個旅行究竟藏有什麼秘密——當然,我是指除了船難事故以外的某件事——而有個人不想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新里美由紀也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問題在於該如何找出這個秘密,對於這點,我和冬子已經擬好大概的作戰方針了。
這天晚餐之前,冬子打了電話給我。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有些興奮。“總算把新里美由紀約出來見面了哦!”
“辛苦你了。”我慰勞她道:“你是用什麼理由把她約出來的呀?”
“説實話啊!我説有些關於川津的事情想要請教她。”
“她沒露出警戒的樣子嗎?”
“不知道耶!因為是打電話,所以無從得知。”
“這樣啊……”
接下來就是看要用什麼辦法讓她將實情全盤托出了。新里美由紀那雙盛氣凌人的眼睛在我腦中浮現,令我有點憂心。
“兩個人聯手,應該多少會有點成效吧!”我説完,冬子用略帶陰沉的語氣接着説道:“那可能有點困難哦!”
“困難是指?”
“她提了一個條件,説是要和你單獨見面。”
“跟我?”
“沒錯。這就是她的條件。”
“她想幹什麼啊?”
“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她覺得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的話,比較信得過吧!”
“不會吧!”
“總之,她的指示就是這樣。”
“嗯……”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手拿話筒思考着。美由紀難道是覺得,要是對象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她就願意説出那個秘密嗎?
“我知道了。”我對冬子説:“我就一個人去看看吧!告訴我時間跟地點。”
4隔天,我在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動身出門。冬子和新里美由紀約好兩點整在吉祥寺的咖啡廳。據冬子説,新里美由紀的公寓好像就在那附近的樣子。
約定地點的咖啡廳裏,安穩地擺着類似手工製作的桌子,是一間能讓人靜下心來的店。店內正中央,沒來由地放了一塊橡木。燈光昏黃,的確很適合坐在這裏靜靜地聊些事情。
一個穿着黑色緊身裙、留着短髮的女孩子朝我這邊走來,我向她點了一杯肉桂茶。
由於我不習慣戴錶,平常都把手錶放在包包裏,所以為了知道現在的時間,我環顧店內找着時鐘。最後發現了掛在牆壁上的古董鍾,上面的指針告訴我還有幾分鐘才兩點。
女孩子把肉桂茶端過來,我啜飲了兩、三口,這個時侯剛好是兩點整。
當我看着店裏的擺設時,五分鐘又過去了,然而新里美由紀卻還沒現身。莫可奈何的我,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肉桂茶,一邊盯着門口看。過沒多久,我手上的茶杯見底了,時鐘上的指針也顯示又過了十分鐘,但是新里美由紀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
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離開座位,走到櫃枱旁邊的電話那裏,撥了冬子給我的美由紀家的電話號碼。電話鈴響了兩、三聲,我想大概不會有人來接,正打算放下話筒的時候,電話通了。
“喂?”是個男人的聲音。
“請問是新裏小姐家嗎?”我膽怯地問道。
“是的,”那個男人説:“請問你是?”
我報上名字,探詢她是否在家。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接着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説:“很遺憾,新裏小姐已經死了。”
這次換我無言了。
“請問你有在聽嗎?”
“嗯……請問,死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被殺害了啦!”男人接着説:“她的屍體剛才被人發現了。”
獨白二當我的真實身份曝光的時候,那個女人説:“對不起。但是我也真的什麼都沒辦法做呀!是真的啦!”
我依舊沉默地看着她。她失去了冷靜,不一會兒就站了起來。“我去倒杯茶——”她説道,試圖逃離我的視線。
我抓了個空檔,從背後襲擊她。
她並沒有做太多的抵抗,這點讓我感到有些意外。
簡直就像是——沒錯,就像是壓扁的火柴盒一般。
靜靜地倒下,然後變成一圈難看的肉塊。我覺得時間似乎靜止了一瞬間,接着寧靜便包圍住我。
我站在原地幾秒鐘之後,開始敏捷地收拾善後。腦子近乎恐怖地冷靜。
收拾工作完畢之後,我俯視着她。
這個女人果然也知道真正的答案。只是將之用軟弱的理由,狡獪地隱藏起來罷了。
我的憎恨之火無法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