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果——這些單音節名字的人
約翰、保羅、喬治、林果——這些單章節名字的人都一反其通常習慣,一言不發。他們都善於談論一種極其漂亮的深褐色水彩顏料。這一點大家都樂於承認。這些人都喜歡和賞識那知名的三人幫,而且由於它那動人的歌曲,經歷了某些歡樂的時刻。在阿姆施泰滕,在家裡,那些白色的花春天開放。草地上是一片新綠。玉蘭樹吐露芳香。茉莉花芬芳撲鼻。波托馬克河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手裡那些海倫的邋遢鬼和所有的男人,都在盯著她那修長的大腿、金黃色的頭髮。不,海倫的頭髮不是金黃色。英格博格,無依無靠、有天使般金黃頭髮的小英格博格是我的女孩。一絲睏倦的笑容浮現在約翰、保羅、喬治、林果的嘴角,新的夢幻開始了,他們有了這種感覺:一切又會變好的。晚安,小英格博格。本來,這四個有一頭蓬亂紅髮,有這樣一頭狂野得就是死去時也無法馴服的蓬亂長髮的人,名叫蘋果般輕浮之人約翰,科倫坡根保羅、琉特塵土喬治、大木塊林果。可是因為在農家生活中,對長名字有某種反感,對於長名字來說,往往存在舌頭轉動不靈的危險,所以人們把女孩乾脆就叫成洗臉盆,只要對這種事感到有興致,就栽入她的體內,去津津有味地感受新鮮的東西、內在的東西。然後,在表面之下,四重奏心醉神迷地睜開了雙眼。一切都異乎尋常,都模糊不清。使人想起三葉草來的綠色東西在冒險向著他們延伸過來,想要纏住他的踝骨。他們乾脆把這些東西推到一邊。他們用一個手勢,潛得更深。然後,在水中殺手看到他們之前,他們就看到了這個殺手。水中殺手是一種水生植物,天生就是半個寄生物。它大都長在樹枝杈裡,把它的根深深地埋進樹心之中,不過這種植物的表面部分也有助於供給養料。一根舌頭狀的葉莖匆匆趕來,用佩佩爾下士那種過於繁華的林陰大道的形式,爭奪約翰、保羅、喬治、林果的左臂。這個胖乎乎的埃德爾特勞德,這個腫瘤可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喬治在她的絃樂器指板上,多數情況下是開他那些獨特的、粗暴下流的玩笑——這個女人使這四個人重新回憶起他們的父宅,回憶起生育他們、教育他們的父母親,回憶起他們性交的木板床,回憶起他們在上面亂寫亂畫的男廁所的牆壁,總而言之,使他們回憶起對於今天的普通人來說,是與故鄉和故土這個概念不可分割地聯繫在一起的所有東西。
她對此表了態。多數情況下他都不得不同時摟住你。你瞧瞧鏡子裡面,你臉上和脖子上有些什么樣的紅斑啊!這完全是由於說話引起的。這個強詞奪理的人滿臉通紅。不,這並非只是由於說話引起的。這是由於牛奶桶,由於他做的榨汁器(愛)引起的。他在兩性之間永無休止的原始鬥爭中,做起那種讓父母忘掉我們的愛來。甚至再一次瞭解到事情真相的埃姆馬努埃爾邁著他那慢騰騰、在勞動中養成習慣的沉重的農民腳步,穿過人群。他由於自己那十足的粗獷性格,也就是說由於自己那地道的粗獷性格,根本就無法與這群人為伍。他是藝術家,是畫家。他感到自己負有更高的使命,但同時又懷疑自己在某個時候是否會獲得成功,去找到那種永恆的東西(永恆的東西),找到同藝術的結合點。眼下,他畫十分討人喜歡的山中景物水彩畫。對他而言,山中景物自然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映入他眼簾的一切都樸實無華。他眼中的少女海倫保持著完美無瑕、天真無邪、行為粗魯之人的單純質樸,保持著夢中人物的形象。這是一個感人的藝術家和一部感人的命運小說。在畫夾中有幾百幅臉部畫像。這些面孔都大同小異,但又並非他們本人,並非他們極其獨特的本人,因為要使它們完美無瑕,他還缺乏最後的魔法去揭示那些無法理解的東西——這種東西倒是已經秘密潛藏在他心中,它所需要的是一隻小心謹慎的手。這隻好使喚的、小心謹慎的手收起吸濾器,就像往常幾千次做過的那樣,事先把那種東西掏出來,觀察它,擦乾它,把它立放著,給植物種臍展示巫婆屁股。這樣的情景每天每日都要在維也納周邊各區出現。在那裡,喜悅和煩惱比這個世界上別的任何地方都更為緊密地連在一起。滾圓的白根生機勃勃。那隻鳥兒就在緊貼這一群人的上面。它用自己的眼睛四處張望,等著危險的到來。它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迷住了。這種根鳥沒有真正的頭,因為它不需要頭。它的軀體是雙翅之間的一個臃腫的口袋。在它身上也有眼睛。長長的根從某一個地方開始。這條根可能長達兩百米,一直往下延伸到地上。約翰和保羅懶洋洋地坐在家用長椅上,就像他們的祖先一樣,只不過更隨便些罷了。他們合攏雙手,放在懷裡。這時,他們的兩個同伴帶著一串舊鑰匙從院子裡走出來。他們這樣做,是要到院子後面的小教堂,像每天每日那樣,去敲鐘做晚禱,念萬福馬利亞。好啊,猶太人!沒過多久,響起了純粹的童聲,歌聲憂鬱,旋即變得歡快一些了。歌聲越過院牆傳進村裡,宣告對上帝的讚美。雪崩。在所有這一切事情發生之後,他們也許再也不會忘記那致命的響聲,不會忘記那種嗡嗡聲和隆隆聲。直至約翰有朝一日結識保險商保羅時為止。
他是這個女孩的第一個,確確實實是巨大的捕鳥人。年輕的男子漢非常認真地照顧這個女孩,攙扶這個女孩,議論這個女孩。要按照資本主義制度的意圖積極去影響她,這並不容易。可是這個年輕的保險商以及那些朋友——喬治和林果——那些沼澤珊瑚蟲,那些渣滓,那患難與共的兄弟卻獲得成功。他能夠把她從她工作的公司裡領出來,在一個辦公室裡給她找到一個更好的職位。約翰應當在今後作為女職員掙錢,以後有朝一日干脆就完完全全呆在家裡,只當家庭主婦。這種歌唱,這種爵士音樂,這種合奏應當由這群年輕人的俱樂部晚會來表演,而不該留給陌生人,留給完全陌生的人。對於這些陌生人,保羅只知道,他們只要從遠處看到他的新娘,他們就會捻自己那幾根稀稀落落的鬍子,除此之外,則一無所知。所以這個姑娘感到自己猶如置身於天堂。她決定最終結束她那不平靜的過去。放蕩的社交生活、吸毒、設套、作證、相互作證應當一勞永逸地來個了斷。就連平日不該多言多語的喬治和林果也來熱心地分擔責任。這就是他們結交、他們結識、他們結成生死之交、他們相依為命、他們相互影響等等最初的一幕:約翰用她那天真無邪、質樸單純,但突然變得神秘莫測、莫名其妙的目光望著保羅。她站在他這個黑人、這個被撞傷的人、這個遭到種族歧視的人、這個為墨西哥而拼搏的美國奧林匹克運動會鬥士面前,穿著她那條緊身滑雪褲,顯得十分苗條。毛線套頭衫顯現出她身材的輪廓。她的臉捱得非常近,他還從未這么近地看到過一張臉,儘可能地近,不管怎么說是非常近。她的眼睛在透過關閉的窗簾落下來的昏暗光線中閃爍發光。她久久地、仔仔細細觀察他,從後面的“洞穴”到前面的“塞子”,又倒過來從前面的“塞子”到後面的“洞穴”,再一次回過頭來觀察了幾分鐘。時間好像停了下來,停了好久好久。他感到自己面對她那審視的目光,變得面紅耳赤。然後她說:我還從來沒有同一個男人有過什么男女關係的事。這要動用我們以備急用的儲蓄。參與者們說的是皮膚髮癢和旅遊領域的革命手段。他們總是使口袋裝得滿滿的。在做練習的約翰跌倒,跌到周圍那些人頭上,跌到興高采烈、亂七八糟的人群中,跌到地底下。就是說,他們在惡毒地弄髒、玷汙公共財產,然後又毫不猶豫地繼續幹。
根鳥懶洋洋地動了動它的翅膀。但它再也走不了啦。約翰、保羅、喬治、林果、恩霍伊、盧阿普、埃格羅埃格、奧格尼爾八個人爬到它的背上,用手指緊緊抓住一把羽毛,把他們的刀子一再往肉裡戳進去,以便損傷神經。最後,在吸根上出現一道裂縫。土和泥從傷口鑽了出來。鳥兒試圖重新展翅飛翔。裂縫在擴大。根鳥用力拉緊,一直拉到吸根斷裂。它跌跌撞撞地飛向天空,搖搖晃晃地飛了很久。看來,它好像對自己的創傷毫無感覺。可是最後,這次飛翔卻變得更不保險了,然後,它便開始逐漸逐漸地降低高度。
現在,他們的任務應當是:查清英格太太在烹調這道平時是美味可口的面制食品時忘了放哪種配料。他們在這方面都滿有希望撈到好處。我不得不請你允許我將你描繪一下。不過這種事你倒是辦得到的。然後,我穿上我那件從母親那兒得來的節日盛裝,算是給保羅,給渾身發抖的約翰的回答。可是,他悲哀地搖搖頭。然後,他就像撫摩一個需要撫慰的孩子似的,撫摩她的面頰。他用施蒂里亞語說:你這個求職的女人,你來塗灰漿,你……一個星期天下午,我至多隻能完成一幅木炭畫。約翰在兄弟姐妹當中往往總是動作比較慢的人。在戰場上,這個特點效果顯著。他也是通常都要落後一點點,不引人注意,一絲一毫的,然後是很多。對於浮現在我眼前的東西,我也用不著節日的盛裝。那好吧,這么著,為了我的緣故,那就只穿奧地利婦女的民族服裝吧。我的保拉什么也不穿。寂靜。寂靜的恐懼不安、擔驚受怕的幾分鐘。只有風兒在丁香花叢中的樹葉間輕輕地沙沙作響。有一次,偶然聽見彷彿有步履蹣跚的腳步聲從山丘上穿過,然後又順著山丘往下去。保羅、麥克卡特內伊對這種無理要求將會作出什么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