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阿姆施泰滕是一個陰森恐怖的城市。並非在夏季,當旅遊者穿過林陰大道和廣場大量湧入時;可是在秋季,當狂風捲着落葉到處飛舞時,當林陰大道都在顫抖時,這時,阿姆施泰滕就成了一個陰森恐怖的城市。當年輕的大夫看見這三個姑娘時,他不禁渾身發抖。這羣姑娘身穿牛仔褲和洗得退色的套頭毛線衫,金黃色頭髮成綹地垂到肩上,行軍揹包隨隨便便地扔到背上。也許是一些來自德國的,或者來自英國的,來自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離家出走的年輕女孩。這些女孩,她們很可能都會把這種情況作為理由提出來:我父母親把我臭罵了一通。一匹乘坐的馬對我有什幺用處?可是一個星期、一個月、一年之後,就會大為後悔。不過這可不應當成為旅行見聞報道。從這些姐妹的玩具娃娃那裏,有一股特殊的氣味向他迎面襲來。發狂的踢躂舞也許會給凍僵的四肢帶來温暖。他沒有這樣做,他費盡氣力才使自己變得疲乏。他可以頂住這個四肢長長的萄葡牙女人的誘惑,這個女人從旅遊中心燈火通明的底層窗户,匆匆忙忙地向他發出信號。他把那個裝着他珍貴的醫療器具和貴重藥物的手提包緊緊貼到胸前,跨進房間。他知道自己作為醫生,作為人,該做什幺。這可不能是遊記,而是給一個長成畸形的歐亞混血女人所作的整容手術報告(請參見第25卷第368頁)。那些黃皮膚計量人員在阿姆施泰滕地區習慣於從事工業間諜活動,這些計量人員的領導人康福想把那個歐亞混血女人放到擔任領導職務的工程師位置上充當囮子。這並不違背醫生的職業道德。而當機關槍在前院噠噠噠地怒吼時,當巨人般的康福把燃燒着的竹片塞進聯誼聚會成員指甲下面時,醫生用那隻習慣性紋絲不動的手,把他那着名的放射性白金解剖刀,放到漂亮的歐亞混血女人那張一動不動的黃臉上去。這時一聲叫喊!兩個身材高大肥胖的黃皮膚摔跤運動員拖住一個掙扎着的柔弱白色獵物穿過黑夜,這是一個所謂的犧牲品。醫生手裏的解剖刀立即停了下來。所有左輪手槍的槍口都像接到命令似的對準他。難道這不是伊麗莎白的聲音,他的伊麗莎白,要不,這只不過是無數犧牲品當中的一個罷了。這些犧牲品都是統治者康福為他的職業所急需的(裝扮成人的魔鬼)。他要有把握。所以他趕快行動。一羣大叫大嚷、猶如蠕蟲般的人本來到處都是跟在後面步履蹣跚、緩緩而行的,現在正從他那又瘦又高、穿着白色衣服的無菌身體旁走過,趕往昏暗之中。這個剛做過手術的女人發出豬一樣的尖叫。難道大夫就可以把她獨自一人留在這兒,留在這個並不令人感到可靠的地方嗎?不!他作為醫生和救助者的良知在抗拒這種做法。可是這時,也許伊麗莎白正處於危險之中。她需要他。那隻身子斷裂的蒼蠅突然以超人的方式猛地一衝,飛進灌木叢裏。這件沾滿血污的醫生白大褂匆匆離開這裏。伊麗莎白,我來了,堅持着。這樣匆匆忙忙應當使B大夫萬分後悔,因為實際上這涉及到這個人,而不是別的人,因為康福剛好通過他那滿副金牙擠出了一個“走”字。他跟在這個白魔鬼後面,帶他去死,要不,活着總比死去強,因為死人不會張口。後備車疾馳着,輪胎髮出尖鋭刺耳的吱吱聲,穿過大門。探照燈突然亮了起來,一切如同在白晝中。進行搜索的警犬在急促喘息。他差一點就要到達隱蔽處了,這時,一顆沉重的子彈啪的一下擊中了他的肩膀,把他帶入幻境。他把這僅僅歸功於運氣;他倒在一片窪地裏,射出的這一排近在咫尺的危險子彈其餘的彈頭都在他四周鑽進爛泥之中。
不過這可不應當成為旅行見聞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