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許年華來了一次以後,金全禮精神面貌大為改觀。工作積極,不再計較各方面的得失,整日坐在辦公室批改文件,或是下到縣裏;下縣坐什麼車不在乎,對司機都很客氣;對“二百五”也不再跟他計較;對吳老開始格外尊重。遇事拿不準主意,就去請示吳老。週末沒事,就到吳老家中去坐。吳老對他説話,他趕緊拿出本子記上。弄得吳老挺感動。一次吳老在家中對金全禮説:
“老金啊,我給你要提一點意見!”
金全禮説:“吳老,您是前輩,您説!您批評我,是對我的愛護!”
吳老點點頭,説:“老金,你今後工作的着眼點,要放開一些。不能光抓紀檢和計劃生育,其它方面的工作,也要注意!當然嘍,只是注意,還不能插手。我過兩年就退居二線了,工作還不得由你們年輕的來幹!”
金全禮感動得兩眼想冒淚,真誠地説:
“吳老,您不要這麼説,這麼説我心裏難受。您不能説‘退’這個字,地區的幹部羣眾不答應!我跟着您,學了不少東西!”
吳老説:“這話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到處亂説。上次年華同志到這裏來,我跟他坐一個車,他在車上是跟我很知心的。年華這個同志很好,中央提他提得對,我從心裏敬重他!”
金全禮説:“年華同志也很敬重您!”
吳老説:“就是上次讓他吃了麪條,心裏很不是滋味!”
金全禮説:“他是河南人,愛吃麪條!”
吳老“哈哈”笑了。
自跟吳老談過話,金全禮工作更加踏實。
這天是禮拜四,金全禮正在辦公室辦公,行署辦公室一個秘書椎門進來,説:
“金專員,有人找您,見不見?”
金全禮問:“哪兒來的?”
秘書説:“他説他找您告狀!”
金全禮以為又是羣眾揭發幹部,於是説:
“請他來,請他來,人家大老遠跑來,不容易!”
可等秘書把人帶來,金全禮一看,卻是春宮縣縣委辦公室主任,金全禮“哈哈”笑了,説:
“老鍾,你搞什麼名堂!還不直接來,説是告狀的!”
誰知縣委辦公室主任氣呼呼地説:
“金專員,我今天找您不為私事,我就是告狀的!您不是管紀檢嗎?”
秘書退出,金全禮給辦公室主任倒了一杯茶,説:
“誰得罪你了,讓你告狀?”
辦公室主任説:“我要告小毛!您這裏不準,我告到省裏;省裏不準,我告到中央!聯合國我也敢去!”
金全禮説:“行了行了,用不着動那麼大的氣。我走時不是交待你們了,讓你們配合小毛的工作,不要處處與他為難,要為春宮八十萬人民着想!”
辦公室主任瞪着眼睛説:“我們沒有與他為難,可他處處與我們為難!告訴您金專員,我的辦公室主任,已經讓他給撤了!”
説完,蹲在地上抱頭“嗚嗚”哭起來。
金全禮這時倒吃了一驚,問。“是嗎?”
辦公室主任抹着淚説:“還是嗎!您現在當了大官,是不管底下人的死活了!您抽空到春宮去走一走,看小毛正在春宮幹什麼!自他到縣委以後,除了琢磨人,沒幹一件好事!他現在大權在握,是想把人都換成他自己的,我這還不是他開的第一刀!”
金全禮問:“問題那麼嚴重嗎?上次小毛到地區開會,還來過這裏!”
辦公室主任説:“他那是耍兩面派,在矇騙您!為什麼撤我,還不因為我是老縣委的人!”
金全禮這時心裏生氣了,怪小毛不夠意思。提他當縣委書記,金全禮沒説什麼,怎麼他現在敢如此無禮!但他表面上仍很鎮靜,笑着問:
“那你現在失業了?”
辦公室主任咕嘟着嘴説:“讓我到科委去。您想,科委是什麼單位?金專員,我給您説,這問題您得解決,您不解決,我住在您辦公室。人家都説當初跟您跟錯了,還不如跟縣政府了。您‘吱溜’一下升走了,留下一幫人讓人宰割!您是老領導,您不能見死不救!”
説完,又哭了。
金全禮説:“行了行了,拿我的飯盆和菜票,到食堂給我打飯!打兩個人的!”
辦公室主任從地上站起來,抹了抹紅眼睛,端着飯盆到食堂打飯。
剩金全禮一個人在辦公室,金全禮氣得摔了一隻杯子。媽的,你小毛也太膽子大,太歲頭上就這麼動了刀子。接着抓起電話,讓總機接春宮。總機那邊接電話,他又突然想起了許年華,想起許年華處理事情的水平,氣馬上又消了,讓總機撤了那個電話。
等辦公室主任打飯回來,兩人隔桌子吃飯。金全禮説:
“老鍾,我告訴你,你吃完飯,就到地委那邊找陸書記,把情況向他反映,看他什麼意見!縣委的事,找地委合適!”
辦公室主任瞪起眼睛:“不行金專員,這事您不能推,您是老領導,這事您還不管,人家陸書記會管?我不找陸書記,我就找您!”
金全禮禁不住罵了辦公室主任一頓:
“讓你找陸書記,你就找陸書記!這事你讓我怎麼管,讓我去跟小毛吵架嗎?有組織渠道,你為什麼不找陸書記?這點道理還不懂嗎?”
辦公室主任懵了頭,用筷子根颳着自己的滿頭濃髮,颳了一陣,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沒明白,説:
“好,好,我去找陸書記!”
吃過飯,辦公室主任就去找陸洪武。等辦公室主任一走,金全禮又有些傷感。唉,為了自己,推走跟自己多年的同志,是不是太自私了?但從大局出發,他現在是不能和小毛鬧仗的。那樣對全局太不利。不過就這樣犧牲同志,他心裏又不忍。這樣思來想去,一下午也沒辦好公。
過了有一個禮拜,陸洪武見到他問:
“老金,春宮有人告小毛的狀,你知道嗎?”
金全禮説:“不知道。為什麼告小毛的狀?”
陸洪武説:“一個縣委辦公室主任,説小毛泄私憤圖報復,撤了他的職。我已經跟小毛通電話,看來不是這種情況。這個辦公室主任有作風問題,在縣賓館混來混去,和幾個女孩子不清楚!”
金全禮説:“是嗎?如果是這樣,這個人是不適宜呆在縣委!”
陸洪武説:“事情已經過去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一個辦公室主任,處理過去就算了。我以為你知道,給你打個招呼。我已經同意小毛的處理意見了!”
金全禮説:“這樣處理很好,這樣處理很好!”
與陸洪武分手,金全禮又生起氣來。媽的,這個小毛果然不是東西!什麼作風問題,藉口罷了。撤一個人,總要找些問題。這個辦公室主任愛和女人接觸金全禮是知道的,但過去他也接觸,你小毛怎麼不管?現在你一當縣委書記就撤人,這不是改朝換代是什麼!什麼人沒有問題?抓什麼人什麼人就有問題。誰不愛和女人接觸?無非程度不同罷了!接着又想起自己對老部下見死不救,有點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可話説回來,他在小毛手下,自己也無能為力。誰叫你有作風問題?這問題一抓一個準,我金全禮能去證明你沒有作風問題?我不是見死不救,是沒法救。救不好連自己也拖着沉下去。於是心裏又得到安慰。這樣思來想去,一夜沒有入眠。直到黎明,東方出現朝霞,他又突然想起許年華,一切問題似又想通了。又對工作鼓起了信心,他吃了兩塊蛋糕,忘掉這件事,又精神抖擻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