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親……和那家公司有什麼關係?”
“老闆番場哲夫是他父親,但他沒入户籍。番場承認和京極的母親有過關係,但否認他是自己的兒子,至今沒有提供過任何經濟援助。京極的母親去年因感冒致死,像是從那時開始,他決心報仇。”
“感冒致死?”我以為自已聽錯了。
“好像是心臟衰竭,京極幾次求番場出手術費,都沒被當回事。”
我覺得後背一陣發麻。我頭部遭槍擊還活着,世上卻有人因感冒而死。
“據説,母親死後,那傢伙經常出現在番場周圍,我猜也許是在伺機報仇。之後,他大概探聽到那家公司裏存放着大額現金,就想到了搶劫。”
“他母親不是已經死了嗎?事己至此,搶了錢也……”
“所以是報仇。”倉田警官嘴角一歪,眯起一隻眼睛,“他是在報復泄憤。但對於關鍵人物番場來説,就算被搶走了兩億元也不會多麼心疼,他每年逃的税比這多得多。”
我覺得胸口像長了異物般一陣發緊。
“真是悲慘的故事。”
“是悲慘。”他説,“世上莫名其妙走黴運的人多的是,都是一邊為命運生氣,一邊化悲痛為力量地活着。那傢伙,京極,是隻喪家犬。
對了,聽説你也是父母雙亡?”
“我還在上學時,父母就都去世了。”
警官點點頭:“但你仍在堂堂正正做人,這次還拼了命去救孩子。我想這跟環境之類的沒關係。同你這樣的人相比,京極是沒用的垃圾,死了更好。”
“聽説他確實死了。”
“在商場樓頂……”
“樓頂?”我不禁提高聲音。
“打中你之後,京極搶了錢逃出房產公司,在被槍聲引來的人羣中揮舞着手槍殺開一條路,然後上了車,但馬上就被整個街上的包圍網圍住。之後就能想象了吧?網越縮越小,逼得他走投無路。”大概是為警察的機動能力感到自豪,他變得目光炯炯,“他半路扔下車,跑進丸菱百貨商場。目擊者很多,馬上就通報了狙擊隊。京極脅迫電梯工直接上了樓頂。”
“他為什麼要上樓頂?”
“狙擊隊也抱着和你同樣的疑問追上去,到了樓頂才恍然大悟。他爬過護欄,往下面撒錢。”
“從樓項?”我瞪大眼睛,“為什麼?”
“這個只有他本人才清楚。大概是泄憤的一種方式吧,或者只是想讓騷亂升級。百貨商場周圍像螞蟻包圍白糖一般聚滿了人,警察趕來想方設法回收,可一大半鈔票都有去無回。”
我眼前浮現出他説的情景。
“到那兒他就沒想逃跑了嗎?”
“好像是。警察一靠近,京極就一邊拿槍威脅,一邊往下撒錢。錢撒完了,他從護欄下來……”倉田警官用食指和大拇指比畫着朝自己胸口開槍的樣子,“命中心臟,當場死亡。據當時在場的警察説,開槍前京極笑了,陰森森的。”
我能想象他的表情。大概是用那死魚眼般渾濁的雙眸,空洞地看着一切在笑。
“沒有其他人受傷嗎?”
“幸運的是——這麼説可能對你不敬——沒有。遭劫的是你和那家房產公司。因案犯死亡,免予起訴,只能説是悲慘了……”他輕咬下唇,搖搖頭。
“損失費之類的怎麼説?”
“案犯終歸已經不在了,我們也考慮過向房產公司索賠,但番場哲夫對這回的損失已經大為光火了。”
他面露同情之色,但我並不是想索賠才問的,而是在琢磨替我付住院費的人是不是和京極瞬介有關。
“但這確實可笑。”我説,“事情鬧得那麼大,還有我這樣差點兒去見上帝的受害者,結果卻不起訴,也就是説沒有審判,什麼都沒有。”
可能是把我的話聽成諷刺了,倉田一臉苦相。“可能追京極追得太急了,狙擊隊大概也沒料到那傢伙那麼快死心。”
“我覺得,他不是……死心。”
他一臉意外:“哦?”
“嗯,他一開始就決心去死了。”
他聳聳肩,輕輕笑了:“可能。想死的話,一個人找死不就行了。”
“就是。”我隨口附和,同時想象着京極自殺前那一瞬間的笑容。
【倉田謙三筆記1】
五月十八日,會見房產公司搶劫殺人未遂案受害者成瀨純一。成瀨在年輕人中個頭不算高,不胖不瘦。大概是住院的緣故,臉色白暫,氣色還不錯。
他描述了此案的詳情,沒什麼大的紕漏,看來記憶力相當好,有充分的論證能力(當然,這對本案基本沒什麼意義)。
補充一點,我見到的成瀨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綜合他的同事等人對他的評價,他是個沉默、老實、怕生的人,但今天他非常開朗。我們初次見面,他並不拘束,口若懸河,讓我深深體會到人的看法是多麼千差萬別。
10
再有兩天就出院了,離完全自由還有四十八小時。
博士説,我已經不用再作測試了,腦已經痊癒。聽醫生下這樣的結論,作為病人的我心情大好。但不能否認,在高興的同時,仍有巨大的不安像霧一樣籠罩着我的心。我知道自己做的手術意義重大,難道這樣就行了嗎?我覺得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忘記了。
但我的確覺得健康狀態沒有問題,特別是體力,比住院之前要好得多。這是因為最近的活動範圍在擴大,每天去一次外科病房的地下健身中心。最初我被帶到那裏,是作為功能訓練的一個環節,等明白了沒必要進行那種訓練之後,我只是在那兒補足運動量。住院期間的飲食也起了作用,讓遭遇事故前略顯臃腫的肚子沒了贅肉。以前我沒怎麼正式參加過體育鍛煉,從不知道鍛鍊身體會讓人如此心情舒暢。但有了充實感之後,有時候心裏也會有陰影,覺得自己在害怕什麼。究竟是什麼呢?
出院之前,阿惠給我帶來了新衣服——橘紅色的針織衫。被送到這兒的時候,我穿着襯杉和毛衣,可如今已經是夏天了。我謝過阿惠,問她:“媒體那幫傢伙消停了嗎?”
“嗯,見不太着了,還是記者招待會後那陣子最嚇人。”
“給你們添麻煩了,出了院,要馬上去向大叔道歉。”
“沒事兒,又不賴你。”阿惠微微一笑。
上週在醫院的會議室舉行了記者招待會,在記者們保證不拍照、不實名報道的條件下,我也參加了。現在我出席這種公開活動一點兒都不害怕,這在以前是沒法想象的。
堂元博士回答了技術性問題,以及今後的展望之類的問題,之後,記者們將焦點對準了我。提問的是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子,長着一張理性的臉。
第一個問題是:“感覺怎麼樣?”我回答:“很緊張。”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笑了。
“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嗎?”女記者恢復了認真的神情,繼續問。
“沒有。”
“不會頭疼什麼的嗎?”
“不會,感覺好極了。”
女記者點點頭,心裏充滿好奇。我發現其他記者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採訪對象,而像是看到了新展品的觀光客。
被問到現在的心情時,我回答非常開心,然後向堂元博士和其他救了自己命的人衷心致謝——這是我的真心話。
“你怎麼看那次事故?”
“事故?”
“對啊,你無端遭到槍擊那件事。”女記者兩眼放光,很多記者也紛紛往前探身。
“關於那個嘛——”我嚥了口唾沫,環視大家的臉,“我現在還什麼都回答不了,想再花點時間慢慢想。”
這個回答明顯讓他們希望落空,提問者的眼裏滿是失望和懷疑,“這是什麼意思呢?你一定憎恨案犯吧?”
“當然。”
他們露出了“果然如此,早這麼説不就行了”的神情。她接着問:“還有什麼想法嗎?”
我只能閉嘴。憎恨案犯和對事情的看法完全是兩碼事。我對該案的過程基本上一無所知,對不清楚的事情發表感想,難道不需要花時間慢慢思考嗎?一兩週的時間是不夠的。
我這麼想着,但什麼都沒説。女記者開始問堂元博士別的問題,針對我的提問時間結束了。第二天的報紙稱我是這麼説的:“案犯可恨,別無他感。”
發佈會後,記者們的採訪攻勢持續了很久。他們捕捉不到新線索,就開始侵入我的生活圈。不知是從哪兒探聽到的消息,他們擁到了阿惠上班的新光堂,幸好他們還沒嗅出我和阿惠的關係。
“雖沒提到阿純的名字,這樣也等於是沒有隱私了。”
“沒辦法,這也不是從現在才開始的。”
“可我還是有點兒擔心你出院之後的事。”阿惠拿起素描本,翻開,看到裏面畫的十三張素描全是自己的臉,翻着翻着臉就紅了。
“真想早點開始正兒八經地畫畫。”我説。
“再過兩天就可以盡情地畫了。”
“對啊,模特兒又是現成的。”
“裸體的可不行哦。”阿惠調皮地瞄了我一眼,重新去看素描本,然後歪了歪頭。
“怎麼了?”
“嗯,也沒什麼啦。”阿惠把素描本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我覺得你的筆法和以前相比稍有變化,前面幾張還不覺得,越到後面越明顯。”
“哦?”我拿起素描本從頭開始重新看了一遍,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還真是。有點兒變了,線條好像變硬了。”
“是吧,把我的臉畫得稜角分明,很棒。”阿惠看起來挺高興。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堂元博士的樣子。他看到素描本,一定要複印一份作為資料。當時博士依然是一副研究者的目光。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和往常有點不同,像在忍耐着什麼似的皺起眉頭,表情甚至有些悲傷。我問他怎麼了,博士回答:“沒什麼,你能恢復到這樣真是不容易。”
“怎麼了?”見我有些走神,阿惠很奇怪。
我搖了搖頭:“我在想這幅畫,整體感覺不同,大概是因為內心需求得不到滿足的緣故。正常的男人被關在密室裏這麼多天,也會變成狼人,這看來是狂暴症的表現。”
“再忍兩天吧。”阿惠過來摟住我的脖子,“可是阿純,你真的變得像可以依靠的男人了,就像是化蛹為蝶了。”
“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嗯,喜歡以前的阿純,更喜歡現在的。”阿惠撒着嬌。
【堂元筆記4】
六月十六日,星期六。
腦功能完全沒問題,可這一個月以來的心理、性格測試的分析結果究竟是怎麼回事?讓若生小橘兩個助手進行解析。
還有輔助材料——受贈者畫的幾張素描。受贈者主要是右腦受損,這種類型的畫家的作品會有無視左側空間、向更加感性和直接的畫風發展等特徵。看受贈者的素描,目前還未見無視左側空間的傾向,但正朝着犀利剛硬、不拘小節的畫風轉變,十幾張素描足以證明這一點。可以説他現在的畫風是感性的,或者説是直接的。
那麼,受贈者右腦的損傷是否沒有改善?觀察所有檢查的結果,並不能證明這一點。移植腦片已經完美融合。
依現在的情形,再廷遲出院時間看來有困難。今後要通過定期檢查來進行追蹤調查。
11
出院前的兩天也是在忙碌中度過的。雖是病房,也是住了幾個月的屋子,要搬走需要作好多準備。
出院那天,我剛把所有行李打好包,橘小姐來了。
“行李不少呀。”她看看捆好的紙箱。
“裏面不光是我自己的東西,還有醫院給我買的內衣睡衣什麼的,真的可以拿走?”
“沒事兒,留在這兒反倒麻煩。”橘小姐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聳聳瘦削的肩微笑。她總是素面朝天,看上去像個一心只想着研究的女子,可剛才這表情不知為什麼卻很性感,我不禁一怔——為什麼自己從沒注意到她的魅力?
行李會從醫院直接送到家,所以我空着手出院就行。在門口,我回頭看了看。白色病牀收拾得乾乾淨淨,屋子裏空空如也,想起在這兒的生活,恍然如夢。
“傷感啦?”橘小姐在一旁説,聽起來有點像開玩笑。
“哪兒呀。”我説,“可不想再來了。”
她聽了先是垂下眼簾,繼而又盯着我的臉説:“是呀,可不能再來了。”這時,我也覺得她很美。
我被她領到堂元博士的辦公室。博士正坐在沙發上和客人談話。客人有三位,—對中年男女和一個小女孩。女孩和她母親好像在哪兒見過,父親模樣的男人則素昧平生,他四十歲左右,氣質優雅,面容精幹,身體健壯,穿着合身的灰色西服。女孩的父母看我的眼神中帶着親熱。
“要走了呀。”堂元博士取下金邊眼鏡,抬頭看看我。
“是的,多謝這麼長時間的照顧。”
我鞠躬致謝,博士點頭回應。“對了,要給你介紹幾個人,就是這幾位,他們姓嵯峨,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當然。”我看看小女孩和她母親,“那天他們在房產公司,對吧?”
“當時真是太感謝了。”母親深深鞠躬,“典子也過來謝恩,是你的救命恩人呀。”説着輕輕摁女兒的頭。小女孩用不習慣的語調説:
“多謝了。”
“真的是不知道怎麼感謝才好。哦,忘了説了,我是典子的父親,這是我的名片。”灰西服紳士鄭重地鞠躬遞過名片。
名片上印着“嵯峨道彥”,是個律師,好像經營着事務所。
“您女兒沒受傷嗎?”
“是的,託您的福。她還是個孩子,不太明白自己遭遇了什麼,但我們會好好救育孩子,讓她知道是成獺先生您救了她。”
我比嵯峨先生小十來歲,但他的言辭像是在跟長輩説話。他也許是想表達誠意,聽着倒讓我有些難為情。
這時堂元博士説:“我跟你説好的吧,出院前回答你剩下的疑問。”
我看着博士的臉,歪了歪腦袋,剎那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住院費……是嵯峨先生付的?”
“沒錯。”博士回答。
我看了看嵯峨。他面帶微笑地搖搖頭。“理所應當的。要是被擊中的是典子,大概就沒法救了,花多少錢也無法挽回。”
“我弄成這樣的原因不在您女兒。”
“您能這麼説讓我們稍稍心安,但您挺身而出救了我們女兒,這事實不容置疑。協助您的治療是我們的義務。”他的語調沉穩中帶着些律師的威嚴。
我什麼也應答不了,只是問博士:“為什麼要瞞到現在呢?”
“這是嵯峨先生的希望,他不想讓你額外操心,能持續接受治療直到完全康復。”
我再次看看嵯峨先生,他的表情像是破涕為笑。“不足掛齒,還沒報答完您恩情的十分之一,有什麼我們能做的請您儘管説。”
“謝謝,已經足夠了。”
嵯峨聞言拉起我的右手:“真的,有什麼困難請來找我們。”
“我們會竭盡所能。”夫人也説。
我交替看着嵯峨先生和他們夫婦倆誠摯的眼神,他們目光炯炯。“謝謝。”我再一次説。
走出博士的房間,我和橘小姐一起走到醫院大門口。幾家電視台和報社來採訪,我回答了提問。他們守約不拍正面照片。我沒提嵯峨一家的事,這不該由我來説。
記者們在我和橘小姐身後拍個不停。我對她笑笑説:“簡直像演藝界人士。”
“你是從宇宙歸來的倖存者喲。”
“你可真會説話。”
我出大門前,橘小姐説:“每週或隔十天,一定要來一次哦。”她説的是定期檢查。我的頭腦似乎還無法獨立。
“我會把它當成約會,在掛曆上做記號。”説着,我抬頭看看醫院。白色建築像個巨大的生物,我覺得自己像那兒產出的蛋。
12
我很高興自己還沒忘記去公寓的路,街上的風景也和記憶中的一樣,看到擠公交車的中學生成羣結隊穿過人行道也覺得親切。
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回家了。
拐過大路,眼前一排小小的新住宅.這一片這幾年開發得很快。筆直往前走就是我住的公寓。房子有兩層,是用鐵皮架子和合成樹脂板拼成的簡易建築。平時停車場上總有兩三個主婦站着聊天,今天卻沒有。我爬上樓梯,來到房間前,聽見裏面傳來吸塵器的聲音。打開門,看見阿惠穿着圍裙的背影。
她關掉吸塵器回過頭看我:“歡迎回家。”
“你請假了?”
“老闆讓我早點回來。讓你睡在灰塵滿地的屋子裏也太可憐了嘛。”
“謝啦。”我脱鞋進屋,從敞開的窗子往外看風景。
“鬆了一口氣吧?”
“嗯,但總有些不可思議。”
“什麼?”
“這兒的風景早看慣了,卻像是第一次看,不,像是第一次看到的人覺得以前在哪兒見過似的……這種情形好像叫什麼……既視效果。”
“哦”阿惠像是息理解我的感受,來到我旁邊一同看風景。
“大概是在密室裏待太久了,什麼看着都新鮮。”我這麼自圓其説,環視我的屋子,首先注意到的是牆邊的畫架,上面擺着阿惠坐在椅子上看書的自像畫,只畫了一半。
“得把它畫完哦。”阿惠把手放在我肩上。
我端詳着自己幾個月前畫的畫,遺憾的是並不覺得好,沒表達出什麼。
“不行。”我説,“這樣的根本不行,一定是哪兒出了問題,一點也不生動。”
“是嗎?我覺得這畫挺好的呀。”
“這只是在模仿,還不如不畫。”我把畫架轉到背面。看着它似乎令我不快。
“跟那個一樣。”阿匯説,“我説的是素描本。你看,越到後面筆法越不一樣,一定是你的感覺有了些變化。”
“哦,”我點點頭,“可能吧。”
“現在的你一定能畫出更好的畫。蜕皮了嘛。”
“真那樣就好了。”我笑了,吻了吻她的臉頰。
等我的唇離開,阿惠一副要看穿我眼眸的表情。
“怎麼啦?”我問。
“嗯,沒什麼大不了的。”説完她又盯着我的臉,“你的頭裏面,還裝着一點別人的腦,對吧?”
“對啊。”
“可阿純……還是阿純,對吧?”
“説什麼呢。我就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可是,要是把腦全換了呢?那樣也還是你嗎?”
“這個嘛……”我想了想,答道,“大概就不是了吧,當然是腦原來的主人。”
“哦……”阿惠的眼神不安地遊移着。我能明白她在想什麼。這是她現在的問題,我則想起了另一件事,但現在不想觸及這些問題。大概她也有同感,微笑着轉換了話題:“對了,得慶祝一下。”
“就我們兩個喲。”我再一次抱緊她,去阻止腦海裏再浮現出什麼不祥之物。
門被敲響了,出去一看,隔壁的臼井正笑眯眯地站着。
“回來啦,看起來很好呀。”他臉色發青,眼睛充血紅腫,看上去更像個病人。“剛聽説事故時我甚至想,怕是凶多吉少了呢。”
“聽説是你給阿惠傳的話。”
“因為想不起來還能通知誰。”
“你還玩這個?”我做了十個敲鍵盤的動作。臼井唯一的愛好是電腦遊戲,經常能聽見聲音。
“嗯,總是吵你,真對不住。”他撓撓頭,發覺了什麼似的變得一本正經,你真的變精神了,覺得比以前更像個男人。”
我和阿惠對視了片刻,輕描淡寫地笑着否定:“沒那回事,不過是錯覺。”
“哦?”臼井歪歪腦袋。
那天晚上,我久違地抱着阿惠的身體。不能讓樓下聽見動靜,我們始終都很老實。我在阿惠上面,看着她的臉,到了高xdx潮。
那一瞬間,腦子裏浮現出一件事。
我必須忘掉它,那是不該想的,只不過是因為自己現在的情緒和以往的有點不同,才會去想奇怪的事。一定是這樣。
但這個念頭始終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第二天早晨,揉着惺忪的睡眼看阿惠的臉時,我又這麼想了——
這姑娘要是沒長雀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