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得久了,嚴守一開始喜歡聽沈雪説話,她一張口就傻不稜登,句句讓人好笑。
這是沈雪與於文娟和伍月的不同。這次回山西老家之前,嚴守一給沈雪打電話,告訴她自己要回山西老家,順便開玩笑説:“跟我走吧,也讓俺奶相看相看。”
這也就是一句玩笑。沒想到沈雪説:“好哇,我也相看相看你們家。”
於是一塊來了。
回到村裏第二天,嚴守一與黑磚頭商量重砌院牆的事。嚴守一的意思,既然牆要扒掉重砌,乾脆連門樓也一塊扒掉重砌。黑磚頭看了嚴守一一眼,開始扒拉算盤算賬:“院牆,磚、灰、沙;門樓,木料、磚、灰、沙、釘子、膩子;這樣算下來,料錢一共是三千六。八九個人,活兒得幹三天,一天三頓飯,吃飯得六百;煙、酒、茶,又得三百;一共是四千五。我出兩千,你出兩千五。”
嚴守一從書包裏拿出五千塊錢,從桌上推過去:“這是五千。”
黑磚頭馬上急了:“你這是噁心誰呢?讓咱奶知道了,又説我佔你便宜!”
嚴守一:“我出錢,你出力。我不告訴咱奶不就得了。”沈雪在灶旁興高采烈地幫廚師做飯。灶是大眼灶,燒的是濕煤,下邊用了兩個鼓風機,火光熊熊。沈雪繫着圍裙,挽着袖子,切菜,切肉,動作很大。還親自掌勺,做了一盆紅燒肉。等飯菜做齊,沈雪又用水瓢往臉盆裏舀了一盆熱水,先向費墨説:“費老,開飯了。”
又扯着嗓子,用山西話向所有清理廢磚爛瓦的人喊:“洗臉吧——熱水!”
老太太也笑了,費墨把她從太師椅上扶起來。這時老太太環視四周空蕩蕩的院子,又嘮叨:“劃不着,我都九十四了,還能活幾天?”
沈雪繫着圍裙,跑到她跟前,鑽到她臉下看:“奶奶,我看你像四十九。”
院子裏的人又笑了。費墨用摺扇敲了一下沈雪的頭:“馬屁拍得不着調。”
在家已經呆了五天,明天就要返回北京了。新院牆,新門樓,靜靜地站在月光下。棗樹的葉子,一片片映到院牆上。嚴守一扶着奶奶在院子裏轉了一圈。這時奶奶説了心裏話:“好,蓋得好。”
用枴棍指指牆,指指門樓:“結實。”又指一指:“嚴實。”
嚴守一將奶奶扶到屋裏炕上,老太太倚坐到被垛上,嚴守一坐在她的對面。這時嚴守一掏出兩千塊錢,擱在老太太枕頭旁。老太太剛要説什麼,嚴守一:“不是我給的,是沈雪,讓你零花。”
老太太不再説什麼,但也沒將錢收起,而是從炕頭一箇舊梳妝匣子裏摸出一張照片,舉在電燈泡下看。照片上是嚴守一、於文娟過去和老太太的合影。看來老太太和於文娟還是挺有感情的。嚴守一知道這一點,離婚兩個月後,才把消息一點點透給了老太太。老太太當時沒説什麼,現在看着照片,嘆了一口氣:“不用你説,我就知道,當初的事,一點不怪人家,怪自家的孩子。”
這時嚴守一從口袋裏掏出一枚戒指。這是十年前嚴守一和於文娟結婚,一塊回山西老家,奶奶送給於文娟的。嚴守一:“分手的時候,文娟説,讓把它還給你。
我想了幾天,沒敢給你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