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匠為二少爺砌了一個院子。它緊挨着古糧倉的西牆。院子很大,佔盡了石台子。屋子只有兩間,裏面是泥炕,外面是灶,灶上架了一口大鍋。灶口用丫人多高的火牆擋着,明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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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來。院子有倆門,一個挨着石台子下邊去瓊嶺的小路,一個開着古糧倉的西牆上,進去就是火柴場調藥糊的那間屋子,裏面擺滿了瓷罈子和洋玻璃,藥面的各種味道很嗆人。
院子蓋好以後,二少爺抽了兩個社員。一個是老荒兒,半痴子,愛淌口水,衣襟老是粘糊糊的。還有一個是老坎兒,啞巴,能幹,是頭倔驢。看這兩個人就知道他們乾的不會是有意思的事情。
他們往院子裏運了很多木炭,用石日砸,用篩子篩;用泥炕晾,用豔子豔,炭粉細得像面一樣了,他們把轎廊裏馬廊裏的土剝下來,抬到院子,放在鍋裏用開水熬。他們把熬剩下的漿子倒在石台子土,石台子生了一層鹽巴一樣的白花花的東西。
那是硝。
他們把硝也弄成了粉。
最後,他們把大塊的硫磺也弄成粉了。
火柴公社的人不注意這些沒有意思的事情。我注意了。可是我做夢也沒想到二少爺造的不是火柴頭用的藥糊。他把火柴公社的每一個人都給騙了旦我呢?
我還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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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
我知道他舔土疙瘩不是吃土,是找硝渣,他在這件事上肯定沒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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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我告訴了炳爺。我還為他高興。炳爺也為他高興。
炳爺見過那麼多世面,也讓他給騙了。炳爺告訴大少爺説:火柴頭的藥料不便宜,自己能想辦法造一些就省多了。
大少爺也給騙住了萬大少爺説:他要一心鬧着玩兒,誰也拿他沒辦法。好在他也知道操心成本了,這不是壞事。
誰都知道二少爺乾的不是壞事I他乾的好事算是好到家了一硝。
二磺。
三木炭。
二少爺造的是黑炸藥!
他把頭掖在褲腰帶上了。
別人可都矇在鼓裏。
誰也不知道他在找死主曹老爺把我叫過去,間我看到什麼了,聽到什麼了,遇上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沒有。我説屠場宰了一隻閹豬,在閹豬的肚子裏剝出了一隻小豬,小豬三條腿一隻眼,剛剝出來的時候心還跳呢】老爺説:你看到了嗎?
我説:沒看到。屠場的人説不吉利,把它們埋在河灘裏了。
老爺歪着腦袋想了半天。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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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有點兒種,耳輪和鼻子尖發亮,眼袋子很飽,像塞了餡兒的餃子。他一直在沏滑石粉吃,可能吃多了。
老爺説:他們弄錯了。那不是閹豬。是母豬!
他問我:你還聽説什麼了?
我説:聽人講府城那邊傳着一種怪病.
他説:是大骨頭病麼?
我説:是吧。説是骨頭節子上長葡萄球。
他説:我聽説了。都怪他們那邊水不好。
老爺説得很肯定,伸乎摸了摸膝蓋。
他説:咱們這兒水好!
説完他就閉嘴了。我眼看着他摸完了膝蓋,摸胳膊肘,摸完了胳膊肘,摸腳脖子。然後摸手腕,摸肩脾骨,摸頭骨,最終一根又一根摸起了肋骨。不知道再摸什麼了,他用一隻手抓住了另,一隻手,像是讓開水燙疼了,磁磁地往嘴裏吸氣。
我不説什麼.等着他靜下來。
我看出老人家有話要跟我説。憑我的經驗,他一定想吃一樣東西了,可惜無法開口石這時候我不能啥問。我得耐心等他下定決心,把他想吃的東西詳細地告訴我。他也有實在張不開嘴的時候。那樣,我就省心了。
我希望他説一樣他沒吃過的東西。
可是,我又害怕找起來麻煩。
我的心裏分出兩個叉兒,打架】一個聲音説:別吃了!夠了I一個聲音説:吃吧l吃吧}一個聲音説:再吃要吃死了萬一個聲音説:吃吧!吃屎!
我看出曹老爺下定了決心。
我的心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他沒有嚇住我。
他羞紅了我的臉。
他要吃血。
經血。
他説:要沒有結過婚的,淨的。
他説:去吧。你小心。
老爺的臉也紅了。
血紅。
他的小藥鍋咕咕地冒着熱氣。
我覺着他在煮自己的痰。
要麼,是煮着鼻涕。
他沒吃過的東西不多了。
他説:耳朵,當心!
吃到要緊的地方來了。
他在叮囑自己呢I當心!
血來了!
咦!
咦!
我想到了鎮子裏那些閨女,想到了她們夾着腿走路的樣子。
可是不行。老爺讓我當心,我必須當心。跟她們開開褲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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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不難,伸手掏她們的東西就不容易了。我又想到了五鈴兒,除了她我找不着合適的人了。
我説:五鈴兒,我跟你借個東西。
她説:你借什麼?
我説:你身上的東西。
她説:我身上有什麼?針?頂針?
我説:借你兩條腿當間的一點兒東西。
她誤會了我的意思,陣一口跑了。我這才發現我根本開不了口。在去古糧倉的路上,我叫住了她。路北邊是灌木叢和半人高的篙草,我讓她跟着我來,我想她不來就算,結果她來了。
我説:你借不借?
她説:借。耳朵哥,我隨你借什麼。
我還是張不了口。
我説:我借你的血帶子用用。
她説:你幹什麼用?
我説:你不用管!
她説:是陰血帶子麼?
我説:是。
她説:我沒有,少奶奶有。
我説:別管誰的,借我用用I五鈴兒怕我,可能還喜歡我。她本來以為我要借她的人,沒想到只借了一根布帶子。她更沒想到的是,我的目標是血!我想要血,可是我意外地拿到了少奶奶的貼身之物。我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麼好了。
夜裏,我把布帶子貼在鼻子上聞。
有一股甜絲絲的洋胰子味兒。
我狠狠心,把鼻子往窗台上一叩。
我用布帶子接住我的鼻血。流了那麼多血,布都濕透了。血很熱,我有點兒害怕。我怕我的血流起來沒個完。可是一想到我的血和少奶奶的血流在一個地方,又説不出的舒服了。我不噁心。一點兒也不!
我憑什麼要噁心呢?裏天亮的時候,我發現我的血在布上結了厚厚一層痴,是黑的,像屠場到處可見的豬血。我把東西給曹老爺送去。他把它泡在一隻裝了冷水的大碗裏,血漸漸化開,一碗水紅得發紫。老爺端着碗的手直哆嗦。
他説:很好,很新鮮!
他説:耳朵,歇着去吧p我聽到了血水倒進小藥鍋的聲音。
我覺着渾身的血都煮開了。
血很濃。
血像豬血一樣散着臭味兒。
我很難過。
孩子。
我不知道應該説什麼好。
你能原諒我麼?
我的血白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