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開始寫小説應當從1987年的秋天算起。中學和大學時代我也寫過一些,不過,那幾乎不是寫作,而是做賊。我不能容忍自己給別人留下不務正業的惡劣印象,只能在私下裏偷偷摸摸。1987年的夏天,我大學畢業了,一個人來到南京的一所偏僻的學校裏任教。由於剛剛從繁重的學業當中解脱出來,除了上課、踢球,作為一個23歲的年輕人,我沒有能力處理無窮無盡的時光和無窮無盡的精力。這是一段失重的日子,這更是一段迷惘的日子。經常有朋友問我,你為什麼要寫作,我説,這是命運。當你百無聊賴的時候,當你一點都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你的面前潛伏了無限多樣的可能,而事實上,你最終放棄了所有的可能性,自然而然地順從了你的本能。本能潛伏在我們的血液中,風雨一到,它勢必春暖花開,所以我説,這是命運。到了晚上,同事們都睡了,我睡不着,順手拿起一支筆,一口氣寫到凌晨兩點或凌晨三點。每天都是這樣。寫了什麼呢?我不知道。在那一段時間裏,我的寫作只是一個簡單不過的生理行為,我必須依靠寫作把無窮無盡的時間折騰完,同時把無窮無盡的精力折騰完,然後,心安理得,洗洗睡。如果允許我打一個比喻的話,那個時候我只是一輛油箱裏裝滿了油的汽車,鑰匙一扳就轟隆作響,然而,沒有方向盤,沒有剎車,沒有目標,甚至,沒有道路。1987年至1991年,這四五年的光景我就是在寫了就退、退了又寫的狀態下過來的。無休無止的失敗激勵了我的功利心,我決定把自己當作賭注,全部押上去。
我的第一部小説是在《花城》1991年的第1期上發表的,這部小説就是這個集子裏的中篇《孤島》。按照我的計劃,我本想把我1993年之前發表的小説收集在一起,出一個單獨的集子。我產生這樣的動機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撇開作品不説,1993年以前的創作是我最為珍貴的創作記憶,因為年輕,更因為自負,也許還因為鬱悶和狂妄,我總是挑我力所不能及的工作去做。我的創作是那樣地倉促和義無反顧,貪大、逞能,倔強、執拗。我想,這也許不是我一個人的經歷,它也許是許許多多文學青年共同的經歷。非常遺憾,經過重新判斷,經過反反覆覆的挑選,我的作品並不像我當初以為的那樣,字字句句閃金光,最後留下來的只有一小半,幾乎湊不齊一本書,我只能把寫於1994年的《上海往事》也放進來了。嚴格地説,《上海往事》不是一部小説,它是電影《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劇本。因為我不熟悉劇本寫作,在樣式上,我依然把它寫成了小説。我惟一需要補充的是,《上海往事》的寫作和我當時的創作並沒有內在的聯繫,但是,它是饒有趣味的一段插曲。
順便説一句,這套文集是按照時間順序來編輯的。
附:目錄
自序·孤島·那個男孩是我·駕紙飛機飛行·祖宗·五月九日和十日·充滿瓷器的時代·九層電梯·上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