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眨眼。它們比他記憶中在聖山上看到的文稿照片更清晰可辨些,或者看起來如此。混蛋,它跟他剛才在地下室看到的原稿一樣或者更加清楚易讀。如果這張就是他在聖山上給彼得羅波羅斯院長看的那張的話,院長會很容易地認出這些文字。蘭德爾把照片扔到桌子上,揉了揉眼睛。
是眼睛在欺騙自己嗎?這就是原來的那張嗎?或者只是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多疑?他媽的,無論什麼原因,有一個辦法總可以查出來的。
他離開轉椅,抓起照片,去取外衣。
有一個人會提供答案。一個人,唯一的一個人曾拿過這張照片。埃德隆,“第二次復活”計劃的攝影師。他馬上要去見的人就是攝影師埃德隆。
半小時以後,蘭德爾坐出租車到了埃德隆的地方。從出租車出來,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十九世紀荷蘭老式三層樓房。
蘭德爾得知這座房子是“第二次復活”行動組給參加此項目的一些人租來用作住所的。克雷默、奧尼爾、亞力山大等人都住在這兒。
蘭德爾乘坐的出租車沒能在房前直接停下來。因為停車處已被一輛看似官方車輛的紅色轎車佔去,坐在車裡的司機身著不為人熟悉的制服。蘭德爾走向樓房時,仔細地打量著紅色轎車,心裡琢磨著轎車門邊燙金的雞冠意味著什麼。雞冠旁寫著這幾個字:Heldhaftig,Vastberaden.Barmhartig。
司機似乎看出了蘭德爾的心思,當蘭德爾經過汽車時,司機向前傾身,好意地大聲問:“你是美國人嗎?這些字的意思是:英雄、決心、助人。這是阿姆斯特丹消防隊的座右銘。這是總司令的——消防隊總司令的車輛。”
“謝謝你。”蘭德爾高聲說,他馬上感到驚奇:消防隊總司令來這兒幹什麼?
蘭德爾轉身向樓門口走去,正在這時,大門打開了,埃德隆和一位體格健壯的荷蘭軍官一同走過來。埃德隆那張滿是淒涼的面孔顯得很憂鬱。那軍官一定是指揮官,他戴著一頂帽舌為黑色的中間鑲有紅色徽章的帽子,身穿鑲有金色鈕釦的海軍藍制服,衣袖上縫有四道金色條紋。
儘管他們談話很投入,埃德隆還是看見了蘭德爾,並舉起一個手指示意要他等一會兒。蘭德爾等著,心裡還在琢磨。最後埃德隆與消防隊軍官握手道別,軍官轉身迅速離開。經過蘭德爾時,軍官朝他友好地點了點頭,鑽進轎車,不一會兒便疾馳而去。
蘭德爾邁步向樓房走去,心中疑惑不解,迎面走來了這位瑞士攝影師。
“我應該事先給你打電話看你是否有空,”蘭德爾歉意地說。他朝汽車離去的方向打了個手勢,問道:“怎麼回事?”
埃德隆的手指穿過他一頭亂糟糟的紅頭髮。“麻煩,全是麻煩,”他不快地說。“如果我心煩意亂的話,請原諒我。你看見的這位先生是阿姆斯特丹的消防隊隊長,他剛過來送給我這份報告。他的onderbrandmester——”
“他的什麼?”
“他的助理隊長和一些隨從在這裡一直檢查到今天早晨。”他奇怪地看著蘭德爾,“你不知道?對不起,昨晚房後突然失火。”
“有人受傷了嗎?”
“沒有,值得慶幸的是火災發生時屋子裡沒人。所有的人都被召集到辦公室去參加一個所謂的會議。”
“夜間緊急會議?是關於什麼的?”
“出版商們召集的,但是隻有戴克哈德博士和鄧恩小姐代表他們出席,給我們講加快工作的重要性。會議不重要,只是說了些鼓舞士氣的話。”
“恰巧你們不在時起的火?”
“是的,”埃德隆悶悶不樂地說,“一位鄰居看見黑煙,就給消防隊打電話。一輛救火車幾分鐘內趕到了。等我們返回時,火已被撲滅了,但是熬了幾個小時,等待消防隊隊長及其隊員查出起火原因。”
蘭德爾環視著這座樓房,“你的房子看起來損壞得並不厲害。”
“火勢被控制在起火地點。火苗從我的暗室和工作間竄出,在它開始蔓延之前就得到控制。但是我的暗室和工作間就損壞得很厲害。”
“你是說你攝影室被毀,其它地方安然無恙?”
“正是這樣。暗室大約一半遭毀,其餘部分部分受損,我帶你看看去。”
他們穿過一條充滿刺鼻的廚房氣味的狹窄過廳,又經過一間天花板很高的起居室,室內有綠色絲絨長沙發椅和帶有雕刻圖案的碗櫃,這裡能明顯地聞到煙味,現在他們來到後面一間單獨的小屋,屋內煙臭味更為濃烈。
一扇厚重的櫟木門敞開著,被斧子破壞了。門上的兩用鎖也被破壞了,這把鎖和保護克拉斯納波斯基地下室的那把鎖相似。門的木頭被燒焦了,漆黑一團。
“我的暗室和工作間,或者還剩下些什麼東西,”埃德隆說,“在通電之前,你是看不清楚的。紅燈現在也不亮了。屋的這部分是用來衝膠捲,然後掛起來、晾乾的地方。這些是瓷磚牆,在這張桌面塗有甲酸的桌子上我打開膠捲。這些水槽是——唉,這些你不會感興趣。但是你是否能看見?右邊牆和設備被燒焦了。前面的牆幾乎燒光了。把這間屋子和我鄰室隔開的簾子也給燒沒了。如果你願意隨我來……”
埃德隆小心翼翼地穿過氣味嗆人的暗室,蘭德爾跟在後面,經過一臺機器,腳踏板被火燒得不成形,來到另一間屋子,這裡照像機、反射器的殘骸,加上一個翻得亂七八糟的檔案櫃讓人目不忍睹。
埃德隆無助地環視著第二間屋子,“很顯然,火是從這裡燃起的。發生在一個糟糕的時間,我不得不下一步白天黑夜地幹來彌補所造成的損失。”
“是什麼引起火災的?”蘭德爾問道。
“起初,消防隊助理隊長堅持認為是故意縱火,我向他解釋這是不可能的。這間暗室——實際上這兩間房子一起——為安全起見,設計得十分特別,以保護這塊地方。你瞧,沒有辦法能闖進來——那些加罩的通風孔太小——除非通過這道很重的防火櫟木門,你見過了。消防隊帶著水管進來時不得不把這道門毀壞。在這之前,門沒被故意搞破壞的人動過,也沒有任何縱火犯能打開兩用鎖。”
“有多少人知道這把兩用鎖的號碼?”
“當然了,我有兩用鎖的號碼,”埃德隆說,“除我之外沒有人使用這間辦公室。”他想了一會兒,“我想‘第二次復活’中其它人知道這把兩用鎖的號碼,因為是他們給我建的這間暗室。我想赫爾德林隊長能有撥號,戴克哈德博士和其他出版商也應知道,我不清楚。我最終說服了助理隊長,不會是故意搞破壞的人乾的,因為他們無法進來。”
“如果故意搞破壞的人通過‘第二次復活’中的某個人而進來的,那會如何?”
埃德隆瞥了蘭德爾一眼,“我也想到了這一層,但是這不太合邏輯。為什麼我們項目組中會有人希望毀掉我們的工作呢?”
“沒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蘭德爾說道,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所以消防隊繼續檢查,就在剛才你來的時候,消防隊隊長將報告交給我。隊長認為火因是電路連接錯誤,當然這份報告並不是最終的確定結論。”埃德隆捏了一下鼻子,“這兒太嗆人,咱們出去吧。”
他們離開暗室,走進被毀的櫟木門上方的過道。憔悴的攝影師遞給蘭德爾一支香菸,蘭德爾謝絕了,埃德隆自己取出一支,點上說:“因為我無關緊要的遭遇而讓你產生負擔我深感抱歉,”他說道,“尤其是你第一次來我這裡,我這個主人當得太差了,你有事要商量嗎,史蒂夫?”
“不多,只一件事,”他指了指他攜帶的馬尼拉信封,“我想看看你給我做的一張原稿照片的底片——你那張九號紙草紙文稿照片的底片。”
埃德隆做出了十分吃驚的反應,“那是我損失的一部分啊。你見過那間四室裡面被毀壞的機器和檔案。我全套底片,全部底片——都和其它東西一起變成菸灰了。你瞧,我今天沒法接待你了。但這並不十分嚴重,我已安排明天就去給地下室裡的紙草紙和羊皮紙照新照片。後天我就有新底片了,你想看哪張我就給你看。所以你並沒有什麼損失,不用擔心。”
“我並不擔心這個問題,”蘭德爾警惕地說,“我有一整套原稿的照片,我只想將我這兒的九號紙草紙照片與原底片比較一下,想看看這張照片是否將原底片的一切都顯示出來了。”
埃德隆迷惑不解。“那當然了,底片上有的你照片裡也有。為什麼會沒有?我自己衝卷,自己印照片。我做得非常細心……”
“別誤會,”蘭德爾很快打斷他,“我不是在懷疑你的工作。是這麼一回事,嗯,在我們決定用哪張照片作宣傳時,我們瀏覽了整套複製品,我們發現有一張,就是這張,看起來同其它的質量——什麼清晰度啊,精確度——不相同。”
“哪張?九號?不可能。他們完全一樣,質量相同,以同樣方法制作。照片呢,你帶來了嗎?讓我看看。”
蘭德爾從信封裡取出九號紙草紙長14英寸寬11英寸光滑的照片,遞給埃德隆,“給你。”
他迅速地看了一眼照片。“沒什麼不對。”他說,“與其它的質量相同,裡面的一切都清楚。對不起,史蒂夫,這張與我做的其它複製品沒什麼不同。”
“製作這張照片時使用了紅外線技術,對嗎?”
“那當然。”
“告訴我為何使用紅外線?”
“我認為你知道的。當你必須給最起碼有部分不清晰的東西照相時,就使用紅外線照相技術。普通的方法無法顯示出看不清楚的部分,而紅外線則能。紙草紙反射投到它上面的紅外線輻射,從而變得——嗯——變得明亮且更加清晰可辨了。”
“你就是用這種辦法制作你手中這張照片吧?”蘭德爾有些遲疑,“你照了那張照片嗎?再看一眼,你願意發誓你照過那張照片?”
埃德隆並沒有再看照片,而是盯著蘭德爾。“史蒂夫,你在說些什麼?當然是我照的那張照片。還會有誰會被允許這樣做呢?我是‘第二次復活’計劃中唯一的攝影師,唯一的一位能保證清晰度、唯一的一位被僱來為你們部門製作藝術品的人。是我照的所有照片。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沒有準備這張照片?”
“僅因為它看起來與另外一些似乎不同。它的質量不同或者——風格也不一樣。”
“質量?風格?我不知道你到底指什麼?”埃德隆有些惱怒,他再次舉起照片,在眼前調調角度以便讓過道里的光線照射照片。這一次他仔仔細細地審視著照片。
“奧斯卡,請特別看看第一欄裡第四、五兩行,”蘭德爾督促道。
“好吧。它們百分之百的正常,百分之百的清晰。”
“我就是指的這一點。”蘭德爾說道。他想他該不該把心中所想的說出來。那就是他第一次把照片拿到聖山的西莫皮特拉修道院給彼得羅波羅斯院長看的時候,那兩行不大清楚,但現在連原稿帶照片都清晰可見。但他決定暫不說這事,而是裝作他以前曾親眼見過紙草紙文稿。“我第一次看見紙草紙文稿時,這些行是最難讀的,幾乎無法辨認。但從這張照片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這聽起來沒有道理。”
“對你來說沒有道理,而對一位攝影師來說卻極有道理。我每次在拍攝一張幾個地方不清的紙草紙原稿時,總有一種叫回避的技巧來處理它,那就是要用不同的曝光來分幾次拍攝。這樣的話,原稿上不明顯的地方在攝製出來後就變得很清楚了。我給你舉例說明。”
他把那張照片拿近蘭德爾。
“這兒,你看我就是用迴避技術使第四、五行模糊的阿拉米語顯示出來並把它變清晰的。我記得這片紙草紙文稿上還有塊地方同樣闇弱不清,我……”,他的聲音弱下去,他站在那兒驚愕地看著下邊一行阿拉米文,“真奇怪。”他喃喃自語。
“什麼奇怪,奧斯卡?”蘭德爾馬上問道。
“下邊這塊地方,這兒曝光過度。並不是沒有使用迴避技巧,但是——但是迴避得不夠好。這看起來不像是我做的,顯得這麼草率、低劣。我相信——或者說我肯定——我使用曝光技術均勻,各個地方都勻稱有致,我敢肯定我是那樣做的。我曾上百次地看過這些照片,一直都很滿意。可是這塊地方曝光過度。我是說,對其他用裸眼觀察的人來說,可能不會察覺這一點。但是在我看來這是很顯然的,我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蘭德爾輕輕地從他那兒拿過相片,“也許這張照片並不是你製作的。”
“是我做的,因為所有的都是我做的。”他固執地說,“不過,這樣拙劣的技術不像是出自我的手,很奇怪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是的,”蘭德爾說:“最近發生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
對於蘭德爾來說,有許多找不到答案的問題。照片上有幾行在聖山看著模糊不清,到了阿姆斯特丹卻奇怪地變得清晰了許多;還有一張紙草紙文稿就在他想看一看的當天奇怪地失蹤了,在第二天卻十分便當地再現了;另外,就在他想將照片與它的底片作一比較時,底片卻在僅僅幾小時前被火給毀掉了;再者,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埃德隆的迴避技術未能精確熟練地應用到另一張照片上,也就是第九號紙草紙文稿的照片。
對蘭德爾來說,這有問題,卻找不到令人滿意的答案。很自然,埃德隆手頭沒有那張關鍵的底片,又堅信自己是項目組中唯一的攝影帥,另外沒有別人,因而他不可能提供什麼答案。
蘭德爾推測著:除非有人或在某個地方能證實他的懷疑或永遠澄清這些疑慮,否則他將不得不懷著盲目信仰投身於“第二次復活”的工作之中。他也深知,一旦雙眼睜開了,再想裝瞎是很困難的,或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霎時間,他有了主意,他的雙眼看到了一種完全被他忽略的可能的解決辦法,這是所有可能性中最顯而易見的一種。
“奧斯卡,我用一下你的電話不介意吧?”
“你身後的牆上就有一部,打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去清掃一下了。”
蘭德爾謝過攝影師,等待他離去,最後他走到電話前,給“第二次復活”的總機撥了電話。
他告訴總服務檯的接線員,他要跟彼得羅波羅斯通話。一會兒,電話被接到戴克哈德的秘書處。
“我是史蒂夫-蘭德爾,彼得羅波羅斯院長還在嗎?”
“在,蘭德爾先生,他剛同出版商們一起吃完午飯回來了。他正在戴克哈德博士的辦公室與他們交談。”
“你能否把電話轉到裡面?我想跟他通話。”
“對不起,蘭德爾先生,我接到的指示是不能有電話或其它事情中斷會談。”
“喂,沒人會介意的。他們知道院長來這裡是我負責安排的。打斷他們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
“我沒法照辦,蘭德爾先生。戴克哈德博士明確地作過指示,不允許有人打擾。”
蘭德爾惱怒了,他採取新的策略,“好吧,院長將在那兒呆多久?”
“45分鐘以後戴克哈德博士將陪同院長去機場。”
“好吧,我半小時內趕回。你能否記個便條,並保證在彼得羅波羅斯院長一出來時就能讓他拿到?”
“當然可以。”
“告訴他,——”他仔細地考慮著要留的話,然後慢慢地口述。“告訴他,史蒂夫-蘭德爾在他前往機場之前想與他見一面。告訴他如果他能來我辦公室坐一會兒,我將很感激他。就說我想——冉次向他表示我個人的歉意並和他道別。記下來了嗎?”
她記下來了。蘭德爾滿意地掛了電話,他匆匆出門找出租車。
25分鐘後,他回到克拉斯納波斯基酒店的一樓,急切地想給彼得羅波羅斯院長看一看這令人遺憾的第九號紙草紙文稿的照片。
他走進辦公室,準備等待院長的到來,這時他才意識到辦公室裡並非只有他一個人。
站在屋那頭的是喬治-L-惠勒。蘭德爾以前從未見到惠勒現在的這副樣子。這位出版商紅潤的圓臉上不見了推銷員式神采奕奕的表演。他抽著煙,讓他那魁梧的身體走向前,直豎在蘭德爾的面前。
“你到底哪去了?”他咆哮著。
蘭德爾被他出乎意料的架式嚇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說:“嗯,我想把一些宣傳用的照片集中到一起,並且——”
“少說廢話,”惠勒說,“我知道你去哪兒了。你去埃德隆那兒了,你剛才還在那兒。”
“是的,他暗室裡起火了,我們……”
“火他媽的事我全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在那兒探聽什麼。你去那兒並不是為了取宣傳用的照片。你之所以去那兒是因為你還在對第九號紙草紙文稿胡思亂想。”
“我有幾點疑惑之處,想去查一查。”
“和埃德隆一起查。當他無能為力時,你就決定再次煩擾彼得羅波羅斯院長。”惠勒怒氣衝衝地說。“好吧,我這就告訴你你今天見不到院長了,10分鐘前他就去機場了。如果你有什麼妙主意想與他在赫爾辛基或聖山取得聯繫以便故技重演的話,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有人已建議他不要接見任何人,也不要同任何人談論有關詹姆斯福音書的任何事,包括我們自己的人員。他一百個贊成。他也想保存好上帝的文件,以免有人從內部或外部製造麻煩。”
“喬治,我並非製造麻煩。我只是想搞清楚我們所看到的的確是真實的。”
“院長對它的真實性感到滿意,我們也就滿意了。那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只是想滿足我自己的興趣,再說我畢竟也是這項目中的一員啊!”
“好吧,真見鬼,一意孤行。”惠勒臉色鐵青,“你要做的像我們的人乾的事,別像弗魯米的人的所作所為。你把你自己要找的人帶來檢查,他檢查了那張紙草紙原稿,肯定了它的真實。你到底還想幹什麼?”
蘭德爾默不作答。
惠勒的身子朝前邁了一步,“告訴你我們的想法。我們想換掉你,但是我們知道換掉你會延誤一些事情,因此我們達成一致意見,只要你老老實實做你的工作,少管閒事,我們將與你合作下去。我們僱傭你向公眾推銷我們的《國際新約》,報酬豐厚。我並不是把你僱來研究調查我們的秘密的。它已經過有資格的人士上千次的調查研究,這些人不是吃白飯的。我們也不是把你僱來推行魔鬼的主張。弗魯米那幫人已經夠我們受的了。你在這兒只有一項任務,那就是推銷我們的產品。我被選派來提醒你記住你真正的工作,你最好照做——做好你的工作,閒事少管。”
“我打算這麼做。”蘭德爾平靜地說。
“我對打算毫無興趣。我只對結果感興趣,我們需要的是果。聽著,我們知道是誰設法破壞了埃德隆的暗室。那是弗魯米那幫流氓乾的。”
“弗魯米?他或者他的手下怎麼能進入那地方?”
“別管怎麼進去的,只要記住是誰就行了。是弗魯米,你只管記住我們的話。現在我們已不再聽憑這個惡棍的胡作非為了。他已絕望瘋狂,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們決定好好教訓他一頓。因此我們已將宣佈日作了最後一次改變,8天后,即7月15號,星期五我們就要宣佈。一個鐘頭前我和你手下的人談過了,告訴他們應積極工作。我們希望宣傳人員——指的是你們——從通告之日起夜以繼日地工作。我們希望我們走進皇宮向全世界介紹我們的《國際新約》時,所有的工作都準備就緒。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史蒂夫,從現在起什麼也不允許干擾你的工作。”
“好吧,喬治。”
惠勒昂首闊步地走向辦公室的門,打開後又轉過身來。“史蒂夫,不管你想追究出什麼東西,不管你目的何在,記住我的話,你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因為它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不要捕風捉影,幹些沒有什麼根據的事,儘管相信我們好了。”
他走了。
蘭德爾呆在那裡,滿腦子裝的盡是問題,卻找不出答案。突然之間,他又想起了一個問題,還有一線希望。
他又想起一個人,最後這個人或許知道答案。
他期盼著今晚與安傑拉-蒙蒂見面,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他與他的工作人員工作到很晚。直到晚上10點鐘他才得以離開辦公室去與安傑拉-蒙蒂見面,這見面被耽誤得太久了。
可是他盼望會面的心情跟他害怕會面的心情同樣劇烈。在巴黎他得知安傑拉欺騙了他後,在去聖山的途中他對她怒火中燒,但是由於以後又連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怒氣漸漸消退了,但他對她仍然有種不信任感。如果他能做選擇的話,他一定會盡量避免與她見面,儘量避免跟她挑明真相的。可是他知道他別無選擇,他必須見到她,此舉關係重大。
當蘭德爾不太情願地敲響維多利亞飯店105房間的門時,他下定決心要對安傑拉表現得冷淡平靜,開門見山。然而當門開後,安傑拉那蓬亂的黑髮、頗具誘惑力的綠色眼睛,還有她白色睡裙下煽動情慾的軀體幾乎使他忘記自己剛才的決心。他又一次接受了她的擁抱,陶醉於她香水的芬芳之中。她豐滿的雙乳緊貼在他胸部,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讓他氣也喘不過來。儘管他試圖控制住自己,可還是無能為力,還是對她做出了激烈的反應。她的面頰反覆地觸磨他的雙唇。他最終還是掙脫了她,走進了舒適的旅館房問。
接下來,他和她彆彆扭扭地聊了一會兒,她詢問他的情況,她配製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酒遞給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法國白蘭地。他無法直接進入正題,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了,他越來越懷疑她的誠實,儘管這件事實在讓人難以啟齒,但蘭德爾還是準備向她提出責問。
他一直盡力把話題限制在工作範圍內,但這並不容易,不過他的確想放長線釣大魚。照片——他已經提出了照片的問題。他說宣傳促銷需要多種多樣的照片,他原指望埃德隆能滿足他的要求。不幸的是,埃德隆又遭了災。蘭德爾給她講述了暗室失火的情況,她對此表示了同情。然後,蘭德爾與她回憶他們在米蘭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她曾提起她收藏了一些照片,那些照片是她父親在奧斯蒂亞-安蒂卡的挖掘過程中攝下的,有一些是她父親本人的照片。
“你現在帶著這些照片嗎?”他問道,“我十分迫切地想看看你父親在發現詹姆斯紙草紙文稿時所照的照片,或者最好是在文稿經過處理,被放置在玻璃板底下時照的特寫照片。”
的確,她曾把一些照片帶到了阿姆斯特丹。她走到裝潢精美的大櫃子前,取出一個硬紙盒子。打開後,她把一大堆照片倒在房子中間的綠色地毯上。這時半小時過去了,兩人一起坐到地板上,他脫掉外衣,盤著腿,仔細地觀察她遞過來的每張照片。
對蘭德爾來說,能親睹記錄挖掘現場的照片是件妙不可言的事,這些生動的記錄給他提供了許多信息,從照片裡他第一次看到蒙蒂教授的模樣:一位矮胖的年長者,慈眉善目,正直誠懇,活像一位以在街頭演奏手搖風琴營生的藝人。照片上還有些意大利勞工在壕溝裡挖掘的照片,他們大汗淋漓,頭頂上是羅馬火辣辣的太陽直射下來。還有幾張是安傑拉和她姐姐、父親擺好姿勢後照的照片,她姐姐和安傑拉相比更高更瘦一些,不及安傑拉漂亮,她父親臉上洋溢著成功的喜悅。另外有一些照片是蒙蒂教授在展示他的發現時照下的,由於照像機離被照物較遠,所以紙草紙上面的阿拉米語看不清楚,可蘭德爾偏要找的就是這個。
他看完最後幾張照片,抬起頭來,說道:“很好,安傑拉,許多照片都對我們的宣傳促銷活動有用處。週末我再仔細地重新看一遍這些照片,選出其中最好的幾張大量地複製下來。”
她的眼睛注視著他,“你說話好像不太熱心的樣子。”
“噢,這些都挺好,但我想我原希望——噢——我更希望你有一些紙草紙的特寫照片。”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應該有一些特寫照片的。”她說,“我父親過去常常一坐幾個小時地觀賞那些照片。那是得到證實井且被意大利政府發表這個消息以前的事了。父親自學過阿拉米語,他的閱讀紙草紙文稿的能力和閱讀意大利文、德文或者英文的能力一樣強。實際上,他把紙草紙文稿全部背下來了,每個字符,每個細微之處,他都瞭如指掌,他對此極為驕傲。他對紙草紙文稿有著很深的感情。”
“現在這些特寫照片放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來阿姆斯特丹時,我設法找過,想把這些照片一起帶來,可是我一張也沒有找到。我問過父親,但他是那種典型的心不在焉的人,他也記不清這些照片放到哪兒去了,我想他並不在意,因為他已把它們清清楚楚地印在腦子裡了。不過,我想他也許把它們交給了教育部,教育部又將它們轉交給了戴克哈德博士。”她一副滿懷希望的神情,“或許你可以問一問戴克哈德博士。”
“是的,我想我要去問問他。”
“不管怎麼樣,我想你從埃德隆那裡已搞到一套照片。”
“我的確有,只是——嗯——都不太重要。我只是想能多看一些照片。”
她好奇地看看他,他避開她的目光,忙著把地板上散放的照片收起來,放回硬紙盒裡。
照片放好以後,他意識到安傑拉還在仔細觀察著他。
“史蒂夫,”她平靜地說,“你為什麼老躲著我?”
“我是在躲著你嗎?”
“是的。發生了什麼事吧。你什麼時候才會再愛我呢?”
他感覺到脖子後的肌肉發僵。“安傑拉,等我能再信任你的時候。”他說。
“難道你現在不信任我嗎?”
“不,”他生硬地說,“不,我不信任你,安傑拉。”
他終於說出來了,他感覺輕鬆了許多,他再一次憤怒不已,而且認為自己憤怒得很有理由。他直視著她,做好迎接她抗議的準備,可是她一言不發,也沒有什麼反應。她美麗的面孔上,除了睫毛時而閃動幾下外沒有一點表情。
“好吧,”他說,“既然你問到此事,那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她默默地等待著。
“我不信任你,是因為我無法冉相信你說的話,”他說,“安傑拉,上星期你又對我撒謊了。你從前對我說過謊,不過,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謊言,無關緊要。可是這次不同尋常。”
他期待著安傑拉做出反應,可是她仍毫無反應。她看上去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悲傷。
“關於聖山的事情你對我說了謊,”他繼續說道,“你告訴我你同你父親一起去聖山找過彼得羅波羅斯院長。你告訴我院長認真研究了紙草紙文稿,並且證實了它們的真實性。這件事你還記得嗎?全是胡編亂造的謊話,安傑拉,這我知道,因為我親自去過聖山。你知道上週我去過聖山嗎?”
“是的,史蒂夫,我知道。”
他沒有問她如何得知的。他不想岔開話題。“我去了聖山,而你卻沒去。1000多年以來任何女的都不允許踏上那個半島半步。你從來未去過,你父親也沒去過。今天早晨以前,院長從未見過你父親——或者從未見過紙草紙文稿。你能否認這一點嗎?”
“不,我不能否認,史蒂夫,我不會否認的,”她的聲音低得僅能到被聽到的程度,“我的確對你說過謊。”
“那麼你怎麼能指望我信任你呢——信任你呀——怎麼叫我相信你說的話呢?”
她閉上眼睛,用手抹了一把臉,而後又痛苦地看著他。“史蒂夫,我——我不知道是否能讓你理解。你大多時候都在用理智思考,而很少用心去體會。只有心才能體會到有時候謊言是最真實的東西。史蒂夫,當你從巴黎給我打電話時,我的心能感知你的心,能聽出你的本性,而你的本性是最令我擔憂的,也是我最不喜歡的。”
“我的本性如何?”他咄咄逼人地問。
“你的懷疑主義,你那個理性的、自我防衛、自我保護的懷疑主義。或許,它對你來說是自我保護,史蒂夫,能使你免受傷害。但是這種懷疑主義是反生活的,它站在你與生活之間阻止你接受或者付出真愛,深愛。一個沒有信仰的人是無法愛的。你從巴黎打電話時,我就知道你又在懷疑我父親的發現的真實性,知道你剛獲得的一點信仰又喪失了。你又在變成那個你父母、妻子和孩子,還有其他任何人都無法接近的史蒂夫。蘭德爾,你看看你自己,面對著世界上最德高望重、經驗豐富的學者和聖經專家提供的百分之百的真實性證據,卻偏偏又在想方設法懷疑,否定我父親在奧斯蒂亞-安蒂卡挖掘到的奇蹟。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盼望你回頭是岸,相信我。這不是為了我父親,而是為了你,所以當時我就向你撒了謊。我記得聖山上彼得羅波羅斯院長的名字,事實上我父親與他通信時我看過信。但是對於聖山我一無所知,所以撒了一個露了馬腳的謊。是的,我說過謊,我是準備說謊的,我告訴你我們去過聖山,以及所講的其它任何事情都是有所準備的,我只想千方百計地阻止你否定給你的存在賦予意義的最後一件東西。你好像一門心思地要去做弗魯米想去做做不成的事——毀掉‘第二次復活’——我父親畢生的心血,人類新燃起的希望,最後還有我們的關係以及你本人。史蒂夫,這就是我盡力阻止的一切。很顯然,我失敗了。你還是去了聖山,很執著地去了,可是當院長不同意你的看法,反倒證實了我們的觀點時,你很不滿意。不管能找到什麼證據,你仍然保持懷疑態度。剛才我看出你並非真正對照片感興趣。你在尋找其他的什麼東西——且不管它是什麼——這東西要能說明你的懷疑是正確的。因此我願意再次說謊來阻止你的自我毀火。為了阻止你走向自我毀滅,我甘願撒1000次謊。”
她說完後,已是上氣不接下氣,而且顯得虛弱無力。
她伸出手,無言地緊握著他的雙手。她凝望著他的雙眼,期待著他的理解。
終於,她又說道:“史蒂夫,我愛你。為了讓你愛我,我什麼都願做——讓你擁有信仰、信任我、相信我說的話——不過只有你有信仰,並且對‘第二次復活’的工作也信任,你才知道去愛——這不僅僅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自己。這個你能辦到嗎?”
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說道:“有可能。”
“如何做到呢?我已經告訴我自己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做的。”
“什麼事都願意嗎?”他輕柔地說,“很好,我想讓你明天帶我去羅馬。”
“去羅馬?”
“我想去見你父親。”
“我父親?”她低聲重複道,“這重要嗎?”
“我想見一見發現的人。我想給他看一張照片,問一個問題。他是我能找到的最後一個人。這條線索的最後一線希望。和他見面之後,我就死心塌地了,這是你所希望的,不是嗎?希望我回頭是岸,希望我有信仰,對不對?好吧,安傑拉,現在一切都看你的了。你願意帶我去見你父親嗎?”
“這——這能排除你對我的一切懷疑嗎?”
“是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屏住,然後長長地排了出來。“好吧,史蒂夫。這——這是個錯誤,但又必須這樣做。明天我們坐飛機去羅馬。你會見到奧古斯圖-蒙蒂教授的,親自見到他。或許這樣將解決一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