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梅斯大夫思想鬥爭了一番,還是放棄了,不能出賣朋友,不能濫用朋友對自己的信任。背叛者最可恥。我今後還要每天早晨照鏡子而問心無愧。可有一個問題:按法律説我這麼做是否有罪呢?
海梅斯問:“你以為那個女人還在慕尼黑嗎?”
“是的。”哈比希把照片放進口袋,“她自以為很安全,她不知道我們有她的照片。羅伯特肯定向她保證過,要藏好這張照片,不讓人發現,他也是這麼做了……把照片放在瓦格納頭像底下。她就在慕尼黑。”
“你儘管很聰明,卻又天真得讓人吃驚,我要是她,我第二天就逃離這個城市了。”
“那太令人注目。”
“誰會注意?”
“鄰居們哪。”
“誰想得到這麼漂亮的女人會犯罪……何況新聞報導並未説是個女人乾的,連刑警都好像沒想到,到目前為止,只有我們兩人知道!胡伯特,那個女人可能早已在柏林了。”
“幹嗎去柏林?”
“我只是隨便説,也可能去了別處,胡伯特,你找也白找。”
“我們過兩三個月以後再説吧。”
“到那會兒都時過境遷。”
“要不就是我的任務完成了。”
“那我們再見面時,你就坐在監牢探望室厚厚的玻璃窗後邊了,殺人犯哈比希博士……”
“你會看到我不是垂頭喪氣,而是喜氣洋洋的!”
海梅斯很快告辭,沒法再跟哈比希談了,他好像變成了一頭孤獨而飢餓的狼。
烏麗克的模擬圖上了所有的報紙和電視台,連那個名叫《未破案件》的電視節目也加入到緝拿行動中來。全體德國人都在尋找這個女人。
馮-格來欣見了那張圖後哈哈大笑,薩爾瓦多也笑痛了肚子。羅先生來電話問:
“德國警察怎麼會發表這麼一張圖?一點兒都不像。”
“高興吧!不知道德國警察是怎麼弄出這麼張圖來的,也不知是誰把烏麗克描述得沒人認得出來,警察用這張圖找人可以找100年。您那兒情況怎麼樣,羅先生?”
“我們那張照片已經發到每一個對我們有用的人手中。應該及早摘櫻桃,別讓鳥兒吃了去。”
“您是否還有沒法用諺語來説明情況的時候?”
羅笑了一笑説:“我想沒有。東方的智慧能描述天地、晝夜、陰陽、花鳥。人跟所有這一切都有關係。”
“祝您成功,羅先生。”
“謝謝。我們會成功的。”
哈比希翻開報紙後也立即打電話給海梅斯,他喊道:
“你看到報上登的玩意兒了嗎?”
“當然看到了。我正想告訴你呢。”海梅斯看來不像哈比希那麼高興。“這是一場悲劇……”
“是開玩笑!”
“你要讓警察誤入歧途嗎?”
“我看再好不過了。讓他們按那張圖抓人吧,真是見了鬼了!”
“但這也證明,有人見到了那個女人,看見她和羅伯特在一起。不過是個眼光不準的見證人,描述得不對。”海梅斯勸哈比希説:“你應該打聽他的名字。他知道的情況肯定比警察多。”
“他不可能比我們知道得更多,警察要是知道那個女人的名字和住址,就不用登報找了,見證人對我毫無用處。”
“可要是警察有了真正的照片……”
“別説了!”哈比希掛斷電話,不願再談了。
那天晚上,哈比希喝了一瓶啤酒,抽了一支雪茄,他有好長時間沒抽雪茄了。他要享受勝利:只有他一個人擁有準確的照片。
半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原來百花盛開的地方,現在是一片白雪,柏油馬路上結滿了冰。一年好像剛開始就要結束了,時光的流轉,歷來如此,只不過哈比希以前沒有意識到而已。
聖誕節即將來臨,哈比希的家裏卻是靜悄悄、空蕩蕩的。再也沒有蓋爾達烤的聖誕糕點的香味,再也不必選購和裝飾聖誕樹,哈比希也不用指手畫腳搞佈置了。
無數的往事都已隨風而逝,哪還有聖誕節的“平安夜”?有的只是令人窒息的寂靜、孤獨、空虛和失落……
在過去幾個月裏,哈比希沒有找到什麼線索,他按着清單一家一家地訪問了所有的酒吧間、迪斯科舞廳和其他娛樂場所。他每到一處就拿出照片讓人看,得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不認識,從未見過,我們這兒沒有,她是誰?
哈比希的回答是:“一名殺人犯,她殺死了我兒子羅伯特和我太太蓋爾達。”
“太可怕了!這個女人真漂亮!一點兒不像殺人犯。”
被訪的人出於同情全都給他酒喝。有四次他喝得酩酊磊醉,被人用出租車送回家。他以前也有過不勝酒力的時候,那還是在大學生時期,可自從他當上候補官員以後就不再去酒館,成了奉公守法的公民,只有海梅斯大夫才能拽上他去慕尼黑的啤酒館,而且也僅有極少幾次,哈比希老是拒絕説:“我幹嗎要跟那些汗流夾背、大聲喧譁的男人泡在一起?我的時間太寶貴了。”蓋爾達多麼希望去一次啤酒館,吃上幾根白腸,或者一份酸菜肘子,可是哈比希從來沒有問過她想不想去,如今,只要有人請他喝酒,他就來者不拒。
他當然也去了托斯卡納酒吧。這家酒吧按字母排在清單的末尾,他首先遇到的當然是博羅。博羅憑着自己訓練有素的眼力,馬上看出這位中年男子是有婦之夫,出來尋花問柳,兜裏有的是錢。
門打開了。
光胸脯的衣帽女郎接過了哈比希的大衣。外面又濕又冷,真正的11月天氣。哈比希自動掏出30馬克作為入場費,他已經有經驗了。
博羅殷勤地問:“您要棕發的、紅髮的還是金髮的?德國的、俄國的還是泰國的?”
“我要見你們經理。”
博羅縮起腦袋,趕緊走開。他的本能告訴他,別指望這位客人花大錢,哈比希靠着牆等着。這裏是他今晚訪問的第四家,也就是説他得喝第四次酒。他估計這兒也問不出什麼情況。衣帽間那個光胸脯的女郎足以證明,羅伯特是不會上這兒來的。他正要走的時候,薩爾瓦多從裏面一個房間裏出來了。
薩爾瓦多禮貌地問道:“先生,您要見我?我是經理。”
“我想我搞錯了。”
“先生,在托斯卡納酒吧是不會有人搞錯的,對任何口味,我們都有合適的貨色供應,我們從未有過不滿意的客人。”
“真的搞錯了。”
薩爾瓦多仍很客氣和靈活。他每天都遇到一些滑稽人物,他們的要求有時真到了荒唐的地步。他想起有一次一位客人掏出一張1,000馬克的鈔票在他眼前晃晃,並問:“你有綠頭髮的體重100公斤的胖妞嗎?”
薩爾瓦多當然沒有,但他回答説:“我們可以滿足您的要求,先生,請耐心等一會兒。”他到處打電話詢問,總算找到一個體重105公斤的女人,不過是紫發的,那位客人很滿意,他是慕尼黑一位頗有名氣的工業家。
這會兒薩爾瓦多説:“我們這兒可不是一家會讓客人不滿意的酒吧,先生。”
“我找一個女人。”
“一個夠味的女人?”
“別説傻話了!”哈比希從袋裏掏出照片,“我找這個女人,我走錯地方了。”
薩爾瓦多看見烏麗克的臉,呆住了,小心,小心啊!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人?警察可不是他這種樣子。警察正憑着一張可笑的模擬圖在尋人,他拿的照片卻是真正烏拉的照片,還照得挺好。
薩爾瓦多感到這很危險,他想,這事要讓老闆決定,我得隱蔽起來,在手槍上裝上消音器。
哈比希問道:“您認識這個女人嗎?”
“從未見過。”
“我也不指望有別的答覆。”哈比希伸手要照片,但薩爾瓦多沒有馬上給他。
他説:“您應該把照片給我們老闆看看。”
“您不是老闆?”
“我是經理,老闆是馮-格來欣先生。”
“他在嗎?”
“碰巧他在。”
“那您帶我去見他。”
“我得看有沒有可能。”
薩爾瓦多走進裏面的房間。酒吧裏飄揚着樂聲,不是爵士樂,也不是搖滾樂,而是浪漫的音樂,正在同姑娘調情的客人喜歡這種温柔的曲調。
沒等多久,薩爾瓦多回來了,他的褲腿早已塞好手槍。“先生,請跟我來。”他帶着哈比希走到辦公室,敲了一下門,把門推開。馮-格來欣從寫字枱後面站起來,他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來的是什麼人。他請哈比希坐下,自我介紹説:“我是馮-格來欣,您是……”
“哈比希。”
果然不出所料,是羅伯特的父親。馮-格來欣感到情況很不尋常。被害者的父親坐在殺人的主謀者對面,還矇在鼓裏,而殺人者躲在門背後,只等給信號了。
馮-格來欣問道:“您找一個女人?我的職員説,您有一張照片,我能看看嗎?”
“請看吧。”哈比希從口袋裏拿出照片,遞給馮-格來欣。
“是位美人兒,照片拍得很好。您為什麼要找這個女人呢?”
“她害死了兩個人。”
“真的?”
“我兒子羅伯特和我太太蓋爾達。”
“真想不到!”馮-格來欣拿着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他頭一回聽説,烏麗克還殺了一個女人。他認為這不可能,烏麗克可能幹許多事,但決不會殺人。“這個女人槍殺了您的太太?”
“我沒有説槍殺,只是説殺害,我太太死於兒子羅伯特被害所帶來的打擊,是間接的謀殺。”
馮-格來欣鬆了一口氣。“我從報上看到了您兒子的悲劇。”他裝作遺憾的樣子説:“我向您表示哀悼,這對您肯定是極其可怕的。”
“我已經擺脱了昨天……”
“哈比希先生,我能請您喝一杯干邑酒嗎?”馮-格來欣從寫字枱裏拿出一瓶酒。“這是存了30年的波利尼業克王子牌。”
“我不反對。”哈比希指着照片問:“您從未見過這個女人?”
“沒有。”馮-格來欣倒好了酒,又拿起照片來看。是的,就是她。照片比羅先生在全德國境內散發的那張要好得多。“這個女人什麼事都能幹,但就是不會殺人,尤其是她在照片背面寫上了‘我們永不分離’,這可是永恆的愛的誓言。”
“這是有意的欺騙,是謊言。她把我兒子羅伯特塞滿了搖頭丸,變成了毫無意志的傀儡。以後兩人發生了爭吵,因為羅伯特新的女友吃搖頭丸吃死了。我兒子羅伯特聲稱要檢舉這個女人,於是她認為唯一出路就是殺人滅口!刑警是這樣設想的,我相信這種設想。”
“那您為什麼要找這個女人呢?”
“您不能自己回答這個問題嗎?”哈比希一口喝掉了干邑酒。
“哈比希先生,您看上去不像是個嗜血的復仇者。”
“我的外表可能沒變,但內心裏已經徹底地變了。”
馮-格來欣把照片放回到桌上。這是烏麗克唯一的一張清楚的照片。只有擁有這張照片的人才有希望找到她。這張照片一定要傳到羅先生的手裏。
馮-格來欣説:“我也許能幫您的忙。”
“可您剛才還説……”
“不,我不認識她……但我除了托斯卡納酒吧以外,在慕尼黑及其周圍還有14家夜總會,我可以把照片拿去讓他們傳看,也許有哪個姑娘或服務員認識這個女人。請您把照片留在這兒。”
“不行。”哈比希趕快把照片收起來,“我不會交出照片。您把這些夜總會的地址給我,我親自去問,這五個月以來,我別的事不幹,就幹這個。我不信沒有人認識她,這樣的女人很引人注意……尤其在搖頭丸圈子裏,她肯定是有名的。”
此話不假!馮-格來欣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命運危在旦夕:要是哈比希憑着這張照片真的找到了烏麗克的蹤跡,那烏麗克為了活命肯定會供認一切。
這張照片不能掌握在哈比希手裏。
為了把照片交給羅先生,有兩種辦法:要麼讓薩爾瓦多在辦公室裏悄悄地把哈比希殺掉,要麼讓羅先生自己來處理,兩者的最終結果都一樣,但後一種辦法可以使馮-格來欣保持手腳乾淨。所以他決定把哈比希交給羅先生,在他看來用鋼絲繩勒死哈比希是最麻利的手段。
“我把我的企業的地址給您。”馮-格來欣討好地説,在他眼裏,此刻哈比希已經不存在了,“祝您成功。只不過我很懷疑……”
哈比希站起身來説:“我有時間。48歲還不算老,我可以等,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不管是哪一天,我會遇到這個女人。謝謝您的干邑酒。”
薩爾瓦多把哈比希送到大門口,看着他開車離去,藏在褲腿裏的手槍略得難受,因為消音器太長了,博羅關上了鐵門。
博羅問:“那人是誰?”
“一個死人。”
博羅不再問了,不能問薩爾瓦多問得太多。
馮-格來欣在辦公室裏考慮片刻,拿起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姑娘的聲音。馮-格來欣説:“我找羅先生,有重要事。”
完全出乎意料,羅先生沒有采取行動。
他沒有讓宋華丁到慕尼黑去施展鋼絲繩手藝……他要他去別的地方,在荷蘭北布拉班的秘密實驗室裏生產的數十萬粒搖頭丸,通過荷蘭邊界上的林堡運往德國,比利時和法國,充斥了市場。有一個案件足以證明這一競爭有多危險:緝毒人員根據舉報找到了一座秘密的高技術實驗室,光是沒收的搖頭丸原料就價值2,300萬馬克。那裏生產的搖頭丸質量優良,比波蘭貨要乾淨得多,名字也挺吸引人的,尤其受年輕人的歡迎,像什麼亞當、夏娃、麻雀、寶貝、酋長、恐龍、穿心箭等等。毒販子們組織得極好,銷售額以百萬計。羅先生十分明白:這些貨要是進入巴伐利亞,就會擠垮生態搖頭丸,危險性與日俱增。
羅先生只是越南人販毒集團中的頭頭之一,集團總部在摩納哥。他們決定,派宋華丁前往德荷邊界。這叫做“清掃市場”或者“集中化”,是慣用的經營手法。
在沃沃明,宋華丁恢復了地下室裏的練習,做了一個新的木頭腦袋,更瘦小,脖子更細,戴着長長的假髮,是個女人的頭。不知名的打電話者告訴他,有可能也要送一個女人上西天、
宋華丁沒有提問題,但是他不願意親手殺女人。當年害儂潔是另一回事。他只是把她推下海去了,至於她不會游泳,那是她的問題。按他的看法,他沒有殺她,而是給她指了另一條路。
儘管宋華丁心生反感,他還是開始了練習。女人的長髮是個障礙,好像是個軟墊,阻礙着迅速的抽緊。而閃電式殺人的藝術就在於:沒有響聲,沒有掙扎,跟雷擊一樣,幾秒鐘完事,在男子身上宋華丁從未出過問題,但在女子身上他沒有經驗。
那就練吧,練了又練!對女人細長的脖子要用一種特殊的鋼絲繩,更細更短,更靈活更輕便,必須好好練,從背後套住頭,然後猛力收緊。説起來簡單!宋華丁可是想罵娘了。
該死的長頭髮,真礙事。
宋華丁日復一日地練習用鋼絲繩套那個瘦小的木製腦袋。有好幾次他灰心地坐下來琢磨,從背後用尖刀割斷喉嚨的辦法是不是更好,更有把握。不過這樣就會流很多血,而宋華丁是一向厭惡流血的。他在越南見到的血太多了,他手上沾的血也太多了。
他曾經有過一閃念,那就是在他太太瑪利卡身上試試他的手藝,但他後來放棄了,因為要是折斷了瑪利卡的喉頭軟骨,那就不能説她死於心肌梗塞了。只有事後把她吊死,説她一直感到不幸,甚至想到死;並説她的瘸腿多年來使她抑鬱寡歡,這是一場悲劇。
對宋華丁來説,這些都太複雜了,要躲避危險,而不要招引危險。他應該繼續練習,女人的脖子是大自然的傑作。
所以,當有一天一個陌生的聲音命令他去荷蘭邊界時,宋華丁很高興。他將在凱爾肯霍夫旅館得到具體指示,報酬是7,000美元。
高額的酬金使宋華丁樂不可支。他按照越南人的方式,燒了一隻雞,煮了一壺烏梅酒,點了八支香,八是個吉祥的數字,這是他從中國人那兒學來的。他高興地告訴瑪利卡:“我們要做一筆大買賣,北方來的木材!我從明天起要出門10天。”
瑪利卡並不追問,她從來就不問,重要的是,宋華丁每次出門都帶錢回來,時而還帶件首飾回來,有一次帶回一串玫瑰色石英做的念珠,瑪利卡是位虔誠的天主教徒,每星期日都去教堂。
這一切馮-格來欣都不知道,他只是奇怪,怎麼羅先生對於哈比希正憑着一張照片尋找烏麗克這樁事竟然無動於衷。
關於羅伯特-哈比希案件,人們不再議論。報紙和電視台早已有了更加重要的新聞,記者們在跟蹤名人逃税案;國民對聖誕節獎金減少大為不滿;一些名流的離婚事件使有些人幸災樂禍;破產風潮驅使人們上街示威;歐盟組織成員在布魯塞爾為了香蕉的彎曲度和利用基因技術培育馬鈴薯而爭吵不休;一名男影星在加勒比海被人偷拍了一張裸照,於是起訴那位攝影師,報紙評論的標題是:為了一根小香腸大鬧公堂。哈比希案件已經被人遺忘了。
沃特克和賴伯也困惑不解,模擬圖的發表竟成了令人丟臉的徒勞之舉。
當然,電視台呼籲人們提供線索以後,德國各地都有一批“證人”報名。刑警得到176起舉報,但全部無用。有人説看見了那個神秘的女人,在柏林、漢堡、漢諾威、薩爾布呂肯、埃姆登、呂貝克、維爾茨堡、斯圖加特和萊比錫。甚至在呂內堡原野,也有人報告説:“這個女人昨天在超市買了麪包、廁所清潔劑和四根水煮香腸。”
“真噁心!”沃特克失望地叫道,“八千萬德國人之中總會有人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吧,再説她也應該有熟人,她又不是生活在山洞裏,她有住宅,要購物,要上理髮店,有女友……”
賴伯説:“女友們是最不願意出面的,誰願意把自己捲進一樁兇殺案裏去。”
“可是那張圖的下面沒有寫着是兇殺案!沒有人能知道。”
“凡是公開被尋找的人,尤其是被警察尋找的人,誰都會避而遠之。”賴伯能理解沃特克,因為救生員普爾弗詳細描述了那個女人之後,賴伯也曾一度滿懷信心,他甚至再次請普爾弗去他辦公室,問他:
“她真的像電腦裏所畫的那樣嗎?”
“沒錯!”普爾弗幾乎是委屈地説,“這樣的女人我怎麼會忘記!”
沃特克也説不出個道理來,不過挫折使他很煩惱,他自我埋怨説:“我今年43歲,還説不上僵化,我總在想,哪一點我做得不對?哪一點我沒注意到?”
“沒有的事,特奧。”賴伯也不知怎麼安慰他好,“一切都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地做了。”
“按部就班……遠遠不夠!我們是在空轉!我們手裏有鑰匙,可就是開不開鎖!這個女人……”
“這是你唯一沒有破的案子嗎?不是吧。”
“慕尼黑警察的破案率為83%,可這剩下的17%對我壓力很大。這起搖頭丸案件比任何其他案件都清楚,各個細節都能湊得起來……可就是找不到這個女人,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兇手!我就不懂,怎麼會誰都不認識這個女人,這不可能嘛!”
“也許她不是圖上那個樣子?”賴伯早就有所懷疑,但他在第二次訊問普爾弗以後又消除了懷疑。
沃特克像是被刺了一下:“這簡直是災難!這點聯想都不能想!”可是他忽然不作聲了,坐到一張椅子上,恍然大悟地説:“是的,就是嘛!”
“什麼呀?”
“我們太輕信了,彼得,我們錯了!我們只相信那個託尼-普爾弗,以為他認識羅伯特的情人。既然他在游泳池見到過烏麗克,那麼其他人也見到過,而我們卻忘了問其他人,這裏面有餐廳招待員,收銀員,別的救生員,賣冰淇淋的……我們真笨,幹了20年了,還像個外行人,我們不配領我們的薪水!”
“那我們馬上補救。”
沃特克苦笑説:“現在都冬天了,游泳池關了,賣冰淇淋的改賣炒杏仁和烤栗子了。”
“可溜冰場開着,餐廳在營業,坐在收銀處的還是那幾個人。”
“那些線索都過時了。”沃特克站起來,從櫃子裏拿出大衣。“不過再試試看吧。”
12月的第一個星期,哈比希按着馮-格來欣給的清單,訪問了所有的酒吧,清單是馮-格來欣通過郵局寄來的,哈比希感到對方很合作,所以在電話裏表示了感謝。
馮-格來欣答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只要我能幫得上忙,一定盡力而為,我已經事先通知了各位經理,説您要去造訪,祝您好運。”
哈比希自然又是白費勁,到處遇到的都是對方的搖頭、聳肩。沒有人需要撒謊……他們的確不認識那個女人。馮-格來欣只是奇怪,羅先生竟然沉得住氣,不想把烏麗克的照片弄到手。
越南人的“業務班子”在德荷邊境大顯身手。北威州的刑偵局不得不成立一個“亞洲特別委員會”,在門興格拉德已赫、費爾森、克雷費爾德、蓋爾登、內特塔爾、埃梅里希和高赫這些地方,也就是沿着荷蘭邊界,在樹叢裏,鐵路邊上,橋墩底下,發現了死去的德國人和荷蘭人,是被人用鋼絲繩勒死的。聯邦刑偵局指出,慕尼黑也發生過類似的兇殺案,這無異是向北威州刑偵局發出了警報:亞洲黑手黨在萊茵區出現,而沒人知道其動機何在。被殺的人都是一般的公民,其中甚至有一名建築師和一名專搞順勢療法的醫生;還有一名荷蘭人是有名望的工廠主和化學家,據梯爾堡的刑警告知,此人在梯爾堡開一家化工廠,生產化肥,很富有,關係很多,一直通到首都海牙的各個部裏。他樂善好施,造了幼兒園和體育場,甚至資助一個交響樂團,主要演出布魯克納的作品。為什麼要殺害這麼一個人,絕對是個謎!他有許多朋友,當然也有人忌妒,就像每個成功者都會遭到無能者吐唾沫一樣,可這種忌妒也不至於發展到謀殺啊!特別是有個問題解答不了:為什麼他被人用亞洲方式殺死了?是有人受了慕尼黑案件的啓發仿而效之嗎?
為什麼一下殺死七個人?是為了轉移人們的視線嗎?為什麼挑這麼七個彼此根本不認識、從未見過面、從未説過話的人?儘管巴伐利亞州刑偵局提供信息説,估計慕尼黑的案件與搖頭丸有關,萊茵區的刑警仍有懷疑。醫生、建築師、化肥廠主跟搖頭丸有什麼關係?其他四名死者所操的職業也無可挑剔,有一人還是糕點師,沒有理由懷疑他們有犯罪的背景。
宋華丁乾得很出色,不光是那七千美元的酬金使他高興,他還為自己殺人技術的爐火純青而自豪。沒人能比得上他,他不愧是世界冠軍,只不過迄今為止他所拿的報酬不是世界冠軍應得的報酬。他以後要改變這一狀況,如果再有任務,他得要兩倍的報酬,他是別人代替不了的。
亞洲式謀殺的成功很快就奏效了,連刑警都還沒有注意到:來自北布拉班和林堡的搖頭丸大大減少,在第七個人被殺以後則完全停止了。沒有哪個接貨人敢於再去秘密接頭地點。宋華丁的鋼絲繩還扼住了出口。在荷蘭的佈雷達有一位名叫範-德-羅勒的鮮花蔬菜批發商,他擁有22輛卡車,往德國運送鮮貨,有一天他接到一個很有禮貌的陌生人的電話。
打電話的人操熟練的德語,但帶有外國口音:“範-德-羅勒博士,我們建議您做筆生意。”
範-德-羅勒聽着覺得很不舒服,他問:“您是誰?”
“我可以用反坦克導彈把您的22輛卡車打得粉碎。”
範-德-羅勒説不出話了,他忽然知道自己已置身於一場戰爭,一場無比殘酷的戰爭。
他勉強地忍住喘氣,問道:“您……是您策劃了這七起謀殺……”
“有可能還會有第八起,您的脖子也是經不起鋼絲繩勒的。”
“你們嚇不倒我!誰也嚇不倒我。我身邊一直有四名保鏢,我坐的是防彈車。”
“這我們都知道,範-德-羅勒先生。”這彬彬有禮的聲音現在對羅勒來説已是無法忍受,“幹嗎非要我們試試不可?雙方滿可以達成協議嘛,友好協議……”
“您要參加我的水果生意?還是想通過我的公司向歐洲銷售亞洲土產?我估計您是亞洲人吧……”
“我一直不知道荷蘭人還挺幽默,尤其像您這樣處境糟糕的人,還是直話直説吧,我們應該談談搖頭丸的事。”
“什麼?”範-德-羅勒大吃一驚,他立刻意識到,打電話的人對他公司的業務情況瞭如指掌。
對方的語調變硬了,不再那麼軟綿綿的。
“您那22輛卡車,其中有17輛是裝易腐貨物的冷藏車,可以不經檢查就越過國界。以前您有海關的特別許可證,可以隨便來往。如今,荷蘭成了歐洲聯盟和中根協定的成員國,這意味着國界已經敞開。您的每一輛卡車除了裝有蔬菜和鮮花以外,還有數以百萬計的搖頭丸,運往德國、比利時、法國,再轉運到全歐洲。您的供貨人是在荷蘭的非法實驗室,其中有一家是位於梯爾堡附近的肥料廠,我們不得不讓這家廠的老闆——舒文戴克先生——提前退休,作為對您和您的朋友們的警告,我估計,我們這次談話之後,您會馬上通報您的客户,這其實也符合我們的意圖。我們已發出了七個明顯的信號,您明白吧,範-德-羅勒先生?”
“我明白您的話,但不明白您的用意。”羅勒用發抖的手點燃了一支弗吉尼亞細雪茄,“您想訛詐我嗎?”
“訛詐?我們跟您一樣,也是生意人,是一家國際性企業,有許多分號,我們在全世界範圍內活動,不僅限於阿姆斯特丹、鹿特丹、烏得勒支。所以我們相信,您肯定樂於跟我們合作。”
“我看沒有必要!”範-德-羅勒鼓起勇氣説,“您還胡説什麼搖頭丸,簡直可笑!”
“明天一早,在邊界上的文洛地方,您的兩輛冷藏車將會爆炸。您得到我們的警告以後,就別裝運搖頭丸了,也不用裝運了。我們只是要向您證明,我們隨時隨地都能毀掉您的車隊,即使您走別的路線,那也是白費勁。我們會悄無聲息地跟蹤您的每一趟車隊。”
範-德-羅勒抽着雪茄,往天花板上噴煙,沒有什麼可考慮的了,亞洲人已經贏了這場戰爭。要麼被毀滅,要麼打白旗投降……羅勒決定,先跟對方談判談判,以便摸清這“業務關係”規模有多大。
“您要幹嗎?有什麼建議?”
“看來理智終歸是談判成功的最佳基礎。我們設想了一種簡單的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