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談談,克斯蒂。”菲利普説。
“好的,當然,菲利普。”
克斯蒂-林斯楚暫時停下她的工作。她剛剛帶進來一些清洗過的衣物,正放進抽屜裏。
“我想跟你談談這整個事情,”菲利普説。“你不介意吧?”
“已經談得太多了,”克斯蒂説。“這是我的看法。”
“但是這樣也好,不是嗎,”菲利普説,“我們自己之間達成某種結論。你知道目前的情況,不是嗎?”
“到處都不對勁。”克斯蒂説。
“你認為里奧和關妲現在會結婚嗎?”
“為什麼不會?”
“幾個理由,”菲利普説。“首先,或許,因為里奧-阿吉爾,身為一個聰慧的人,瞭解他和關妲之間的婚姻會給警方他們想要的東西。一個謀殺他太太的上好動機。或是,因為里奧懷疑關妲是兇手。而身為一個敏感的人,他不真的喜歡娶個殺了他第一任太太的女人當他的第二任太太。你對這有什麼看法?”他補充説。
“沒什麼,”克斯蒂説。“我應該有什麼看法?”
“不想説出來,是吧,克斯蒂?”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在替誰掩護,克斯蒂?”
“我並沒有在替任何人‘掩護’,如同你所説的。我認為應該少談而且我認為他們不應該留在這屋子裏。對他們不好。
我認為你,菲利普,應該跟你太太回你們自己的家去。”
“噢,你是認為,是嗎?為什麼?”
“你在問問題,”克斯蒂説。“你在試着想查明一些事情。
而你太太不想要你這樣做。她比你明智。你可能查出你不想查出的事,或者是她不想要你查出來的。你應該回家,菲利普。你應該快點回家去。”
“我不想回家。”菲利普説。他説來相當像個執拗的小男孩。
“那是小孩子説的話,”克斯蒂説。“他們説我不想做這個不想做那個,但是那些比較懂事的人,比較看清事實的人,得哄他們去做他們不想做的事。”
“原來這就是你哄我的點子,是嗎?”菲利普説。“對我下命令。”
“不,我不是在對你下命令。我只是勸你。”她嘆了一口氣。“我會同樣對他們所有的人。麥可應該回去工作,就像蒂娜已經回她的圖書館去一樣。我很高興海斯特已經走了。她應該到某個不會讓她一直想到這一切的地方去。”
“是的,”菲利普説。“這一點我倒是同意你。關於海斯特你説的對。但是你自己呢,克斯蒂?你不應該也離開嗎?”
“是的,”克斯蒂嘆了一口氣説。“我應該離開。”
“為什麼你不?”
“你不會了解的。對我來説太遲了。”
菲利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後他説:
“有這麼多的變化——單一主題的各種變化。里奧認為是關妲乾的,關妲認為是里奧乾的。蒂娜知道了什麼事令她懷疑是誰幹的。麥可知道是誰幹的但是不在乎。瑪麗認為是海斯特乾的。”他暫停一下然後繼續,“但是事實上,克斯蒂,就像我所説的,這些只是一個主題的各種變化。我們十分清楚是誰幹的,不是嗎,克斯蒂。你和我?”
她突然投給他快速、恐懼的眼光。
“我也這樣想過。”菲利普耀武揚威地説。
“你是什麼意思?”克斯蒂説。“你想説什麼?”
“我並不真的知道是誰幹的,”菲利普説。“但是你知道。
你不只是認為你知道是誰幹的,你是真的知道。我説的對吧?”
克斯蒂大步走向門去。她打開門,然後轉過身來説話。
“説來不客氣,但是我還是要説。你是個傻瓜,菲利普,你在試着做的事是危險的。你瞭解一種危險。你曾經是個飛行員。你曾經在空中面對死亡。難道你看不出來如果你接近事實真相那麼你將跟在大戰時一樣危險?”
“那麼你呢,克斯蒂?如果你知道真相,你不也是危險嗎?”
“我能照顧我自己,”克斯蒂繃着臉説。“我能小心提防,但是你,菲利普,你卻無助的坐在輪椅裏。想想看!再説,”她接着又説,“我不説出我的看法。我讓它順其自然一因為我真的認為這對每一個人來説都是最好的。如果每個人都離開去做他們自己的事,那麼就不會再有麻煩了,如果我被問到,我有我應付官方的看法。我仍然説是傑克。”
“傑克?”菲利普睜大眼睛。
“為什麼不是?傑克聰明。傑克能策劃事情,確定他自己不會因為事情的後果而受苦。他小時候經常這樣。畢竟,他可以捏造不在場證明。不是天天都有人在這樣做嗎?”
“他不可能捏造出這個不在場證明。卡爾格瑞博士——”
“卡爾格瑞博士——卡爾格瑞博士,”克斯蒂不耐煩地説,“因為他出名,因為他有名氣,你説,‘卡爾格瑞博士’就像他是上帝一樣!但是我來告訴你。當你像他一樣得了腦震盪時,你的記憶就可能完全走了樣。可能是不同的一天——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
菲利普看着她,他的頭微微斜向一邊。
“原來這就是你的看法,”他説。“而且你會堅持到底。非常可佩的企圖。但是你自己並不相信吧,克斯蒂?”
“我警告過你了,”克斯蒂説,“我已經盡力了。”
她轉身,離去,然後又探頭進來以她往常一本正經的口吻説:
“告訴瑪麗我已經把洗好的衣服放在那邊第二個抽屜裏了。”
菲利普對這句虎頭蛇尾的話報以微笑,然後笑容消失。
他內心的興奮感滋長。他有個感覺,覺得他真的非常接近了。他對克斯蒂所做的實驗非常令他滿意,但是他懷疑他能再從她身上套出什麼來。她對他的憂慮令他感到氣憤。雖然他是個跛子,並不表示他就像她所想的那麼脆弱。他,也能小心提防——而且看在老天的分上,他不是不斷的受到看護嗎?瑪麗幾乎從沒離開過他身邊。
他拿過一張紙來開始書寫。簡短的筆記,人名,問號……
可以加以試探的弱點……突然他點點頭寫下!蒂娜……
他思考着……
然後他又拿過一張紙來。
瑪麗進來時,他幾乎都沒抬起頭來。
“你在幹什麼,菲利普?”
“寫信。”
“給海斯特?”
“海斯特?不。我甚至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克斯蒂剛收到她一張風景卡片,上面寫着倫敦兩個字,如此而已。”
他對她露齒一笑。
“我相信你在吃醋,波麗。是嗎?”
她藍色冰冷的眼睛,直看着他。
“也許。”
他感到有點不舒服。
“你在寫信給誰?”她走近一步。
“檢察官,”菲利普愉快地説,儘管內心感到很氣憤。難道寫封信也要受到質問嗎?然後他看見她的臉色,動了憐憫之心。
“只是開玩笑,波麗,我在寫給蒂娜。”
“給蒂娜?為什麼?”
“蒂娜是我的下一條攻擊路線。你要去哪裏,波麗?”
“上洗手間。”瑪麗説着走出門去。
菲利普笑了起來。上洗手間,就像謀殺案發生的那天晚上一樣……他想起他們的談話再度笑了起來。
“來吧,小朋友,”胡許督察長鼓舞地説。“説來聽聽。”
希瑞爾-葛林小少爺深吸一口氣。在他能開口之前,他母親插嘴。
“你可能説,胡許先生,我當時並沒怎麼注意。你知道這些小孩子是什麼樣子的。老是談到還有想到什麼太空船之類的東西。他回家跟我説,‘媽,我看見了蘇聯的人造衞星、降落下來了。’哦,我的意思是説,在那之前是飛碟。總是有什麼東西。是那些蘇聯人把這些東西塞進他們小腦袋裏的。”
胡許督察長嘆了一口氣,心想如果做母親的不堅持陪她們的兒子來而且替他們發言,那就容易多了。
“説吧,希瑞爾,”他説,“你回家告訴你媽一沒錯吧?
説你看見了一個蘇聯的人造衞星——不管是什麼時候。”
“當時不太懂,”希瑞爾説。“我當時只是個小孩。那是兩年前的事。當然,現在我比較懂。”
“那些泡泡車,”他母親插進來説,“當時是完全新型的車子。這裏沒見過,所以當然他看見時——而且是鮮紅色的——他並不瞭解那只是一部普通汽車。而當我們第二天早上聽説阿吉爾太太被人殺死時,希瑞爾對我説,‘媽,’他説,‘是蘇聯人,’他説,‘他們坐人造衞星下來而且他們一定進去把她殺死了。’‘不要胡説,’我説。然後當然那天稍晚的時候我們聽説她的兒子已經因為被認為是兇手而逮捕了。”
胡許督察長耐心地再度對希瑞爾説話。
“是在傍晚吧,據我瞭解?什麼時間,你記得嗎?”
“我喝過午茶,”希瑞爾盡力回想,呼吸沉重地説,“而媽出去到婦女會,所以我就跟一些男孩子再出去,我們在新路那裏玩遊戲。”
“你到那裏幹些什麼,我倒想知道。”他母親插嘴。
帶進來這項樂觀證據的古德警員插嘴。他對希瑞爾和其他男孩子在新路那邊幹什麼事夠清楚的了。那附近幾户人家氣憤地報過警説他們種的一些菊花不見了,而他很清楚村子裏的幾個壞蛋暗中慫恿年輕的一輩供應他們鮮花拿到市場上去賣。古德警員知道,這不是調查過去不良行為的時機。他沉重地説: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葛林太太,他們到處去玩。”
“是的,”希瑞爾説,“只不過是玩一兩個遊戲,我們。而我就在那裏看見它。‘哇,’我説,‘這是什麼?’當然我現在知道了,我不再是個愚蠢的小孩子了。只不過是一部泡泡車。
是鮮紅色的。”
“時間呢?”胡許督察長耐心地説。
“哦,如同我所説的,我喝過午茶然後我們去那裏玩遊戲——定是將近七點,因為我聽見鐘聲,我心想,‘哇,媽要回家瞭如果我不在她不大驚小怪才怪。’所以我就回家了。
我告訴她説,我想我看見了蘇聯人造衞星降落下來。媽説我是在説謊,但不是。只是當然,我現在知道了,我當時只是個小孩,知道吧。”
胡許督察長説他知道。再問了幾個問題之後,他支開了葛林太太和她兒子。古德警員留下來,擺出一副表現出智慧才能的下級幹部希望受到獎賞的滿足表情。
“我剛想到,”古德警員説,“那男孩説什麼蘇聯人幹掉阿吉爾太太的話。我自己心裏説,‘哦,那可能有什麼意義。’”“確實是有什麼意義在,”督察長説。“蒂娜-阿吉爾小姐有部紅色泡泡車,看來我得再去問她幾個問題。”
“你那天晚上在那裏吧,阿吉爾小姐?”
蒂娜看着督察長。她的雙手鬆弛地擱在大腿上,她眨也不眨的黑色眼睛什麼都沒説。
“那麼久以前了,”她説,“我真的不記得了。”
“有人看見你的車子在那裏。”胡許説。
“是嗎?”
“好啦,阿吉爾小姐。當我們要你説明那天晚上的行蹤時,你告訴我們你回家去那天晚上並沒有出門。你自己做晚餐聽留聲機。現在,那不是實話。就在快七點時有人看見你的車子在十分接近陽岬的那條路上。你到那裏去幹什麼?”
她沒有回答。胡許等了幾分鐘,然後他再度開口。
“你有沒有進屋子裏去,阿吉爾小姐?”
“沒有。”蒂娜説。
“但是你人在那裏?”
“你説我在那裏。”
“不只是我這樣説而已。我們有證據證明你是在那裏。”
蒂娜嘆了一口氣。
“是的,”她説。“我那天晚上的確開車過去那裏。”
“但是你説你並沒有進屋子裏去。”
“是的,我並沒有進屋子裏。”
“那你幹什麼?”
“我又開車回紅明。然後,如同我告訴過你的,我自己做晚餐,聽留聲機。”
“如果你沒進屋子裏那麼為什麼你開車去那裏?”
“我改變了主意。”蒂娜説。
“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阿吉爾小姐?”
“當我到達那裏時我並不想進去。”
“因為你看見或聽見了什麼?”
她沒有回答。
“聽着,阿吉爾小姐。你母親就是那天晚上被人謀殺的。
她在那天晚上七點到七點半之間被人殺死。你在那裏,你的車子在那裏,七點之前某個時候。車子在那裏多久我們不知道。有可能你知道,它可能在那裏一段時間。可能你進屋子裏去——你有鑰匙,我想——”
“是的,”蒂娜説,“我有鑰匙。”
“也許你進屋子裏去。也許你進入你母親的起居室,發現她在那裏,死了。或者也許——”
蒂娜抬起頭。
“或者也許我殺了她?你是不是想這樣説,胡許督察長?”
“這是個可能,”胡許説,“但是我想比較可能是,阿吉爾小姐,其他某個人殺的。如果是這樣,我想你知道——或者非常懷疑——兇手是誰。”
“我並沒有進屋子裏去。”蒂娜説。
“那麼你看見了什麼或是聽見了什麼。你看見了某人進屋子裏去或是某人離開那屋子。或許是某個別人不知道他在那裏的人。是不是你哥哥麥可,阿吉爾小姐?”
蒂娜説:
“我沒有見到任何人。”
“但是你聽見了什麼,”胡許精明地説。“你聽見了什麼,阿吉爾小姐?”
“我告訴你,”蒂娜説,“我純粹只是改變了主意。”
“原諒我,阿吉爾小姐,但是我不相信。為什麼你會從紅明開車去見你的家人,卻又沒見到他們就回去?是有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你看見或聽見了什麼。”他傾身向前。“我想你知道,阿吉爾小姐,誰殺死了你母親。”
她非常緩慢地搖搖頭。
“你知道什麼?”胡許説。“你決心不説出來的什麼。但是想一下,阿吉爾小姐,非常仔細的想一下。你瞭解你在讓你的所有家人經歷什麼嗎?你要他們全都受到懷疑——因為事實上會這樣,除非我們找到真相。不管誰殺了你母親他不配受到庇護。事實上就是這樣,不是嗎?你在庇護某個人。”
那對黑色不透明的眼睛再度與他對視。
“我什麼都不知道,”蒂娜説。“我什麼都沒聽見,而且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只是——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