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梁廷棟急急忙忙趕往內閣,帶着登州的告急公文。皮島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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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經常是朝廷的一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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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可是鬧到眼下這種景況,卻實在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那一道請求優恤劉興祚、請求朝廷任命劉興治鎮守皮島的奏摺,直令舉朝大駭。但當時京畿戰事正急,皮島畢竟孤懸海外,未遑深問。不料劉興治居心難測,竟攻佔長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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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伺登州。萬一登陸佔領州城,取青、萊,下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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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一亂,則京師腹背受敵,形勢岌岌可危,他這位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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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兵馬的兵部尚書,能保住官位,保住人頭嗎?
近日,他連連遭到言官彈劾,攻擊他舉措失當、臨陣退縮。他當然也按朝臣公認的慣例:凡被參劾,在疏辯的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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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上奏請求解職,以示氣節和自尊。但他心裏有底,只要他的靠山還在,皇上就不會准奏。此刻他去內閣,就是參謁靠山,通消息,討主意。一旦告急文書到了宮裏,勤於政事的皇上,説不定半夜三更就會召見兵部尚書。
內閣,連同它左右的制敕房、誥敕房,在大內會極門東南,與午門西側歸極門西南的六科廊相對稱,是這輝煌雄偉的紫禁城內獨有的兩處朝廷官署。一進宮門,那森嚴冷峻的氣氛使人不得不屏息靜氣。梁廷棟步態端莊、含胸垂目,小心謹慎地走進被臣輩視為最高、嚮往最切的中書省人們慣用唐代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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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最重的政務中樞來稱呼內閣。
正逢大學士們會議,梁廷棟被領往議事堂一側的小屋坐候。板壁上有處一指寬的裂縫,大學士們議事一聲高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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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地從那裏透出。他有心貼耳去聽,又怕被人撞見不是模樣,便坐在客位的紅木椅上,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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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對準裂縫,故作悠閒品茶之態,恨不能把溢出的每一個字都收進耳中。
一個厚濁的聲音,操着剛硬的大名府腔調,梁廷棟很熟悉,這是當朝首相成基命,口吻是公事公辦的,又帶着些疑慮:徐璜雖以風聞謝罪,皇上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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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對我説:都御史豈可輕授!徐璜直是前後矛盾!各位議一議,如何處置?
徐璜事件,眼下朝中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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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無人不知。
崇禎即位後,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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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圖治,經常召見羣臣論事。但臣下言語稍不合聖意,便遭呵斥譴責,能得皇上首肯的極少。鬼使神差,這位户科給事中徐璜上書言事道:
陛下召對,有文官不愛錢語。而今何處非用錢之地?何官非愛錢之人?向以錢進,安得不以錢償?以官言之,則縣官為行賄之首,給事為納賄之尤。今言者俱咎守令不廉,然守令亦安得廉?俸薪幾何?上司督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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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客書儀,又有考滿朝覲之費,不下數千金。此金非從天降,非從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臣兩月來辭卻書帕金五百兩。臣寡交猶然如此,餘可推矣。伏乞陛下大為懲創,逮治其尤者。
崇禎閲奏大喜,立刻召見廷臣,即令徐璜當場宣讀他的奏疏,並命內閣諸大學士遍讀,諭令:徐璜忠鯁,可簡都御史。
當下吏部尚書王永光不服,奏請皇上令徐璜指實,徐璜唯唯諾諾,彷彿不願當面攻訐旁人。皇上體諒,命他密奏。一時間滿朝文武拭目以待,以為能揭出大奸大貪,也頗有人惶惶不可終日。不料,這位新升的副都御史遲延了五天,實在搪塞不過,竟舉發前朝指明天啓朝。舊事為對。皇上於是再次召見廷臣,手持徐璜奏疏,親自琅琅誦讀。讀到此金非從天降,非從地出,則掩卷而嘆,問徐璜道:你説書帕金五百兩,是誰所饋?徐璜誠惶誠恐,結結巴巴,終於沒有指出人名;皇上再三追問,徐璜彷彿是聾子聽不到問話,只管恭恭敬敬,一會兒説是風聞,一會兒又拈出前朝舊事敷衍。皇上本因朝野貪賄成風,正想借徐璜指實,好順藤摸瓜、借題發揮、大加懲處,見徐璜又縮回去,能不氣惱嗎?
嗯咳,咳,幾聲尖細的咳嗽,一聽而知是內閣大學士中年歲最高的何如寵,小心翼翼地問,皇上的意思,莫非要奪官放歸?
徐璜向有直聲,諫官中難得的人才,這一口令人聽得吃力的吳越鄉音,是梁廷棟的老師錢象坤,奪官放歸,過分了吧?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輕鬆,嘹亮,甚至有幾分嫵媚,但任何人都能聽出其中的嘲弄,感到在這種場合發出這種笑聲的人的狂妄。梁廷棟精神一振:除了他,誰有這麼令人傾倒、使人心悸的笑?他就是梁廷棟的靠山東閣大學士周延儒。笑聲雖止,他的語調仍帶笑意:徐璜雖有直聲,未必就是直臣。這也不必説它。皇上惱他不錯,但他終究是皇上親自拔識的。依我説,略略小降,遷僉都御史都察院有糾劾百司、辯明冤枉、提督各道之責,為天子耳目風紀之司,長官為都御史、副都御史、僉都御史。二老以為如何?
梁廷棟連忙湊上裂縫,果然看見周延儒正笑眯眯地向何如寵、錢象坤揚手揶揄。
周延儒字玉繩,宜興人,萬曆四十一年狀元,入翰林授修撰,年方二十,文才高,相貌美,風動一時。去年入閣輔政,也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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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歲,由於善保養,看去彷彿二十七八的人。同是盤領寬袖、胸背綴仙鶴褂子的紫袍,同樣是漆紗展角幞頭、素玉一品腰帶,成基命穿戴着顯得莊重威嚴;何如寵、錢象坤穿戴着卻更顯老邁顢頇;而周延儒被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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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官服裝扮得越加風流瀟灑,更映出面白眉青、眼如曉星、唇若塗朱了。他微微一擺頭,幞頭兩邊各長一尺二寸的展角也隨着得意地上下晃了兩晃,似在重複着主人的笑語:二老以為如何?
錢象坤沉了臉不做聲,何如寵嘆口氣,又咳嗽兩聲,眼望着首輔成基命:這也不失為一高着。
成基命點點頭,道:另一件,有人往通政司投疏,説年號崇禎之崇字,宜用古體作崈。因以山壓宗,則宗廟不安,若宗廟安於泰山之上,方為吉兆。諸公以為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周延儒一拂袖,斷然道,但凡出語怪誕,多屬蠱惑人心。不必奏知皇上。
梁廷棟離開壁縫,重又正襟危坐,不由讚賞地點頭。他佩服周延儒就在於此,既有氣派,又明決果斷。那邊周延儒又添了一句,教梁廷棟忍俊不禁:二翁以為如何?可以想見何、錢二相的悻悻之色,看來周相也不免欺弱怕強的俗態,他總也不敢取笑首相成基命。
一個人名把他飛走的注意力又拉回來:袁崇煥。這是眼下朝野最為關注的大事,他趕忙豎起耳朵細聽。
袁崇煥下獄,牽連了一大批原來支持和保護他的官員,魏忠賢餘黨蠢蠢欲動,頗有藉機興大獄、翻舊案的勢頭。成基命身為首輔,首當其衝,近日不斷有人以袁崇煥事為由彈劾他。成基命詳細説明了錯綜複雜的內情之後,故作坦然地説:
既有言路彈劾,我自當上疏求罷回籍。只是小人得逞,天啓年黨禍怕要重演,國力如此,怎當得內外交困?
老師儘管上疏!周延儒昂昂然一派正氣,皇上明察秋毫,不會准奏!至於閹黨借題生事,勢在必然,只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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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還在後頭哩!
難道就袖手旁觀?錢象坤聲音裏透出不滿。
這種事,目下無顯跡、無把柄,你我還能怎樣?就黨爭而言,何朝無之?烈與不烈而已。皇上聰明天縱,果於誅殺,對朝臣黨爭最為痛恨,或許早有覺察,我等怎好越俎代庖,啓皇上疑忌之心呢?
智士出言,常把最精闢最尖鋭的一句話淹沒在一堆廢話中,彷彿一篋荊釵中的金釵。梁廷棟一下就揀出了這根金釵,忍不住心裏一哆嗦,小聲重複:果於誅殺
可不是嗎?皇上即位不過十六歲,便要斬決棄地喪兵的遼東經略楊鎬、遼東巡撫王化貞等人。閣臣上書説,正逢中宮誕生皇子是國家喜慶,不宜誅殺,乞加恩寬赦。皇上慨然道:祖宗封疆不能保,何有於兒孫?立時下令處決,毫無猶豫。一開了頭,以後督、撫大員失機戰敗者,駢首累累矣昨日吏部尚書王永光還同禮部尚書温體仁來訪,專門説起袁崇煥結黨謀逆的事,那麼,他們或許暗中與閹黨一派?可不能沾這個邊!皇上英明,小心頭顱
散了吧,有事明日再議!隨着成基命的宣佈,一片桌椅響腳步聲。梁廷棟本想出去,又縮住腳:他是錢象坤的門生,卻來找周延儒私下商議,當面撞上怎麼也不好看。他向門後挪挪身子,打半掩的門裏朝外望。
成基命已步下台階走了,何如寵咳嗽,錢象坤傴着腰,兩人都龍鍾老態,鬚眉皤然,這多半日議事,十分勞累。周延儒卻神采奕奕,想是今日當值,站在堂門前目送兩位同僚,不無得意地笑道:
二老翁慢慢走,摔着可不是玩的!
二老翁對視一眼,都有憤慨之色,何如寵轉身,點着周延儒,尖聲細氣:君莫欺老,須知這老,終究亦要留與君的啊!
錢象坤一拽何如寵的衣袖,出言可就不那麼厚道了:走!走!莫留與他,莫留與他!免得後人又欺他!
周延儒哈哈大笑。隨後站到他身邊的梁廷棟望着老師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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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也笑了:錢師偌大年紀,一張利口仍不饒人,可想當年了!
周延儒這才意識到錢象坤是在咒他命短不得到老,心裏罵一聲,臉上仍是笑容可掬:大司馬兵部尚書又稱大司馬。到此,有何見教?口氣輕飄、輕鬆,説不上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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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笑還是譏諷。
梁廷棟連忙笑着拱手:周相忒客氣,廷棟哪裏敢當。因登州府六百里告急羽書
周延儒斂起笑容,皺着眉頭:我已知道了,危局可慮!兵部理應先拿出對策。
我想,可否令張可大回鎮登州?
嗯。不過平定皮島,還須另遣良將這樣吧,我薦一人,可授大將印,其才具撫定劉興治綽綽有餘。
是哪一位?
哦,周文鬱。
梁廷棟心裏一咯噔:奸巧也太過了!竟推薦自己家將外任封疆!表面當然要五官堆笑,連聲附和:不錯不錯,早聽人説周文鬱才兼文武,所謂近朱者赤,真是上好人選!
次日,周延儒得知,皇上為登州事連夜召見梁廷棟,並採納了這位兵部尚書的進言,令登州總兵張可大星夜率軍趕回登州,並授周文鬱大將印,平皮島撫定劉興治。他輕鬆地吁了口氣。周文鬱多年來赤膽忠心護衞周府,後來補官入朝,仍不忘舊主的恩情,時有進獻。近日又送來金珠一箱、童男美女各二,求周延儒為他謀個外差。這一下,總算了卻一份人情債。
周延儒這個人,才學高見識廣,有氣派有心胸,然而軟美多欲,凡親友門生有所求,他從不駁人家面子,事事給辦;凡酒、色、財,他都喜好,決不拒之門外,多多益善。實在的,少年科第、弱冠狀元、春秋三十六入閣為宰相,古來能有幾人?豈能辜負老天爺的厚愛?到了如今的地位,他需要費心對付的,只有皇上一人。
皇上即位時,還是少年,卻能誅魏、客魏、客:魏是太監魏忠賢,客是奉聖夫人、明天啓帝的乳母客氏。,斥閹黨,平東林諸臣冤獄,頓使天下想望治平。三年來,皇上勵精圖治,勤於政事,頗想有所作為,重振祖業。不過,皇上的心思周延儒還是揣摩透了:沈機獨斷,不無忌刻多疑之嫌,卻又自認英睿過人。但凡於此處迎合,就如貓兒搔着癢處那麼舒服愜意,自能無往而不勝。
一般來説,一位聰明的三十六歲宰相,足能應付一個十九歲的小皇帝,不管這小皇帝怎樣號稱英睿。
周相爺,萬歲爺召請!內閣僕役一聲稟,打斷了臨窗佇立的周延儒的沉思。他連忙轉身,只見面前一位二十六七歲的太監,紅色織金線雲紋衣、藍腰帶、黑色金線縫靴,膝間有膝襴,胸前綴補,漿過的襯衣露出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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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領圈。這一身只有司禮監秉筆、乾清宮執事及皇上近侍才能穿,但此人面生,周延儒居然記不得何時見過他,心下沉吟。太監卻已對他半跪見禮:
奴才吳直,給相爺叩頭。
周延儒連忙謙讓。崇禎元年誅殺魏忠賢以後,太監們似乎都夾起了尾巴,變得謙卑,周延儒卻深知他們的厲害,決不敢怠慢。
萬歲爺因永平、遵化等四城次第恢復,請相爺商談功賞事宜。吳直面目俊秀,口齒清晰,很得周延儒好感,往後右門見駕的路上,兩人一直在交談。
公公在宮中哪個衙門供職?
原在尚衣監,昨日才到司禮監秉筆,是萬歲爺恩典。
必是公公才高學富。不然豈能得皇上看中!
相爺過獎,奴才不敢當昨夜梁大司馬也如此説。
哦?昨夜是公公在皇上跟前侍候?
是。哦,相爺周文鬱可是相爺家將?
周延儒一驚,忙問:是梁大司馬奏告?
不。梁大司馬已出宮。萬歲爺問起,我不清楚,可楊公公回説是。
周延儒背上涼颼颼的似有一層薄汗。楊公公楊祿,他認識,是司禮監老資格的秉筆太監。他盡力使口吻無所謂:我倒不知梁尚書竟薦了周文鬱!皇上怎麼説?
楊公公説罷,萬歲爺只笑笑,沒再提起。
沉默中,只聽兩人的靴子擦得地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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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響,一同踏上御河白玉橋。周延儒的聲音更柔和、更善意了:
公公仙鄉何處?家中還有何人?
老家在山東登州府海邊,父母早就沒了音信。這不,上月剛認了個乾兒,日後入土也好有人燒紙錢
別這麼説,大學士眼睛裏波光流動,暖如春陽,但凡見到美貌俊秀的男女,他就有些情不自禁,不由得親近起來,説道,不論經商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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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只要是個好的,乾兒也勝過親兒嘛!
若能得相爺扶持,就是我父子的造化了。
你儘管放心好了!
奴才謝過相爺。他們正走到廊子的一處拐角,吳直趁機跪下便拜,周延儒連忙扶起,兩人目光一觸,臉上微微泛紅,便都會心地一笑,默契達成了,往後雙方都能獲得極大的好處。
來日周文鬱拜印南征,着他給你好好打聽。周延儒的口氣頓時近乎了許多。
吳直機警地四下瞧瞧,壓低了聲音道:萬歲爺似有增設登萊巡撫的意思
哦?大學士只隨口應得一聲,卻有無數念頭在心裏飛快地轉動,聖意可有所屬?
眼下還難説。今兒一早萬歲爺差內侍馳赴永平,召右參議兼寧前兵備道孫元化進京陛見。
孫元化?周延儒猝然止步,重複一句。
就是那位善築炮台、善用西洋大炮的孫元化!當年寧遠大捷與袁崇煥齊名,卻不似他那般張狂。如今袁崇煥下獄頭顱難保,他卻能善始善終,很是難得。吳直的讚賞似乎出自真心。
不錯,不錯,孫元化!半年來,守撫寧、援開平,所屬五城二十四堡屹然不動,收復永平、灤州、建昌之役,他都功績卓著。雖不過是舉人出身,確是才幹超羣!皇上召見之榮,他着實無愧!公公可知道,他乃徐光啓老先生的門生?
徐大宗伯禮部尚書,多尊稱為大宗伯。嗎?修治我朝曆法的徐老先生?啊呀,是我朝的大賢人哪!都説他上知天文,下通地理,萬歲爺對他極是敬重!
不止不止!他師徒二人淵博多才,尤善西學,兵、農、律、歷及火器諸門均有造詣。他們為購買鑄制西洋大炮,真是耗盡心血周延儒説起來也十分感慨。
這我就弄不明白了,吳直疑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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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揚眉,西洋大炮最為金虜所懼怕,很給咱大明立功,怎麼朝廷上上下下總那麼雞一嘴鴨一嘴嘮叨不休,好像用了洋炮是多大罪過也似的!
大學士不痛快地笑笑:誰讓咱是天朝大國哩!西洋大炮不是又叫紅夷大炮嗎?用洋夷之物上陣,體面何存?
這秉筆太監直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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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無論孫元化怎樣出類拔萃,留在京畿非但不能盡其所長,只怕根本就施展不開周延儒嘴上説着,心裏早已經盤算妥當,風向既改,就須立即轉舵。他已經看到自己的計劃在一步步地實施。
陛見時,他首先讚頌皇上知人善任,使收復京東四城大功告成;其次論諸臣功勞時,他特別提及孫元化善守能攻。這番話很合皇上心意,所以孫元化應召進京陛見時,周延儒得以與兵部尚書陪同。
皇上對孫元化大加讚賞,賜給蟒服、金幣、貂皮,孫元化感激謝恩。召見完畢,周延儒首先向皇上推薦孫元化出任登萊巡撫,隨兵又拿出禮部尚書徐光啓的表明同樣意向的奏摺。皇上很高興,但問起周文鬱如何安置?周延儒愕然答道:幾乎把此人忘卻了!既起用孫元化為巡撫,周文鬱自當解任。梁廷棟雖然驚訝,但説不出什麼;而皇上對周延儒公而忘私很是滿意這也就解除了對他在周文鬱一事上的疑忌
徐光啓、孫元化師徒也感激周延儒,為他們致力的紅夷大炮提供了一個施展宏圖的新天地。徐光啓在朝中德高望重,他的感激和傾向,對周延儒可不是無足輕重的。
比較之下,周文鬱又算什麼?話又説回來,只要周延儒相位不倒,提拔他的機會還會少嗎?
一如既往,周延儒穩操勝券,事情的進展,盡如他所算。但有一件,孫元化的影響比他預料得還大。推薦孫元化的不僅有徐光啓,還有名重兩朝、節制天下勤王兵馬的中極殿大學士孫承宗。皇上召見孫元化,不僅按常例賞給蟒袍金幣貂皮,説了很多獎許的話,還御筆親題勞臣兩個大字頒賜,敕令蘇州府嘉定縣官員製成匾額,以大隊儀仗送往孫元化故里。
朝廷敕令:擢孫元化為右僉都御史巡撫登萊東江,有援遼之責,並相機收復被金虜侵佔的金、海、復、蓋四州。
孫元化似乎並不十分樂意,竟上疏辭謝,説:
今日大勢,恢復四州,進而收回遼東,宜從廣寧進取。一旦去累年所備器甲、所練營伍、所撫士民、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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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而往一無可倚之蓬萊,何以立功?況且登、萊阻海,往來不便,軍機緩急,風汛難恃,接濟調撥俱不易行
不要説內閣其他大學士,就連周延儒心機這麼靈活的人,也覺得孫元化不知好歹、不識抬舉:以舉人出身而驟升封疆大吏,歷數前朝,直若鳳毛麟角!不是皇上勵精圖治、破格提拔,哪有這樣的鴻運!
孫元化的奏摺不準。敕令六月底前赴登州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