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驚非同小可,金玲玲一時緊張過度,竟忘了手裏握着的是支空槍,陡然一個急回身,手指已同時扣動板機。動作非常的敏捷,不遜於西部電影上的槍手。但……
嗒!嗒!連扣兩下,撞針都撞的是空膛。
落地長窗的窗簾一掀,從陽台上跨進來的,赫然正是神出鬼沒的鄒炳森!
只見他兩手插在褲袋裏,好整以暇地獰笑着説:“金小姐,幸虧槍膛裏未裝子彈,要不然我豈不成了你射擊的肉靶?哈哈……”
金玲玲不知他是幾時悄然躲在陽台上的,顯然已偷看到剛才的一幕,這個她不怕,因為她非但沒有接受洪堃的威脅,反而把他侮辱了一番。
她所擔心的,是鄒炳森如果早已在陽台上,那麼她與孫奇用無線電話交談的,自然也被他竊聽到了。
因此她心裏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沮然把舉着槍的手垂落下來,心虛地説:“是,是你……你幾時躲在陽台上的?”
鄒炳森對這問題置之不答,徑自走到了她面前,以冷峻的眼光向她逼視着,似乎要從她的臉上發現什麼秘密。
金玲玲被他看得心驚肉跳,幾乎沉不住氣,想反身奪門逃出。幸而就在她蠢蠢欲動之際,鄒炳森忽然敞聲大笑起來。
“金小姐,”他把大拇指一豎説:“你真不愧是女中豪傑,了不起,了不起!”
被他這麼一恭維,把個金玲玲更弄得莫名奇妙了,只得茫然説:“鄒組長是在諷刺我?”
“哪裏話!”鄒炳森咧開了嘴,笑着説:“過去嘛,我只不過是聽別人説,金小姐是如何如何,今天我卻是親眼目睹,見到了金小姐的沉着和機智。像剛才的那一幕,看了真令人衷心佩服,使我不得不拍案叫絕!”
“你全看到聽到了?”金玲玲故意表示驚詫。
“至少是看到了最精彩的一部分,”鄒炳森説:“其實呢,在那傢伙威脅你的時候,我已經在陽台上了,只是我要看看你如何應變,所以沒有插進一腳。當然,真有必要的話,我也不會袖手旁觀,讓你吃了他的虧呀!金小姐,你説是嗎?”
説着,他忽然毛手毛腳地在她下巴摸了一把。
金玲玲對他這種輕佻的舉動,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勉強笑笑説:“原來鄒組長一直在監視我!”
“這哪是監視,説保護不是好聽些嗎?”鄒炳森不懷好意地朝她笑了笑,然後正色説:“真正監視你的,是林廣泰的那批人,還有那些條子。總經理也就是為了顧慮你的安全,才派人跟來暗中保護的。”
“那我真得謝謝鄒組長啦!”金玲玲言不由衷地敷衍着他,説罷又嫣然一笑,算是聊表謝意。
豈知鄒炳森居然會錯了意,這一笑直撩得他神魂盪漾,突然上前執住了她的手,色迷迷地笑問:“你怎麼謝我?”
“別這樣嘛!”金玲玲存心吊他的胃口説:“你是組長,怎麼可以跟我動手動腳,要是給別人撞見了,那……”
鄒炳森被她逗得心癢癢的,早已揭下了他的“紳士”假面具,原形頓時畢露,一把摟住了她,猴急地要求她説:“沒問題,我帶來的人都聽我指揮,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敢擅自闖進來的……”
金玲玲的話還沒説出口,嘴上已經被他的嘴堵住了。她只好半推半就,任由他緊摟着吻了個痛快。
其實她是有用意的,想給他嚐點甜頭,趕快把這色迷心竅的傢伙打發走,才好再跟孫奇取得聯繫。因為剛才的談話尚未有結果,偏偏洪堃那冒失鬼闖來了,使她愴惶藏起了無線電對話機。
現在孫奇也許正在等待她的最後決定,以便佈置和配合行動。無論答不答應合作,總得給對方一個答覆,免得彼此到時候措手不及。
為了這緣故,她才委屈求全,讓鄒炳森一親芳澤。可是她的主意打錯了對象,鄒炳森看她既不堅拒,更是得寸進尺,趁勢攔腰一抱,把她的嬌軀託空起來,抱向了卧室裏去。
金玲玲想不到弄巧成拙,撩起了鄒炳森的慾火,急得拼命掙扎,一面驚問:“你……你要幹嘛?……”
鄒炳森根本不理會她的掙扎,把她按在了牀上,放浪形骸地大笑説:“你別裝傻啦,我想幹嘛,難道你還不明白?”
説罷,手已襲向雙峯,盈盈一握有餘,竟愛不忍釋地又揉又捏起來。
金玲玲雖不是三貞九烈的女人,尤其她並不太重視貞操觀念,對於男人,她更具有玩弄於掌上的優越感,自然不會“抵死不從”的。但,以此時此地而言,她實在沒有這份“雅興”,跟鄒炳森共效魚水之歡!
所以當對方的手向雙峯襲來,徒使她產生了厭惡和反感,毫無被愛撫的情趣。可是她又不能翻臉,只好掙扎着説:“鄒,鄒組長,現在不行……我已經叫人通知公司方面,總經理可能馬上就會派人趕來……”
“來了人又怎樣?還不是得聽我的!”
鄒炳森已被慾火燒得無法自制,伸手拉開了她的衣襟,就在酥胸上、頸上一陣狂吻,吻得她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那滋味真不好消受!
“總經理知道了不好的……”她想用大帽子來壓他。
但鄒炳森卻有恃無恐地大笑説:“總經理?哈哈,老實告訴你吧,她已經把你交給我了,連你的生命都在我手裏掌握着,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就憑這一點,你也應該使出渾身解數,讓我痛快痛快呀!”
金玲玲再也無法忍受,情急之下,突然不顧一切地摑了他一耳光,嬌聲怒斥説:“你這偽君子,今天我才認清了你的真面目,原來是個衣冠禽獸!”
這一掌摑得他臉上火辣辣的,對他的威嚴,確實是莫大的侮辱。微微一怔之下,終於惱羞成怒,“啪!啪!”回敬了她兩記重重的耳光,意猶未盡地怒罵起來。
“媽的!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你別他媽的狗肉不上秤,惹火了老子,老子就叫你好看!”
金玲玲也橫下了心,不甘示弱反唇怒罵:“惹了你又怎樣,難道你能把我吃了不成!”
“吃不了,老子可以幹了你。”鄒炳森霍地翻身下牀,掏出了一把裝有滅音器的德制“曲尺”。
金玲玲也撐坐起來,一看他掏出手槍,不由暗吃一驚,強自鎮定説:“你別拿這玩意嚇唬人,我金玲玲不是沒見過。再説嘛,我是奉了總經理的命令,來香港執行任務,‘銀星’的手續還沒辦妥,諒你也不敢把我怎樣!”
“不敢把你怎樣?”鄒炳森滿臉殺機,嘿然冷笑説:“嘿嘿,你未免太小看了我,老實説吧,總經理已經授權給我,只要發現你有背叛本公司的意圖,我就有權置你於死地!”
“背叛?”金玲玲吃了一驚:“你憑什麼含血噴人!證據在哪裏?”
鄒炳森看她居然真能沉得住氣,不由獰笑説:“你倒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看證據的話,那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何不自己把牀底下藏的東西拿出來?”
這一下她可傻了眼,沒想到鄒炳森果然早已在陽台上,毫無疑問地,他已窺視了她的一舉一動,不然怎會知道無線電話機藏在牀底下?
“你,你説什麼?……”金玲玲猶圖裝胡塗,露出一臉茫然不解的神情,好像她根本不知對方所云。
鄒炳森既已抓住了她的把柄,那還不趁機要挾,霍地沉下了臉説:“得啦!我的金小姐,別在我面前做戲啦!現在你出賣公司的鐵證已在我手裏,我就有權幹掉你。不過,哈哈……只要你自己知趣,我們還有個商量的餘地!”
事到如今,金玲玲知道不滿足對方的要求,他説不定真會猝下毒手,倒不如暫且對他虛與委蛇,然後再找機會脱身不遲。
心意己定,於是她故作媚態地説:“鄒組長能高抬貴手,我金玲玲又不是不知好歹的,當然得好好報答這個人情。可是,我怕鄒組長事後仍然不放過我,那倒不如干脆拒絕,反正是一死,何必白白把身體給你玩弄。”
鄒炳森一聽這話有路了,更是慾火難禁,恨不得立刻撲上牀,把金玲玲剝個精光,以遂他久欲染指的野心。但彼此的條件尚未談妥,她哪會輕易就範。
因此,他只得提出保證説:“金小姐只要答應我的要求,今晚的事我保證絕不向公司方面報告。”
“你説話算得了數?”金玲玲表示不敢相信。
鄒炳森把胸脯一拍,斬釘截鐵地説:“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她問。
“駟馬難追!”鄒炳森堅定地重複了一句。
“好吧,我相信你……”
金玲玲終於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沮然輕輕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睡下去,任其所欲,一切只好聽由對方的擺佈。
鄒炳森頓時心花怒放,撲向了她身上,一陣手忙腳亂,已將金玲玲全身扒得得精光!
金玲玲的一身細皮白肉,看在老光棍鄒炳森的眼裏,確實令他垂涎三尺。尤其她那成熟少婦的胴體,曲線玲瓏雕剔,該肥的地方肥,該瘦的地方瘦,幾乎無一處不充滿誘惑,教人看了心魂盪漾,未曾真個已銷魂。
鄒炳森的兩眼己看得發直,只顧貪婪地欣賞這幅動人的畫面,竟連該做什麼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倒是金玲玲心裏暗急,唯恐有人突然到來,實在不太雅觀。現在她只求速戰速決,讓鄒炳森趕快發泄了他的獸慾,以免他留在這裏礙事。
“你呆看個什麼勁嘛!”她的聲音帶着挑逗的意味。
鄒炳森好像被她一語提醒似的,這才“唔唔”地漫應兩聲,突然把臉伏在她胸前,形同瘋狂地恣意一陣狂吻,雙手也同時採取了行動……
一幕醜劇正將上演,鄒炳森的嘴裏忽然發出“嗯”地一聲沉哼,竟伏在她身上不動了!
金玲玲為了保全性命,才忍辱接受這宗肉體的“交易”。也可以説是不甘心死在鄒炳森的手裏,始委屈求全,想以自己的肉體,交換他的守密,暫且瞞住“勒索公司”方面,不致因為她與警方的私下聯繫,而遭到毒手。
沒想到正在緊要關頭,她剛把眼睛緊閉起來,準備接受對方的蹂躪,忽然發現鄒炳森的行動停止,整個的臉部像失去了支持,驀地貼伏在她赤裸的胸脯上了。
她情知有異,急將眼睛睜開一看,只見倒握着槍管站在牀邊的,赫然正是被她暗助逃生的方天仇!
事實擺在眼前,毫無疑問的,是他趁着鄒炳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剛在銷魂蝕骨的時候,悄悄潛入房來,而出其不意地用槍柄擊昏了鄒炳森。
金玲玲就是臉皮再厚,被方天仇撞見了這幕醜劇,也不禁窘得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
可是鄒炳森的大半個身子壓伏在她的身上,連掏條被單來遮蓋身體都無法做到,一時之間她茫然不知所措。
方天仇卻是目不斜視,急促説:“沒有時間了,你快下牀準備一下吧!”
金玲玲這時己六神無主,只得順從他的吩咐,趕緊推開鄒炳森的身子,翻身下牀,急忙抓起件薄薄的襯裙,遮住赤裸的身體,才説:“準備什麼?”語氣仍然不友善。
“我那位孿生兄弟快要來了,”方天仇用着俏皮的口吻調侃説:“金女士要是這樣‘赤誠相見’,似乎不太雅觀吧?”
“那是我的事!”金玲玲任性地説:“我就是光着身子跑到大街上去,你也管不着!”
方天仇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你要真有這個勇氣,光着身子跑上大街去亮相,警察不把你當瘋子抓進差館才怪吶!
但現在情勢確實很迫切,已沒有充裕的時間跟她開玩笑,因此他鄭重其事地説:“我們別鬧意氣吧,最多在五分鐘之內,那位冒牌貨就會趕來。孫探長已經在佈署,希望金女士不要執迷不悟,這是僅有的一次機會……”
“我並沒有答應孫奇!”金玲玲仍然很固執。
方天仇微微一笑説:“現在已沒有選擇的餘地,金女士,不是我危言聳聽,故意拿話嚇唬你,鄒炳森已經偷聽到你跟孫探長的談話,如果你不跟我們合作,試問他會不會放過你?”
這幾句話把她震懾住了,事實上確已勢成騎虎,就算是方天仇沒有闖進來把鄒炳森擊昏。他佔有了金玲玲的肉體之後,縱然暫時答應守密,她也將成為他的禁臠,永遠受着控制,稍有不遂,隨時隨地都可以此為要挾的。
“我……”金玲玲茫然了。
“你若想自救,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接受孫探長和我的建議,跟我們合作,一舉破獲這個組織。”他説:“否則,沒有你的協助,我們可能要多費些手腳,但遲早仍然會破獲的。而金女士卻毫無機會,也許在我們行動之前,先已遭了毒手。這是我的一片肺腑之言,金女士可以自己考慮吧!”
方天仇的這一番話,可説是針針見血,使金玲玲根本無從反駁。同時她也知道,只要鄒炳森一清醒,一切就來不及了。終於不再執戾,指着被擊昏在牀上的鄒炳森説:“可是這傢伙怎麼辦?”
方天仇看她已心動,不禁喜出望外,欣然説:“由我來處理好了,金女士趕快穿上衣服吧!”
金玲玲只好點了下頭,抓起被鄒炳森丟在地上的衣服,急急走進了浴室。
等她把衣服全部穿妥,出來已不見了方天仇,連牀上的鄒炳森也不知被弄到哪裏去了。
正在詫異不已之際,方天仇又從涼台上走了進來,神情肅然地説:“洪堃這傢伙真不簡單,居然擺脱了孫探長和鄒炳森兩方面的人,讓他給溜掉啦!”
金玲玲暗吃一驚,深知洪堃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讓他給溜走了,只怕絕不甘休,必然會採取報復,對她實在是個威脅。
但她在方天仇的面前,卻得打腫了臉充胖子,不能露出絲毫的膽怯,因此她故意若無其事地笑笑,不屑地説:“你們連進了網的魚都抓不住,這未免顯得太無能了吧!”
方天仇無暇跟她爭辯,對這諷刺一笑置之。由於時間緊迫,連怎樣處置了鄒炳森也不説明,只吩咐了她依計而行,便藏進了浴室裏去。
金玲玲為着本身的利害關係,明知這樣做法的危險性極大,但除此之外,她已沒有更好的路可走,情勢逼着她非聽從方天仇的不可!
大約在五分鐘之後,房門的電鈴響了起來。
她不由地感到一陣緊張,衝到房門口,心虛地問:“是誰?”
“金小姐,是我們來了。”房外回答。
金玲玲聽出是跟她一同去銀星夜總會的漢子,頓時更覺忐忑不安。但事到如今,已是能進不能退的局面,只得鼓足勇氣,硬着頭皮把房門打開。
進來的除了那兩個西裝革履的壯漢,尚有那位幾乎可以亂真的“方天仇”,及一位提着只公事皮包的瘦高紳士——湯協理!
在“勒索公司”的龐大組織里,除了總經理、經理,湯協理算得是第三把交椅的人物,身份相當的高,今晚由他親自出馬,可見事情並不尋常。
金玲玲尚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湯協理,不禁詫然望着他説:“這位是?”
壯漢笑笑説:“金小姐怎麼連湯協理也不認識?”
金玲玲怔了怔,這才肅然起敬地招呼了一聲:“湯協理。”
“金小姐不用客氣。”他笑了笑説:“今晚我的身份是律師,回頭稱呼我湯律師好了。”
“是,湯協……哦,不,湯律師。”金玲玲唯命是從,唯恐被對方看出她的不安。
湯協理完全是一副大人物的派頭,“嗯”了一聲,大模大樣地徑自在沙發上坐下,放下手裏的公事皮包,把二郎腿一翹,然後才命令她説:“金小姐,現在你可以通知莊德成來啦!”
“是!”
金玲玲恭應一聲,連忙過去抓起電話,正要伸手按號碼鍵,不料湯協理卻阻止説:“不要用這裏的電話!”
金玲玲被他喝阻,這才猛然記起,上次就因為用房裏的電話,被警方的人竊聽,查獲了設在“夜來香”的聯絡站,使鄒炳森迫不得已,殺了小陸滅口。
現在她怎能再犯這個錯誤,於是忙放下電話,向湯協理請示:“那麼我是不是親自去一趟?”
“用不着,”湯協理説:“你可以用街上的公用電話,通知姓莊的,就説方天仇和律師都在這裏等他,叫他立刻趕來!”
“是!湯協理……”金玲玲應着。
“嗯?怎麼又忘了!”湯協理霍地把臉一沉。
金玲玲嚇得連忙改口説:“是!湯律師。”
湯協理這才微微點了下頭,把手一揮説:“好了,你快去打電話吧!”
金玲玲如獲大赦,趕緊到卧室取了手提包,裝作在裏面找毫子好打電話,偷愉望了望浴室,見裏面沒有動靜,才懷着不安的心情,急急出房而去。
其實湯協理隨身帶着行動電話,卻要金玲玲出外去打公用電話,顯然是故意要將她支開。
等她剛一出房,湯協理便吩咐兩個壯漢:“你們在各處搜查一下!”
“是!”兩個壯漢齊聲恭應,一個走出陽台上去,一個便進入卧室,仔細地搜查着各處,衣櫥、牀底下,以及任何地方均不放過,最後進了浴室。
掣亮電燈,見浴室裏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便退了出來,向湯協理報告説:“全查看過了,條子沒有在房裏做手腳。”
湯協理聽説警方並未在房內裝置竊聽的設備,這才比較放心,微微點了下頭。
接着另一個壯漢,也由陽台上進來報告:“陽台只跟隔壁房間外的陽台相連,我已經看過了,隔壁的房間是空着的,沒有人……”
“隔壁原來是洪大麻子包下的?”湯協理慎重地問。
“是的,”壯漢回答説:“他一來香港就包下了三間套房,左邊一間也是的。聽説他預付了半個月的房金,不過實際上他們只住了幾天,人走了房間還沒退,一直保留着,所以兩邊的房間都是空着的。”
湯協理點點頭説:“你們只要負責這裏,外邊已經由鄒組長的人部署,一有情況,立刻會通知我們的。”
兩個壯漢立即掏出手槍,檢查了一下,仍然插入肋下綁着的槍套,一個留在卧室裏,一個則走出了陽台上。
這時候,那位化妝得惟妙惟肖的“方天仇”,忽然顯得惴惴不安地説:“湯協理,我總覺得到這裏來見莊德成,實在有些不妥當,萬一……”
湯協理卻是毫不在乎地笑着説:“萬一怎麼樣?哈哈,以我和經理的看法,全世界也找不出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啦!”
“這裏反而安全?”冒牌方天仇茫然地問。
湯協理老謀深算地分析説:“條子們懷疑的是金玲玲,但她跟孫奇的關係不同,要抓她早就抓了,絕不會等到現在。而我只是受聘的律師,接受任何人的聘請並不犯法,用不着擔心被拘捕。至於你,那更不足為慮,就是讓林老頭的人發現,在孫奇的保護之下,他們也不敢奈何你。所以總經理的看法跟我一樣,認為警方的監視,等於是替我們防止林老頭蠢動,使我們能安心在這裏跟姓莊的辦手續,你能説這裏不是最安全的嗎?這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呀!”
“可是……”冒牌方天仇仍不放心他説:“為什麼不見鄒組長露面?”
正説之間,電話鈴響了。
“方天仇”的臉上經過特殊化妝,倒是看不出他的表情,反而是剛才説得頭頭是道,認為在這裏萬無一失的湯協理,禁不住心裏一陣緊張,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兩個人頓時相顧愕然,慌得不知所措起來。
畢竟還是湯協理見過大場面,強自定下了心裏,急向“方天仇”呶了呶嘴,示意叫他去接聽電話。
“方天仇”抓起電話一聽,忙告訴湯協理。
“是鄒組長。”
“我來跟他説話!”湯協理起身趕了過去。
從“方天仇”手上接過電話,他便急説:“我是湯協理,有什麼情況?”
對方傳來鄒炳森的聲音:“報告協理,金玲玲剛才出來打電話,我們發現有人在跟蹤,不過還不能判斷出,是警方的人員,還是林老頭方面的人,所以特地請示協理,要不要‘做’了他們?”
湯協理猶豫了一下説:“你看情形吧,只要他們不動金玲玲,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是!”鄒炳森説:“協理還有什麼指示?”
“你那裏沒有問題吧?”湯協理關心地問他。
“沒問題,”鄒炳森極有把握地説:“我帶來的人己分佈在各處,任何一方面有動靜,都不會逃出我們監視的,協理那邊需不需要我來一趟?”
“目前不需要,”湯協理説:“你只要負責監視條子的行動,一有情況,立刻用行動電話通知我。至於林老頭方面的人,用不着我們去費神,條子已經替我們代勞了,不過他們的行動還是要隨時注意。莊德成大概很快就會趕來,這裏足可應付得了他,只是等手續辦完,我們要離開的時候,你的人必需嚴密戒備,以防萬一。必要時不妨動武,務必使我們能從容脱身,知道嗎?”
“是,協理放心好了。”鄒炳森説:“我會隨機應變的。”
湯協理擱下了電話,不禁向“方天仇”大笑説:“怎麼樣?我的判斷不錯吧,全世界也找不出比這裏更安全的地方了!哈哈……”
其實這個電話,根本不是鄒炳森打來的,而是孫奇臨時特地從警署裏,調來個善於模仿聲音的警員。打這個電話的用意,無非是表示鄒炳森的存在,避免湯協理見不到他而起疑心。
這點顧慮非常周到,要不是這個電話,湯協理和“方天仇”,當真已懷疑到這上面去了呢!
實際上,鄒炳森還在昏迷不醒中,已被真正的方天仇拖出房外,交給了孫奇的人,由旅館部工作人員的專用電梯,把他偷運“出境”,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國際大飯店,直接送到警務處去了。
方天仇自己則拿了牀底下的袖珍無線電話,由陽台跨過隔壁的房間,跟孫奇通了一番話,然後回到金玲玲的房裏來,把全部計劃簡單扼要地告訴了他。
當那壯漢進入浴室搜查以前,他已有先見之明,早由氣窗爬出去,仍將窗門掩上,以便回頭再爬進來。
氣窗外只有突出於牆外,約有兩三寸寬的水泥橫條可以立足,手則必需攀住支持霓虹燈的鐵架,才不至掉落下去。
不過這也相當危險,尤其當霓虹燈閃亮時,若不緊貼牆壁,極易被陽台上的人發現。
幸而出外察看的壯漢粗心大意,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隔壁房外的陽台,根本沒有想到霓虹燈架子後,居然有個人可以藏身的可能。
雖然僥倖未被發現,方天仇也不禁捏了把冷汗!
居高臨下,大街上的情形一目瞭然,清清楚楚地看見金玲玲走出國際大飯店,到四十碼以外的電話亭裏打了個電話,然後抬頭望望陽台,又走了回去。
電話是打過了,不過估計莊德成趕來,最快也需要十分鐘,這段時間必須靠雙手攀住鐵架支撐,連變換一下姿勢都不可能,真是受哪門子洋罪!
至於金玲玲呢,她可不輕鬆,心裏一直是懷着鬼胎,既怕孫奇的計劃失敗,又擔心本身的處境,萬一孫奇和方天仇只是利用她,一旦真破獲了“勒索公司”,把她一腳踢開,到那時候才真是走投無路了。
她也不是多疑,實在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在勢利的香港社會里,“自私”似乎已成了生存的原則之一,迫使每個人都走上不顧道義之途。
香港比任何大都市都亂,治安卻是件頭痛的事,環境特殊,人物複雜,再加上各方面的重重壓力,警方為了有所交代,往往是隻求達成任務,會不擇任何手段的。
金玲玲感到惶恐不安的就是這一點,所以不敢對孫奇完全相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裏算哪裏。
她的行動受到監視已不足為奇,令她意外的,倒是沒有被人找麻煩,這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事實上她的一舉一動,竟有三方面的人在暗中監視!
一方面是林廣泰的人,雖然她對方天仇的誤會已告冰釋,並且得到孫奇的保證,絕對負責使林瑪麗安然脱險。但他仍然出動了全部人馬,暗中跟蹤金玲玲的行蹤,準備從她身上獲得“勒索公司”的大本營,搶在警方前面採取行動,矢志要替宋公治報仇。
另一方面是孫奇的手下,動員的人手也不在少數,他們主要的任務,就是防止林廣泰的人輕舉妄動,以免破壞了全盤大計,並且隨時準備應變意外的情況。
還有就是“勒索公司”方面的人,散佈在國際大飯店裏裏外外,負責三零三號房間的戒備。
三方面的人馬均在國際大飯店,但彼此互不侵犯,所以在表面上一點看不出緊張的氣氛,實際上已是成了劍拔弩張的情勢,一個不對勁,隨時都可能引發一場驚天動地的火拼!
在這種外弛內張的情勢下,最感到緊張和無所適從的便是金玲玲,她惶恐不安地回到三零三號房間,簡直就像走上了刑場。
湯協理倒是非常沉着,對外面的緊張情勢全然無動於衷,翹起二郎腿,嘴上叼着煙,居然跟“方天仇”有説有笑,毫不當它一回事。
直到金玲玲進來,他們才停止了談笑,湯協理彷彿是漫不經心問了一句:“怎麼樣?”
“他答應馬上趕來。”金玲玲回答一聲,便徑自在沙發上坐下,默默無語地低着頭。
湯協理把香煙遞了過去,笑笑説:“放輕鬆些,別那麼緊張,有我們在這裏,還怕姓莊的敢把你怎樣不成?”
金玲玲哪是怕莊德成,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説不出,只好勉強笑了笑,取了支香煙。
“咔喳”一聲,湯協理已掣着了打火機,遞在她面前為她點火。
金玲玲真有些受寵若驚,忙謝了一聲,把香煙吸着。猛吸了幾口,才感覺精神為之一振。
“金小姐,”湯協理忽然異想天開地説:“據説你跟孫奇的交情不錯,依你看,我們能不能設法把他拖下水?”
金玲玲頓時暗吃一驚,詫然問:“湯協理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湯協理似笑非笑他説:“總經理今天跟我偶然説過,如果能打動孫奇,對我們今後的一切,將可獲得不少方便。所以我想問金小姐,在他本身方面,可有什麼弱點可給我們利用?”
“弱點?”金玲玲一時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每個人都會有弱點的,”湯協理説:“譬如有的人貪財,我們就發動金錢攻勢,誘以重利。有的人好色,我們也可以利用美色為餌,我所指的弱點,就是類似這些。金小姐對他比較熟悉,以平常的觀察,一定會發現他的弱點是什麼吧?”
金玲玲想了想,終於笑笑説:“金錢和女色對他都有吸引力,不過,他更重視的是名,一心只想成為香港的福爾摩斯,受到人們的崇拜和敬仰,所以,我認為要把他拖下水,跟我們同流合……”
她一時説溜了嘴,趕快把最後的一個“污”字咽回去,窘得滿臉通紅。
湯協理卻毫無顧忌地笑着説:“你認為他絕不可能跟我們同流合污?”
金玲玲尷尬地點點頭,避免再提起這個難聽的字眼。
“他重視的是名……”湯協理的眼珠子一陣亂轉,忽然充滿自信地説:“哼!除非他是聖人,或者是四大皆空的和尚,我總會有辦法叫他下水!”
正在這時候,電話鈴再度響起來。
“方天仇”就坐在旁邊,順手抓起話筒説:“喂!這是三零三號房間,……什麼?……好的,知道了。”
説完擱下電話,急向湯協理轉告説:“鄒組長在樓下打來的,説是姓莊的已經來了,沒帶人,就他一個人來的。”
“他的膽子倒不小!”湯協理狂妄地大笑起來。
金玲玲不由大為緊張,她倒不是因為莊德成的到來吃驚,而是聽説鄒炳森在樓下,使他深感不安,難道他已清醒?可是孫奇和方天仇怎會把他放開了呢?
她委實猜不出,他們究竟是什麼用意,這不是明明跟也過不去!
冒牌的方天仇也不免有些緊張,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他只好強自保持鎮定,硬着頭皮來應付這個場面。
只有湯協理不慌不忙,神色自若地吩咐他們:“這傢伙是個老粗,我們不必跟他一般見識,回頭由金小姐一個人發言,我們儘量保持緘默。不管他怎樣,我們都要忍着,等手續辦妥,再給他顏色看不遲。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們千萬要記住,我的身份是律師!”
金玲玲除了點頭之外,唯有猛吸香煙。
“方天仇”臉上毫無表情,他是根本無法稍露聲色的,因此表面上全然無動於衷。
倏而,門鈴響了。
金玲玲瞥了湯協理一眼,便強自鎮定地起身走向房門口。
“哪一位?”她明知故問。
“我——莊德成!”房外振聲回答。
金玲玲遲疑了一下,才把房門打開,只見莊德成穿得西裝革履的,儼然派頭十足的紳士,朝房裏看了一眼,便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
“呵呵,方兄早到啦!”他親切地招呼着。
“方天仇”只點點頭,就算是跟他打過了招呼。
金玲玲忙替他介紹説:“這位是湯大律師,這位是銀星夜總會的莊經理……”
“久仰久仰!”湯協理起身伸出了手。
莊德成卻裝作沒看見,淡漠地“嗯!”了一聲,徑自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從上裝小口袋裏取出支雪茄,又從身上掏出打火機,把煙點着了。
湯協理討了個沒趣,只得尷尬地笑笑,無可奈何地坐了下去。
“莊經理這方面需不需要也請位律師?”金玲玲問。
“有這個必要嗎?”莊德成噴出一大口煙,直率地説:“我是個老粗,可不懂這些鬼名堂!”
湯協理並非是冒牌律師,他確實是在香港掛牌開業的律師,只不過他是學非所用,借這個職業掩護身份罷了。
“照一般情形,”他説:“最好是雙方面各請一位律師到場,以免發生偏袒。不過,如果你們二位的條件已經談妥,原則上沒有太大的變更,只是完成法律上的手續,那麼由一位律師秉公辦理,也是同樣生效的。”
“我沒有意見,”莊德成豪爽地表示:“反正只要金女士認為可以,我想大概就不會有問題吧!”
湯協理想不到他居然如此痛快,倒是頗出意料之外,頓時情不自禁地連説:“沒問題,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本律師絕對公正,不會讓任何一方面吃虧的!”
金玲玲心裏有數,知道莊德成之所以毫不挑剔,必然是孫奇的授意,關照他依計而行的。可是她擔心這樣過份的痛快,很可能引起湯協理的懷疑,因此不得不向他暗示説:“你沒有任何條件了?”
莊德成笑笑説:“我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必須方天仇在場,他現在既然在這裏,我要是臨時再提條件,那不是存心耍耍賴,成了一支筷子夾藕——挑眼嗎?”
金玲玲一時也找不出其他的話可説,便向湯協理問:“湯律師,我們現在可以辦一辦手續了嗎?”
她的話無異是在請示,只見湯協理點了下頭,便取過帶來的公事皮包,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兩份合約。
趁着她在取合約時,連金玲玲都沒有注意,莊德成以極自然的動作,又掏出了打火機,把將要熄滅的雪茄點着。
他這個動作誰也看不出有什麼花樣,其實花樣就出在這隻特製的打火機上,輕輕一撳暗鈕,湯協理的尊容已被攝入了鏡頭!
湯協理渾然未覺,取出了兩份合約,分別遞給莊德成和金玲玲各人一份,笑着説:“這是根據金女士的意思,由敝人事務所打字的,一式三份,底稿由鄙人保存,二位請過目一下,看看還有什麼遺漏或者需要修正補充的。”
金玲玲接過來説:“我已經看過了,請莊經理看一遍,有問題可以提出來,我們當面研究。”
莊德成一本正經地接過合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上面居然分列了八條,每一條均引經據典,經過一番推敲才決定的。
看完之後,他一言不發,裝模作樣地默默沉思起來。
湯協理看他未作表示,不由暗向金玲玲使了個眼色,示意要她發言,問問莊德成是否同意。
金玲玲形同傀儡,當即問他:“你有意見需要提出來嗎?”
莊德成猛吸了兩口雪茄,才説:“嗯!大致上還説得過去,價錢就照你的,三千萬港幣,在合約生效三天之內付清。不過……”
他的意見還沒説出口,當事人金玲玲也還沒來得及問,湯協理竟已沉不住氣,搶着説:“如果莊經理認為三天之內交款嫌遲,款子可以提前交付。”
“不是這個意思,”莊德成説:“款子早兩天遲兩天付都無所謂,不過‘銀星’要在三天之後,我才能交給金女士!”
“為什麼?”湯協理急問。
莊德成笑笑説:“因為今晚演出的節目‘金色響尾蛇豔舞’很轟動,我準備連續演出三天,所以夜總會要在三天之後,才能正式轉讓!”
湯協理不便表示意見,只得又向金玲玲急使眼色。
“三天就是夜夜滿座,收入也有限。”她當即會意他説:“全部收入由我照付,不包括在原來的三千萬之內,如何?”
不料莊德成都搖搖頭説:“我寧可把三天的收入,由三千萬之內扣出來歸金女士,但夜總會還是得在演出完畢之後交出!”
“這又是為什麼呢?”金玲玲忿然問。
“理由很簡單。”莊德成説:“自從我經營‘銀星’以來,從來沒有演出個這麼精彩的節目,現在我是被迫把它出讓給你,難道我沒有權利,在最轟動的三天裏,過一過經理的癮頭?”
“我可以繼續聘你當經理……”金玲玲仍然不忘那老調,重又彈了起來。
“聘我當經理?”莊德成斷然拒絕説:“我對這種有名無實的經理,根本毫無興趣!”
金玲玲不屑地説:“林老頭把夜總會送給你之前,難道你當的經理是有名有實?”
“那又不同了,”莊德成一根腸子到底,毫不保留地大笑説:“老大跟我是八拜之交,別説是替他出點力,就是為他賣命,也夠得上這份情義!換了別人,那就得看我高興啦!”
金玲玲被他給將住了,心裏不知道是孫奇的鬼主意,還是老粗發了牛脾氣,故意堅持要在三天後交出“銀星”。本來早遲幾天都無所謂,只要夜總會能到手,也不在乎這短短的三天。但她形同傀儡,“勒索公司”的事一點也作不了主,只得茫然望望湯協理,看他作何表示。
湯協理更擔心事情起變卦,遂説:“金女士,我看莊經理既然堅持這一點,你只要能買下夜總會,也不必在乎遲三天,就同意了吧!”
金玲玲有了他的暗示,等於是奉到命令一樣,於是同意了莊德成的要求。
湯協理看莊老粗沒有再提出異議,打鐵趁熱,忙不迭向他們雙方説:“二位如果對這合約沒有其他意見,我就在後面加上一條,註明夜總會正式移交和付款的日期吧!”
説罷,他已掏出鋼筆,在兩份合約的最後一條後面,附註上一條,註明移交和付款的日期都在三天之後。
然後,他堆起了滿臉的笑容説:“現在就請二位簽名蓋章吧!”
莊德成從身上掏出一枚象牙圖章,先簽了個名,再把圖章印上盒裏的印泥,鄭重其事地蓋上簽名的下方。
接着金玲玲也在兩份合約上,分別簽名蓋章,完成了銀星夜總會的出讓手續。
根據合約的第七條,正式的過户手續,雙方均授權由律師辦理。換句話説,三天後莊德成只要把一切證件交出來,他就可以不必過問了。
湯協理在合約上蓋完了自己的圖章,大功便已告成,頓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欣然笑着説:“好了,鄙人的任務已完成了,希望二位能夠切實履行合約,以後多多照顧,鄙人一定竭誠效勞,哈哈……”
莊德成一笑置之,忽然向沉默寡言的“方天仇”説:“方兄,這次出讓‘銀星’,兄弟可説完全是衝着方兄的一句話,否則天王老子要我讓,我也絕不讓的!現在字也簽了,章也蓋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什麼可説的。不過,兄弟有件事想請教,方兄大概總不至於拒絕回答吧?”
此言一出,不禁使“方天仇”、湯協理、金玲玲三個人面面相覷,全都怔住了。
幸而湯協理機警,連忙從中打圓場説:“今天時間已經不早了,我看二位如果有話,不妨改天再説吧,鄙人也得先走一步了。”
莊德成哈哈一笑説:“最近方兄的行蹤不定,要是不趁現在把話説明,以後就不知道那一天才能跟方兄相聚啦!”
“方天仇”偷望了湯協理一眼,強自鎮定説:“莊兄可以約個時間和地點,兄弟屆時準到!”
“那麼就是現在,”莊德成説:“反正方兄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咱們就一起回‘銀星’去!”
“這……”冒牌方天仇被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用什麼適當的理由拒絕。
莊德成望望金玲玲,故作神秘地問:“方兄是否跟金女士還有私話要談?”
這句話使金玲玲聽得一怔,終於恍然大悟,知道莊德成是在依計而行,有意製造機會。
於是她連忙接口説:“是的,我跟他還有幾句重要的話要談……”
“哦?”莊德成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金玲玲得到湯協理的暗示,立即站起來説:“方天仇,我們的事該作一個了斷啦,請跟我到裏邊去一下……湯律師,麻煩你替我送一送莊經理吧!”
説時,暗向“方天仇”使了個眼色,徑自先走進了卧室,把留在裏面的壯漢支出去。
湯協理以為是金玲玲故意把“方天仇”叫進卧室,藉此向莊德成下逐客令,所以毫未懷疑她另有企圖,隨即起身笑笑説:“鄙人就代表金女士送客啦,莊經理,請!”
莊德成要不是顧全大局,哪能忍受這種不禮貌的待遇,好在他的任務已順利達成,下一步得看金玲玲和方天仇的了。於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扭頭就開了房門出去。
陽台上的壯漢這時也現身出來,他們唯恐湯協理有失,絲毫不敢大意亦步亦趨地跟出房外。
湯協理一直把莊德成送到電梯間,等他進了電梯,才算放了心。
帶着兩個保鏢回到三零三號房,金玲玲和“方天仇”己坐在沙發上了。
“大功總算告成了。”湯協理鬆了口氣説:“現在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裏,一切按照原來計劃,等鄒組長的人一發動,我們就趁亂混出去。千萬記住,你們只要緊跟着我就是了,萬一擺脱不了他們的跟蹤,仍然回這裏來,絕對不可以擅自行動!”
“是!”金玲玲和方天仇點點頭,表示唯命是從。
就在這時候,電話鈴又響了,方天仇趕過去抓起話筒,接聽之下,果然是“鄒炳森”打來的,通知他們準備行動。
湯協理立即吩咐兩個壯漢出房,見甬道上沒有動靜,便招手叫他們跟着出去。
甬道的盡頭即是太平門,外面是斜型的太平梯,沿着牆壁直達底層,也就是國際大飯店的後門,由一條狹巷出去便是大街。
這是他們計劃中撤退的路線,由鄒炳森的手下負責安全措施,早已佈下人手接應。
可是湯協理連作夢也沒想到,鄒炳森的人全被“摸”掉了,而換上了警方的人員在李代桃僵。
他們五個人由太平梯落下低層,發現黑暗的角落裏,驀地竄出兩個漢子,舉槍向他們喝令:“站住!”
方天仇眼明手快,早已拔出裝有滅音器的手槍,來了個先發制人。
“砰!砰!”兩槍射去,便聽得兩聲慘叫,阻攔他們的漢子己撲倒在地上。
湯協理已無暇稱讚他的神射,只叫了聲:“快走!”一馬當先地朝巷口衝去。
但巷口又迎面閃出幾個大漢,也分辨不出他們是哪方面的人,竟向湯協理這邊開了火,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陣亂射。
湯協理大吃一驚,眼看巷口的出路已被攔阻,退又不能退,情急之下,突然不顧一切地大喝一聲:“跟他們拼了!”拔槍便向對方還擊。
“哇……”一聲慘叫,他的一個保鏢已中槍倒地,痛得抱住前胸滿地亂滾,顯然並未擊中要害。
湯協理怕他被捕留下活口,只得狠下了心腸,在他胸膛上補了一槍,便見那壯漢撒開了手,不再動彈。
這種心狠手辣的作風,不禁使另一保鏢為之膽寒,突然奮不顧身地朝巷口衝去。
一陣亂槍射來,壯漢又是聲慘叫,中彈倒地而亡!
湯協理一看兩個保鏢的都送了命,剩下他們三人更是無法衝出去,忽然靈機一動,急向方天仇吩咐:“你快説明身份!”
方天仇不敢違命,立即高舉雙手,振聲大叫:“喂!你們可是孫奇的人?我是方天仇!”
果然對方停止了射擊,大聲抱怨説:“你們為什麼不早打招呼?”
方天仇理直氣壯地回答説:“巷子裏太黑,我們怎能認出你們是哪方面的人!”
對方的幾個大漢仍不敢過於接近,守在巷口説:“林廣泰的人準備要對付方先生,所以孫探長命我們守住這裏,既然剛才是出於誤會,那就請方先生趕快離開此地吧!”
“孫探長人呢?”方天仇故意問。
“前面出了亂子,”對方説:“孫探長正在親自鎮壓……”
沒等對方的話説完,湯協理已撞了方天仇一下,急促地説:“別多問了,前面一定是鄒組長的人發動了,我們快走!”
方天仇應了聲“是!”即向巷口衝去。
那些便衣警探用手電筒一照,認出是方天仇和金玲玲他們,果然毫不阻攔,讓開了一條路,任他們從容奔出狹巷。
湯協理闖過了這一關,哪敢怠慢,帶着方天仇和金玲玲,急急奔過大街,也顧不得鄒炳森能否脱身,一口氣奔至橫街的小巷子裏,回頭未見追兵,這才鬆了口氣。
他停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連説:“好險!好險……”一面掏出手帕,擦拭着滿頭的冷汗!
其實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槍戰,完全是出於孫奇的安排,那一陣亂槍,要擊斃湯協理簡直毫不費事,只是在整個過計劃中,必須讓他活着,才能把方天仇帶回“勒索公司”的大本營,所以子彈並不真向他射擊。
當然,現在跟湯協理在一起的,已經不再是冒牌貨,而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方天仇了。
剛才在三零三號房間裏,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金玲玲把冒牌方天仇騙進卧室,趁着兩個壯漢隨着湯協理,送莊德成出房的時候。她突然撲進了“方天仇”的懷裏,雙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動送上個熱情似火的香吻。
“方天仇”幾乎被她吻得透不過氣來,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已被爬進浴室,突然衝出來的方天仇,用槍柄在他頭上狠狠一擊,當場昏了過去。
方天仇以極快的動作,換穿了他的衣服,剛剛把他推進牀底下,跟金玲玲急急走出卧室,在起坐間的沙發上坐下,湯協理已領着兩個壯漢進來。
全部過程僅僅只一分來鍾,而且真假兩個方天仇幾乎分不出來。湯協理就是再精明,也不會疑心到這一眨眼工夫,居然被他們完成了“偷天換日”的妙計。
尤其方天仇剛才表演的神射,彈無虛發,舉槍一連擊斃對方兩個漢子,使他更不會想到,那兩個便衣警探根本連汗毛也沒傷到一根,不過是客串表演罷了!
雖然湯協理損失了兩個手下,但他畢竟是化險為夷,平平安安地脱了身,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犧牲兩個無足輕重的保鏢,在他來説,又算得了什麼呢?
走出小巷子,遙見對街的國際大飯店外面,一片亂亂哄哄的,大概鄒炳森已在裏面鬧得天翻地覆吧?
他的任務只是完成金玲玲和莊德成之間的合約,然後把他們帶回大本營,其他的行動可以一概不管,善後是交由鄒炳森負責收拾的。
張望了一陣,確定井沒有被人跟蹤,他才放心,招手喚住一輛路過的街車,三個人一同登車而去。
那車子到了北角,湯協理便吩咐停車,匆匆付了車資,帶着他們走向碼頭。
那裏早已有他自己的轎車等候着,由一個壯漢充任司機,把他們載送到筲箕灣的避風港灣裏。
這是為了避免跟蹤,寧可增加換車的麻煩,足見湯協理的謹慎和機警。
即使是這樣,他仍然未察覺出方天仇的真偽,竟糊里糊塗地帶着他們同行。
在避風港裏,停泊着一艘快艇,他們一上船,湯協理便吩咐手下把金玲玲的眼睛矇住,似乎直到現在還對她不敢完全信任。
反而是方天仇,非但沒有被矇住眼睛,甚至於行動完全自由,毫未受到監視,大概他們對他是以“自己人”看待吧!
引擎發動了,快艇加足馬力,以全速乘風破浪向海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