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檳是酒類中的寵兒,尤其在社交場合中,深受紳士淑女們所喜愛。
那麼,以選舉“香檳皇后”的新花樣為號召,而將全部收入充作慈善事業的經費,應該是無可厚非的了。
雖然它涉及了“酒”與“色”,可是它的目的卻是藉此使人慷慨解囊,共襄盛舉,與一般掛羊頭賣狗肉的選美,絕不可相提並論,混為一談的。
於是……
香檳皇后的選舉籌備處,就設在水晶官夜總會的經理室。
但主持其事者,並不是這裏的經理黃培元,他只是以夜總會經理的身份,居於協辦的地位。
籌備的一切,完全由大老闆程宏派來的王盛鑫王二爺負責。他是老闆娘的近親,又是程老闆的結拜弟兄,所以一切都得聽他的。
不僅是宏恩慈善院的那位女秘書宋蓓蒂,和兩位高級職員陳耀庭與史宗發,就連黃培元這位經理也受他的指揮。
顧名思義,宏恩慈善院就是程宏出資興辦的,他自任董事長,院長就是他的太太胡秀薇。
這個慈善院創立迄今雖不過才兩三年,但受惠的人倒確實為數不少。可是有人卻在背後譏諷這位大慈善家,説他是“可蘭教”的門徒,一手拿的是“可蘭經”,一手持的卻是利刀!
當然,這是有來由的,因為程宏過去曾在黑社會里打過滾,縱然早已洗手不幹,改邪歸正了,但仍然無法洗刷昔日的污點,使人淡忘他過去的那些惡名劣跡。
他在吉隆坡等於是白手起家,掙得了今天的社會地位和事業基礎。如今儼然是娛樂界的大亨,擁有三家第一流的戲院,及一家頗具規模的豪華夜總會。
在程宏的晚年,也就是兩三年以前,他大概是由於自覺過去作孽多端,為求補償起見,居然不惜大破慳囊,以巨資創辦了這個純屬救濟性的宏恩慈善院。
一般不瞭解,或者對他懷有成見的人,自不免認為他是個假冒偽善,甚至懷疑他是以慈善院為幌子,於着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呢!
實際上,他倒是真的有些痛覺前非,而希望借慈善事業彌補他過去的一切,這當然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但深知他過去的人,卻認定了他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絕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突然大發慈悲起來。
於是,當一切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
選舉籌備突然接到一封恐嚇信,內容簡單明瞭,直截了當地限令他們即日停止一切活動。並且公開登報宣佈取消香檳皇后的選舉,否則將以炸燬水晶官夜總會為要挾。
恐嚇信的未端署名,赫然竟是香檳總部。
這封信直接交到了王盛鑫的手裏,但他不敢聲張,立即藉故離開夜總會,驅車匆匆趕到了程公館。
見了程宏,王盛鑫便把恐嚇信交上,鄭重其事地説:
“這是剛剛接到的,大哥,你先看看……”
程宏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才把信箋抽出,從頭至尾看了一遍,不動聲色地問:
“老二,你有什麼意見?”
王盛鑫把眉一皺,神色凝重地回答:
“我認為這封信的口氣,絕不像是存心開我們的玩笑,所以在籌備處裏我沒敢聲張,就直接趕到這裏來了。照我的看法,我們雖不知道香檳總部是什麼組織,但這信上説的很清楚,如果我們不照他們的意思做,就將遭到毀水晶宮夜總會的報復,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程宏仍然不動聲色地説:
“你認為他們真敢採取報復行動,把水晶宮夜總會炸燬?”
王盛鑫吶吶地説:
“這……這當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但是我們也不能不把它當回事,總得防一防……”
“怎麼防?”程宏置之一笑説:“難道我們勞師動眾,辛辛苦苦的籌備了將近兩個星期的時間,為了接到這封恐嚇信,就當真取消這次的選舉?老二,你也未免太怕事了吧!”
王盛鑫不由地臉上一紅,尷尬地説:
“我,我倒不是怕事,而是最近外邊早已風風雨雨的,有人故意亂放空氣,説我們這次籌備的香檳皇后選舉,完全是一種噱頭。想利用這種花樣作為夜總會的號召,大大地撈一票,根本不是為宏恩慈善院籌募基金!”
“哦?”程宏臉色突變,悻然説:
“外邊既有這種謠言,你為什麼早不告訴我?”
王盛鑫正色説:
“大哥,我也是最近一兩天才聽到的,有人説的更難聽,不但説這次的香檳皇后選舉是個幌子,而且説大哥創辦的慈善院,也是掛羊頭賣狗肉呢!”
程宏再也按捺不住了,霍地從沙發上跳起身來,勃然大怒説;
“媽的,我一定要查出,這是什麼人在散佈謠言中傷我!”
王盛鑫忙不迭説:
“大哥,我知道你聽了一定會生氣,所以考慮了兩天,都沒敢告訴你……”
程宏冷哼一聲説:
“你今天就是不告訴我,早晚我還會知道的!不過,現在我已經明白了,寫這封恐嚇信的,絕對就是那些散佈謠言的傢伙!”
王盛鑫急問:
“那麼大哥的意思,是對這封恐嚇信不必加以理會囉!”
程宏雖已年近六十,居然肝火仍旺,並不滅於當年,怒形於色説:
“理會它個屁!這種信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我們一切照常進行,誰有種的,就來把水晶宮夜總會炸燬,那我才佩服他。”
王盛鑫似有顧忌地説:
“大哥,我看這件事……”
程宏不由他分説,斷然喝令:
“你不必多説,立即加籌備處去,如果你怕出事,那就讓黃培元接替你,回頭由我親自去坐鎮!”
王盛鑫見他在氣頭上,心知説什麼也聽不進去的,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唯唯應命而去。
駕車離開程公館,剛駛出不遠,忽見一輛轎車從後面風馳電掣而來,超越到他的車前。突把車頭一橫,迫使他趕緊一個緊急剎車,才沒有撞上。
驚魂猶未定,那輛冒失的老爺車已跳下兩個大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了他的車旁。一名大漢以槍伸進了車窗,冷聲喝令:
“不許動!”
另一名大漢則開了車門鑽進後座,並且用槍抵在王盛鑫的腦後!
王盛鑫大吃一驚,但這時他已被兩支槍制住,既不敢反抗,又無法呼救,只好聽由他們的擺佈了。
喝令的大漢隨即也上了車,坐在他的駕駛座位旁,將槍口抵住他的腰際,冷冷地説:
“老兄,如果你不打算挨槍子,最好就放老實些,別跟我們玩命!”
王盛鑫不禁驚怒交加地問:
“你,你們想幹嘛?”
身邊的大漢獰聲説:
“不必多問,請開車吧!”
王盛鑫向車前一看,只見那輛橫加阻擋的轎車,業已駛開,他只得順從地發動引擎,繼續向前行駛。
在身旁那大漢的逼令下,王盛鑫不得不服從,把車跟着前面的轎車,風馳電掣地駛向了郊外。
這時程宏正在接聽電話,對方是個陌生的聲音,獰笑説:
“程老闆,王二爺剛才大概已經把那封信給你看過了,據我們的估計,你老兄是絕不會買這個賬的吧?”
程宏一聽這口氣,已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了,不由地沉聲説:
“哼!你們總算還有先見之明,憑一封信把我程某人唬住,可沒有這麼簡單!”
對方嘿然冷笑説:
“那當然,憑你程老闆,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好在這已早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所以對老兄的不買賬,並不感到意外。不過,説實在的,我們根本就沒打算要程老闆照信上的去做!”
“哦?”程宏不屑地問:“那麼你們是在試探我,還是存心開玩笑?”
對方獰聲説:
“兩樣都不是,我們只要求接辦這次的香檳皇后選舉!”
程宏怔了怔,詫然問:
“你們要求接辦,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直截了當地回答:
“那就是説,表面上仍然是由程老闆來出面,但實際上一切都由我們香檳總部來接辦……”
沒等他説完,程宏又怒聲喝問:
“為什麼呢?”
對方冷冷地笑了聲説:
“程老闆最好是不必問原因,如果一定要問的話,兄弟只能這麼説,選舉香檳皇后,由香檳總部來辦,這才是名正言順的哦!”
程宏冷哼一聲,不屑地説:
“抱歉,兄弟久已不與圈內的朋友接觸,實在孤陋寡聞,還不知道香檳總部是什麼玩意?”
對方哈哈一笑説:
“程老闆何必太謙虛,這並不表示老兄孤陋寡聞,只是香檳總部名不見經傳,老兄哪會把我們放在心上,看在眼裏呀!”
程宏強自按捺住滿腔的怒氣,故意問:
“那麼你們要接辦香檳皇后選舉,準備付我什麼代價?”
對方斬釘截鐵地回答:
“沒有任何代價。”
程宏不由地怒問:
“既然你們不準備付出任何代價,又憑什麼吃定了我,認為我非答應你們的要求不可?”
對方咄咄逼人地説:
“程老闆當然可以不答應,但我們一向言出必行的,假使老兄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到時候可別怪我們沒把招呼打在前頭!”
程宏斷然説:
“好!兄弟決定吃你們的罰酒,有什麼手段就儘量使出來吧,我程某人隨時候教。”
對方突發一陣狂笑,聲猶未落,程宏已怒不可遏,重重地把話筒擱下。
電話剛一掛斷,便見看門的朱貴匆匆奔入,氣急敗壞説:
“老爺,不好了……”
程宏暗自一驚,急問:
“朱貴,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的?”
朱貴緊張地説:
“剛才王二爺出去,我看他的車開了沒多遠,就被一輛轎車趕上去攔住,有兩個手裏拿着槍的傢伙跳下車來,上了他的車,然後兩部車一起開走了……”
程宏這一驚非同小可,心知王盛鑫很可能是被香檳總部的人劫持而去了,忙不迭喝問:
“有多久了?”
朱貴回答説:
“大約兩三分鐘,我本來想追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還沒奔近,車子已經開走了,我才只好趕緊來向老爺報告……”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程宏把手一揮。
朱貴恭應一聲:
“是!”退出了客廳。
程宏神色凝重地沉思了一下,立即打了個電話到水晶宮夜總會去,吩咐黃培元來接聽。
在電話裏,程宏首先説明王盛鑫可能已被劫持,並且鄭重叮囑:
“目前這件事千萬得保密,絕不可以聲張!”
“是,是!”黃培元唯命是從地應着:“我知道……”
程宏隨即交代地説:
“黃經理,現在你立刻親自到莊德武莊大爺那裏去一趟,向他打聽打聽,看他知不知道有個香檳總部是個什麼組織?”
“香檳總部?”黃培元詫然問:“老闆已經知道,二爺是被那組織的人劫持去的?”
程宏判斷説:
“我猜八成是不會錯的,詳細情形回頭再告訴你。現在你立刻到莊大爺那裏走一趟,無論問不問得出眉目,馬上回我個電話,我等你的消息!”
“是,我馬上就去!”黃培元唯命是從地應着,隨即掛斷了電話。
程宏不愧是在江湖中打過滾的,曾經過大風大浪,能夠在任何情況之下,臨危而不亂。
此刻他明知王盛鑫是被香檳總部的人劫持而去,落在他們的手裏,必然被當作人質。用以威脅程宏,企圖迫使他就範,使他為了那位王二爺的安全,不得不答應他們的要求。
如果他不買賬,那麼王盛鑫的處境就非常不利,絕對是凶多吉少。甚至在對方惱羞成怒之下,還可能遭遇不測!
可是程宏很沉得住氣,他並不急於採取營救王盛鑫的行動,也不派人去查尋王二爺的下落。只讓黃培元去向莊德武打聽香檳總部的來龍去脈,確實令人佩服他的冷靜和果斷。
莊德武是當地的大流氓頭子,他的耳目眾多,消息靈通,向他去打聽自然是條捷徑。只要吉隆坡真有香檳總部這個組織,莊大爺絕不會毫無風聞。
程宏做事一向是穩紮穩打的,假使沒有絕對的把握,就絕不貿然輕舉妄動。所以他必須先摸清香檳總部的底細,然後決定適當的對策。
但是,等了半個小時,黃培元去莊德武那裏還沒有消息回來,水晶宮夜總會方面倒打來了個電話:
電話是侍者總領班趙彬打來的,他説:
“老闆,剛才有人送來個木箱,上面貼有張紙條,註明要老闆親收。黃經理又不在,我只好直接向您請示,是不是要把木箱送到公館裏來?”
程宏暗自一怔,驚詫地急問:
“是什麼樣的木箱?”
趙彬回答説:
“好像是裝肥皂的木箱,大倒沒有多大,重也並不太重,箱蓋用釘子釘死了,裏面裝的不知是什麼……”
程宏更吃一驚,突然想到那封恐嚇信上説的,將以炸燬“水晶宮”夜總會作為報復。難道送去的木箱裏,裝的竟是定時炸彈?
他不禁緊張地問:
“現在東西放在哪裏?”
趙彬回答:
“在經理室……”
程宏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吩咐:
“趙領班,你仔細聽着,木箱放在原處不許任何人動它。立刻叫經理室的人全部出來,派人守住門口,我馬上就趕來。”
擱下話筒,他就忙不迭吩咐男僕,通知司機備車出發。然後叫一名女僕去取上裝和領帶,脱下睡袍,穿上鞋襪,連領帶都不及打上,就套了上裝匆匆出去。
乘上他的豪華座車,風馳電掣趕到水晶宮夜總會,趙彬與幾名領班,以及一些侍者早已在大門口恭迎。
程宏一下車,就迫不及待地問:
“情形怎麼樣?”
趙彬根本不知就裏,被他問得一愣,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説:
“老闆,你説什麼怎麼樣?”
程宏這才自覺緊張過度,因為關於那封恐嚇信及王盛鑫被劫的事,連黃培元也不大清楚。而且程宏在電話裏特別關照他不要聲張,接完電話就匆匆趕到莊德武那裏去了,夜總會里的人自然毫不知情。
現在被程宏突如其來的一問,趙彬哪會知道老闆問的是什麼?
不過程宏一看這裏的情形,已知道尚未發生特殊事故,於是無暇再問,只説了聲:
“進去再説吧!”
便在他們前呼後擁下,急步走了進去。
通經理室的走道里,這時還有幾個男女在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似乎是在揣測突然被趕出經理室的原因。
其中一個高頭大馬型,身材非常豐滿而健美的女郎,鼻樑上架着一副時髦的寬花邊眼鏡,頭髮剪成“阿哥哥式”的,就是程老闆娘,也就是宏恩慈善院院長的女秘書朱蓓蒂小姐。
她迎了上前,先向程宏招呼一聲:
“董事長!”遂問:“董事長,剛才我們正在趕辦幾份公事,趙領班突然要我們離開經理室,説是董事長吩咐的,這是怎麼回事?”
程宏不便説明真相,只好支吾地説:
“這……沒什麼,因為我臨時要用一下這裏的辦公室,你們現在先回慈善院去,把公事帶回去辦吧!”
朱蓓蒂不能表示異議,好在他們剛才離開經理室時,已將所有公事放進公事包裏帶了出來。不必再進去取。
於是,他與另外兩個慈善院的職員,陳耀庭和史宗發,當即向程宏告辭而去。
等他們一走,程宏立即如臨大敵,親自發號施令起來。吩咐兩名侍者進入經理室,要他們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具有威脅性的神秘木箱,搬到了夜總會後面的空地上。
所有的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位大老闆大驚小怪地在幹什麼,可是誰也不敢多嘴發問。
木箱被置在了空地上,程宏又咐咐大家站開,自己也不敢接近,站在遠遠的仔細觀察着。
這個木箱看來確實是只肥皂箱,以它的體積判斷,倒非常可能裝的是顆定時炸彈。
但箱蓋已經被釘死,如果不把它撬開,從外表上看,根本無法確定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麼。
箱蓋上貼着一個紅色的紙條,只有“送程老闆親收”幾個字,並未署名是什麼人送來的。
不過照情形和時間上判斷,除非是香檳總部當真言出必行,送來一顆定時炸彈,企圖把水晶夜總會炸燬,似乎不可能突然有人送來這隻木箱。
因為首先是王盛鑫接到恐嚇信,接着他在離開程公館時就被劫持了,緊跟着程宏又接到那威脅的電話。這一陣串的事情剛剛發生不久,黃培元奉命去莊德武那裏打聽香檳總部的來龍去脈,尚沒有消息回來,卻又有人送了只木箱到夜總會來,自然不會是巧合或偶然的了。
那麼,這隻木箱必然是香檳總部送來的了,並且毫無疑問,裏面裝的一定是顆定時炸彈。
假使換了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之下,必然會立即通知警方。派技術人員趕來處理這隻具有危險性的可疑木箱,以防它突然發生爆炸,造成夜總會的損失和傷亡。
可是這位程大老闆卻不願驚動警方,寧可冒險由他自己來處理。
於是,他終於向在場的所有人宣佈:
“你們聽着,今天曾有人向我恐嚇,表示要把我的夜總會炸燬,所以這隻木箱裏,很可能裝的是顆定時炸彈!”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無不大驚失色,不由自主地紛紛退了開去。
程宏接着振聲説:
“你們不必大驚小怪,這只不過是我的判斷,還不知道這木箱究竟裝的是什麼。現在為了證實我的判斷是否正確,所以必須把它打開來查看。不過,我並不勉強你們任何人去動手,誰自動願意冒這個險,我出獎金五千元。”
五千叻幣的代價固然高,但這種等於玩命的錢卻不好拿,因此只聽得一片“嗡嗡”的竊議之聲,卻沒有人敢自告奮勇地挺身走出來。
程宏等了片刻,仍不見動靜,只好把牙一咬,忍痛提高了獎金的數目:
“現在我出一萬!”
但重賞之下,仍然沒有人當這個勇夫。
程宏一生氣,突然怒形於色説:
“你們再沒有人自動出來,我可要指定人了,那就分文不給。”
這句話果然比提高獎金更有效,趙彬似有先見之明,已料到自己身為侍者的總領班,這差事勢必落在他的頭上。
與其被程宏指定他,倒不如自己自告奮勇好,因此他只好硬起了頭皮,挺身而出的説:
“老闆,我來吧!”
程宏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鄭重囑咐説:
“趙領班,你可得當心些,撬開箱蓋如果發現是炸彈,就不要碰它,趕快退開!”
趙彬強自一笑説:
“老闆放心,我對這玩意還有點懂,如果是定時炸彈,只要定的時間沒到,不把它震動,它是不會爆炸的……”
於是,一名侍者去取來了專開木箱的鐵撬,交到趙彬的手裏。
在場的人無不心驚肉跳,凝神屏息地看着趙彬走近那隻木箱,連程宏也不禁暗自替他捏了把冷汗。
這一剎那間,整個空地上四下鴉雀無聲,空氣非常的緊張。
趙彬鼓足了勇氣,硬着頭皮走到木箱前,先凝神了它片刻,才蹲下身去,用鐵撬小心翼翼地撬動那釘得牢牢的箱蓋。
箱蓋被撬動發出輕微的聲響,那“伊啞”之聲彷彿牽動着每一個人的心絃,使人擔心它隨時可能突然發生爆炸。
終於在極端緊張的氣氛中,箱蓋撬了開來,趙彬早已滿頭大汗。全身更是汗流浹背,簡直如同掉進水池裏剛爬出來似的。
可是定神一看,裏面卻是個橢圓形豎放的油紙包,仍然無法知道里麪包的是什麼。
趙彬不敢貿然碰觸它,只好回過頭去説:
“老闆,這裏面是個油紙包!”
程宏急問:
“裏面包的是什麼?”
趙彬吶吶地回答:
“我,我還沒打開……”
程宏立即吩咐:
“快打開來看看,小心些!”
趙彬己不能臨陣退卻,只好無可奈何地把牙一咬,小心翼翼地將那油紙包,雙手捧出了木箱,把它輕輕放置在地上。
紙包上端綁了道繩子,幸好打的是活結,一拉就開。
趙彬大概不是吹牛,對炸彈常識,確實懂得一些。他先把耳朵貼近紙包聽了片刻,並未聽出“嘀答嘀答”像時鐘的聲響。
假使有這種聲音,那就毫無疑問,絕對是顆定時炸彈了。
他這時才比較放心,鬆了口氣,伸手抹抹額頭上像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將抹得滿手的一把汗揮掉,然後才開始打開那個橢圓形的油紙包。
誰知這油紙包竟包了好幾層,當他把一層層完全打開來,眼光突然接觸到裏面包着的東西時,頓時嚇得魂飛天外,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
“哎呀……”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雖站得很遠,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油紙包裏包的並不是定時炸彈,但卻比炸彈更使他們震驚。因為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而且這顆人頭本來是長在王盛鑫王二爺脖子上的。
目睹王盛鑫的慘遭殺害,不禁使程宏大為震驚和憤怒,想不到香檳總部居然下此毒手!
但他仍然極力保持冷靜,當機立斷地吩咐在場的所有人,不得把這件事泄漏出去。
尤其不能把王盛鑫被害的情形,讓他太太胡秀薇知道,因為她孃家在吉隆坡,只有這唯一的一位近親。一旦獲悉王盛鑫身首異處的噩耗,胡秀蔽必然悲痛欲絕,承受不起這深重的打擊。
交代一番之後,那顆血淋淋的人頭仍然用油紙包起,放回木箱,派人把它暫時收藏在地下的酒窯裏。
程宏此刻已由驚成怒,由怒而生恨,決定不惜任何代價,要向香檳總部報復,還以顏色了!
可是,他獨自在經理室等了個把小時,仍然未見黃培元回來,終於按捺不住,把趙彬叫來,關照他説:
“趙領班,關於王二爺遇害的事,絕對要守密,如果走漏了風聲,我就唯你是問!現在我出去一趟,假使黃經理回來了,就叫他在這裏等着,知道嗎?”
“是,是……”
程宏即從身上掏出支票簿,開了張支票交給他説:
“這是三萬元,一萬是給你的,其餘的分給剛才在場的每一人,要他們替我守密,否則就全替我滾蛋,別在這裏幹了!”
“是,是……”趙彬心花怒放地接過了支票。
程宏這才走出經理室,由趙彬恭送出夜總會大門,登上他的豪華座車而去。
車一發動,程宏就吩咐司機:
“到莊大爺的公館去!”
本來程宏自從退出黑社會以後,就很少跟這些牛鬼蛇神的人物接觸,這倒不是他自命不凡,不願跟他們打交道,而是怕外界誤會。以為他跟黑社會上的人,仍然保持着藕斷絲連的關係,靠惡勢力支持他的事業。所以剛才獲悉王盛鑫被劫持,他不願出面,而通知了黃培元去見莊德武。
但現在王盛鑫已慘遭毒手,為了怕無法向太座交代,他也就不能顧忌其他的,必須親自出馬了。
莊德武在華埠的勢力相當龐大,而他所經營的秘密豔窟“迷宮”,則更是眾所皆知,為人津津樂道的銷魂窟。
這是他最大的一條財路,由於耳目眾多,遍佈在各處,所以警方雖有風聞,確始終無法破獲。
因為警方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尚未及時採取掃蕩行動之前,莊德武就已經獲得了消息。等到警方的大批人趕到去,一切罪證早已湮滅,根本拿他莫可奈何。
同時,他這秘密豔窟隨時都可更換地方,掩護得又極巧妙。尋歡的問津者,必須付出相當昂貴的代價,而且要找到可靠的門路,否則就不得其門而入。
程宏慕名已久,但為了自己的身份,雖然很想開開眼界,也不便移尊就教。所以至今尚不清楚那迷宮具有如此大的號召和吸引力,究竟是憑着什麼,能使人趨之若鶩,讓莊德武的財源滾滾而來。
莊大爺的公館在華人高級住宅區,他這大流氓頭子的宅第,氣派之豪華,比程宏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程宏的座車停在了這座花園巨宅大門口,由司機持了他的名片,下車到門前捺了兩下電鈴,便見門裏走出個大漢,來到鐵柵型的大門前,向那司機打量了一眼問:
“幹什麼?”
這傢伙狗仗人勢,眼睛似乎是長在頭頂上,語氣也毫不客氣。
幸好程宏是乘着座車來的,否則這傢伙就更不會看在眼裏了。
司機因為主人尚坐在車上,不便發作,只把名片向鐵柵大門裏一遞:
“這是我們程老闆的名片,請老兄通報一聲,就説程老闆要見莊大爺!”
那大漢把名片推過去,連看都沒有看,就回絕説:
“莊大爺不在!”
程宏立即把頭伸出車窗問:
“他上哪裏去了?”
“不知道。”那大漢回答。
程宏大失所望,又問:
“大約一小時前,我派了個黃經理來見莊大爺,他來過沒有?”
“黃經理?”那大漢想了想,始説:“嗯!好像有個姓黃的來過,但他聽説莊大爺不在就走啦!”
程宏不禁暗覺詫異起來,既然黃培元也沒見到莊德武,為什麼不打電話告訴他?
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黃培元大概知道莊德武在什麼地方,又趕去找他了。
於是,程宏急向那大漢問:
“我有很重要的事,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莊大爺?”
那大漢聳聳肩,他兩手一攤説:
“這就不知道了,我只管看門,可不敢過問莊大爺的行蹤!”
程宏悻然説:
“家裏總有別人知道他的行蹤吧?”
那大漢回答説:
“大奶奶和二奶奶都不在家,少爺和小姐也都出去了,家裏只有幾個傭人,他們跟我一樣,問他們也是白問。”
程宏氣得把臉一沉,但他的身份又不便跟這個看門的計較,只好強自忍了口氣,吩咐司機回到車上,把車開了就走。
據他的估計,莊德武很可能是在那秘密豔窟裏,而黃培元既然沒有回夜總會,又沒打電話到程公館,説不定就是直接找到那豔窟去了。
可是有一點頗令程宏擔心,就是黃培元縱然必須趕到豔窟去找莊德武,照理也應該先給他一個電話,説明去過了莊公館的情形。
但黃培元始終沒有消息,難道也遭了王盛鑫同樣的命運,被香檳總部的人在途中劫持而去?
念及於此,頓使程宏暗自一驚,急命司機把車馳向同善路的上海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