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李馬情抬起頭來,眼中充滿了疑問和痛苦。她用疲倦的姿勢推開前額的頭髮。
她説:“實在大讓人困惑了。”
她指指那一堆報告,“每個人的立場都不一樣,對我母親的看法也不同,可是事實卻是一樣的,每個人都同意事實。”
“看了這些,你覺得很失望?”
“是啊,難道你不是嗎?”
“不,我覺得這些資料很可貴──讓我知道很多事。”白羅用緩慢深思的口吻説。
卡拉説:“真希望我沒看過這些報告。”
白羅看看她説:“喔──原來你就只有這點感想?”
卡拉痛苦地説:“他們都覺得她是兇手──只有安姬拉阿姨例外,可是她的想法並不能算數,因為她根本沒有理由支持這種想法。她只是那種一味愚忠的人,只會説:‘凱若琳不可能是兇手。’”“你覺得這樣?”“不然還能怎麼想?我現在知道,要是我母親不是兇手,那麼他們五個人當中一定有一個是兇手,我甚至還想好了行兇的原因。”“喔?那倒有意思!説給我聽聽看。”“嗯,只是一些推論,例如菲力浦-布萊克,他是個股票經紀,是先父最好的朋友──先父也許很信任他。藝術家通常對錢財方面很粗心,也許菲力浦-布萊克有困難,動用了家父的錢,他也許讓家父在什麼文件上籤了名,但是後來事情快要被揭穿了──只有家父的死才能挽救他。我想這是一種可能。”“理由想得不錯,還有呢?”“嗯,其次是愛莎。菲力浦-布萊克在這上面説她的腦筋太直,不會想到下毒,可是我覺得這必是真的。要是先母告訴她,不願意和先父離婚──無論如何都不願意。不管你怎麼想,可是我覺得愛莎有資產階級的觀念,希望堂堂正正地嫁過來。在這種情形下,愛莎非常可能偷毒藥──那天下午,她和家母有相同的機會下手──想借毒藥除掉家母。我覺得這很合乎愛莎的個性。但是結果卻因為可怕的意外,使安雅取代凱若琳吃下了毒藥。”“想得也很合理,還有什麼?“卡拉緩緩説:“嗯,我想──也許──麥瑞迪吧!”
“啊──麥瑞迪-布萊克?”
“‘對,你知道,我覺得他就像是那種典型的兇手。我是説,他是那種別人老愛取笑的慢吞吞、遲疑不決的人,也許他心裏很痛恨這一點。先父娶了他想娶的女孩,而且既成功又富有,何況那些毒藥確實都是他做的!説不定他製造那些藥的目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殺人。他故意讓別人知道毒藥被偷走了,免得別人疑心他,其實他自己才是最有可能拿走毒藥的人。也許他根本就是有意要害凱若琳被吊死,因為她多年前拒絕了他的求婚,我覺得他的報告中有一點很可疑──他説人常常會做出和日常習性不同的事,也許指的就是他自己呢?”赫邱裏-白羅説:“至少這一點你説對了──不一定要把他們所寫的話當真,也許寫的人是故意想引人走錯方向。”“喔,我知道,我也一直這麼想。”
“還有其他看法嗎?”卡拉緩緩説:“我看這些報告之前,曾經考慮過威廉小姐。你知道,安姬拉一旦去上學,她就失掉了一份工作。要是安雅突然暴死,安姬拉也許就用不着走。我是説如果安雅是自然死亡──我想如果麥瑞迪沒有遺失毒芹礆,安雅也很可能輕而易舉地自然死亡。我研究過毒芹礆,死者下會有什麼明顯的特徵,別人也許會以為是中暑。我知道光是失掉一份工作實在不足以構成謀殺的理由,可是有很多謀殺案往往是為了微不足道的可笑理由,有時候只是為了一點點小錢。而一箇中年,也許並不勝任的家庭教師,可能一時想不開,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前途可言了,所以──‘我説過,那是我看這些報告之前的想法。可是威廉小姐看來完全不是那種人,她好像一點也不能説是不勝任”不錯,她到現在還是很能幹,很聰明。”“我知道,看得出來,而且似乎非常可靠,所以我才感到很不安。喔,你知道,你瞭解,你當然不會在乎。你早就説過。你要知道的只是事實,我想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事實了。威廉小姐説得對,人必須接受事實,不能因為自己希望的事是謊話,就靠那個謊話過一輩子。好吧……我可以接受事實,我母親不是無辜的!她寫那封信給我,只是因為她脆弱、不快樂,想要安慰我而已。我不批評她,也許我也應該覺得高興才對。我不知道你對監獄有什麼感覺。我也不怪她──要是她覺得那麼迫切需要我父親,也是因為她實在控制不了自己。但是我也不怪我父親,我有一點了解他的感覺。他是那麼精力充沛,那麼需要一切……他沒辦法自制,是上天把他塑造成這樣的。他是個了不起的畫家──我想這個理由就很充分了。“她把興奮的紅臉轉過來,用挑釁的神態抬起下巴看着赫邱裏-白羅。赫邱裏-白羅説:“這麼説──你已經滿意了。”
“滿意?”卡拉-李馬情的聲音高昂起來。
赫邱裏-白羅俯身向前,慈愛地拍拍她的肩。
他説:“聽着,你不該在最值得奮鬥的時候放棄,何況我對事情的真相已經大概知道了。”
卡拉凝視着他,説:“威廉小姐很愛我母親,她親眼看到她偽造我父親自殺的假證據。如果你相信她的話──”赫邱裏-白羅站起來,説:“小姐,正因為席西麗-威廉説她看見你母親在啤酒瓶上──注意,是啤酒瓶上──偽造安雅-柯雷爾的指紋,所以我才那麼有自信,相信你母親並沒有殺死你父親。”
他點點頭,走出房間,留下卡拉在背後張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