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吳科長這幾天受命帶一個小組兩個人蹲坑,監視一夥販毒嫌疑人。據報,這夥人有兩男兩女共四人,近期將在二號居民區的一座樓上的單元房裏進行一筆毒品交易。他們的任務,就是嚴密監視這座樓、這個單元,每一個進出的人都要拍照、錄像,並及時將情況報到局裏,在適當的時候實施拘捕。所謂適當的時候,就是在這幾個毒品販子進行交易的時候立即報局裏由局裏統一指揮動手。
他們在正對該樓的賓館裏找到一間儲藏室,這間儲藏室比對面被監視的房子高一層,又是面對面,可以毫無遺漏地把對面的情況一覽無遺。本來他們想向賓館要一間客房,可以舒服一些,局裏不同意,局裏也有他們的道理,只有這間房角度距離最便於監視,而且不影響人家賓館的正常工作。為了不暴露目標,局裏還嚴格規定他們在監視期間絕對不允許出入這間房子。於是他們只好委屈在這十平方米的小屋裏。架起照相機、攝像機、望遠鏡,三個人便輪着守候,每人兩個小時,誰也不敢疏忽大意,終究是販毒大案,出了差錯吃不了得兜着。餓了啃方便麪,渴了喝涼水,剛開始三個人還挺激動,挺振奮,談笑風生,就像即將得到一筆財產的窮漢。兩天過去了,三個人就再也打不起精神,目標一直沒有出現,日日夜夜誰也睡不踏實,一看見方便麪的包裝紙就想吐,其中一個人喝生水還壞了肚子,又不敢出房間,只好在房子的角落裏闢出一塊排泄之處,弄的整間房子臭不可聞。三個人把火全撒在毒販子身上,咒罵毒販子成了他們最多的話題,再到後來,連罵毒販子的精神也沒了,三個人機械地打盹、觀察、彙報,誰嘴上也沒説,可心裏都斷定情報不準確,盼望局裏儘早下通知取消這次行動。
就在信心喪失殆盡的時候,目標卻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提個密碼箱,拿着編織袋,鬼鬼祟祟地溜進了樓道,透過樓道的窗洞,他們看到這兩個人到了三樓,進了房間,開了燈,來回走着,看樣子是在開電視、收拾房間。接着兩人肩並肩坐在沙發裏,樓摟抱抱地發起騷來。吳科長正看得有趣,女的卻站起來走到窗前,一伸手拉上了窗簾。
旁邊負責拍照的小李説:“完了,好鏡頭拍不上了。”好在對方開着燈,透過窗簾仍然能清晰看到兩個剪影在室內活動。吳科長忙打開對講機給局裏報告:“目標進入現場,兩人,一男一女。”
“是送貨的還是接貨的?”是局長的聲音。
“搞不清楚……”正説着,吳科長看見又有一男一女拎着密碼箱走進了樓道,趕緊告訴局長:“又來了兩個,一男一女,這會兒正在上樓……進屋了。”
局長命令他們繼續監視,除非對象有離開的跡象,否則不許妄動。吳科長知道馬上就要行動,便命令兩個小警察繼續監視,他自己先出了賓館,進入樓道,爬上四層,堵在了毒品交易現場三樓通向四樓的樓梯拐角處,防止警察們從樓下上來時毒販子往樓上跑。
過了一陣,他聽到遠處近處傳來陸續不斷的剎車聲,知道人都到了。片刻,咚咚地腳步響,參加拘捕的警察們上了樓,吳科長跟他們匯到一起,做了個“上”的手勢,當先一腳踹開了房門。
衝進室內,吳科長愣住了,四個狗男女赤身裸體滾在一起,電視屏幕上正在播不堪入目的羣奸鏡頭。其他警察也有些吃驚,吳科長果斷地命令:“銬起來,搜!”警察們動作熟練地將四個狗男女銬了起來,又給兩個女人身上扔了件衣服遮擋羞處,其他人便開始翻天覆地地搜了起來。搜了個底朝天,也沒見毒品。一個小警察突然在衞生間興奮地大叫:“有了,白粉!”吳科長跑過去,小警察果然手裏提了一個裝滿疙疙瘩瘩白粉的塑料袋。大家頓時跟着興奮起來,總算破了一個大案,沒有白辛苦人人有功。緝毒科的專家老周接過袋子,用手指沾了一些白麪往嘴裏抹,還吧噠着嘴品嚐着,那副樣子很內行,比香港電影裏的大毒梟接貨時驗質品味的派頭一點不差。片刻,老周眉頭一皺,“呸呸呸”連吐不止,嘴邊糊滿了白色泡沫,活象剛上岸的螃蟹,邊吐邊罵:“笨蛋,什麼海洛因,洗衣粉。”
這時局長滿臉緊張滿臉興奮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問:“人抓住了嗎?”
大家搶着回答:“抓住了。”
局長又問:“貨查到沒有?”
大家都不吭氣。
局長明白了,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地吩咐:“人帶到局裏突擊審訊,留幾個人繼續搜。”
兩男兩女被帶回局裏,審來審去才搞明白,四個人都下崗了,沒事幹整天湊一起摸麻將,本來説好今天下晚聚齊再賭,其中一個帶了一盤黃色錄像,説是調調氣氛,看看新鮮,結果看着看着就胡整起來。這四個人連毒品的邊都不沾,連毒品是黑是白都弄不清楚。看來不僅僅是情報不準,而是有人跟這四個倒黴蛋過不去,報了假案,把公安局當成了瀉似憤的警棍。
吳科長窩囊的要死,興師動眾忍飢挨餓,到頭來撿了四隻破鞋。不過,不管怎麼説,這四個人嚴重違反治安管理條例,局長當下決定,每人罰款五千元,勞教半個月,總算沒有白蹲三天,好賴也給局裏創了點收。
吳科長回到家已是深夜,匆匆沖洗一下,鑽進媳婦的熱被窩,媳婦在他身上摸揣一陣,他毫無反應,早已鼾聲如雷地睡去。睡着不久,電話突然猛響起來,媳婦怕影響丈夫睡眠,急忙抓起電話,嘴湊着話筒輕聲問:“喂,找誰?”
電話裏的人説:“我是省城長途,吳科長在嗎?”
媳婦腦子一轉,回答:“他不在家,值夜班去了。”
對方懷疑地問:“不對吧,我明明聽見他在打呼嚕麼,你請他接電話,我是他朋友,有急事。”
吳科長的媳婦暗道:看來這個朋友的耳朵還真靈,怎麼才能打發他,讓辛苦幾天的丈夫睡個好覺。媳婦還在猶豫不決,吳科長已爬了起來,伸手接過電話,問:“誰?”
“我,姓王,這麼晚打擾你不好意思。”
吳科長聽到是博士王,知道他肯定有急事,就説:“沒關係,這兩天有案子,今天剛完事。這麼晚你來電話肯定有事,説吧。”
博士王説:“今天晚上我接到個匿名電話,打電話的人恐嚇我,不讓我參與程鐵石那樁案子。”
“有線索嗎?”
“我查了一下,電話是從海興的一家公用電話打的。”接着把電話號碼報了過來,吳科長記在紙上。
“我想請你到這家電話用户進一步瞭解一下,看是不是能核實一下打電話的人的有關情況。”
“行,我馬上辦。”
“不急,你休息吧,明天再説。”
吳科長説:“明天黃花菜都涼了,馬上查説不定還能撈到點東西。你就別管了,等我的電話吧。”
放下電話,吳科長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又到廚房洗了把臉。媳婦説:“又有事?這麼晚了還出去,來電話的是什麼人?”
“一個朋友,你不認識。”
“我給你下碗麪條?”
吳科長連忙搖頭:“這幾天光吃方便麪了,起碼一個月內你別在我面前提麪條這兩個字。”
媳婦説:“那就窩兩個雞蛋,煎個饅頭。”
吃飯的功夫,吳科長叫通郵局查詢台,報了自己的身份,很快查清給博士王掛匿名電話的公用電話是站前街25號的一家食雜店。撂下電話,吳科長告訴媳婦他很快回來,匆匆下樓騎上自行車朝站前街蹬去。
食雜店已經關門,吳科長“嘭嘭嘭”地敲窗子,出來一個瘦小老頭,聲色俱厲地問:“深更半夜敲什麼?下班了。”
吳科長掏出證件讓他看,説:“我是市公安局的,找你瞭解點情況。”
瘦老頭的態度立即緩和了,把吳科長讓了進去。
“大爺,今晚傍十點是不是有人用你的電話掛長途了?”説着給瘦老頭遞過去一支煙。
瘦老頭略一思索,馬上説:“有,是兩個人,看那樣就不地道,鬼鬼祟祟,邊商量邊説,我記得很清楚。不過他們給錢了,一分不少。”
吳科長問:“那兩人的長相、身高、穿什麼衣服,你還能記得清嗎?”
“能,那倆人都是中等個,胖瘦差不多,一個留平頭,一個留分頭,打電話的是留平頭的,留分頭的還戴副眼鏡,在旁邊出主意。倆人都穿深色西服,到底是藍色的還是黑色的燈影下辨不清楚。”老頭想了想又説:“對了,兩人年齡差不多,都是三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打電話的管戴眼鏡的叫王科長。”
“是汪還是王?”
“反正就是那個音,到底是汪還是王我不敢説。”
這就足夠了,肯定是銀行那個姓汪的科長乾的。吳科長謝了食雜店老頭,騎上車往回走,到了家立即給博士王掛電話。
電話鈴剛響了一聲博士王就接了起來,顯然他沒有睡覺,一直在等消息。
“你交待的任務完成了,電話是銀行姓汪的科長帶人打的,姓汪的我認識,大草包一個,辦不成人事,你別理他,咬人的狗不汪汪,他是幹咋唬。”
博士王説:“這就行了,我倒不是怕他們,關鍵是遇上事心裏有底。你本事也夠大的,這麼快就查了個一清二楚,謝謝了。”
吳科長正要放電話,博士王卻又想起了一件事,“喂”了兩聲,吳科長説“還有啥事?”博士王説:“你上次要的考試提綱、複習資料還有報名登記表我昨天已經給你寄過去了,你注意查收。再有事來電話。”
吳科長“嗯嗯”地答應着,眼皮已經快粘到一起。放下電話,幾下扒下身上的衣服,鑽進被窩,伸手抱住熱烘烘的媳婦,呼呼大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