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莉惴惴不安地坐在陸帆的對面,這麼長時間了,風聞改制與七億人民幣的資金即將注入,但是事情的進展卻遠沒有她想像的迅速,她安排強國軍與方總工吃了飯,喝了茶,詳細地談了晶通電子的客户需求與企業的技術現狀,看起來如果真的改制,這會是一筆無比巨大的業務,但是怎麼把這個單子拿到手呢,她心裏一點底也沒有。劉明達提醒她通過方衞軍去晶通電子的總部走一走,見見晶通電子的總裁,但是方衞軍説,以她的身份似乎還差了一些,最好是讓她的老闆出面,只怕還有些機會,本來她想請示一下陸帆,沒想到老闆主動找上她了。她簡單地彙報了一下情況,陸帆聽完後詢問強國軍:“你感覺客户需求是什麼,有多大的盤子?”
“晶通電子一但決定技術改造,從軟件到硬件都有可能更新換代,”強國軍不急不慢地道:“比如他們的企業管理系統還是九十年代初的,如果上了最新的ERP系統,對於他們的管理與制度改革都會有很大幫助,這個盤子最小也有幾百萬美元,如果做得好,可能會有幾千萬美元。”
陸帆點點頭,對喬莉道:“我陪你去趟晶通電子,你和方總工商量一下,看看怎麼安排。”
“他們的總廠在石家莊,”喬莉看着陸帆,確定他是想去那兒後,高興地道:“我和方總工商量一下,看看什麼時候。”
陸帆鼓勵地點了點頭。説實話,他並沒有指望喬莉能通過方總工順藤摸瓜,打通各種關節,不過想借此鍛練鍛練她,也探一探她和方總工的關係是否像她自己説得這麼近,而強國軍的經驗在此時是十分重要的,摸清客户的真正需求才好對症下藥,開展業務工作,他正想就有關細節進一步詢問,有人敲了敲門,陸帆坐正身體,道:“進來!”
門開了,一個眉眼有兩分清秀,三分不耐煩地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穿着一身阿瑪尼的男裝,乍一看倒像個時尚界人士,而非外企普通銷售人員。陸帆虛了虛眼,自從上初中時有些假性近視後,他就養成了虛眼的毛病,這個毛病只有他心裏清楚,這幾乎是一種不自然的反應,只要遇見他本能地喜愛或者反感的人,他都會如此。這是銷售部唯一一個沒有和他談過話的人,這個周祥,原來讀得是機械專業,姐夫是河北省組織部副部長,得此關係,順利地進入外企,做了幾單業務,年紀只比喬莉大兩歲,原來是銷售部最年輕的人。
“老闆,”周祥笑嘻嘻地道:“我陪客户去美國培訓了,昨天剛回來,今天特地來向你報道!”
“我知道,”陸帆道:“你走了有一個月,怎麼樣,事情順利嗎?”
“順利,”周祥道:“那幾個人哄得是服服貼貼,沒有一點問題。”
陸帆微微一笑,心想你就是培訓也用不了一個半月,只怕是自己藉機又玩了兩個星期,休了個長假,他剛想讓周祥出去,等下再進來,周祥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看着喬莉道:“小前台,你還在銷售部啊,可以嘛!”
喬莉的臉紅了,她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説。周祥看了看強國軍,又道:“怎麼,還把我們老強派給你了,可以可以,後生可畏啊,美女就是佔便宜。”
陸帆在心裏皺了皺眉,表面上卻像被周祥的“活潑”感染似地笑了,他對喬莉與強國軍道:“行了,你們先出去吧,我和周祥聊幾句。”
“別別別,”周祥道:“老闆,你和他們談,”説完,他轉身要走,卻又停住了,道:“我聽説喬莉在打晶通電子,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老闆儘管説話,我一定盡心盡力地完成任務。”
陸帆點了點頭,目送他出去,接着,他沉默了幾秒種,看了看沒有任何反應的喬莉,她清澈的眼神讓他有一絲不忍,但社會就是如此,她既然已在局中,就不由她的年齡與經驗説話,所有的人都是棋子,所有的人也都是擺佈棋局的人,這裏沒有孩子,就算是孩子,也和成人一視同仁。
如果自己想調來的人能在十天內報道,那麼喬莉的存在就毫無意義,可以把她調回秘書崗位,有機會再讓她回銷售部,或者讓她帶幾個實在沒有人要的客户,暫時糊一段時間。依陸帆的感覺,這個女孩是有才能的,可惜現在的局面不可能有人去專門當她的老師,一切要靠她自己,如果自己的鐵桿助手不能在預期時間內到達,那麼還必須把喬莉放在晶通電子的最前沿,琳達已經蠢蠢欲動,再加上一個周祥,給誰都不好擺平,而且自己對他們也不瞭解,個人能力、社會關係、做事的方法與水平,都還沒有完全把握,貿然給了其中任何一個,如果不妥,這個單子再想抽回來就不大可能了,就是有可能,也會惹出一堆麻煩,唯有喬莉,可以任意擺佈,沒有什麼風險。
“你出去吧,”他對強國軍道:“我和喬莉談談。”
強國軍平靜地退了出去,陸帆笑了笑:“怎麼樣,有信心嗎?”
“有!”喬莉道。
陸帆感覺到這個回答還有幾分底氣,似乎還沒有氣餒,心想要麼這女孩還算堅強,要麼就是她頭腦有些簡單,這些天來,強國軍對她不冷不熱,琳達等人對她則冷嘲熱諷,這位職場新人估計沒少受氣。喬莉擔心陸帆不放心自己,連忙道:“老闆,您放心吧,不管這件事情有多少困難,我都能克服,晶通電子原來是個業績很差的國企,每年都靠銀行貸款發工資,我聽方總工説,他們以前去SK等地方買設備,都沒有受到過太大的禮遇,只有我們賽思,對他們一直不錯,只要我們拿出合理的產品報價配置和報價,通過技術部門交給他們的總裁,一定能把合同拿下來。”
陸帆真正想笑了,如果這姑娘覺得幾百萬美元乃至幾千萬美元的單子這樣就能搞定,那真正是她的不幸,呵呵,也是她的幸運,否則,她怎麼還有勇氣堅持下去,糊里糊塗地勇往直前呢?
“有信心就好,”陸帆道:“去把周祥叫進來吧,我找他。”
第十六節
喬莉愉快地走了出去,老闆幫忙拜訪晶通電子,加上方總工在中間美言,事情真是出奇地順利啊。她連忙給方衞軍打了電話,方衞軍的態度還是那麼和藹:“你們總監能去是好事啊,下個星期我回石家莊,到時候我們一起走吧。”
“好!”喬莉見方衞軍也如此爽快,心情更加美好了,此時快到中午,她拿起飯卡下來五樓食堂,還未走到門口,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回過頭,只見瑞貝卡穿着一身灰色套裝站在後面,畫得濃淡有致的臉雖談不上美麗,倒也是典型的白領麗人。
“瑞貝卡,忙嗎?”喬莉笑道。
“忙死了,”瑞貝卡輕輕皺起眉頭:“我現在手上有八個項目,全部要我來做,你知道啦,我的老闆經常要飛來飛去,一會兒美國、一會兒英國的,唉,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來做,那些公關公司和廣告公司人也沒有水準,什麼事情都要我親自指導,唉,我快要崩潰了!”
“八個項目?”喬莉道:“我一個項目都頭暈了,你忙八個?”
瑞貝卡將身體稍稍朝左轉,露出右領上夾着的一個非常別緻可愛的小玩意。喬莉見了不禁問:“這是什麼?”
“這是Apple(蘋果公司)最新的MP3,一個公關公司送的,説實話,他們寫的軟文水平也太差了,看在這個MP3的份上,我也只得受累幫他們改改了。“
喬莉心想,誰這麼倒黴撞在瑞貝卡的槍口上,不死也得脱層皮了。她微微一笑,沉默不語。“哎,”瑞貝卡道:“聽説你老闆是個未婚人士,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啊,”喬莉搖搖頭:“他沒有結婚嗎?”
“這個人的背景很複雜的,”瑞貝卡道:“就連瑞恩的人也搞不清爽,聽説何總髮給全公司的信只是一部分,他還開過公司,你在銷售部沒有聽説過什麼?”
“我沒有聽説,”喬莉笑道:“他結沒結婚管我什麼事啊。”
聽了這話,瑞貝卡哼了一聲,心想你喬莉裝什麼純情,我就不相信你對着鑽石王老五一點都不動心。這時,陸帆和周祥肩並肩走了過來,瑞貝卡道:“嗨,陸總,Joe(周祥),吃午飯呀。”
“瑞貝卡呀,”周祥的嘴角一挑,笑道:“怎麼,不陪你的戴老闆(市場總監)吃飯了?”
“呸,”瑞貝卡道:“什麼你的我的,大家都是同事嘛。”
“你是市場部的瑞貝卡,”陸帆道:“叫我弗蘭克吧,現在是午休時間。”
“弗蘭克呀,”瑞貝卡道:“聽説你是紅酒專家,什麼時候給我們講講呀。”
“安妮,”周祥見瑞貝卡與陸帆雙雙走遠,對喬莉道:“你也學着點兒,既然不想當前台,就得有點兒手腕嘛。”
喬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着卡獨自朝前走去,周祥有些尷尬,在心裏罵道:不知好歹的蠢貨,白白長了一張不錯的臉蛋,將來有你後悔的。
第十七節
喬莉打了飯菜,找了個角落坐下,瑞貝卡與兩個女孩與陸帆、周祥圍坐在廳中的一張圓桌上,邊吃邊聊邊笑着。喬莉吐了口氣,一種孤獨與惆悵從心中升起,此時是北京時間中午十二點半,美國加州時間晚上九點半,她很快地吃完飯,快步走上樓,給遠在大洋彼岸的書袋大熊發了封郵件:你在做什麼,我剛剛吃完飯,有點鬱悶。
這個在網上認識了快一年時間的網友,並沒有像平常一樣很快回她的郵件,大約二十分鐘後,吃完飯的同事陸續回來了,喬莉再次查看郵件系統,依然空空如也,沒有任何音訊。
她心不在焉地坐着,突然,座位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嚇了一跳,趕緊接聽了電話,劉明達關切地問:“你中午出去吃了?”
“沒,”喬莉道:“吃的食堂。”
“怎麼沒有看見你?”
“我吃的快,早就上來了。”
“哦,晶通電子怎麼樣?”
“還行,”喬莉見問到這事,提起了精神:“方總工讓我們下個星期去石家莊,見晶通的老總。”
“你們,”劉明達問:“你和誰?”
“我和老闆,”喬莉道:“方總工覺得我一個人去份量太輕了,他不好讓老總來見我們。”
劉明達陰陰地笑了幾聲:“他説的也對,你們星期幾走?”
“時間還沒有定,”喬莉道:“聽他的通知。”
劉明達沉默了,掛上了電話,不一會兒,又打了過來,這次他的聲音一下子又變得熱情洋溢起來:“安妮,這是你第一次見大客户,服裝準備好了嗎?”
“服裝,”喬莉如夢初醒:“我還沒有準備呢,我正在做競爭分析報告。”
“這可不行啊,服裝也是有説服力的,這樣吧,週末如果有時間,我幫你參謀參謀。”
“不用了,”喬莉本來聽他陰鬱的聲音有些不快,此時見他爽快起來,心情也順了些:“服裝我自己會安排,謝謝你提醒,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好啊,”劉明達道:“有飯吃當然好,我等你通知嘍。”
第十八節
晚上九點,喬莉完成了部分競爭分析報告,她關上電腦,伸了個懶腰,銷售區的格段裏空無一人,她覺得有些頭痛,用力轉了轉脖子,真累啊,不過也真有挑戰,晶通電子的改制即將引發幾大外企銷售之間的戰爭,而她正好處於戰爭的最前沿,這在幾個月前,還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現在,她就在陣地之上,前方似已硝煙瀰漫、戰火升騰,而她已準備就緒,只待機會一到,便投入戰場,為自己打響勝利的第一槍。
嘀嘀,手機響了,是父親老喬的:還好嗎,方便電話嗎?
喬莉趕緊給家裏打了過去,這幾天忙得亂七八糟,忘了和父母通電話了。老喬細細地問了她工作上的事情,她得意地説了晶通的如何如何,老喬雖然沒有在外企工作過,但畢竟是老機關了,深知處事之不易,如果喬莉説此事進展的艱難,反倒符合人之常情,能讓他安心,但喬莉一副志在必得、手到擒來的口氣,反而讓老喬擔憂不已,他見女兒正在興頭上,也不好潑她涼水,只是靜靜地聽着。
“爸爸,等這筆業務完成了,我給你和媽媽買個大液晶電視機,媽媽不是説原來的電視太小,配不上現在的大客廳麼,”喬莉嘰嘰喳喳地道:“買個四十三,不,五十六的,我掏錢喲,再給你換一台新電筆記本,雙核處理器的。”
“丫頭啊,”老喬道:“都説事情成於密、敗於泄,你的銷售剛剛開始,不要多想成了怎麼樣,多想想事情過程中的細節,哪些是符合人之常情的,哪些是於世事不符的……”
“爸爸,”喬莉不等他説完就打斷了他:“你就不要擔心了嘛,要是事事都符合人之常情,世界上就沒有奇蹟了,凡事都要靠自己努力爭取,靠人之常情有什麼用嘛。”
老喬深知女兒的性格遇強則強,便不再理論,只是將她的上司、同事、晶通的總工等人詳細地問了一遍,喬莉也一一告訴了父親,老喬聽罷,又思量了一會兒,在電話中道:“這件事情幹成了是大功一件,你不可居功,要把它讓給你的老闆,只有這樣,他才會讓你堅持做完,如果這件事情幹不成,他會把責任全部推到你頭上,所以,不管成敗,你都要緊緊拉住他,這樣到時候,就算是你錯他也有部分責任,你才能躲過一劫。”
聽到父親這般説,喬莉不禁一愣,爸爸説得有道理啊,難怪琳達和周祥冷嘲熱諷,陸帆都堅持讓自己接手這個業務,她細想父親話中的含義,覺得空調風正對着自己裸在衣袖外的手臂,涼涼地讓人心顫,她握着聽筒道:“爸爸你放心,我會緊緊依靠老闆的。”
“記住,”老喬道:“凡人只可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劉明達對你不錯,恐怕是另有他圖,你現在又不願意隨便戀愛,要注意和人保持距離,若是讓他誤會了,只怕會對你不利,但也不可太遠,不可小家子氣,這樣會傷了別人的自尊。”
“我明白的,”喬莉見父親如此費神,一來不想讓他再擔心,二來也希望自己努力,便道:“你不用擔心,多陪陪媽媽吧。”
“你媽要和你説話。”老喬説完,便把聽筒遞給了喬莉的母親,喬莉的母親在電話中細問她這幾天忙不忙,為什麼沒給家裏打電話,又説在家裏如何想念她,不管多忙也要電話,或者發個短信之類,喬莉聽了父親的話,心中已有警覺,此時想仔細思量一下,又不便打斷母親的話,便和她聊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掛上了電話,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
晚飯只吃了一碗泡麪,她感覺有些餓了,忙收拾了東西,提着電腦走出公司大門,此時電梯口也空無一人,她按下下樓鍵,正百無聊賴地等着,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與説話聲,從樓梯口轉出三個人,喬莉一看,忙打招呼道:“何總、老闆,嗯……”她看着何乘風與陸帆身邊的這個人,不知如何稱謂。
“呵呵,你是銷售部的安妮吧,中文名叫喬莉,”何乘風熱情地笑道:“這位是歐陽先生,即將來我們賽思工作,你現在還可以稱呼他歐陽先生。”
“歐陽先生。”喬莉見此人戴着一頂外企人員鮮見的圓邊帽,擋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任何表情,只覺得陰沉沉的有點嚇人,但是看剛才何乘風與陸帆的表情,都似乎和他是老朋友,她笑着稱呼了一聲,那人哼了一聲,算是答過了。
電梯來了,喬莉不得已和他們上了一個電梯,電梯呼呼地下落,她覺得有些尷尬,靈機一動笑道:“何總,過幾天台風來了,您可要當心呀。”
“颱風來了?”何乘風聞言一愣,隨即笑道:“你是怕我乘風歸去啊。”
糟糕,什麼乘風歸去嘛,喬莉心道自己開錯了玩笑,臉上一紅,陸帆也笑了起來,望着喬莉道:“颱風的名字叫沙麗,難不成是你的親戚?”
喬莉心知陸帆為她解圍,聽他説得有趣,也不禁笑了起來,三個人在電梯裏其樂融融,唯有那個歐陽先生面無表情地站着,像個機器人一般,透着冰冷的味道。
出了大樓,喬莉與他們別過,步行去地鐵站。何乘風看着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轉頭問陸帆:“就是把她放在晶通?”
陸帆點點頭,何乘風道:“SK和瑞恩都在忙着立項,我們已經晚了,不能再晚下去,”他又對歐陽道:“晶通在石家莊,有些事情就麻煩你多費心了。”
歐陽點點頭,陸帆道:“下週我和安妮去晶通,那幾個人能保證我見到嗎?”
歐陽又點了點頭,陸帆看看何乘風,兩個人都感覺鬆了一口氣。
第十九節
這個週末對喬莉來説顯得格外漫長,她準備好了兩套出差的衣裳,都是典型的白領女性套裝,一套黑色的長袖襯衫與米色長褲,另一套是套裙,感覺柔和一些。她幾乎迫不及待地想去上戰場了,要去晶通見最大的老闆呢!如果能摸準老闆的心思,離成功就近了好幾步。而對陸帆來説,這個週末的時間永遠都不夠用,他點開了喬莉給他發的競爭分析報告,看了一眼便關上了,他反覆研究自己親自寫的競爭分析報告,害怕有任何一點遺漏與疏忽。
SK從總裁到銷售總監都曾是何乘風的手下,對他們,何乘風十分了解,也向陸帆做了詳細的介紹,尤其是SK的銷售風格偏向於集團做戰,十分看重市場影響力與政府關係,銷售前期捨得動用大量的財力物力,對於晶通電子這樣的大國企,SK的競爭力十分強大,佔盡了地利人和,而賽思由於內部調整,又錯過了天時,如今已是步步落後了。而瑞恩,陸帆曾經親自在那裏做過銷售總監,對他們的情況既熟悉又瞭解,現任的銷售總監雖是陸帆走後調來的,但陸帆很清楚,瑞恩由於公司規模不大,手段十分靈活,只要能達成目標,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對於管理混亂,已經多年虧損,又屬於政府管轄範圍內的晶通電子,自然有很多漏洞可以鑽。這場大仗在外企範圍內,可以説知己知彼,可是,他面對的人遠遠不止SK與瑞恩,晶通的情況由於介入太晚,現在還完全談不上了解,而能在石家莊地區有所作為的代理商,他也沒有完全摸清底細,除此之外還有政府關係,何乘風真有先見之明,請來了歐陽做賽思的副總,此人一到,政府關係與代理商這塊,就會有一定的保障,可惜他要的人遲遲不能報道。陸帆讓自己保持平靜的心態,再次給狄雲海發了郵件,郵件只有三個字:虎虎虎。
不一會兒,郵件有回覆:十五後到京,十六日後準時上班,雲海。
陸帆長嘆一聲,十五天,他還有十五天才能來到,誰知道這十五天會發生什麼?
就在喬莉急急等待,陸帆不分晝夜地研究分析報告時,劉明達亦心神不寧地等待着,按照他的想法,喬莉不管怎麼樣,也應該在週末請他吃頓飯,一來感謝他的幫忙,二來也要請教請教他,去晶通怎麼談,見了老總怎麼説話,衣服要穿那些,是不是得體……從週六早上到週日下午,他既想主動給她打電話,又覺得心中憋氣,恨恨地不肯主動,好不容易熬到週日下午,他實在忍不住,給喬莉打了電話。喬莉倒很開心,和他説了些衣服如何準備的話,他心想怎麼着你也得開口請我吃飯吧,誰知道喬莉隻字沒提,這下劉明達氣得非同小可,心道你剛剛傍上了總監就翻臉不認人,理也不理我了,好啊,你不理我,將來總有求我的時候,當下應付了幾句,掛斷了電話。喬莉感覺他有些不快,卻不明他不快在哪裏,此時她的全部心神已撲入了晶通,滿心期盼着順利的晶通之行,到了晚上,喬莉再次確認收拾好的行裝,躺在牀上準備休息的時候,才想起自己説過請劉明達吃飯的話。
原來是為這個生氣,喬莉想,這是自己做的不好,等回來吧,請他吃的頓好的,謝謝他這一段的幫忙。
她翻了身,感覺毫無睏意,這可不行,明天要和老闆去石家莊呢,她在心中命令自己,快點睡快點睡,明天早點起,説來也怪,越是明天有重大的事情,她在晚上越是能睡得好,不一會兒,她的“自我命令”起了作用,她逐漸沉入了夢鄉。
……
“喬莉,快點,這就是我們的老總。”方衞軍向她介紹道,喬莉伸出手,和他緊緊握着。“你就是喬莉,哈哈哈,長得像條魚嘛,還是條會飛的魚。”喬莉聽到這話,不覺心中有氣,怎麼能這樣形容人呢,還是一個國企的大老總,這時,她覺得面前的人越來越圓,越來越圓,最後圓成了一條胖頭魚,在空中飛了起來。喬莉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條魚,突然發力追了起來,那魚也靈活,順着廠區的各種房子在空中竄來竄去,喬莉追着追着一擰頭,忽然看見了陸帆,喬莉大叫:“老闆,抓住那條魚,它是晶通的總經理!”
“我來了!”陸帆大喝一聲,腳下像踩了風火輪一般飛奔起來,眨眼功夫便追上了那條魚,那魚兒扭着胖胖的腦袋,滑溜溜的似乎很不好抓,喬莉不知怎的,手中便握了一根鋼叉,一抬手便扔給了陸帆,陸帆反手接了,對準魚便叉了下去,那大魚登時老實了,在鋼叉下扭頭擺尾地道:“我籤合同!我籤合同!”
……
呵呵呵,喬莉在夢中又驚又喜,猛地一睜眼,四周黑暗一片,窗外已有淡淡有亮色,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六點半了,離她開的鬧鐘只差十五分鐘,她長吐一口氣,原來是一場夢啊,她仔細回想了夢中的場境,不禁樂了起來,真是個好兆頭,上來便把晶通的老總“叉”住了,她回想陸帆腳不沾地在空中飛奔的情景,覺得更加可笑,這下哪裏還有睡意,再説時間也快到了,她爬起來,一邊樂一邊洗澡、吹頭,將自己收拾妥當,拿着行李出了門。
七點四十五,她已經到了公司樓下,與陸帆約的是八點,她穿着一條黑褲子,上面是一件淡咖色襯衫,頭髮好好地束在腦後,十分清新幹練,七點五十,陸帆到了,看見喬莉他點了點頭,喬莉想起夢中的場景不禁暗自發笑,陸帆見她面露喜色,就像一條自以為即將咬到肉骨頭的小狗,不免又好氣又好笑,兩個人就這樣帶着各自的微笑上了車,七點五十五分,起程向石家莊而去。
第二十節
這是喬莉第二次與陸帆同車,陸帆忙了整整一個週末,不免有些睏倦,將頭靠在靠墊上休息,喬莉回想起上次搭車,他也是這樣,兩人二次同車,依然無話,不過這是喬莉第一次以銷售的身份出差,雖然只是坐車,仍然覺得處處透着新鮮,她是杭州女孩,對北方並不熟悉,石家莊也是首次前往,陸帆的閉目養神正好給了她觀望窗外風景的機會,可惜沿途看下去,並沒有什麼變化,她自己也困了起來,漸漸地合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車行得緩了,睜眼朝外看去,原來已經到了高速的收費站,陸帆還是那樣,委頓地縮在座位上,她擔心地問:“老闆,你不舒服嗎?”
陸帆唔了一聲:“我睡一會兒。”
喬莉不吱聲了,掏出小鏡子照了照,將頭髮與妝容一絲不苟地整理完畢,繼續看着窗外,車下了高速,向市區駛去,喬莉見石家莊有些街道槐樹成蔭、月季燦爛,與她之前對北方城市的想象完全不同,車行不多遠,便到了新華區,陸帆坐起身來,用手輕輕抹了抹臉,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他看了看喬莉,見她也是容光煥發的模樣,便不再多説什麼。
二人到了晶通電子的廠門口,方衞軍已經滿面微笑地站在那兒了,本來説好同路,他因為有事週末提前趕了回來,今天一大早便到廠裏等他們。喬莉環顧廠門,見大門並不寬敞,甚至有些破敗,廠內的道路還是水泥地,很像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景象。
方衞軍揮手讓門衞放他們進來,自己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上去:“廠子裏地方大,我們往前開吧。”
車往裏開了一會兒,還沒有到辦公區,喬莉不由驚歎晶通電子佔地面積之大,此時已是上班時間,路上幾乎看不見行人,偶然有幾個人工人路過,也穿着同樣的衣服,喬莉見那衣服從款式到顏色都還是十年前的模樣,舊舊的泛着灰藍,方衞軍似乎感覺到了,呵呵笑道:“我們晶通是個老廠了,很多地方都很簡陋,你們不要見笑啊。”
“整個廠佔地面積有多大?”陸帆問。
“也沒有多大,”方衞軍道:“整個廠區加起來九個平方公里。”
“九平方公里,”喬莉道:“都在市區嗎?”
“是啊,”方衞軍道:“工廠建設得早,都在市區。”
説話間,車在一幢舊舊的二層樓前停住了,方衞軍領着他們下了車:“這是六十年代蓋的辦公樓,一直沒有換過,幾任廠長都在裏面辦公。”
陸帆與喬莉跟着方衞軍走進長長的過道,這裏所有的辦公室都是兩門對開,中間隔着兩人寬的過道,樓裏靜悄悄的,也不見什麼人,有幾間辦公室的門開着,裏面的人不是看報便是喝茶,不見一絲繁忙。三個人上了二樓,走到最頂頭的一間辦公室,門沒有關,方衞軍領着他們走進去,一個矮胖的男人站起來迎接他們。方衞軍道:“這是我們的廠長,準確地説是我們晶通電子集團的總經理或者總裁,呵呵,怎麼理解都成,就是我們的一把手,我們晶通電子所有員工的太陽,我們的王貴琳王總。”
喬莉沒想到方衞軍拍起馬屁來如此行雲流水,在她的印象中,方衞軍總是一本正經地用理想主義的語氣談論蘇聯文學,或者像個長者般和藹可親,剛才這翻介紹,與以往的印象大不相同,真有點倒胃口。她再看王貴琳,見他圓圓胖胖的身體上頂着一個圓圓胖胖的腦袋,圓圓胖胖的腦袋上睜着一雙圓圓胖胖的眼睛,不知怎的,活像昨晚夢中那條飛奔而去的胖頭魚,喬莉死命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方衞軍介紹了陸帆與喬莉,陸帆與王貴琳握手客套,他見喬莉只與王總握了個手,什麼話也不説,詫異地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面露古怪的笑意,心下當即有些不滿,這麼大的一項業務,豈是孩童兒戲,見了客户如此不專業,還想繼續做銷售嗎?他不露痕跡地與王貴琳含暄,眼睛緊緊地盯了喬莉一眼。
喬莉察覺到陸帆的不滿,心斂了心神,專心聽王貴琳介紹晶通電子的歷史,他長篇大論地從五十年代建廠開始,一直講到目前的改制,似乎對工廠很有感情,陸帆全神貫注地聽着,不時點點頭,或者微笑一下。半個小時後,王貴琳結束了他的報告,對方衞軍道:“方總工,你帶他們下去參觀一下我們的工廠,有個感性認識嘛。”
喬莉聞言一愣,難道只聽你一個人説話,連我們介紹產品,詢問何時立項的機會都不給,她瞄着陸帆,意思是要不要主動出擊,陸帆卻不理會她的眼神,依言站起身,讓喬莉把相關資料留給王總,喬莉取出資料放在辦公桌上,那裏面還有一支禮物金筆,打着賽思的標誌。喬莉心想,這資料是自己精心準備的,本來想在胖頭魚跟前大大的露一手,沒想到就這樣偃旗息鼓了,她跟着陸帆客氣地告辭後離開了廠長辦公室,走到門口時,她忍不住又回頭打量了王貴琳一眼,只見那人靠窗而坐,渾身上下都籠罩在光暈之中,宛如一尊胖胖的塑像,看不出任何感情。
第二十一節
這趟工廠遊,用去了大半天的時間,中午一點,方衞軍才領着他們走進工廠食堂,本來陸帆要請他去外面吃,他執意不肯,只説簡便為好,陸帆也不堅持,跟着他進了食堂。食堂這時已過了高峯期,工人們懶懶散散地坐在長條桌前,有人看見方衞軍,立即朝他點頭微笑,甚至站起身來打招呼,有人卻惡狠狠地翻他一個白眼,甚至朝地上吐痰以示厭惡,喬莉見工人們對方衞軍的好惡如此分明,不禁暗自奇怪,心想這方總工表面上看起來是一套,估計背後又是一套,不然何以如此會拍馬屁,工人們又為何對他如此態度鮮明呢?
方衞軍對眾人的態度渾然不覺,有人笑他就回應,有人白眼他就像看不見一般,三個人穿過食堂大廳,走進一個小門,喬莉只覺眼前一亮,這兒和外面相比,乾淨整潔了許多,也增加了服務人員,方衞軍介紹説,這兒是廠裏的小食堂。三個人找了張空飯桌坐下,點了四個菜一個湯,菜還沒有上,只見隔壁飯桌站起來一個人,打着飽嗝走了過來,他一邊走一邊笑,人未到桌邊就招呼道:“方總工,陸總,好啊。”
喬莉抬起頭,看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五官十分難看,但難看的十分有特點,幾乎過目不忘。陸帆也朝他點頭微笑,方總工笑道:“你們認識?”
“我以前是陸總的手下,”長相奇特的男人道:“可惜時間太短,只有兩個月,沒有學到什麼本領。”
“這是顧海濤,我在瑞恩時候的同事,”陸帆介紹道:“這是喬莉,現在和我在賽思工作。”
顧海濤朝喬莉點點頭,喬莉憑直覺,感到這個男人既靈活又油滑,但是十分自卑,或者説,他十分冷漠。女人的直覺是不可理喻的,但是往往女人們就是願意相信直覺,她們嫌理性分析太費腦子,不如動用從遠古時期就遺傳下來的第六根感輕鬆省事。果然,在顧海濤與方衞軍與陸帆的攀談中,喬莉發現,他與方衞軍説話的時候就帶有石家莊口音,與陸帆説話的時候就是純正的北京口音,而與自己説話的時候什麼口音都不帶,喬莉明白,自己只是賽思的小銷售,他懶得動腦子去和喬莉套關係。
一根舌頭的發音也如此費盡心思,喬莉覺得這顧海濤真是個搞關係的能手,不一會兒,顧海濤就和方衞軍聊起了蘇聯文學,方衞軍的態度依然端莊大方,自自然然地把和喬莉探討過的話題又拿出來探討了一番,喬莉越聽越是懊喪,原來自以為自己打入了敵人的心臟,今天一聽,原來打入敵人心臟的遠不止自己,或者説,敵人的心臟原來是敞開的大門,不管誰打,只要捨得時間功夫,就能打進去。
陸帆饒有興趣地聽着,這頓飯是方衞軍請他和喬莉,最後卻變成了顧海濤與方衞軍交流文學心得。陸帆暗自打量喬莉的神色,便知她的進度只會比顧海濤差,絕不會比顧海濤好,他見喬莉神情委頓,心道這小妞兒也太嫩了,凡事也太容易流於表面,談蘇聯文學有甚什麼關係,他願意談就讓他談好了,正好省了他們的心力,得以洞察晶通本身的細微末節。
此時周圍的人都差不多用完了午飯,只有顧海濤坐的一桌人沒有散去,陸帆猜想他們可能是瑞恩的技術支持人員,還有兩個小桌上坐着幾個工人,正在喝酒聊天,陸帆發現他們的眼神也時不時向自己這邊投來,有的很熱情,有的很憤悶,愛恨一望便之,甚至不用望,你只需坐着,便能感覺到他們目光中的善意與惡意。
方衞軍也瞄見了那幾個工人,見其中有人面露不滿,他似乎有些擔憂,幾句話叉開了顧海濤的話題,邀他們去看看工會,四個人出了食堂,方衞軍又不肯去工會了,説去看看圖書室,陸帆道:“今天下午我們還有點事情,不如您先忙,空了再聯繫。”
方衞軍一迭聲地答應了,顧海濤卻站着不動,那意思是跟定了方衞軍,陸帆示意喬莉與了一同離開,喬莉等走遠後悄聲道:“老闆,我們就把方總工留給顧海濤了?”
陸帆微一思量,悄聲笑道:“方總工不是肥魚,顧海濤也不是饞貓,你怕什麼?”
“方總工不是,有人是。”喬莉嘀咕道。陸帆問她誰是,她把昨晚夢見胖頭魚的事情細細説了出來,陸帆這才明白她為何失態,真真是哭笑不得,邊走邊道:“回賓館休息吧,你下午把上午的談話、參觀做個小結,我要出去一下,晚飯你等我電話。”
“您要見人嗎?”喬莉問。
陸帆沒有吱聲,繼續走路,喬莉猜想他有些事情可能不想讓自己知道,也閉了嘴老老實實地走路。陸帆見她雖然還沒有摸着門路,但挺乖覺,所思所想也都非常樂觀,只是滑稽了些,但滑稽也比苦悶好,要知道銷售的壓力非常巨大,樂觀會在無形中幫上大忙。
陸帆計劃了下午的時間,從下午兩點到晚上十點,他要見四個人,這四個人都非常重要,其中有一個是代理商,暫時讓喬莉認識一下也無妨,如果方便,就安排在晚飯時間了,但饒是如此,陸帆還是把喬莉的時間推後了四十分鐘,這樣便有了單獨與代理商談話的機會。瑞恩目前還不足懼,SK的進程與晶通的真實意圖就要從這四個人的身上尋出端倪了。
第二十二節
喬莉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整理了與“胖頭魚”見面的諸多細節,還有中午與方衞軍午飯以及顧海濤加入的所有場景,她仔仔細細地分析總結,先在一張信紙上反覆記錄,最後一點點打入電腦的競爭分析報告中。從做前台開始,她就練出了從最有限的資源中挖掘最大內容的本領,上帝給了她一雙善於觀察的眼睛,和超強的記憶能力,只要是她見過一面的人,不管隔多長時間,她都能一口叫出名字,並且説出見面時的林林總總。
等表格填完,天已經黑了,她伸了個懶腰,倒在牀上休息了一會,陸帆會去哪兒呢,又見了什麼人?喬莉滿心好奇,“胖頭魚”的表現實在是出了她的意料,陸帆的表現也讓她意外不已,喬莉覺得這很像小時候和父親下圍棋,在父親眼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棋局,到了自己這兒,不是當局者迷,就是旁觀者不清,喬莉笑了笑,顯然,她又當了一次糊塗蟲,不過她一點兒也不沮喪,只要她還在局中,她就有機會,她試着把自己放到陸帆的位置上,一個行軍打仗的將軍,帶着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校卒,來到軍前,會幹什麼呢?讓小卒子衝上前送死,那肯定不行,讓小卒子老老實實地站着,那也太笨了,嗯,如果是自己,一定讓小卒子向敵人認為最會去的地方衝鋒,以吸引注意力,自己再出奇兵,向關鍵點進攻,喬莉忽地想起了,為什麼琳達和周祥對自己冷嘲熱諷,陸帆仍然堅持讓自己打晶通電子,看來,自己不過是個馬前卒,陸帆是想親自操刀來做這筆業務,所以,自己的一切行為只要是圍繞晶通的,陸帆一定會支持,而父親説的沒有錯,有了自己當馬前卒,只要晶通沒有打下來,陸帆就可以説她經驗不足、辦事不利,讓她當一個整隻的替罪羊。
事到如今,自己還有別的選擇嗎?喬莉繼續盤算着,不,她不想有別的選擇,陸帆到目前為止,還算一個稱職的上司,她寧願繼續這個賭局,只要她跟着陸帆把晶通打下來,她就是奇功一件,就算陸帆把所有的功勞都算在自己身上,她這個馬前卒也要論功行賞,以安軍心,否則,以後誰還會給他賣命呢?如果賭輸了,她不過是離開賽思,再去找別的工作,但是,她也在這場戰爭中學到了寶貴的經驗,積累了做銷售的知識,這些東西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是比錢更重要的吃飯的本錢。
她覺得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她甚至覺得自己是無比幸運的幸運兒,當銷售不滿三月,已經當上了這場大仗的馬前卒,不管成與敗,她都是收穫者,而不是失敗者。她微笑着閉上眼,想乘陸帆叫她吃飯前小睡一會兒,以養精神。
電話響了,她拿起話筒,陸帆通知她在酒店的中餐廳訂一個三人位,一個小時之後去中餐廳等他。喬莉依言辦理了,然後,她也睡不着了,睜着眼睛躺在牀上,三個人,一個是陸帆,一個是自己,還有一個是誰呢?
她突然覺得這是個有趣的遊戲,就像下棋,需要時常離棋盤遠一些,以觀大局,以總結前路、觀察後路,分析之後的來來往往,而決定現在的人生。
反正不睡了,她乾脆坐起來,用筆在紙上寫下:代理商、政府官員、晶通電子。陸帆第一次到石家莊,不可能拋下公務去見什麼親戚,要見的人肯定是緊緊圍繞晶通電子的,現在圍繞晶通的,除了晶通電子本身的人,就是代理商,而像晶通這樣的大國企,政府也有相當的影響力,還會有第四種人是陸帆要見的嗎?喬莉搖搖頭,感覺不太可能,那麼,今天晚上會是什麼人和自己一起吃飯呢?晶通電子的人?代理商?政府官員?喬莉思考着,政府官員最不可能,他們比較難約,除非有相當的場合,或者不同一般的私交,否則不可能跟着初次見面的陸帆跑到賓館來吃飯,晶通電子的人?胖頭魚不可能,方總工看樣子一定是被瑞恩的人絆着,自己以前總覺得他是學理工科的,特別嚴謹誠實,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他應該不會這樣跑出來吧,那麼,剩下的人就是代理商嘍,喬莉在代理商的上方畫了一顆五角星,嗯……她忽然想,何不把這件事情變成更有趣些,自己和自己賭一把,如果晚上來的人是代理商,就獎勵自己一杯可樂,如果是其他人,就罰自己兩個星期不許喝可樂。喬莉計算已定,快活地笑了起來。為了保持身材,也為了不讓自己對某件事物上癮,她一直很剋制自己喝可樂的習慣,這下好了,喝與不喝都有了合適的理由。
陸帆就算做夢也想不到,他第一次帶出來的小馬前卒,會運用下棋的知識把他的行蹤盤算了個十之五六,就在他給喬莉讓她訂餐的時候,他已經到了酒店門口,在大堂等候石家莊最大代理公司恆星的總監張亞平。張亞平今年四十八歲,以前他當瑞恩銷售總監的時候也打過一些交道,談不上熟與不熟,不過這個人是出了名的老奸巨滑,用以前瑞恩銷售們的原話説,這個張亞平如果沒有好處,他連他叫張亞平的事實也會矢口否認。
今天一個下午,他馬不停蹄地拜見了三個人,讓喬莉猜中了兩個,一個是政府官員,一個是晶通電子的副總,還有一個是無業遊民,是歐陽在他來石家莊之前指名要他見的,最後一個,就是恆星的張亞平了。
第二十三節
六點十分,張亞平如約而至,他穿着合體的襯衫與長褲,顯得十分儒雅,一見面就和陸帆緊緊地握手,敍説這兩年沒有和他見面,是如何地想念,又説起當年在瑞恩合作時無關痛癢的細節,居然娓娓道來,分毫不差,陸帆心想,如果不是自己瑞恩當總監的時候,聽手下人多次説如何吃了張亞平的虧,他真是要把當成那種沒有受到污染的單純的知識分子了。
陸帆看了看錶,示意他不要再多廢話,張亞平也不以為意,呵呵一笑道:“你難得來石家莊,又兼了賽思銷售總監的大任,一定是為了晶通電子吧。”
陸帆看了看他:“你已經知道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壁,晶通電子想要改制發展,技術就必須要更新,它現在已經一個香餑餑了,從SK到瑞恩,誰不盯着,賽思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呢。”
“你有什麼好建議?”
“我跟你説,想要拿下晶通電子,就必須看清楚誰是晶通改制後的真正的領軍人物,這很關鍵,晶通只要改制成功,七個億的資金就會注入,簽字付錢的是不是現任老闆,恐怕還很難説。”
“哦,”陸帆的眼前跳出了下午於副總那張躊躇滿志的臉,道:“你認為呢?”
“王貴琳這個人,在位多年,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而他的二把手於志德卻是個厲害人物,這個人是工科出身,業務能力強,技術水平也不一般,他的老婆,”張亞平壓低聲音,把頭朝陸帆的位置抵過去,顯得關係很鐵地道:“是前任副省長的女兒,背景很夠,現在又正當年,剛滿四十七歲,從政界到商界,都很看好他。”
“方衞軍呢?”陸帆問。
“他呀,是屬牆頭草的,”張亞平笑道:“早些年王貴琳不得志的時候,他也不怎麼搭理他,後來王貴琳上了台,他又去巴結,好不容易當上了總工,不過他技術上還是可以的,在同年齡的人中比較難得,對業務很刻苦。”
陸帆點點頭,心想這一趟石家莊沒有白來,從下午那三個人嘴裏探得的信息,和現在張亞平説的基本一致,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於志德的身上,這些消息他知道了,SK與瑞恩也早就會知道,恐怕於志德那邊,已經堆了不少SK與瑞恩的產品介紹了。他知道張亞平上來就把這些消息告訴他,是賣一個乖,因為這些消息他不説,賽思也會有辦法搞到手,何況這聽起來都是公開的秘密了,像張亞平這樣的大代理商,如果沒有切實的利益,説什麼都是扯淡,你借重他越多,付出也就會越多,他也肯定會在其中大挑事非,攪動SK與賽思開仗,這樣他好混水摸魚,多撈些好處。
他壓住性子,不問SK的舉動,張亞平也閉口不談,兩個人又談了一會兒,只見一個穿着粉色套裙的女孩走了過來,陸帆還是第一次看見喬莉穿粉色衣裳,她化着淡裝,頸上繫着一個粉色花朵型絲巾,雖然是套裙,卻顯得十分可愛與温柔。
張亞平順着陸帆的目光看去,自然也看到了喬莉。兩個男人禮貌地站了起來,陸帆介紹道:“這是喬莉,負責晶通電子的銷售,這位是恆星的總監張亞平,河北最有影響力的代理商。”
“呵呵,不敢當。”張亞平得體地伸出手,與喬莉握了握,喬莉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坐下了,張亞平繼續道:“喬小姐,到賽思幾年了,我們以前見過嗎?呵呵,我現在年紀大了,有時候記不住人,要是這麼漂亮的小姐我沒有記住,那真是老了,要退休回家了。”
“我到賽思一年半了,”喬莉道:“剛剛轉做銷售不久,以前您肯定沒見過。”
這隻老狐狸,上來就把話套清楚了,唉,這個喬莉,一點也沒有腦子。陸帆不動聲色地坐在旁邊,張亞平笑了笑,心道難怪陸帆對晶通這麼上心,看來是想親手打這個單子,不過這個小銷售長得挺漂亮,人也單純,安在她的頭上一定是指東不打西,指南不打北,但願不要着了旁人的道兒,打到自己的頭上。
三個人點了菜,等點飲料的時候,喬莉開心地道:“給我一杯可樂。”
“可樂,”張亞平道:“喬小姐不喝酒嗎?”
“我不會喝酒,”喬莉道:“而且,我特別想喝可樂。”
“特別?”張亞平見她説的有趣,問:“為什麼?”
“我知道晚上要見一個人,就告訴自己,如果這個人長得帥呢,我就不減肥了,痛痛快快地喝杯可樂,如果長得不帥呢,就隨便喝什麼,就是不喝可樂。”
被一個這麼年輕漂亮的姑娘,用這麼坦率的方式恭維自己“帥”,張亞平覺得像幹了一大杯冰啤酒那麼爽快,他不再強求喬莉喝酒,關心地問:“你喝冰的還是不冰的?”
“冰的,”喬莉看着張亞平笑道:“您喜歡喝冰的吧,啤酒?”
張亞平驚訝了:“你怎麼知道?”
“帥哥都愛冰啤,”喬莉笑了,其實她是猜的,每次同事或者朋友聚會,她發現男同事們通常愛喝冰啤:“何況像您這樣的大帥哥,服務員,給我們的張先生兩瓶冰啤。”
張亞平笑着朝服務點頭答應,陸帆坐在旁邊,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喬莉,你説她沒腦子,她的反應有時候真像鐵板一塊,你説她有腦子,她還真能超長髮揮,陸帆不禁想起一句話,大意是説天才和傻瓜只是一線之隔,想到這兒,他看着喬莉微笑起來,不管怎麼樣吧,她還挺開心的,她一來氛圍就不同了,這也好,為飯局加點調料。
第二十四節
喬莉開始發揮了幾句之後便沉悶了下去,她在觀察張亞平,總結了與方衞軍打交道的經驗,她覺得自己需要多聽多想,而不是急於表現。這使得席間的氣氛並沒有像陸帆判斷的那樣,充滿歡聲與笑語。陸帆有些奇怪喬莉的沉默,但是也不以為意,而喬莉見陸帆沒有暗示她調節氣氛,也不做任何改變,倒是張亞平,説了不少IT界的小故事,讓氛圍比較溶洽。
喬莉對張亞平的故事抱以甜美的微笑,心中卻暗自猜疑,為什麼他不提晶通的事情呢,他既然是石家莊的大代理商,對晶通、SK、瑞恩都會有一定的瞭解,找他了解情況最合適不過了,陸帆也奇怪,他不提他也不問,難道巴巴地來一趟就為了聽笑話麼。
她忽然明白了,這兩個人一個想透露SK的消息,一個想打聽SK的消息,但是誰也不願意先開口,這也好比下棋,你先開口未必有先機,而是讓對方拿住了想法,確定了你想要什麼。喬莉看着陸帆閒閒夾菜,心中又想,他是真正坐陣的將軍,對方的來頭也不小,那我這個馬前卒何不投石問路,我七七八八瞎問一氣,張亞平就算不想答,也得繞幾個圈子,想到這兒,她張開嘴,卻又停住了,如果張亞平以為這是陸帆指示我做的,豈不壞了老闆的先機。
思來想去,她站起身,假裝去洗手間,走到廳外的偏僻處,給陸帆發了條短信:老闆,我想詢問他SK的進展,可以嗎?
陸帆感覺到手機一陣震動,打開來一看,心中愣了愣,讓喬莉去問確實比他先開口要好,不過張亞平會不會認為這是自己指使的,他覺得喬莉有點搶節奏,雖然SK的情況他從歐陽介紹的無業遊民嘴裏探聽到一二,但是他很想再從張亞平的嘴裏套出點什麼,他實在覺得那個無業遊民有些離譜,也很不習慣歐陽做事的那個套路。
他簡單地回了一個字:問。
喬莉不一會兒回來了,頭髮有些濕,似乎用水輕輕抹過了,陸帆這時候才發現,這個女孩的身上似乎有些滴水不漏的味道,如果剛才沒有接到那個短信,僅從她抹濕的頭髮、精心整理過的絲巾上看,絕對不會懷疑她沒有去洗手間,而是站在某個地方發短消息。
喬莉又等了一會兒,上最後一道湯的時候,她給張亞平盛了一碗,張亞平感動地道:“謝謝,應該是我們為美女服務嘛。”
“您講了那麼多笑話,我來給您講一個,”喬莉笑道:“您一邊喝湯一邊聽,好不好?”
“好好好,”張亞平笑道:“我洗耳恭聽。”
“我們公司樓下呢,有個小飯店,我們幾個同事經常去吃飯,有一天中午,我們到了那兒一看,哎呀,原來的服務員不見了,換成了一個胖胖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從老家剛來的樣子,滿臉通紅地站在店裏,也招呼客人,也不收拾碗筷,傻呼呼的,我們就喊,服務員,喊了兩邊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問:你們結點啥子帳。”
喬莉把最後一句結點啥子帳,用半生不熟的四川話學出來,雖然一點不像,卻自有一種滑稽,張亞平與陸帆都笑了起來,喬莉不慌不忙地道:“後來嘛,我們去吃飯,點菜的時候就喊:服務員結帳!買單的時候就喊:服務員點菜!”
張亞平呵呵樂着,陸帆卻聽出來了,這分明是要往正題上引了,他不禁驚訝地看着喬莉,喬莉輕嘆一聲,道:“張總,這個笑話雖然可笑,可是我卻覺得,這是任何入行的新人都會遇到的情況,職場新人不好做啊,老同事們在看着你,領導在看着你,客户在看着你,唉,其實自己何嘗不是看着自己。”她這番話雖是有的放矢,卻也是由感而發,説得十分真誠,就連陸帆聽了,也微微有些感動。張亞平聽了這話,卻覺得這女孩不簡單了,這分明是要讓自己提攜了,自己怎麼提攜,無非是多透露信息,方方面面多加照顧,他看了看陸帆,心道難怪你絕口不提SK,原來在這兒等着我。
喬莉也不知自己的故事講得怎麼樣,事到如今,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她微笑道:“張總,我能問問您SK在晶通電子方面的進展嗎?”
“這我不太好説,”張亞平笑道:“你們和SK都是我的大主顧,我誰也得罪不起,呵呵,不過我聽説SK和於副總的關係很好,估計進展的不慢吧。”
“好了好了,”陸帆對喬莉道:“我知道職場新人不容易,你也不用見着張總就喊苦吧,”他見張亞平不肯再多言,埋頭吃起菜來,便阻止了喬莉,對張亞平道:“這個喬莉雖然年輕,卻喜歡請教,是個有心人”
“強將手下無弱兵,”張亞平笑道:“有你這個名帥在旁指點,她一定會進步很快的。”
喬莉的臉紅了,她估計自己又一次犯了錯誤,卻不知錯在哪裏。這場飯局載笑載言地完成了,喬莉與陸帆把張亞平送走,兩個人默默不語地往回走,快到房間時,陸帆道:“你進來坐坐吧,現在時間還早,我們聊聊。”
第二十五節
喬莉依言進去,陸帆拿起茶壺要去燒水,喬莉忙搶過來,陸帆坐在沙發上看着她忙碌,等她忙完,陸帆示意她在旁邊的沙發坐下,微笑着問:“説説你今天錯在哪兒了?”
“我不應該搶先發問,”喬莉嘆了口氣:“我又自作聰明瞭。”
陸帆哈哈笑了:“你常自作聰明嗎?”
喬莉忽然覺得這時的氣氛不像老闆與下屬了,她笑道:“是的,我常常犯這個錯。”
“這也是好事,”陸帆道:“等到年紀大些,自然就能耐得住性子了。”
喬莉不説話,長長地睫毛擋在眼簾上,陸帆忽然問:“你喜歡做銷售嗎?”
喬莉點點頭。
陸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
“有挑戰性呀,”喬莉道:“就像下棋打仗,多有意思。”
“你覺得很有樂趣?”陸帆有些不能確定,這個看起來挺漂亮的女孩怎麼會喜歡這些呢。
“有樂趣,”喬莉飛快地回答:“毛主席説與人鬥、與天鬥、與地鬥,其樂無窮。”
“鬥爭的目的是什麼呢?”陸帆慢慢地問。
“沒有目的,”喬莉笑道:“比如下棋,今天輸了明天贏,目的是什麼?”
“哦,”陸帆微微一笑:“可是那句話是主席説的。”
“所以他是主席,我不是,”喬莉略一停頓,又道:“不過讓我當主席嘛,我也不反對。”
陸帆盯住她,心想程軼羣還是有眼光,這個女孩果然不是瑞貝卡之流,她還沒有完全露出野心勃勃的面目,不過,在她的心中已經有這樣的東西了,也許她不知道,也許她只是裝的,但是一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永遠都不能成為好士兵,他要再考考她,陸帆嘆了口氣,道:“如果張亞平始終不願意説出SK的進展,我們怎麼辦?”
喬莉眨了眨眼:“你説他為什麼不能説?”
“沒有好處。”
喬莉又眨了眨眼:“他的好處從哪兒來的?”
“我們或者SK給他的差價,或者客户那邊的貓膩,渠道多種多樣。”
“我們和SK一定要依靠他嗎?”
“不一定,但是也不能和他成為敵人。”
“那也不能我們一直求着他,他總有求着我們的地方吧。”
“折扣,不過,那個條件不能隨便開。”
喬莉一面在頭腦中計算,一邊嘟着嘴巴道:“他來應酬我們,就是為了做生意,嗯,現在嘛,SK、我們、瑞恩都有可能和晶通做生意,瑞恩比我們和SK規模都小,嗯,他當然想拿下我們或者SK的,但是呢,現在不知道誰家能打下晶通,誰家給他的利益最大,嗯,所以他當然一家也不想得罪,”她忽然面有喜色:“他奇貨可居,我們也奇貨可居啊,我們要麼可以讓SK覺得他是我們的死黨,是百分之百和我們聯繫在一起的,要麼呢,就裝着認為他已經和SK溶為一體,不再信任他了,去開發其他的代理商,哪怕是小代理,這樣一來,他豈不是要着急了,要麼退而和我們結盟,要麼就要出賣SK,換取信任。”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陸帆永遠不敢相信,這是坐在自己對面,穿着粉色套裝,眨着眼睛微微笑着的喬莉説出來的話,她既然能説出這樣的話,第一天在車上相遇時,又怎麼能説出那樣天真善良的話呢?陸帆看着她,突然覺得有些心痛,或者説,是一種輕微的痛苦,喬莉渾然不覺,開口又道:“孫子後法説有死間一説,這個張亞平嘛,倒是可以試試。”
“什麼叫死間?”陸帆問。
“怎麼説呢,簡單地説就是派出去要給敵人發現的間諜,讓敵人發現後呢把他殺了,然後誤信我們的假情報是真情報,總之,是一種被犧牲的間諜。”
“你喜歡?”陸帆面無表情的問。
“不喜歡,”喬莉笑道:“怎麼,SK如果不再信任張亞平,會殺了他麼,我們銷售,又不是真的打仗。”
陸帆盯着她看了一會,慢慢地道:“我不管是誰教了你這些,我希望你都能忘記它,銷售不是戰爭,商場也不是戰場,戰爭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而商場,是需要雙生雙贏的。”
喬莉皺起眉:“我不明白。”
“你沒有敵人,”陸帆道:“也不需要消滅敵人,你要尊重對方,幫助對方獲取利潤,前題是,他必須和你合作。”
“恆星我能明白,”喬莉不解地道:“可是SK呢?瑞恩呢?”
“他們也是一樣,”陸帆道:“我的第一個問題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第一個問題?”喬莉趕緊想了想:“哦,是賣軟件與冰棍。”
陸帆點點頭。喬莉思考着陸帆剛才的話:“你是説,買冰棍是因為能解渴。”陸帆又點了點頭,喬莉道:“如果旁邊也有個人賣冰棍呢?”
“我們的價格公道、味道更好。”
喬莉想了想:“如果人家就是賣得便宜呢。”
陸帆沒有回答,反問道:“如果你的競爭對手賣得不僅便宜,而且還是客户的親戚,如果不僅是親戚,買一個冰棍還可以送一分錢的禮物,如果旁邊還有幾個人説,你的冰棍其實很差,不如別人的好呢?”
喬莉張口結舌:“那,那我還賣什麼呀?”
陸帆結着問:“如果你還不能確定,站在你面前的幾個人裏面,到底是誰要買冰棍解渴?”
“我,我我”喬莉結巴了半天,道:“我找出那個人,一個問題一個問題的解決。”
“那你得快,”陸帆道:“不然就會買其他人家的冰棍。”
喬莉看着陸帆,問一句廢話:“為什麼?”
“因為口渴,”陸帆道:“因為客户有客户的想法與難處。”
喬莉悶悶地坐着,一句話也不説,陸帆觀察着她,經過這番對話,這女孩能悟出一點東西嗎?如果時光倒退十年,不,也許只要五年,他今天也不需要跟她費這些唇舌,商場如戰場,她敢去拼去博鬥,有手段夠膽量,就一定能成功,但是人活着要與時俱進,在商業規範越來越明晰的今天,只用老辦法是不能解決新問題的。喬莉突然站了起來:“老闆,我要回去了,我想好好考慮考慮。”
陸帆微笑了,她沒有被打倒,也沒有被搞糊塗,顯然,她已經聽懂了一些意思,開始試圖理解與接受了。陸帆示意她離開,等她關上門,他不禁打開手機,看着她發給他的短消息,他第一次覺得,把晶通安在喬莉的頭上,也許是正確的。
第二十六節
陸帆打開電腦,習慣地查看郵件,沒有云海的回信,看來他還在忙碌。陸帆輕輕吐出一口氣,瑞恩派出了一個能鑽會打的銷售,SK呢,耳聞SK把晶通給了一個名叫薄小寧的人,這人是個高幹子弟,家庭很有背景,具體能力還不清楚,但晶通改制在即,陸帆覺得SK不可能把這樣一單業務給一個寂寂無名的小足,背後操作一定另有其人。
他默默地查郵回郵,突然,一個新的郵件跳了進來,裏面只有三個字:睡了嗎?
陸帆眉頭一緊,在他離開瑞恩之後,也和前妻結束了四年的婚姻,前妻閃電般地嫁給了她的同事,接着離開了職場,成為一個專職太太,可惜,她的新婚姻生活似乎也不能如意,總是突然冒出來,向他説一些傷感的話。陸帆每次都覺得,自己無話可説,既不想安慰她,又覺得不能不安慰她。當年的濃情蜜意早已是過往雲煙,可是雲走了煙散了,到底還是留下了痕跡,這痕跡是什麼,陸帆不知道,他已經無法燃燒愛情,或者説,他已經激情全無。
陸帆回了兩個字:睡了!郵件一發出他就後悔了,既然睡了怎麼還能看郵件、回郵件呢?過發良久,他盯着顯示屏,幾乎是憑着直覺,他感到她一定會回信,突然,屏幕一亮,郵件又跳動了出來,仍是三個字:我想你。
陸帆今天晚上第二次覺得疼痛,這感覺讓他異常沮喪,他覺得自己的平靜被打破了,被女人用她們的方式放肆地攻了進來,不過問他的意願,不在乎他的感受。他憤悶地拍了一下桌子,盯住顯示器,雙手幾乎是機械地,像在公司回覆一些無關痛癢的郵件那樣,回了極其客氣地話:早些睡吧,保重身體,晚安。
他不想再看見第三封回信,直接關上了電腦。他覺得頭疼,覺得自己被某種情緒包裹住了,那些東西像燒溶液了的糖蜜,嘗一口是甜的,冷了之後是脆的,最後就纏的你遍身都是,無法清潔與歸零。陸帆直接躺到了牀上,閉上眼睛,這是個很好的解脱的方法,因為他時常睏倦,只要閉上眼,他就會進入夢鄉,進入沒有煩惱的世界。
與此同時,喬莉卻在另一間房間等候着回信,離開陸帆的房間後,她想了許久,她自從進入公司之後便夢想的銷售競爭,火一般灸熱與嚴酷的戰場,被陸帆的這番話真正拉開了序幕,但是,她並沒有想像中的興奮,甚至沒有想像中那種激動的感覺,她覺得有些沮喪,是的,賣軟件和賣冰棍有什麼區別呢,你要賣,別人也要賣,就算你的口味好,那你怎麼告訴面前要買的人,你的最好最棒,關鍵是,最合適他。這些都還在其次,關鍵是,你怎麼知道他到底要什麼?最好的口味,最棒的服務,還是其他種種好處?
還有,陸帆的話她始終想不明白,都説商場如戰場,怎麼能説沒有敵人的話呢?OK,代理商可以是朋友,客户可以是朋友,SK呢?瑞恩呢?
晶通電子到底要什麼?陸帆説的沒有錯,要快,可是從何快起,張亞平説的於副總到底是什麼樣的,他要什麼,他真的能在最後的合同上拍板簽字嗎?她捧着茶杯,呆呆地面對着電腦,難道,今天下午陸帆出去,就是見這個於副總嗎?他有沒有見到這個人,為什麼不向她透露一個字呢?如果陸帆不是她的上司,如果不是太晚了不好打擾,她恨不能立即敲開老闆的門,詢問出個一二。她實在按捺不住,為了穩住自己,她打開電腦,給大洋彼岸的樹袋大熊寫郵件,她和大熊認識的大半年裏,她説了許多不能告訴身邊朋友的話,兩個人似乎挺有默契,但是都很忙,有時隔一兩個星期才能在網上詳聊一次,她在郵件中寫了一句話:大熊,如不忙速上網,我很想找你聊聊,安妮。
郵件發出去許久,沒有迴音,突然,電腦一跳,她激動地一看,原來是劉明達的,劉明達問她在石家莊好不好,工作順不順利,又説公司來了個新的副總裁,看模樣很不好説話,明天下午開大會,介紹給全體員工。新的副總裁,喬莉想起在電梯上遇到的那個戴帽子的男人,多半就是他了。她定了定心神,給劉明達回了個郵件,只説順利,謝謝他的問候,但是樹袋大熊的回信遲遲沒有來,喬莉嘆了一口氣,她告訴自己不要急,站起身洗了個澡,換上睡衣,又打開電腦看了一眼,還是沒有回信,看來今天晚上是等不到他了,喬莉只得關上電腦上了牀,在黑暗中繼續她的思維,也不知道為什麼,晶通電子的總裁王貴林的形象突然跳入了腦海,那個模糊的影像在喬莉的心中劃過一道忽明忽暗的光亮,她覺得這個人已經不重要了,便不再多想,不一會兒,就沉入了夢鄉。
第二十七節
第二天一早,喬莉與陸帆踏上了回北京的路程,路上兩個人還是沒有什麼交談,陸帆靠在後面休息,喬莉望着窗外的風景。路過一個收費站的時候,突然遇到了堵車,幾十輛車堵在收費站前,生生堵住了十幾條車道,橫七豎八地亂排一氣,不少司機賭氣按着嗽叭,嘟嘟的笛聲響成一片。
陸帆被笛聲吵醒了,睜開眼四下看了看,突然,他看見旁邊的一輛車的後座上並排坐着兩個人,那車大約想搶道,所以與自己成四十度斜角,正好把裏面人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那兩個男人一個很年輕,大約二十七八歲,一個四十出頭,是他在瑞恩時交過幾次鋒的老對手:SK的銷售總監付國濤。陸帆朝後一縮,躲在了喬莉身後,聽説SK負責晶通業務的是個年輕人,如果沒有猜錯,他也許就是薄小寧,那麼在幕後操縱的,就是付國濤了。
正是冤家路窄,他操作這個案子也就算了,沒想到,自己帶着喬莉前往晶通,他也帶着薄小寧在石家莊活動,他輕輕碰了碰喬莉,喬莉回過頭,見他躲在自己身後,不禁一愣,陸帆輕聲道:“記住你旁邊車子裏的兩個人,他們是SK的銷售。”
喬莉聞言一驚,趕緊轉過頭看去,恰好那兩個人男人也在看她,彼此都看了一看,喬莉覺得那個年輕男人面容很和善,那個中年人看起來卻十分斯文,眼神卻很倨傲,似乎是個很不好講話的人。陸帆繼續道:“那個年輕人叫薄小寧,應該是負責晶通的銷售,那個年紀長一些的叫付國濤,是SK的銷售總監。”
喬莉回過頭,輕聲道:“他們也來石家莊了?”
“看樣子像,”陸帆道:“擋住他們,我不想現在碰面。”
喬莉依言擋住,心道SK也派了個總監打晶通,這下是半斤遇到八兩,洪七公遇到了歐陽鋒,大家倒也旗鼓相當,只不過不知道自己和那個年輕人比怎麼樣,她輕輕別過臉,又瞄了那個年輕人一眼。
陸帆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悶聲説道:“那個薄小寧很有政府背景,父母親都是部級以上的幹部。”
喬莉沒有説話,心想高幹子弟怎麼了,高幹子弟就要高人一等嗎,他們靠的是父母,又不是自己,陸帆又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繼續道:“每個人生來就有不同,有的人家庭背景好,有的人自身能力強,沒有誰對誰錯,誰高誰低,你不要介意。”
喬莉覺得這話聽起來頗有父親的風範,不由微微一笑:“我不在意。”
“不在意就好,”陸帆道:“你的經驗不如他,家庭背景也不如他,比的是悟性與能力,你要是先在心裏落下了病根,彆彆扭扭的不高不低,做起事來就會受影響,要有平常心,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的眼光,還有前任總裁程軼羣的眼光。”
喬莉沒有想到,陸帆會説出這樣的話,心中不禁一陣發熱,她低聲道:“老闆,我會努力的。”
陸帆伸手輕輕在她背後拍了拍,像大人對孩子鼓勵時那樣,這次面對面的相逢,他不能讓喬莉輸了信心與士氣,他必須既提醒她又激勵她,不過,另一層擔憂在他心裏湧了上來,如果SK派出薄小寧,周祥藉此做文章,據理力爭晶通的項目,他還真有點麻煩,但現在晶通電子在石家莊也成了一隻炙手可熱的烤山芋,誰聞了都覺得香,誰都想吃上一口,雖然周祥有政府背景,但在還不能確定到底哪塊政府背景能決定晶通的生死攸關,急於派出有政府背景的銷售,也許不是一件好事情。
前方的路通了,車一輛接一輛地離開了收費站,道路又恢復了有秩與條理的狀態,陸帆與喬莉乘坐的車先SK一步通過了收費站,但是SK的車開得飛快,不久便超過了他們,飛一般朝北京駛去。陸帆笑了笑,既像對喬莉又像對自己道:“記住,這就付國濤的性格,永遠爭第一,永遠不甘人後。”
喬莉默默地聽着,半晌道:“先發制人未必制人,後發制人也許更好。”
陸帆聞言一笑,他就是欣賞她的這股靈性,凡事一點就通,不用説第二遍。
第二十八節
就在喬莉與陸帆趕回北京的當天下午,賽思召開了北京員工的全體大會,會上宣佈了歐陽貴副總裁的任命,並請歐陽貴副總裁發表講話。
歐陽貴仍然戴着一頂帽子,帽沿還是那麼低,擋住了眉毛與小半股眼神,他的臉色十分嚴峻,不帶一絲笑容,本來就有些長的臉顯得更長,陰森森的架在台子上。
“我知道你們都是有文化的人,也都對外企的要求與管理模式十分熟悉,就不多羅嗦這些了,今天我們開門見山地説點話,我叫歐陽貴,負責管理銷售,我最欣賞的員工只要有兩條就夠了,第一條忠心!第二條敬業!用通俗的話講,就是又紅又專!”
此言一出,所有台下的人都愣了,賽思進中國十多年,從沒有聽過這麼帶有“專制”色彩的話,喬莉覺得就是父親的機關,現在也未必能聽到這些了,她瞄了瞄身邊的銷售,琳達面無表情,周祥滿臉不屑,劉明達正在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對,劉明達悄悄地做了個鬼臉,聳了聳肩。台上歐陽貴還在發言,他的語速十分緩慢,那聲音像從喉嚨裏用力刮出來的,帶着冰冷的刀片似的鋒利:“又紅又專的,我們重視,只紅不專的,我們培養,只專不紅的,我們影響,又不紅又不專,就不要怪我歐陽某人不客氣……”
喬莉看了看台上的何乘風,他雙眼含笑,似乎一點也沒有介意歐陽貴的言論,台下的不少員工都面上色變,周祥輕聲哼道:“靠,難道他是竹聯幫的。”
不一會兒,歐陽貴結束了講話,何乘風帶頭鼓起掌來,其他的員工也紛紛鼓掌,何乘風也發表了演説,接着散會,何乘風與歐陽貴等幾個大總管一同走出了會議室,他們還有一個小會,等他們一走出去,整個會議室便熱鬧了起來,不少人都在私下“探討”歐陽貴的言論,瑞貝卡笑容可掬地對喬莉道:“安妮呀,恭喜你喲,有這樣一位老闆的老闆。”
“我説瑞貝卡,”劉明達道:“你老闆的老闆還不一定是誰呢,沒誰兒也是這樣一位。”
“哼,”瑞貝卡冷冷地道:“我們再不濟也得混一個美國人吧,我們可是市場部。”
“喲,”旁邊的周祥聽不下去了:“市場部了不起呀。”
“我不是這個意思,”瑞貝卡見周祥臉色不好看,立即笑道:“我是説市場部管花錢,事事都得受上面管,比不上銷售部,都是精英嘛。”
周祥見她嘴上服軟,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瑞貝卡受了周祥的氣,回頭見琳達與幾個銷售部的人還在,也不敢再對喬莉與劉明達説什麼,跟着市場部的人走了,劉明達拉着喬莉,示意她也快走,忽然感到琳達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臉一紅,便把手鬆開了。
第二十九節
喬莉並沒有注意到劉明達的變化,她甚至沒有在意瑞貝卡的嘲諷,這幾個月來,對於嘲諷她已經習慣了,早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她就面對了這些奇怪的東西,那時候她剛剛十三歲,從一個普通小學考上了市重點中學,第一次摸底考試,她考了全班倒數第三,由於她所在小學英語教學水平很差,以至於她的英文成績只有二十七分,她一下子成為班上的落後分子,同桌的女孩不願意與這樣的差生一起學習,申請調動座位,住在家附近的同學不願意與她同路上學,而她每每有英語問題向老師請教時,老師也是一臉的不耐煩。這些打擊對喬莉非比尋常,她還是一個孩子,不能理解人的勢利與社會習俗,她十分痛苦,覺得活着是一種恥辱,甚至想到了死,最後老喬發現她情緒異常,悄悄翻動了她的日記,當在女兒的日記中看到,我不想活了的字眼時,老喬被女兒的脆弱嚇壞了。他幫喬莉請了幾天假,在家中與女兒進行了艱難的,類似於大人之間的談話,老喬説,比如一個圓麥圈,悲觀主義者説,天啊,一個麥圈中間還要有個洞,上帝太不公平了,而樂觀主義者卻説,啊!一個圓麥圈,中間還有個洞,方便拿取,還可以透過它看看世界,太棒啦!
喬莉第一次學會了與困難、與類似於社會中的某些東西、與自己作鬥爭,她拼命學習,不管同學與老師多麼冷淡,她都報以微笑,一個學期之後,她以全班第三名,英語全年級第一名的成績震驚了所有人,當老師開始把她當成學習的典型,當同學們圍攏過來,把友誼的花朵拋向她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人只有自強不息才是正確的,在自己沒有強大之前,就沒有理由計較別人的態度,或者説,喬莉明白了,她只有不停地努力,她也只關心自己有沒有努力,至於他人的態度,她根本無所謂。
這個在學生生涯中的小小的成功,幫助喬莉度過了大學歲月,喬莉常想,那件事情對自己的影響非常深遠,以至於在職場之上,她依然能感覺到那股力量。瑞貝卡的閒言閒語,琳達與周祥的冷遇,劉明達的忽冷忽熱,甚至今天這位類似黑手黨老大似的發言,都不能阻擋她前進。除非她自己放棄,否則誰也不能夠,問題是,她為什麼要放棄呢?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拿下晶通電子……怎麼拿下呢?現在晶通本身也越來越複雜,除了胖頭魚,還有一位於副總,也就是説,晶通到底由誰當家,還沒有定論,如何針對這個局面做文章呢?喬莉呆呆地盯着電腦,心中盤算着,正想得出神,電話突然響了,她嚇了一跳,拿起話筒,劉明達悄聲道:“安妮,我剛才聽説周祥去找陸帆了,你要當心啊,他想搶晶通。”
“知道了。”喬莉答了一句,心中更加煩惱,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周祥在石家莊有政府關係,經驗也比她豐富,而SK派出去的也是這樣一個人,如果陸帆改主意把晶通分給周祥,自己就不能參加這場戰役了,不過,喬莉隱隱地覺得,陸帆不一定會把晶通派給周祥,她感覺陸帆是個深謀遠慮的人,用周祥肯定有好處,但肯定也有不好的地方,凡事都沒有十全十美,就像用她喬莉,只要有缺點就肯定有優點,二者必然統一。
劉明達説得沒有錯,周祥是在找陸帆,他不是不知道陸帆自己想打晶通電子,可是以他目前的業務成績來看,只有分到晶通電子,他才可能名正言順甚至得意洋洋地在賽思做下去,這個季度的業務量現在根本完不成了,如果陸帆不同意把晶通給他,他就要給自己找下一個東家了。
陸帆也知道周祥的心思,但是現在,他既不想把晶通給他,也不能讓他出去另找工作,周祥在石家莊的政府關係説大不大,説小也不小,如果他離開賽思,在目前這個局面下,SK和瑞恩肯定會挖他,當下之計,只有穩住他了。陸帆笑了笑,對周祥道:“晶通這個單子,遲早是你的,你不用擔心,再等一等。”
“我不明白,”周祥道:“晶通改制肯定會受到政府部門的影響,現在派我去,正是用人的時候,為什麼還在等?”
“晶通的一把手王貴林和二把手於志德都在爭改制後的位子,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現在派你去,你不同於普通的銷售,你的姐夫是河北省的組織部長,手握重權,請問你到底站在哪一邊?”陸帆真誠地道:“你姐夫雖然有權,卻也不能濫用,萬一你站錯了隊,幫錯了忙,不僅對賽思有影響,對家裏人也不好,我的意思是,你先讓喬莉替你探路,一旦晶通改制後的實權人物確定,我們再把晶通派給你,到時候,你才能真正的如魚得水,一舉拿下晶通。”
周祥想了想,覺得陸帆的想法也很周全,倒不像虛以應對,陸帆見他臉上的神色平和,知道説動了心,又道:“憑喬莉的能力,就算我再幫她,她一個剛剛進門的銷售,怎麼可能拿下晶通電子?何況,我在河北又沒有什麼政府資源,就算幫,也只能給點建議性的意見,出面去見見晶通的老闆,具體的事情我也沒有精力一步步籌劃,現在晶通的事情剛剛起頭,你什麼都不要管,讓喬莉先去忙,等她忙了一段一籌莫展,我再把晶通派給你,這樣你也給了職場新人的機會,又幫了公司與職場新人的忙,既得利又得名,何樂而不為呢?”
周祥心頭一亮,看着陸帆笑了,用心悦誠服地語氣道:“老闆,那這件事情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好,”陸帆道:“有空也聯絡聯絡你姐夫,問問晶通的情況,你現在不管這個業務,他對你説話就不一定謹慎,聽聽有什麼消息。”
周祥這下不得不佩服陸帆的老辣沉穩,本來他還覺得陸帆把晶通交給喬莉,多少是因為自己是前任總監提拔上來的,是前朝臣子,不像喬莉是今朝新人,何況喬莉也算個美女,姓陸的未必不給點好處好下套嚐鮮,現在看來,陸帆的心思全在業務上,而且心思周密佈局清楚,果然是個厲害角色。周祥帶着誠悦的心情離開了陸帆的辦公室,他前腳剛出門,後腳陸帆就給喬莉打了一個電話。
第三十節
喬莉接起電話,喂了一聲,便聽見陸帆在電話中説:“安妮,你不要説話,是我,陸帆。”喬莉嗯了一聲,陸帆接着説:“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對所有人都封鎖和晶通電子有關的消息,不管公司任何人向你詢問,你都要推説不清楚,或者顧左右而言他,不管和晶通什麼人見了面、吃了飯,甚至給了什麼材料,你都要一律全部封口,我要所有人都不瞭解你在晶通上面的進展,你明白了嗎?”
喬莉又嗯了一聲,陸帆長嘆一聲,慢慢地説:“如果有一天,你自己不想再打晶通,就主動把消息透露出去,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的。”
“您放心吧,”喬莉見琳達在旁邊看了看自己,便説,“您要的東西我馬上準備,我一定全部照辦。”
陸帆掛上電話,感到事情暫時平穩了。他打開日程表,看看了週末的安排,上面是兩個空格,他輕輕在空格上敲下晶通兩個字,晶通晶通,現在目標不明,要怎麼操作?突然,他聽到一陣奇怪的鈴聲,這聲音非常陌生,可是聽起來十分近,似乎就在自己的抽屜裏。他忽然想起離開石家莊之前,那個無業遊民給了他一個手機和號碼,告訴他以後用這個聯絡。他連忙打開抽屜取出電話,果然,顯示的是他的號碼。
“喂。”陸帆接通了電話。
“陸總監,”那個有些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是李才厚。”
“李先生您好,有什麼請説。”
“晶通的於志德這個週末去北京。”
陸帆只覺得精神一振:“什麼時候?”
“星期六一早。”
“有人隨行嗎?”陸帆問。
“沒有,”李才厚説,“他女兒在人大讀書,他經常去看望。”
“他女兒叫什麼名字?”
“於卓然,人大新聞系。”
“謝謝,”陸帆忽然説,“王貴林周末有什麼安排?”
“他?”李才厚愣了愣,“他沒有安排,這個人深居簡出,幾乎沒有業餘活動。”
“明白了。”陸帆再次感謝後掛上了電話。他想了一會兒,把喬莉叫進了辦公室,把於卓然、人大新聞系這兩條資料交給她:“這是晶通副總於志德的女兒,在人大讀書,我要你想辦法查到她的宿舍,最好能去人大深入瞭解一下,看看她的情況。”
“於志德的女兒?”喬莉想了想,“是張亞平説的於副總的女兒吧,她和晶通有關係嗎?”
“於志德週末去人大看她,”陸帆簡單扼要地説,“你順便也準備一點資料,週末我們和他碰面。”
“你已經説好了?”喬莉驚喜地説,“什麼時候?”
“我沒有説好,”陸帆乾巴巴地説,“你先準備着。”他等喬莉走後也出了辦公室,先到茶水間喝了杯咖啡,才慢慢地朝歐陽貴的辦公室走去。
第三十一節
雖然陸帆和何乘風是校友,雖然何乘風與歐陽貴是老朋友,但在進入賽思之前,陸帆也只是耳聞了這樣一個人,據説他曾經當過大學老師,89年因為某種原因在大西北做了三年牢,出獄後下海經商,發了一筆橫財,後被一家外企聘為中國“買辦”,不久又離開了,這是個神鬼莫測的江湖人物,陸帆沒有想到,何乘風會把他請到賽思,而何乘風為什麼會和這樣一個人成為朋友,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樣的故事,陸帆一無所知,陸帆不太喜歡歐陽貴身上的某種氣味,但是他儘量隱忍着,在外企,尤其是賽思這樣的大企業,員工們都是受各種文化影響長大的人,每個人的思維慣性與做事方式都存在着極大的差異,唯一相同的,是對這個企業管理模式的服從,以及按照企業的工作流程工作。
陸帆敲了敲門,歐陽貴像刀片刮出的聲音又颳了一下:“進來!”陸帆走進去,不由聯想到李才厚尖利沙啞的喉嚨,真是奇怪,這些所謂“道”上的人連聲音都有某種類似之處。歐陽貴正俯在辦公桌上,抬頭見是陸帆,便示意他坐下,陸帆直截了當地道:“李才厚來電話了,於志德週六會去人大看女兒。”
“時間和名字告訴你了?”歐陽貴更直接地問。
陸帆點點頭。歐陽微一沉吟:“王貴林呢?”
陸帆第一次感覺到兩個人思維的一致,道:“他説這個人深居簡出,週末幾乎沒有活動。”
歐陽貴笑了笑,這是陸帆第一次看見他笑,他的下巴和臉頰都沒有動,只有嘴角向上輕輕抽動了一下,而且他的眼睛,沒有任何笑意,陸帆一下子領悟了為什麼有人説笑得比哭還難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歐陽貴將長長的下巴微微上抬,一隻手放在了辦公桌上,這讓他顯得非常自信,甚至非常有權勢,這種感受陸帆在何乘風的身上也曾經發覺過。歐陽貴問:“現在一個是紅隊,一個是藍隊,你站哪隊?”
“我哪一隊都不站,”陸帆冷冷地道,他不想自己的氣場被歐陽貴壓下去,調整了一下坐姿:“等一等吧。”
“坐山觀虎鬥?”歐陽貴嘎嘎地笑了一聲:“不管哪隊贏了都能喝口湯,可是站對了,就能吃上肉,你站哪隊?”
陸帆看着他,兩個人目光相對,誰也不願意先挪開,猛地,陸帆意識到這是在辦公室,歐陽貴是他的上司,他微微低下頭,用尊重地語氣道:“我不知道。”
“你瞭解王貴林嗎?”
“聽説他上過戰場,在對越南的戰爭中負過傷,復員後在機關呆了一小段時間,然後就去了晶通,在那兒呆了十幾年,當廠長的時間並不長,大約只有兩年半。”
“於志德呢?”
“他是正規大學畢業生,電子專業,家裏有些關係,畢業後進了機關,然後下企業鍛鍊,這一煉也煉了七八年,去年被選上的副廠長,分管業務,”陸帆看了看歐陽貴:“他夫人是前任副省長的女兒,現在是河北省婦聯主席,夫婦倆只有一女兒,現在在人大。”
“SK和瑞恩都瞄上了於志德,”歐陽貴地嘴角又向上抽了抽:“大家都要站藍隊,可是紅隊上過戰場,殺過人、帶過兵,”他看着陸帆:“你怎麼看?”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陸帆瞭解歐陽貴想説什麼,但是他不願意完全認同:“何況改制牽涉面很廣,也不是個人力量能夠左右的。”
歐陽貴默默無語,他知道有一種生活一般人無法體會,只有擁有最強韌的神經的人才能在那種環境裏生存、成長,得以磨練,王貴林不是個松包,不然,他不可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現在的於志德風頭太勁,王貴林也太過隱蔽,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他很奇怪這些所謂的銷售,從SK、瑞恩到面前的陸帆,為什麼他們這麼急於去打於志德的關係,而對另一個強手視而不見。
“藍隊要打,紅隊也要打,”歐陽貴道:“你帶的那個小銷售,叫喬莉的,她怎麼樣?”
“她很聰明。”
“聰明?”歐陽貴道:“我看是老實吧,讓她留意一下紅隊。”
陸帆點了點頭,心裏有些壓火,雖然他承認歐陽貴是個人物,可以後他事事插手,自己如何開展工作。歐陽貴又道:“穩住周祥,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離開賽思。”陸帆點點頭:“我已經和他談過了。”
歐陽貴看着陸帆:“晶通是我們進入賽思後的第一個大客户,要是跑了單,我們都沒有面子,也對不起老何。”
陸帆心頭微微一震,沒想到歐陽貴還是個重義氣的人,不過坐在外企的辦公室,講着這樣的話,總是有些奇怪。歐陽貴又道:“你推薦的人叫狄雲海吧,他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還有十天,”陸帆道:“十天他就到了。”
“這個人簡歷我看了,教育是夠了,能力怎麼樣?”歐陽貴問完立即又道:“你看上的人不會差,在用人問題上,我百分百支持你。依我看,你和喬莉兩個分開,她站紅你站藍,你在明處吸引SK和瑞恩的注意力,與他們一道爭取於志德,打個難解難分,讓喬莉在暗處找王貴林,把賽思的產品詳細地介紹給他,慢慢套取他的信任。”
“你是説……”陸帆若有所思:“可能最後王貴林會取勝?”
“派任何一個人去找王貴林,都會引起SK和瑞恩的警覺,唯有喬莉不會,”歐陽貴沒有回答陸帆的問題:“她除了熟悉我們的產品,對石家莊的政府關係,企業改制詳情一無所知,也就是説,就算王貴林想借肋我們的力量,他也用不上,派喬莉是最安全、保險的一個。派你,琳達、周祥任何一個都不妥,而你去打於志德,一來他自己有政府資源,二來他風頭正勁,不可能對我們多有借肋,這樣即便是站隊,也不會牽扯進官場,何況除了我們,SK與瑞恩都有相對的資源,他輕易地藉助任何一家,就表示將來要加倍償還,他不會這麼傻,他現在一定是希望我們三家狗咬狗咬得起勁,他慢慢地挑選一家,能幫他撈到最大的好處,而你一去站藍隊,就表示了賽思的立場,這至少會混淆SK和瑞恩的注意力,喬莉那邊正好得個空。”
好一着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陸帆在心中思量,如果喬莉去打王貴林站錯了隊,大家只會取笑一個小銷售沒有眼光,但是如果她站對了,就給賽思留下一條後路。可是,既然歐陽貴想得到,那麼SK與瑞恩?歐陽貴道:“我們派喬莉,他們也會派出小銷售,可是你不要忘了,你還有一員大將可以用。”
“一員大將,”陸帆狐疑地道:“您是説狄雲海?”
“不,”歐陽貴指了指自己的長下巴:“我。”
陸帆又驚又喜,又有一絲懷疑:“您要親自去打紅隊?”
“不,”歐陽貴道:“如果喬莉需要我,我就去幾次,現在我配合你全力去打於志德,先把這場仗打得熱鬧起來。”
陸帆放心了,其實歐陽貴的想法也正是他的想法,只是他還沒有思慮成熟,也擔心把喬莉一個人放在王貴林線上會孤掌難鳴,缺少實力與經驗,現在好了,有喬莉在前歐陽貴在後,不僅不用擔心喬莉在外面會出差錯,就連公司內部的問題也一併擺平了,看來歐陽貴是在百分之百的支持自己,不過,他覺得歐陽貴對喬莉的評價很有意思,一個老實的人,她能算嗎?
後顧之憂一除,他只待和SK與瑞恩擺起陣仗,先他孃的打一番,他相信,以SK和瑞恩的習慣與做事方法,最多會派出人員兼顧王貴林,卻不可能動用一個副總裁去支持這條線上的小銷售,而以歐陽貴的經驗與手段,紅隊這條線上只要有人競爭,一定會被他全部搞掉。這場仗明裏是他和SK、瑞恩對壘藍隊,喬莉孤身犯險,與他們對壘紅隊,實際上,卻是藍隊平手,紅隊以大欺小,不管怎麼算,賽思就先勝了一盤。
第三十二節
喬莉接到陸帆的指示,就開始想辦法聯繫人大新聞系,在網上搜索了幾遍,無意中發現了一篇網絡的新聞稿件,是寫大學生就業實習的,屬名恰好是於卓然,她靈機一動,給市場部的同事打電話,詢問賽思是不是搞過一次叫做外企實習面面談的活動,曾經在北大、人大、清華做過三次講座,喬莉問他們下次活動是什麼時間,他們説不知道,可能會是明年,喬莉覺得有個由頭就夠了,她開始給人大打電話,打着調查研究大學生實習就業的旗號尋找於卓然。一抗上學生就業實習的旗號,她找起人來方便了許多,但是校方不願告訴她於卓然的地址與電話,只説可以把幫她把於卓然約到人大新聞系的辦公室,讓她們兩個人談談。
喬莉表示了感謝,請他們約好時間通知自己,然後向陸帆作了簡短的彙報,陸帆只説約好了你就去見見,你是女孩,瞭解女孩比較方便。
果然,人大那邊又來了電話,約了週四的下午兩點。喬莉依約而去,為了防止遲到,她特意提早了半個小時,一點半便坐進了人大新聞系的辦公室,辦公室裏還坐着兩個老師,喬莉和他們打了招呼,這兩個人對學生實習就業倒是很感興趣,和喬莉攀談起來,喬莉幸好做前台的時候對實習生還比較熟悉,這才一一地應對。
一直等到兩點二十分,一個剪着一道彎,留着厚厚的流海的女孩才走進了辦公室,她將一疊資料緊緊地抱在胸前,戒備地看着喬莉。喬莉將自己的名片遞給她,説了在網上看到她的文章,賽思集團每年都會有實習生來實習,也很想知道大學生們對這件事情的反應,所以特意來找她聊聊。
於卓然一聲不吭地聽着,表情沒有一絲鬆動,還不如旁邊的老師有興趣,最後她突然打斷了喬莉:“那篇文章不是我寫的,是我的一個同學寫的,我當時正好要交作業,就抄了抄,順便發到了網上。”説完,她斜起眼睛瞄着喬莉,滿臉的不屑與不耐煩。
喬莉沒有想到會這樣的局面,旁邊的老師覺得有些不妥,道:“於卓然,賽思集團既然有需要,你也可以談談你的想法嘛。”
“我沒有想法,”於卓然一下子站起身,將喬莉的名片扔還給她,那名片終究是一張紙,搖搖晃晃地裁到了地上,於卓然忿悶地道:“你們這幫銷售,不就是想賣東西嗎,想賣東西你們找我爸爸去,跑到我這兒廢什麼話呀!”
喬莉的臉騰地就紅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這個只比自己小六歲的女孩,如果不是喬莉身着職業裝,她穿着學生裝,兩個人看起來只差着兩三歲,應該是一同玩耍的朋友,喬莉覺得自己被深深地刺傷了,她進入職場這麼長時間,還沒有什麼東西這樣刺傷過她,但是這個剛剛年滿二十歲,還在大學在讀的女學生的不屑與羞侮深深地傷害了她。她慢慢彎下腰,揀起名片,輕聲道:“我是在銷售部分,但是也在配合市場部分做這個調查,如果讓你有什麼誤會的,請你原諒。”
於卓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朝兩個老師點了點頭,似乎是想打個招呼,便離開了辦公室。喬莉看見兩個老師尷尬的表情,迅速調整好自己,笑道:“憤怒青年嘛,我當年比她還厲害。”
兩個老師聞言連忙配合地笑了,喬莉不好再逗留,連忙讓了出來。她覺得有些頭痛,真是出師不利,只是想接觸瞭解一下,沒想到碰了這麼大的釘子,不過,她轉了轉念頭想,也不能怪於卓然,她還是個孩子,卻因為父親的關係要受“這些銷售”的打擾,喬莉苦笑着,她説的沒錯,自己確實是個銷售,現在,喬莉擔心於卓然會不會因此表示對賽思的不滿,等到週末的時候告訴於志德,看來,她不得不把這個“好消息”彙報給陸帆了。
第三十三節
喬莉拔通了陸帆的電話,陸帆聽她説完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説:“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我等你。”
喬莉有些不安,擔心自己破壞了週末和於志德的接洽,她一路趕回公司,風風火火地在茶水間喝了杯咖啡,準備往陸帆的辦公室走,還沒出門就遇上了劉明達,劉明達問:“你去哪兒了,一個下午都不在?”
“我去銀行了,”喬莉略一遲疑,撒了個謊道:“有事兒?”
“沒事兒,”劉明達見四下無人,問:“晶通的事情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準備資料唄。”
“給誰?”
“不知道,只是叫準備資料,”喬莉見劉明達的臉上浮起狐疑的神色,嘆口氣道:“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歸費蘭克管,我只能服從命令聽指揮。”
劉明達嘿嘿一笑:“你們石家莊之行怎麼樣啊,你説請我吃飯,也一直沒有動靜。”
“就那個樣子,”喬莉露出一籌莫展的表情:“吃飯好啊,今天晚上?”
劉明達又笑了笑,點點頭。喬莉這才得以趕到陸帆的辦公室,一進門她嚇了一跳,屋子裏不僅坐着陸帆,還坐着何乘風,她想出去,陸帆指指空位子,示意她坐下。
“人大的情況你再講一遍。”陸帆道。
“弗蘭克。”喬莉為難地看着陸帆,心想這下慘了,在全公司的總裁面前出醜。陸帆面無表情:“你説得詳細一些。”
喬莉只得講了一遍,何乘風微微笑着,身體向前略略傾斜,聽得很入神,陸帆等她講完道:“你和強國軍準備一下資料,我要你想辦法接近王貴林。”
“胖頭魚?!”喬莉訝然道,説完便後悔了,陸帆低下頭假裝沒有在意,喬莉道:“他週末也來北京嗎?”
“不來,”陸帆道:“你最好週末去一趟石家莊,週六去週日回,想辦法見見他,但是記住,不要告訴別人你的行蹤,公司裏的人也不要講。”
喬莉站起來,猶豫地看着陸帆,陸帆道:“還有什麼事情?”
“嗯,”喬莉道:“他算肥魚嗎?”
陸帆一愣,猛地想起和喬莉在晶通食堂門口打的那個“方總工不是肥魚,顧海濤也不是饞貓”的比喻,他覺得喬莉這個提問非常有趣,也還算切中主題,笑了笑道:“他算不算肥魚還不知道,但我要你當一隻饞貓。”
喬莉也笑了,轉身走了出去。何乘風呵呵笑道:“什麼饞貓和肥魚?”
陸帆把這個典故講了,何乘風笑道:“看來你這個老師當的不錯。”陸帆笑而不語,何乘風道:“雲海什麼時候能來?”
“還有七天,如果把今天也去掉,還有六天。”
“下個星期我們可能會有一位新的市場總監,你負責銷售部,要和他多溝通,爭取工作上合作愉快。”
“市場總監,”陸帆道:“什麼人?”
“從香港公司調過來的。”
“香港人?”陸帆問。
“香港人。”何乘風答。
兩個人彼此看着,突然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第三十四節
喬莉回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一封郵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打開郵件,一朵漂亮的雪蓮花從碧藍的水中冉冉升起,在屏幕上逐漸打開,變成一朵盛開的花朵,突然,無數的煙花從海水中噴湧而出,電腦隨之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煙花過後,一隻懶懶地樹袋大熊躺在花心中,手裏捧着一束玫瑰,玫瑰花上寫着幾個字:祝你快樂!
喬莉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一種暖洋洋的幸福感隨着大熊閃動的黑乎乎的眼珠傳遍了全身,這個樹袋大熊,總是知道她需要什麼,總是出其不意地給她鼓勵與歡樂。
“笑什麼呢?”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腦後響了起來,她想擋,已經來不及了,陸帆站在她的背後,瞄着她的電腦屏。
“沒,沒什麼,”喬莉嘿嘿一笑:“祝福郵件。”
陸帆心想不知這是哪個傻小子的傑作,看把這姑娘樂的,眉眼都飛起來了,到底年輕好啊,還有這等閒情,他輕輕咳了一聲:“晚上空嗎?”
“空,”喬莉張口便答,陸帆道:“我和幾個地方上的官員吃飯,你也去吧。”
“我?!”喬莉道:“我去合適嗎?”
“合適,”陸帆道:“只是一般的宴請,”他看看她,解釋道:“你要多見人,多去各種地方,這樣才能見怪不怪,鎮定自如。”
喬莉釋然了,覺得陸帆的表情非常和藹,老闆的親自關懷,加上樹袋大熊的郵件,讓她心裏暖溶溶的。她直到收拾完了東西,準備跟着陸帆走的時候,才想起了和劉明達的約會,怎麼辦?喬莉異常煩惱,剛才怎麼會忘記有這檔事兒了呢,她只得給劉明達拔了電話,把約會改到了明天,沒有想到劉明達不以為意,爽快地答應了,原來明天是週末,劉明達覺得明天約會比今天能佔有更多時間,讓人感覺更有深意,喬莉哪裏知道他的心思,聽他心情不錯,便放了心,她放下電話,提起包,剛要走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劉明達問:“你晚上到底有什麼事情呀?”
“老闆要陪幾個朋友吃飯,我也要去。”
劉明達一聽便一肚皮氣,他陰陽怪氣地道:“請什麼朋友吃飯要你作陪啊?”
“我不清楚,”喬莉道:“我要走了,拜拜。”
劉明達喂了一聲,喬莉已經掛上了電話,劉明達一肚子懊惱,不禁惡狠狠地在電腦上打出陸帆兩個字,然後用刪除鍵一下接着一下地刪掉!
喬莉坐在陸帆的車上,任車朝東邊慢慢駛去,大約走了一個半小時,兩個人才來到一個有着假山林立的山莊,停了車往前走不了多遠,便看見一個亭台樓閣相間的地方,原來這裏面是一間一間的包間,每一間都形狀迥異,兩人進了門,裏面已經坐着三個男人,陸帆領着喬莉一進門,三個男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陸帆簡短地介紹了一下,其中一個人笑道:“哎呀呀,僧多粥少,喬小姐坐哪邊呢?”
陸帆笑了笑,指着一個人旁邊的位子道:“你坐在吳局長的旁邊吧。”
喬莉依言坐下,另外的兩個男人似乎也沒有異議。幾個人打情罵俏地吃地飯來,陸帆覺得這幫官員有時候真是無聊,他冷眼看着喬莉的反映,她既沒有着惱,也沒有冷淡相對,而是禮貌周全地應對着,看不出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陸帆心想,這姑娘還真是有點做銷售的天分,他帶她來還是帶對了。喬莉坐在他的對面,也在觀察着他,她覺得陸帆要歷練自己是真的,但是此行必定有目的也是真的,她目前還判斷不出來。
陸帆很快和吳局長攀談起釣魚的技術,釣魚喬莉不懂,偶爾插嘴,便發現陸帆在用目光制止她,陸帆和吳局長聊得興起,道:“吳局長,我知道有個釣魚的好地方,什麼時候去玩玩?”
“好啊,”吳局長道:“週末我有個老朋友來,他是個釣魚迷,我們一起去。”
“沒問題,”陸帆道:“我請客。”
“不不,”吳局長道:“我請你們。”
“我有贈票,”陸帆道:“不用白不用。”
“好,”吳局長道:“那我們一言為定,”他轉過頭看着喬莉笑道:“喬小姐有興趣嗎?”
喬莉想起週末要去石家莊,笑道:“我週末要出差,去不了的。”
“出差?”吳局長看着陸帆道:“這太不盡人情了吧,週末怎麼讓她出差呢。”
“她的行程歸她自己安排,不歸我管,”陸帆笑道:“這樣吧,這個週末我們先釣,下次再帶上她。”
喬莉看着陸帆,突然想起週末於志德要來北京,難道?她的大腦飛速地運轉着,陸帆知道吳局長與於志德是老朋友,也知道他們喜歡釣魚,所以設下這個局,輕而易舉地見上了於志德,而且還是以釣友的身份?想到這兒,她微微一笑,向吳局長問道:“你的朋友常來北京和你一起釣魚嗎?”
吳局長呵呵樂了:“你怎麼知道,真聰明。”
“你們喜歡去哪兒?”喬莉已經心知肚明,笑道:“我下次有機會也去玩玩。”
吳局長説了一個地方,喬莉沒有聽説過,但是她卻道:“我們陸總也喜歡去哪兒,在公司裏提過好多次。”
“真的,”吳局長看着陸帆:“看來陸總你是真喜歡啊,週末我們一定要切磋切磋。”
陸帆不露聲色地一笑,瞄着喬莉的目光有些冷淡,看來她的毛病的確像她自己説的,她喜歡自作聰明。
第三十五節
晚飯結束後,陸帆開車送喬莉回家,喬莉依然望着車外有些微涼的風景,此時的北京已是十月,天高雲淡,夾着一絲寒冬的訊息。過了不知多久,陸帆放了個碟片,一種很輕的搖滾歌聲響了起來,喬莉有些詫異地回頭:“你喜歡齊柏林飛艇嗎,”她仔細地聽了聽,輕嘆一聲道:“這可是支很老牌的英國樂隊啊。”
陸帆同樣詫異了,他這張碟在車上放一很久了,還是第一次有人準確地説出了樂隊名與出處。他不禁問:“你喜歡搖滾樂。”
“聽過一些,”喬莉道:“我特別喜歡涅磐有一張很輕很慢的,大學時經常聽,後來搬家丟了,再也沒有聽過。”
陸帆沒有説話,好像現在的女孩都不太喜歡這些了,喬莉又把頭轉向了窗外,陸帆覺得離開職場的喬莉要比在辦公室中顯得可愛一些,這種可愛來自她的沉靜,陸帆忍不住想説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提醒自己,他是她的上司,他們此時亦是職場。
喬莉回到家,把包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然後躺到牀上,開始熟悉賽思的產品,陸帆為什麼安排她獨自去石家莊呢,見到胖頭魚説什麼,她朦朦朧朧地想,難道是派自己打一條線,他再去打另一條線嗎,如果陸帆去攻於志德,那麼代表着SK與瑞恩都會集中在那兒,這是不是表示,自己會拿到一條沒有人管的肥魚呢?喬莉皺起眉,這棋她越下越費力了,很多線索與結構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坐到下棋的那個位置上,她還沒有找準方向。
與此同時,陸帆也回到了家,正準備上牀休息,突然,他家中的電話鈴聲大作了起來,激揚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他站在話機前愣了半天,任刺耳的鈴聲在夜的寂寞裏一遍又一遍地發作着,整個北京城沒有人知道這個號碼,除了前妻戚蔭蔭。
電話一遍又一遍地響着,比陸帆的猶豫執着幾萬倍,陸帆覺得自己的靈魂在一瞬間已經不屬於了自己,他機械地坐下來,拿起了話機:“喂!”
“大帆!”戚蔭蔭用哭腔叫着他的暱稱:“大帆,我,我不想活了!”
陸帆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他想扔掉話筒,想躲出一個世界之外,沒有打擾的,聽不到任何女人聲音的地方,他覺得整張臉都緊了起來:“怎麼了,蔭蔭。”
蔭蔭兩個字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恨不能給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他們已經離婚了,她根本不應該叫他大帆,他也不應該叫她“蔭蔭”,戚蔭蔭哭道:“他,他打我,我,我不要呆在這兒,我不要呆在這兒!”
陸帆感到自己又要陷入一個無力的旋渦,他心裏想着要拒絕她,嘴上卻道:“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我家的小區裏。”
“你愛人呢?”
“他在家裏,他不給我回家,大帆,我沒有地方去。”
“……”
“大帆,你來接我吧,求你了,來接我!”
“……”
“大帆,你還在嗎?”
“在,等着,我來接你。”
陸帆放下電話,拿起外套,像一個機器般走到門廳,穿上鞋背上電腦包,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這時已經十二點了,他覺得疲憊不堪,電梯一層一層地來到,然後打開門,門中的光亮讓他有些不能適應,他伸手揉了揉眼睛,邁了進去,直到電梯下到地下一層,他才醒了過來,是去接人又不是上班,揹着電腦作什麼,但是,好像電腦可以給他一些勇氣,好像電腦就是他的一個朋友,在這無親無友的世上,他還有一個四四方方、冰冷但是忠誠的夥伴。
第三十一節
雖然陸帆和何乘風是校友,雖然何乘風與歐陽貴是老朋友,但在進入賽思之前,陸帆也只是耳聞了這樣一個人,據説他曾經當過大學老師,89年因為某種原因在大西北做了三年牢,出獄後下海經商,發了一筆橫財,後被一家外企聘為中國“買辦”,不久又離開了,這是個神鬼莫測的江湖人物,陸帆沒有想到,何乘風會把他請到賽思,而何乘風為什麼會和這樣一個人成為朋友,他們之間又有什麼樣的故事,陸帆一無所知,陸帆不太喜歡歐陽貴身上的某種氣味,但是他儘量隱忍着,在外企,尤其是賽思這樣的大企業,員工們都是受各種文化影響長大的人,每個人的思維慣性與做事方式都存在着極大的差異,唯一相同的,是對這個企業管理模式的服從,以及按照企業的工作流程工作。
陸帆敲了敲門,歐陽貴像刀片刮出的聲音又颳了一下:“進來!”陸帆走進去,不由聯想到李才厚尖利沙啞的喉嚨,真是奇怪,這些所謂“道”上的人連聲音都有某種類似之處。歐陽貴正俯在辦公桌上,抬頭見是陸帆,便示意他坐下,陸帆直截了當地道:“李才厚來電話了,於志德週六會去人大看女兒。”
“時間和名字告訴你了?”歐陽貴更直接地問。
陸帆點點頭。歐陽微一沉吟:“王貴林呢?”
陸帆第一次感覺到兩個人思維的一致,道:“他説這個人深居簡出,週末幾乎沒有活動。”
歐陽貴笑了笑,這是陸帆第一次看見他笑,他的下巴和臉頰都沒有動,只有嘴角向上輕輕抽動了一下,而且他的眼睛,沒有任何笑意,陸帆一下子領悟了為什麼有人説笑得比哭還難看,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歐陽貴將長長的下巴微微上抬,一隻手放在了辦公桌上,這讓他顯得非常自信,甚至非常有權勢,這種感受陸帆在何乘風的身上也曾經發覺過。歐陽貴問:“現在一個是紅隊,一個是藍隊,你站哪隊?”
“我哪一隊都不站,”陸帆冷冷地道,他不想自己的氣場被歐陽貴壓下去,調整了一下坐姿:“等一等吧。”
“坐山觀虎鬥?”歐陽貴嘎嘎地笑了一聲:“不管哪隊贏了都能喝口湯,可是站對了,就能吃上肉,你站哪隊?”
陸帆看着他,兩個人目光相對,誰也不願意先挪開,猛地,陸帆意識到這是在辦公室,歐陽貴是他的上司,他微微低下頭,用尊重地語氣道:“我不知道。”
“你瞭解王貴林嗎?”
“聽説他上過戰場,在對越南的戰爭中負過傷,復員後在機關呆了一小段時間,然後就去了晶通,在那兒呆了十幾年,當廠長的時間並不長,大約只有兩年半。”
“於志德呢?”
“他是正規大學畢業生,電子專業,家裏有些關係,畢業後進了機關,然後下企業鍛鍊,這一煉也煉了七八年,去年被選上的副廠長,分管業務,”陸帆看了看歐陽貴:“他夫人是前任副省長的女兒,現在是河北省婦聯主席,夫婦倆只有一女兒,現在在人大。”
“SK和瑞恩都瞄上了於志德,”歐陽貴地嘴角又向上抽了抽:“大家都要站藍隊,可是紅隊上過戰場,殺過人、帶過兵,”他看着陸帆:“你怎麼看?”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陸帆瞭解歐陽貴想説什麼,但是他不願意完全認同:“何況改制牽涉面很廣,也不是個人力量能夠左右的。”
歐陽貴默默無語,他知道有一種生活一般人無法體會,只有擁有最強韌的神經的人才能在那種環境裏生存、成長,得以磨練,王貴林不是個松包,不然,他不可能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現在的於志德風頭太勁,王貴林也太過隱蔽,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他很奇怪這些所謂的銷售,從SK、瑞恩到面前的陸帆,為什麼他們這麼急於去打於志德的關係,而對另一個強手視而不見。
“藍隊要打,紅隊也要打,”歐陽貴道:“你帶的那個小銷售,叫喬莉的,她怎麼樣?”
“她很聰明。”
“聰明?”歐陽貴道:“我看是老實吧,讓她留意一下紅隊。”
陸帆點了點頭,心裏有些壓火,雖然他承認歐陽貴是個人物,可以後他事事插手,自己如何開展工作。歐陽貴又道:“穩住周祥,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離開賽思。”陸帆點點頭:“我已經和他談過了。”
歐陽貴看着陸帆:“晶通是我們進入賽思後的第一個大客户,要是跑了單,我們都沒有面子,也對不起老何。”
陸帆心頭微微一震,沒想到歐陽貴還是個重義氣的人,不過坐在外企的辦公室,講着這樣的話,總是有些奇怪。歐陽貴又道:“你推薦的人叫狄雲海吧,他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還有十天,”陸帆道:“十天他就到了。”
“這個人簡歷我看了,教育是夠了,能力怎麼樣?”歐陽貴問完立即又道:“你看上的人不會差,在用人問題上,我百分百支持你。依我看,你和喬莉兩個分開,她站紅你站藍,你在明處吸引SK和瑞恩的注意力,與他們一道爭取於志德,打個難解難分,讓喬莉在暗處找王貴林,把賽思的產品詳細地介紹給他,慢慢套取他的信任。”
“你是説……”陸帆若有所思:“可能最後王貴林會取勝?”
“派任何一個人去找王貴林,都會引起SK和瑞恩的警覺,唯有喬莉不會,”歐陽貴沒有回答陸帆的問題:“她除了熟悉我們的產品,對石家莊的政府關係,企業改制詳情一無所知,也就是説,就算王貴林想借肋我們的力量,他也用不上,派喬莉是最安全、保險的一個。派你,琳達、周祥任何一個都不妥,而你去打於志德,一來他自己有政府資源,二來他風頭正勁,不可能對我們多有借肋,這樣即便是站隊,也不會牽扯進官場,何況除了我們,SK與瑞恩都有相對的資源,他輕易地藉助任何一家,就表示將來要加倍償還,他不會這麼傻,他現在一定是希望我們三家狗咬狗咬得起勁,他慢慢地挑選一家,能幫他撈到最大的好處,而你一去站藍隊,就表示了賽思的立場,這至少會混淆SK和瑞恩的注意力,喬莉那邊正好得個空。”
好一着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陸帆在心中思量,如果喬莉去打王貴林站錯了隊,大家只會取笑一個小銷售沒有眼光,但是如果她站對了,就給賽思留下一條後路。可是,既然歐陽貴想得到,那麼SK與瑞恩?歐陽貴道:“我們派喬莉,他們也會派出小銷售,可是你不要忘了,你還有一員大將可以用。”
“一員大將,”陸帆狐疑地道:“您是説狄雲海?”
“不,”歐陽貴指了指自己的長下巴:“我。”
陸帆又驚又喜,又有一絲懷疑:“您要親自去打紅隊?”
“不,”歐陽貴道:“如果喬莉需要我,我就去幾次,現在我配合你全力去打於志德,先把這場仗打得熱鬧起來。”
陸帆放心了,其實歐陽貴的想法也正是他的想法,只是他還沒有思慮成熟,也擔心把喬莉一個人放在王貴林線上會孤掌難鳴,缺少實力與經驗,現在好了,有喬莉在前歐陽貴在後,不僅不用擔心喬莉在外面會出差錯,就連公司內部的問題也一併擺平了,看來歐陽貴是在百分之百的支持自己,不過,他覺得歐陽貴對喬莉的評價很有意思,一個老實的人,她能算嗎?
後顧之憂一除,他只待和SK與瑞恩擺起陣仗,先他孃的打一番,他相信,以SK和瑞恩的習慣與做事方法,最多會派出人員兼顧王貴林,卻不可能動用一個副總裁去支持這條線上的小銷售,而以歐陽貴的經驗與手段,紅隊這條線上只要有人競爭,一定會被他全部搞掉。這場仗明裏是他和SK、瑞恩對壘藍隊,喬莉孤身犯險,與他們對壘紅隊,實際上,卻是藍隊平手,紅隊以大欺小,不管怎麼算,賽思就先勝了一盤。
第三十二節
喬莉接到陸帆的指示,就開始想辦法聯繫人大新聞系,在網上搜索了幾遍,無意中發現了一篇網絡的新聞稿件,是寫大學生就業實習的,屬名恰好是於卓然,她靈機一動,給市場部的同事打電話,詢問賽思是不是搞過一次叫做外企實習面面談的活動,曾經在北大、人大、清華做過三次講座,喬莉問他們下次活動是什麼時間,他們説不知道,可能會是明年,喬莉覺得有個由頭就夠了,她開始給人大打電話,打着調查研究大學生實習就業的旗號尋找於卓然。一抗上學生就業實習的旗號,她找起人來方便了許多,但是校方不願告訴她於卓然的地址與電話,只説可以把幫她把於卓然約到人大新聞系的辦公室,讓她們兩個人談談。
喬莉表示了感謝,請他們約好時間通知自己,然後向陸帆作了簡短的彙報,陸帆只説約好了你就去見見,你是女孩,瞭解女孩比較方便。
果然,人大那邊又來了電話,約了週四的下午兩點。喬莉依約而去,為了防止遲到,她特意提早了半個小時,一點半便坐進了人大新聞系的辦公室,辦公室裏還坐着兩個老師,喬莉和他們打了招呼,這兩個人對學生實習就業倒是很感興趣,和喬莉攀談起來,喬莉幸好做前台的時候對實習生還比較熟悉,這才一一地應對。
一直等到兩點二十分,一個剪着一道彎,留着厚厚的流海的女孩才走進了辦公室,她將一疊資料緊緊地抱在胸前,戒備地看着喬莉。喬莉將自己的名片遞給她,説了在網上看到她的文章,賽思集團每年都會有實習生來實習,也很想知道大學生們對這件事情的反應,所以特意來找她聊聊。
於卓然一聲不吭地聽着,表情沒有一絲鬆動,還不如旁邊的老師有興趣,最後她突然打斷了喬莉:“那篇文章不是我寫的,是我的一個同學寫的,我當時正好要交作業,就抄了抄,順便發到了網上。”説完,她斜起眼睛瞄着喬莉,滿臉的不屑與不耐煩。
喬莉沒有想到會這樣的局面,旁邊的老師覺得有些不妥,道:“於卓然,賽思集團既然有需要,你也可以談談你的想法嘛。”
“我沒有想法,”於卓然一下子站起身,將喬莉的名片扔還給她,那名片終究是一張紙,搖搖晃晃地裁到了地上,於卓然忿悶地道:“你們這幫銷售,不就是想賣東西嗎,想賣東西你們找我爸爸去,跑到我這兒廢什麼話呀!”
喬莉的臉騰地就紅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這個只比自己小六歲的女孩,如果不是喬莉身着職業裝,她穿着學生裝,兩個人看起來只差着兩三歲,應該是一同玩耍的朋友,喬莉覺得自己被深深地刺傷了,她進入職場這麼長時間,還沒有什麼東西這樣刺傷過她,但是這個剛剛年滿二十歲,還在大學在讀的女學生的不屑與羞侮深深地傷害了她。她慢慢彎下腰,揀起名片,輕聲道:“我是在銷售部分,但是也在配合市場部分做這個調查,如果讓你有什麼誤會的,請你原諒。”
於卓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朝兩個老師點了點頭,似乎是想打個招呼,便離開了辦公室。喬莉看見兩個老師尷尬的表情,迅速調整好自己,笑道:“憤怒青年嘛,我當年比她還厲害。”
兩個老師聞言連忙配合地笑了,喬莉不好再逗留,連忙讓了出來。她覺得有些頭痛,真是出師不利,只是想接觸瞭解一下,沒想到碰了這麼大的釘子,不過,她轉了轉念頭想,也不能怪於卓然,她還是個孩子,卻因為父親的關係要受“這些銷售”的打擾,喬莉苦笑着,她説的沒錯,自己確實是個銷售,現在,喬莉擔心於卓然會不會因此表示對賽思的不滿,等到週末的時候告訴於志德,看來,她不得不把這個“好消息”彙報給陸帆了。
第三十三節
喬莉拔通了陸帆的電話,陸帆聽她説完沒有任何表示,只是説:“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公司,我等你。”
喬莉有些不安,擔心自己破壞了週末和於志德的接洽,她一路趕回公司,風風火火地在茶水間喝了杯咖啡,準備往陸帆的辦公室走,還沒出門就遇上了劉明達,劉明達問:“你去哪兒了,一個下午都不在?”
“我去銀行了,”喬莉略一遲疑,撒了個謊道:“有事兒?”
“沒事兒,”劉明達見四下無人,問:“晶通的事情怎麼樣了?”
“能怎麼樣,準備資料唄。”
“給誰?”
“不知道,只是叫準備資料,”喬莉見劉明達的臉上浮起狐疑的神色,嘆口氣道:“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歸費蘭克管,我只能服從命令聽指揮。”
劉明達嘿嘿一笑:“你們石家莊之行怎麼樣啊,你説請我吃飯,也一直沒有動靜。”
“就那個樣子,”喬莉露出一籌莫展的表情:“吃飯好啊,今天晚上?”
劉明達又笑了笑,點點頭。喬莉這才得以趕到陸帆的辦公室,一進門她嚇了一跳,屋子裏不僅坐着陸帆,還坐着何乘風,她想出去,陸帆指指空位子,示意她坐下。
“人大的情況你再講一遍。”陸帆道。
“弗蘭克。”喬莉為難地看着陸帆,心想這下慘了,在全公司的總裁面前出醜。陸帆面無表情:“你説得詳細一些。”
喬莉只得講了一遍,何乘風微微笑着,身體向前略略傾斜,聽得很入神,陸帆等她講完道:“你和強國軍準備一下資料,我要你想辦法接近王貴林。”
“胖頭魚?!”喬莉訝然道,説完便後悔了,陸帆低下頭假裝沒有在意,喬莉道:“他週末也來北京嗎?”
“不來,”陸帆道:“你最好週末去一趟石家莊,週六去週日回,想辦法見見他,但是記住,不要告訴別人你的行蹤,公司裏的人也不要講。”
喬莉站起來,猶豫地看着陸帆,陸帆道:“還有什麼事情?”
“嗯,”喬莉道:“他算肥魚嗎?”
陸帆一愣,猛地想起和喬莉在晶通食堂門口打的那個“方總工不是肥魚,顧海濤也不是饞貓”的比喻,他覺得喬莉這個提問非常有趣,也還算切中主題,笑了笑道:“他算不算肥魚還不知道,但我要你當一隻饞貓。”
喬莉也笑了,轉身走了出去。何乘風呵呵笑道:“什麼饞貓和肥魚?”
陸帆把這個典故講了,何乘風笑道:“看來你這個老師當的不錯。”陸帆笑而不語,何乘風道:“雲海什麼時候能來?”
“還有七天,如果把今天也去掉,還有六天。”
“下個星期我們可能會有一位新的市場總監,你負責銷售部,要和他多溝通,爭取工作上合作愉快。”
“市場總監,”陸帆道:“什麼人?”
“從香港公司調過來的。”
“香港人?”陸帆問。
“香港人。”何乘風答。
兩個人彼此看着,突然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第三十四節
喬莉回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一封郵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打開郵件,一朵漂亮的雪蓮花從碧藍的水中冉冉升起,在屏幕上逐漸打開,變成一朵盛開的花朵,突然,無數的煙花從海水中噴湧而出,電腦隨之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煙花過後,一隻懶懶地樹袋大熊躺在花心中,手裏捧着一束玫瑰,玫瑰花上寫着幾個字:祝你快樂!
喬莉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一種暖洋洋的幸福感隨着大熊閃動的黑乎乎的眼珠傳遍了全身,這個樹袋大熊,總是知道她需要什麼,總是出其不意地給她鼓勵與歡樂。
“笑什麼呢?”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腦後響了起來,她想擋,已經來不及了,陸帆站在她的背後,瞄着她的電腦屏。
“沒,沒什麼,”喬莉嘿嘿一笑:“祝福郵件。”
陸帆心想不知這是哪個傻小子的傑作,看把這姑娘樂的,眉眼都飛起來了,到底年輕好啊,還有這等閒情,他輕輕咳了一聲:“晚上空嗎?”
“空,”喬莉張口便答,陸帆道:“我和幾個地方上的官員吃飯,你也去吧。”
“我?!”喬莉道:“我去合適嗎?”
“合適,”陸帆道:“只是一般的宴請,”他看看她,解釋道:“你要多見人,多去各種地方,這樣才能見怪不怪,鎮定自如。”
喬莉釋然了,覺得陸帆的表情非常和藹,老闆的親自關懷,加上樹袋大熊的郵件,讓她心裏暖溶溶的。她直到收拾完了東西,準備跟着陸帆走的時候,才想起了和劉明達的約會,怎麼辦?喬莉異常煩惱,剛才怎麼會忘記有這檔事兒了呢,她只得給劉明達拔了電話,把約會改到了明天,沒有想到劉明達不以為意,爽快地答應了,原來明天是週末,劉明達覺得明天約會比今天能佔有更多時間,讓人感覺更有深意,喬莉哪裏知道他的心思,聽他心情不錯,便放了心,她放下電話,提起包,剛要走的時候,電話又響了,劉明達問:“你晚上到底有什麼事情呀?”
“老闆要陪幾個朋友吃飯,我也要去。”
劉明達一聽便一肚皮氣,他陰陽怪氣地道:“請什麼朋友吃飯要你作陪啊?”
“我不清楚,”喬莉道:“我要走了,拜拜。”
劉明達喂了一聲,喬莉已經掛上了電話,劉明達一肚子懊惱,不禁惡狠狠地在電腦上打出陸帆兩個字,然後用刪除鍵一下接着一下地刪掉!
喬莉坐在陸帆的車上,任車朝東邊慢慢駛去,大約走了一個半小時,兩個人才來到一個有着假山林立的山莊,停了車往前走不了多遠,便看見一個亭台樓閣相間的地方,原來這裏面是一間一間的包間,每一間都形狀迥異,兩人進了門,裏面已經坐着三個男人,陸帆領着喬莉一進門,三個男人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陸帆簡短地介紹了一下,其中一個人笑道:“哎呀呀,僧多粥少,喬小姐坐哪邊呢?”
陸帆笑了笑,指着一個人旁邊的位子道:“你坐在吳局長的旁邊吧。”
喬莉依言坐下,另外的兩個男人似乎也沒有異議。幾個人打情罵俏地吃地飯來,陸帆覺得這幫官員有時候真是無聊,他冷眼看着喬莉的反映,她既沒有着惱,也沒有冷淡相對,而是禮貌周全地應對着,看不出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陸帆心想,這姑娘還真是有點做銷售的天分,他帶她來還是帶對了。喬莉坐在他的對面,也在觀察着他,她覺得陸帆要歷練自己是真的,但是此行必定有目的也是真的,她目前還判斷不出來。
陸帆很快和吳局長攀談起釣魚的技術,釣魚喬莉不懂,偶爾插嘴,便發現陸帆在用目光制止她,陸帆和吳局長聊得興起,道:“吳局長,我知道有個釣魚的好地方,什麼時候去玩玩?”
“好啊,”吳局長道:“週末我有個老朋友來,他是個釣魚迷,我們一起去。”
“沒問題,”陸帆道:“我請客。”
“不不,”吳局長道:“我請你們。”
“我有贈票,”陸帆道:“不用白不用。”
“好,”吳局長道:“那我們一言為定,”他轉過頭看着喬莉笑道:“喬小姐有興趣嗎?”
喬莉想起週末要去石家莊,笑道:“我週末要出差,去不了的。”
“出差?”吳局長看着陸帆道:“這太不盡人情了吧,週末怎麼讓她出差呢。”
“她的行程歸她自己安排,不歸我管,”陸帆笑道:“這樣吧,這個週末我們先釣,下次再帶上她。”
喬莉看着陸帆,突然想起週末於志德要來北京,難道?她的大腦飛速地運轉着,陸帆知道吳局長與於志德是老朋友,也知道他們喜歡釣魚,所以設下這個局,輕而易舉地見上了於志德,而且還是以釣友的身份?想到這兒,她微微一笑,向吳局長問道:“你的朋友常來北京和你一起釣魚嗎?”
吳局長呵呵樂了:“你怎麼知道,真聰明。”
“你們喜歡去哪兒?”喬莉已經心知肚明,笑道:“我下次有機會也去玩玩。”
吳局長説了一個地方,喬莉沒有聽説過,但是她卻道:“我們陸總也喜歡去哪兒,在公司裏提過好多次。”
“真的,”吳局長看着陸帆:“看來陸總你是真喜歡啊,週末我們一定要切磋切磋。”
陸帆不露聲色地一笑,瞄着喬莉的目光有些冷淡,看來她的毛病的確像她自己説的,她喜歡自作聰明。
第三十五節
晚飯結束後,陸帆開車送喬莉回家,喬莉依然望着車外有些微涼的風景,此時的北京已是十月,天高雲淡,夾着一絲寒冬的訊息。過了不知多久,陸帆放了個碟片,一種很輕的搖滾歌聲響了起來,喬莉有些詫異地回頭:“你喜歡齊柏林飛艇嗎,”她仔細地聽了聽,輕嘆一聲道:“這可是支很老牌的英國樂隊啊。”
陸帆同樣詫異了,他這張碟在車上放一很久了,還是第一次有人準確地説出了樂隊名與出處。他不禁問:“你喜歡搖滾樂。”
“聽過一些,”喬莉道:“我特別喜歡涅磐有一張很輕很慢的,大學時經常聽,後來搬家丟了,再也沒有聽過。”
陸帆沒有説話,好像現在的女孩都不太喜歡這些了,喬莉又把頭轉向了窗外,陸帆覺得離開職場的喬莉要比在辦公室中顯得可愛一些,這種可愛來自她的沉靜,陸帆忍不住想説幾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提醒自己,他是她的上司,他們此時亦是職場。
喬莉回到家,把包和明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好,然後躺到牀上,開始熟悉賽思的產品,陸帆為什麼安排她獨自去石家莊呢,見到胖頭魚説什麼,她朦朦朧朧地想,難道是派自己打一條線,他再去打另一條線嗎,如果陸帆去攻於志德,那麼代表着SK與瑞恩都會集中在那兒,這是不是表示,自己會拿到一條沒有人管的肥魚呢?喬莉皺起眉,這棋她越下越費力了,很多線索與結構都不是她能掌握的,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坐到下棋的那個位置上,她還沒有找準方向。
與此同時,陸帆也回到了家,正準備上牀休息,突然,他家中的電話鈴聲大作了起來,激揚的聲音嚇了他一跳,他站在話機前愣了半天,任刺耳的鈴聲在夜的寂寞裏一遍又一遍地發作着,整個北京城沒有人知道這個號碼,除了前妻戚蔭蔭。
電話一遍又一遍地響着,比陸帆的猶豫執着幾萬倍,陸帆覺得自己的靈魂在一瞬間已經不屬於了自己,他機械地坐下來,拿起了話機:“喂!”
“大帆!”戚蔭蔭用哭腔叫着他的暱稱:“大帆,我,我不想活了!”
陸帆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他想扔掉話筒,想躲出一個世界之外,沒有打擾的,聽不到任何女人聲音的地方,他覺得整張臉都緊了起來:“怎麼了,蔭蔭。”
蔭蔭兩個字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恨不能給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他們已經離婚了,她根本不應該叫他大帆,他也不應該叫她“蔭蔭”,戚蔭蔭哭道:“他,他打我,我,我不要呆在這兒,我不要呆在這兒!”
陸帆感到自己又要陷入一個無力的旋渦,他心裏想着要拒絕她,嘴上卻道:“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我家的小區裏。”
“你愛人呢?”
“他在家裏,他不給我回家,大帆,我沒有地方去。”
“……”
“大帆,你來接我吧,求你了,來接我!”
“……”
“大帆,你還在嗎?”
“在,等着,我來接你。”
陸帆放下電話,拿起外套,像一個機器般走到門廳,穿上鞋背上電腦包,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這時已經十二點了,他覺得疲憊不堪,電梯一層一層地來到,然後打開門,門中的光亮讓他有些不能適應,他伸手揉了揉眼睛,邁了進去,直到電梯下到地下一層,他才醒了過來,是去接人又不是上班,揹着電腦作什麼,但是,好像電腦可以給他一些勇氣,好像電腦就是他的一個朋友,在這無親無友的世上,他還有一個四四方方、冰冷但是忠誠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