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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午夜過去一分,聖母重新顯靈在盧爾德進入了第二天。

    凌晨兩點,納塔爾-里納爾迪放在加利亞-倫德里斯旅館卧室牀頭櫃上的旅行鬧鐘便準時清脆地鳴響起來。納塔爾立刻醒過來,伸出手,摸到鬧鐘,按住鬧鈴上的開關,以便止住鬧鐘繼續鳴叫。她坐起來,心裏完全清醒了,從先前夢鄉的黑暗中醒來,又進入清醒狀態下的黑暗中去。她還清醒地記得,晚餐後,她先把她的那個獨特的布里爾鬧鐘調到清晨兩點,連外套也沒脱,把腳一甩將鞋子蹬掉,便上牀睡了,那雙鞋子應該就在牀下。

    由於照看她的羅莎在昨晚前不能回來帶她重返山洞,納塔爾決計在別人沉入夢鄉時獨自回到山洞,盡情享受聖地在她心中帶來的寬慰。她雙腿一蕩離開牀,把腳伸進她那雙低跟鞋裏,驀地她的心底蕩起了一股恐慌。她很想知道如果她一人離開房間去山洞,她是否真能辨別方向和記住每一個拐彎的步數。但她心底的惶惑馬上又被一束束排列有序的數字代替了,從旅館房間到前廳,到伯納德特-蘇比勞斯大街,到斜坡,再到玫瑰宮,及最後到達令人仰慕的山洞,到達這些地方每一拐彎處所需要的步數,這些她已牢牢記在心裏,清晰得如同顯現在電子計算機屏幕上。

    想到此,她釋然地站了起來,她摸索着來到盥洗室,把臉在冷水裏浸了一下,然後梳理着頭髮。

    她走過門廊,鎖上房門,順手把鑰匙放進手提包裏的一個小袋內,將手提包挎在肩上。

    她朝右邊試着走向電梯間,結果她分毫不差找到地方。她的手觸摸着手提包中的念珠,想象着她即將獨自一人在山洞中向冥冥之主聖母瑪利亞祈福的情景。

    當她聽到電梯到達的聲音,便充滿信心地跨了進去,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她單獨與聖母交談了。

    阿納托爾頹然地癱在服務枱後的一把椅子上,下巴抵住裸露出的一簇簇的胸毛上,呼呼地打着瞌睡。突然有一種聲音傳過來,這聲音熟悉但又未曾預料,本能地觸動了他的下意識。他猛地醒來,睜開眼睛,就聽大廳那頭的電梯正在下降,隨後是停在底樓後的嘎嘎聲傳來。

    他迅即瞄了一眼服務枱後的掛鐘,知道此刻正好是凌晨二點零五分。

    有人在這個時候用電梯,還沒有聽説過。自從他從馬賽來到盧爾德干上這份惱人的差事,阿納托爾還從未看見這家死氣沉沉的旅館有什麼人會在凌晨二點醒來。他在此幹了足足一週,這期間從凌晨一點至五點這個時段,整個接待大廳靜得猶如一間大停屍房。

    可現在,二點過五分,就居然有人從電梯間走出來。

    阿納托爾站起來,身子前傾越過服務枱朝大廳瞥了一眼。

    竟然是她,那個年輕漂亮的小姐從電梯裏走了出來。她一出來他便認出了她,這個令人心旌搖曳的盲姑娘。

    就是她,而且單獨一人。真是活見鬼,她這時起身要幹嘛?

    但她看上去好像成竹在胸,因為她一出電梯後便毫不猶豫地朝旅館大門和大街的方向走去。

    阿納托爾記得,像往常所規定做的一樣,他在打瞌睡前就把飯店的大門鎖上了。這個性感小貓定會發現大門被牢牢地鎖着,使她難以前往她想去的地方。她也許需要飯店提供周到的服務,他暗自想,這也許正是一次可以接近她的機會。他沒有一絲怠慢地繞過服務枱朝飯店大門走去。

    納塔爾剛走到大門處就聽見他的招呼:“小姐。”

    她吃驚地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我叫阿納托爾,是服務枱的夜間值班。”他立刻解釋説。“你知道現在是凌晨二點嗎?”

    “知道,”她徑直地答道。

    “你想這個時刻上大街?”

    “我有約會,”她説。

    “噢,前門鎖上了,每晚客人睡覺後我們都要鎖上它。不過,我可以為你打開。”

    “那就請把門打開吧,”她説。

    他拔開門鎖插銷後,又説:“如果你想很快回來,我就給你留着門。”

    “太謝謝啦。”

    “這邊,我來開門,”阿納托爾説。

    他從她的跟前擦身而過,他的胳膊觸及到她美豔鮮嫩的Rx房,使他感到透心徹骨的享受。趁開門,他又乘機瞧了她個夠。她那蒼白的面容,卻由於一副墨鏡而顯得富有生氣,堅挺的雙乳撩人心魄。一條質地柔軟的短褲緊裹住臀部,顯露出兩條碩長的大腿。

    “門開了嗎?”她問。

    “開了,”他幾乎聽不出自己的聲音。“我還能為你效勞嗎?”

    “謝謝,不用了。”

    她毫不遲疑地從他面前走過,朝大街走去。她剛跨上人行道,即刻調頭朝右拐去。他也跟着走出旅館,注視着她的背影。她的步履極有分寸且顯得信心十足,看上去大有傲然不羈的感覺。阿納托爾呲牙笑起來,真是個令人垂涎的小妞,牀上的表現想必是一流的。他貪婪的視線不住地在她的背影、她那雙美不勝收的大腿和輪廓畢現的臀部間掃來掃去。此時的他已慾火中燒。

    在馬賽的時候他與許多娘們兒有染,但大多是些妓女,正是這些臭婊子耗去了他靠低劣的工作得到的微薄的收入,再有就是幾個可以和任何人乾的衣衫襤褸的老醉婦。他從未玩過年輕女人,也沒搞過稍稍像樣的娘們兒,更別説像眼前這位楚楚動人的小妞了。

    他仍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漸去的背影,看着她在遠處的路燈下逐漸消失。她走到大街拐角處,非常熟悉地走下人行道,穿過大街,走過咖啡廳。

    “去赴約會,同誰呢?”

    他恍然明白過來。是去山洞。她一準是去山洞等待聖母顯靈。這個小傻妞,她怎麼期盼能見到聖母或是什麼人呢?等她明白過來世上原本沒有什麼聖母的時候,她也許會想別的什麼人,一個真正與她為伴的人。

    他轉身欲回旅館時,他那兩腿之間的物件堅硬地豎了起來,以致行走都不自如了。

    雖然藉着遠方閃爍搖曳的燭光,從靠近放置聖母瑪利亞塑像壁龕的那處綠地爬到那片矮樹叢非常困難,但米凱爾-赫爾塔多仍手腳並用地繼續攀登着。

    一個半小時前,當他在飯店裏剛從瞌睡中醒來時,最先想到的是將炸藥和雷管帶到山洞,或是把裝置藏起來,或是把它安裝好。但當他穿衣時,又有了另外的想法。還在昨天,他趁晚間去山洞周圍查看了一下,覺得條件很對心思。現在,他決計趁着夜深人靜,山洞中已無朝聖者時,再去踏勘一番。不過,那裏也許有守夜的。但他在西班牙的經驗告訴他,為行動目標物色好安全處所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他擱下爆炸裝置,隻身一人下樓來到接待大廳,然後由睡眼惺忪的侍者領出飯店大門,順着空寂的街道向山洞走去。

    站在大街斜坡坡底的陰影處,赫爾塔多能夠對他目的地周圍的地段進行最初的觀察。玫瑰宮前空地上沒有一個人影,通往上宮的大街兩邊的人行道上也空無一人。山洞的入口處也沓無人跡。這個地圖上標名教堂聖地的這片地方直至盡頭不見任何人的蹤跡。

    赫爾塔多欲要邁步走出陰影,一個人影,從離他不遠處的不知什麼地方突然冒了出來,是一個身着藍罩衫,肩挎手槍,上了年紀的守夜人。嚴格地説,他不是在走,倒是像拖着疲憊的步子,他可能從遠處的門過來,走進教堂聖地,向玫瑰宮的方向折過來。他不斷打着哈欠,並未四處尋睃。當走到玫瑰宮前的台階時,他坐了下來,開始抽煙,煙抽了足足有五分鐘,最後他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把它熄滅,隨後站了起來,又開始了他在這一區域的夜巡任務。

    望着守夜人離去,赫爾塔多開始瞧着自己的手錶,他決計記下守夜人往返一趟所需時問。他蜷縮着身子,後來乾脆坐在斜坡路的另一側、外人不易察覺的地方,耐着性子等待。約有25分鐘後,他看見守夜人的身影從這個地段的盡頭朝玫瑰宮方向折回,快35分鐘的時候,巡夜人又踱到玫瑰宮的入口處,再次坐下來,點燃香煙,津津有味地吸着。過了五分鐘,巡守人又開始了巡邏。

    測畢時間,赫爾塔多十分滿意。守夜人約每隔30分鐘回到這附近的地段一次,而且基本上很準時。一旦守夜人離開,赫爾塔多便立即行動,進入山洞。他得先把山洞周圍及上邊的灌木、草叢好好巡視一番。一旦知曉此地段僅有一名守夜人,那安全撤退便毫無問題。

    不會有問題。再無別的守夜人。

    當那名守夜人再次從視線中消失時,赫爾塔多匆匆走下斜坡,儘可能悄無聲息地拐過教堂的一角,迅速接近山洞。山洞依然人跡皆無。直到天亮前,朝聖者們都在夢中熟睡,山洞瀰漫在一片孤寂清冷中。

    赫爾塔多快速地走過一排木凳和幾排正在燃燒的蠟燭,連山洞也來不及看一眼,就直接向山洞旁的那塊草坡奔去,想從那裏找到通往山洞上邊那個陡峭的斜坡。他不想走原路,因為從原路到山洞頂部要遠得多。所幸在那個雜草叢生的草坡上,還有一條已被遺棄了許久的小道,早年那些膽大的遊客曾從那裏攀上土坡朝上宮那邊走,以便能俯瞰整個山洞下面的景況,赫爾塔多爬到山腰,這個位置大約與洞中放置聖母瑪利亞塑像神龕的位置平行,他立即停止上爬轉而向左邊的神龕方向,以便使他在更近處搜尋一下,可以仔細考慮安置炸藥和牽引導火線切實可行的位置。

    他停止了搜尋,開始研究各方面的每一細節,而後他又開始了攀爬,向着那更為茂密的樹叢,他要在這兒找到更為隱匿的放置爆炸裝置的最佳地點。不到十分鐘,他便發現了一處理想的位置。那是一處枝葉繁茂的橡樹根基裸露的四處。他把這一四處牢牢地記在心上,明晚,可以説將萬事俱備。

    他抬起腕上的夜光手錶在黑暗中湊近看了看,是離開的時候了。守夜人此時可能已經離開教堂周圍地段,去巡查本區的另一些角落。

    他又站了起來,稍稍緊張地向下挪着,尋找每一個滑溜溜的落腳點。不一會兒,他下到被蠟燭的輝光所映及的頂部。在走完餘下的路程前,他彎下腰,仔仔細細地觀察着山洞前面的區域是否有人。

    確實空無一人。

    不,有人!他的心像是被撞擊了一下。有人在那兒。

    他身體緊縮着,依住一棵矮而粗的樹木的枝幹,全神貫注地緊盯着下面的那個人影。他終於看清楚,下面這個人影是個黑髮妙齡女郎,她戴着一副墨鏡,正雙膝跪地像在做禱告。她放在胸前的雙手緊握着,顯然她在山洞前默默地做着祈禱。如此神態是他非常罕見的,她那佇立不動的身影,專注而恍惚的表情,顯示着她祈禱的虔誠。從她身上,赫爾塔多發現了某種他熟悉的東西,彷彿覺得他從前曾在什麼地方見過她。一會兒,他想起來了——那一頭秀髮和別緻的墨鏡——就是昨晚晚餐時從他隔壁房間出去的那位姑娘。但在這茫茫的黑夜,一個女子竟然獨自一人到這裏向聖母瑪利亞傾訴,顯然已超越了純粹的宗教信仰。

    然而,她的出現卻使他不能按計劃離開此地,因為他實在不能冒被人發現的危險離開。他不得不一直藏着,直到她結束對聖母瑪利亞祈禱為止。

    他正繼續緊盯着這位一動不動的姑娘時,只見她的身體出現晃動,甚至開始激烈地晃動起來,最後竟然仰面朝天癱軟無力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顯然,這是由於對宗教的過度虔誠和精神過度集中所至,使她昏厥過去。她癱倒在地上,狀若死去一般。

    赫爾塔多本能地欲要立即衝下去——至少儘可能迅速地攀援下去——救助她。但她一旦又恢復了知覺,他勢必要暴露自己。一俟爆炸發生,在搜尋嫌疑分子的過程中,她也許因認識他而出面證實對他的指控。他渴望能趨前幫助一下這位柔弱的女子,但又對可能出現的危險極度擔憂,故而內心十分為難。此刻,他只是希望那個巡夜人能儘早轉過來發現她,幫助她甦醒過來。然而,即便巡夜人從遠離山洞的那端過來至少也得需要20分鐘,更要命的,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則更令人難以發現。

    正在他內心激烈矛盾的當兒,意想不到的情況在下面發生了。

    又一個身影,一個年輕人出現了。只見他徑直朝着躺在山洞前的虛弱女子奔去,並迅即地跪在她身邊。他搓擦着她僵硬的手腕,並用手掌輕輕地拍着她的雙頰,繼而又把她扶起來,開始試圖將她弄醒。終於,她的頭開始轉動、搖晃,知覺漸漸恢復。那男子持續不斷地説着什麼,直到她點了點頭。那人立起身來,奔向鄰近的幾個水龍頭,不多會兒便用手捧着水回來。他用手巾蘸着水輕敷在她的臉上,這使她很快便清醒過來,並開口説話。男子扶着她站立起來,此時她似乎完全恢復了生氣,殘留的只是幾許的迷惑。可令人困惑不解的是,她向前伸出一隻手,好似在摸索路徑似的,隨後那男子攥住她的一隻胳膊,領着她走出了山洞。

    現在,赫爾塔多已意識到,那個適才在山洞中充滿激情地祈禱的姑娘可能是個盲人。他費力思索着在飯店裏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景。他記起來了,當時他就曾想過這姑娘是個盲人,他不過把此事忘了而已。

    赫爾塔多暗自咒罵自己。假如他提前十五分鐘離開此地,他也許就不會看見她,他也就不知道她的苦痛了。可如今他被困在山洞附近的山腰上,等待這兩人離去,而後又是巡夜人完成一個來回的巡視他才能脱身。赫爾塔多開始注視着這對人離去的背影,心裏在揣測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毫無疑問,她曾事先叮囑過她的男友,她要單獨到山洞來,然後約好在某個時刻等他來接她回去,等到他來時卻正值她昏迷過去。

    倆人終於離去了,遠處巡夜人的身影又進入了視線。赫爾塔多開始慢慢地朝下爬,他得做好準備,一俟巡夜人離開此地,他就可以脱身了。

    臨近山下,赫爾塔多蜷伏起來,他要等待巡夜人抽完煙重新開始巡邏。七、八分鐘過去了,赫爾塔多估計巡夜人又該上路了,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一段路走完。當雙腳又一次踏在空地上時,他總算輕鬆地舒了一口氣。

    儘管返回時間推遲,但他仍對此次探察甚感滿意,令他快慰的是,一切都準備完畢,只等最後行動。而這最後行動將會確保巴斯克民族獨立運動的最後勝利。他這樣想着腳步不由輕快起來,他大步流星般從山洞和上宮旁通過,順着斜坡返回大街,朝加里亞-倫德里斯旅館走去。

    阿納托爾手牽着優雅迷人的小姐——到此時,他才知道她名叫納塔爾,是意大利人(這可是最優等人種)——走進旅館前廳。他沒理會已無人照管的服務枱,牽着她朝停在底樓的電梯而去。納塔爾對他表示了萬分感謝,並堅持説由她自己找着路回到房間,但他卻要一味堅持該由他護送她安全地回到房問。

    同她一道登上電梯時,阿納托爾對他取得的這一突破性進展不由竊竊自喜。納塔爾離開旅館後,他曾想返身回服務枱繼續瞌睡。可他卻睡意全消,腦海裏老是充斥着那姑娘俏麗的面孔、美嫩的xx子、迷人的屁股。最終他還是下決心跟她到山洞,設法在那兒跟她搭上話,進而引她上鈎。他非常自信,她正渴望一個熱情似火的男人,一個法蘭西式的愛人,而這個人正在凌晨的這一時刻護傷着她,已把她深深打動。他得逗她,讓她邀請他進入她的房間,或是他邀請她到他那高加里亞-倫德里斯旅館幾個街區的住處去,先喝點什麼,然後便做愛一番。可趕到山洞時,正碰到她處於昏迷狀態,他那救人於危難之中的舉動使他儼然成了一個大英雄,這效果已遠遠超乎他所希望的。現在她已對他充滿感激之情,她那理智的閘門會不堪一擊。他知道需要的只是開口問她能否共度良宵,而答案便是她毫不遲疑的順從。

    電梯在二樓停下來。“讓我送你到房問。”阿納托爾問道,“還有告訴我房號?”

    “不用了,我知道怎麼走。”

    “瞧,我已把你帶到這兒了,就讓我救人救到底吧。房號是多少?”

    “205房間,”她終於説。

    在她的房門外,她從手提包中摸出鑰匙,把它插進鎖孔。

    意識到他仍在面前,她説,“謝謝你。”

    她旋開門,打開它,走進房問。

    他也緊跟了過去,並隨手關上門。

    “我想我得看看你的房內是否安全,”他説。

    “你已經看到了,”她回答,“謝謝你。”

    “你還好嗎?”他問道。

    “我很好,只是感覺有點睏倦。我還得再次謝謝你。”她伸出手,同他的手握了握。在觸及到她那柔嫩温暖的小手的剎那,他的慾望就要漲裂。

    他緊緊地抓住她的小手,“再見,”他虛脱一般地説。猛然間,他一把將她攬在懷裏,嘴唇熱烈地貼在她的嘴唇上,狠命地親着她。她掙扎着,拼力向外掙脱。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你幹什麼?”她氣喘吁吁地喝道。

    “納塔爾,我只是想親親你。我——我想今夜呆在這兒。”

    “不行,我不想這種事。現在請你走。”

    “來吧,就一會兒。納塔爾,你欠我的情。你難道不想為我做點什麼?你會同意的。”

    “絕不。”她説,她提高了嗓音。“我不欠你什麼。”她竭力把持自己。“你對我好,我非常感謝,但現在你不好,這令我討厭。我勸你還是別惹什麼麻煩。做個正經的男人,從這兒離開。”

    “好吧,你贏了。”他半是嘲弄半是似有悔悟地説。“可你太與眾不同了,請別怪我,我也難以控制自己,遺憾的是此路不通。那麼,好吧,晚安。”

    “晚安。”她截然答道。

    阿納托爾朝門口走去,有意將開房門聲弄得很響,而後又呼地一聲把房門帶上,但他本人仍留在房內,貼在緊閉房門不遠的牆邊,一聲不響。

    她在牀邊站了一小會兒,這一忽兒她感到了一種解脱般的酥軟感覺。隨之她嘆了口氣,順着牀沿摸索到壁櫃處,從裏面摸出一件睡衣,隨手將它扔在牀上。

    這會兒,他確信她根本沒意識到他的存在,她肯定以為他已離開,只有她一人在房間裏。

    他眯起雙眼,起勁地盯着她。她已解開衣釦,正在往下脱衣褲。片刻間,她全身就只剩下一個薄如蟬翼的奶罩和一條比基尼緊身短褲。她轉過身去走至壁櫃掛好衣服,然後又轉回到牀邊,動手摘除乳罩。剝除了乳罩的羈絆,一對肥美堅挺的Rx房便躍然而出……阿納托爾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他迫不及待地跨過房間朝她撲去。

    走出二樓電梯口,米凱爾-赫爾塔多順走廊朝206房間走去。走過205房間,就要到達房門了,突然一聲沉悶的叫聲從他附近的某個地方傳來。

    赫爾塔多有點吃驚,停下來,仔細地傾聽着。

    隨後又有叫聲傳來,音調尖利,但像被什麼東西捂住一般,是女人的叫聲,他斷定這是從他隔壁房間傳出來的。

    隔壁住的是位盲姑娘,那個在山洞遇見的盲姑娘。這時,一連串被粗暴遏制住的尖叫聲傳出。一定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在發生。赫爾塔多顧不得思索,也沒有半點猶豫。

    他立刻調頭朝205房間奔去。在門口,他清晰地聽見裏面的扭打聲。他一把抓住門把手並緊緊握住,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上頭,似要把門撞開。門並未鎖住,隨着一聲響,門被撞開。

    赫爾塔多衝進房問。

    一幅景象立刻躍入他的眼簾——那年輕姑娘在牀上一絲不掛,正用雙拳狠命敲打着一個發狂的男人。那男人正死命用一隻手掌捂着她的嘴,褲子已退到小腿上,正試圖騎到她身上,分開她的雙腿。

    赫爾塔多明白,這是一次野蠻的蓄意強xx。兩人在牀上死命搏鬥,都沒有注意這時會有人走進房問。

    赫爾塔多被眼前的情景激怒了。看着如狼似虎的男人正欲對孤立無援的柔弱女子施以暴行,他怒不可遏,猛地朝牀邊撲去,他用手攫住那傢伙的雙肩,猛力一掀,“唿”地一聲,那傢伙應聲從姑娘身上翻滾下來。阿納托爾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已是驚得目瞪口呆。當他掙扎着欲要站起來時,可纏繞在他膝頭的褲子使他難以如願。驚慌失措中,他竟連雙手也無法抬起,赫爾塔多右手一晃,一記重拳打在他的下巴上,緊接着又是一記左拳打在強xx者的下腹上。阿納托爾痛苦地彎下身子,呻吟着。赫爾塔多毫無收斂的重拳,雨點般地落在對方的頭部。面部,直到他縮成一團,癱倒在地。赫爾塔多打樁機似的一雙拳頭仍不停歇。

    阿納托爾倒在地毯上,癱軟成一團,他神志已出現錯亂,嘴角在流着血。

    赫爾塔多彎下身子,雙手勾住那傢伙的雙臂,拖着穿過房間,扔在廊道上,讓他頹然無力、頭眼昏花地躺在那兒。有一忽兒,赫爾塔多曾考慮到是否去叫警察,但很快又打消了這個主意。他可不想在盧爾德和警方產生何種瓜葛。

    因此,他朝強xx者的肋骨處又踢了幾腳,並壓低嗓門,以免驚醒其它房客,警告道:“快滾蛋,你這狗雜種。從這兒滾開,快點滾!否則我要把你砸成肉泥。”

    阿納托爾十分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雙手提着褲子,腫得高高的雙眼裏流露出極度恐慌。他不顧嘴裏流着血,只是不住地點着頭,當他身體剛一轉過去,便搖晃了一下,差點栽在地上,但他還是跌跌撞撞地走向樓梯。他一把抓住了樓梯扶手,連拖帶碰地滾下了樓梯,從視線中消失了。

    赫爾塔多咕嚕着罵了幾句,慢慢地走回姑娘的房問。只見她仍站在牀邊,身上裹着浴衣,腰帶緊束着,她伸出雙手開始在牀上搜尋着那副眼鏡,然後把它戴上。

    “別擔心,小姐,他滾蛋了,”赫爾塔多用西班牙語説。她馬上用意大利語向他問着什麼,他換了英語回答説:“我不懂意大利語,能説英語嗎?”

    “好的,説英語……你叫警察了嗎?”這樣問的時候,她身子仍在發抖。

    “不用了。”赫爾塔多應道。“他不會再來了。大概這傢伙是樓下服務枱的值夜員,我敢説他不敢再呆在那兒了,説不定連盧爾德也不敢再呆了。你好了嗎?”

    “只是給嚇壞了,”她説。

    “別跟自己過不去,”赫爾塔多忙勸解。“這一切可真糟透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納塔爾一五一十地向他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先是如何獨自一人去山洞祈禱,由於精神執着集中,昏迷過去,那傢伙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如何把她救醒,把她帶回到房間,後來他是如何欺騙她,使她覺得他已離開房間,可事實上仍躲在屋裏,並對她施以暴行。

    “真是太謝謝你了,”她最後説。“我弄不明白,你為何恰好趕來這兒。但不管怎樣,我非常感謝你。”

    “這純屬巧合,”赫爾塔多儘量説的平淡無奇,“我出去散完步,正返身回我房間睡覺——突然聽到你的尖叫聲。我想立刻破門進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門卻沒鎖死。”他停了一下,然後説,“現在你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邊回答邊咧嘴笑了笑,然後轉過牀沿遲疑地朝他走來,這其間她差點跌倒,幸虧她趕忙調整好姿勢,充滿抱歉地説:“我——我是個盲人,你知道嗎?”

    “知道。”他回答。

    她向他伸出手。“我叫納塔爾-里納爾迪,從羅馬來。”

    他握住她的手,搖了搖,又放開。“我叫米凱爾-赫爾塔多,”他説道,“從——從西班牙來。”

    “真高興認識你,”她又説道,“我猜,你也是為聖母而來的吧?”

    他有些遲疑,“來治病的,風濕病。”

    “或許我倆都會有救。”

    “希望是這樣,”他回答説。

    “哦,除了再向你道聲謝謝我不知該説什麼好。萬分感謝了。”

    “如果你真想感謝我的話,”他開始變得神情嚴肅,説道:“你要向我起誓,再別讓陌生人到你的房間去——從房間裏面鎖上門,從現在起。”

    她抬起一隻胳膊,“我起誓,”她説。

    “現在你還可以睡一會兒覺,納塔爾,我也該去睡了。”

    “晚安,米凱爾。”

    “晚安,”他這樣説着,走過門廳過道,返身關上門。

    他側耳聽着那一聲門鎖響,而後他聽到了“嗒”的一聲。他馬上把嘴湊到門縫處向裏面説道:“真是個好姑娘。”

    他聽見她在裏邊回答,“但願我們能再次見面。”

    “我們會見面的,”他對她説,語氣很肯定。“晚安。”

    在房門外,當他打開房門時,意識到自己多麼想和她再次見面。她的確令人着迷,可愛而甜美。這樣的女孩他還從未遇見過,他太渴望同她再次見面了。也許這個願望可以實現,但他還是按捺着,這樣告誡自己,他來此的目的是完成任務,決不是尋求羅曼蒂克的。

    從現在起,他必須集中所有精力去完成使命,決不能分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巴斯克是他生命的源泉。一個自由獨立的巴斯克在他心裏勝過一切。為此要做的事還多着呢,對不起了,納塔爾,他這樣想。對他來説,世界上只存在一種愛,這愛即是他那個從未有過但卻將會擁有的祖國。

    吉塞爾-杜普雷坐在她那輛豪華雷諾牌轎車方向盤的後面,駕駛着車。車緩緩駛過塔布,開上通往盧爾德的高速公路。她那一頭淺黃色的頭髮,梳成馬尾形,整齊地紮在腦後,雖未妝扮自己,但仍顯得那樣清爽,容光煥發,謝爾蓋-季霍諾夫坐在她身邊的座位上,顯得有些心神不寧。這來自於吉塞爾那習慣性的動作,同他説話時她總是扭過頭來,而不是緊盯着車前的路面,這使他內心惴惴不安。

    然而他最終意識到,他內心更深處的不安來自昨晚那令人心煩意亂的事。他這樣想着,不由地打了個寒噤,那一幕仍歷歷在目——昨天晚上,他是在杜普雷家的套房裏休息的。大約凌晨四點,他突然被惡夢驚醒,隨之出了一身冷汗。當他完全清醒以後,夢中的場景又逼真地在他眼前浮現出來。在夢裏,他從秘密警察的手中逃出來,拼命地狂奔,試圖找到一個藏身之地。

    他從牀上坐起來,打開牀頭燈,那可怕的夢魘也隨之淡淡地消散。燈光下,他開始思索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驚恐?柯索夫將軍和秘密警察不會在這個時候來追蹤他。事實上,他們還很崇敬他。他是他們心中的明星,並且很快就會成為這個國家一顆耀眼奪目的政治新星。但在惡夢中他卻拼命躲開他們——轉瞬間,他悟出這場惡夢似乎在昭示什麼,他思索着想要破譯它。

    惡夢中的逃跑一定與他眼下的冒險有一些聯繫,而且他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他把被發現的恐懼和憂慮考慮得太簡單了。

    回想即將來盧爾德時,就把自己完全置於一種危險的境地了。他時刻留神,關注着對信仰和對痊癒康復的渴求所作的選擇及所經歷的每一步驟。不過,由於他膽大和堅決的渴求,他沒有注意好保護自己的側翼。他忽視了同在S國的那些隨時需求他但又無法找到他的人士保持聯繫。如果他們真地追蹤併到這裏找他,他該怎麼辦?

    想到此,季霍諾夫猛地打了個寒顫。

    接着,他也意識到,只要能在同他的同僚相見之前仍同他們保持着電話聯繫,就可以防止他們的一切疑心。

    首先,他可以與S國駐巴黎大使館取得聯繫。可以想象説是從里斯本——不行,他已經從里斯本給他們聯繫過了——最好是説,是他在返回法國同某個共產黨駐馬賽的分支機構的人員秘密會見時,從那裏給大使館去的電話。

    做出決定後,他立刻感到如釋重負。對於現在,他最好還是集中精力於他面臨的問題,即如何用匿名掩護他的盧爾德之行。

    他憂心忡忡地瞥了一眼坐在駕駛位上的那位一直喋喋不休的司機。

    季霍諾夫此刻根本沒有一點兒心思與任何人談話,更不用説眼前這個鄉村姑娘了。他只想儘快恢復身體健康,而且儘可能地坐到克里姆林宮等待着他的那把權力交椅上。他用眼角掃了一眼路牌,得知到盧爾德還有20公里。昨天晚上,乘坐出租車,整個旅途只用了半個小時。可是今天從這個杜普雷姑娘開的車速來看,可能要花去整整一個小時——這給了她更多的時間來閒聊。

    吉塞爾好像是已經猜透了他的心思,轉過頭來説:“不用着急。現在才八點鐘,直到上午九點我才有趟差事。今天的天氣可真涼爽宜人,不像昨天那麼熱。”她呼吸一口從開着的車窗進來的新鮮空氣。“遇到這樣的天氣,我真想一輩子都呆在這裏。”然後,她又故作神秘地加了一句,“不過,我不會呆在這裏的。”她看了他一眼又説:“以前你來過盧爾德嗎?塔利先生?”

    起初他並沒有意識到她是在問他,他的思緒正四處飄遊,因此他沒有回答。事實上他已經忘了他叫塔利先生。他猛地一驚,轉過神來,才想起這是他的假名,回答時非常警覺了。

    “沒有,”他説,“沒有,我以前從未到過這附近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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