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認識了一個奇怪的女孩,她只有十九歲,我比她大整整一輪,也就是説,我跟她都屬狗而且都屬摩羯星座。她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就決定把她剛用了兩次的法國口紅送給我,她認為我用這種口紅會富於異國情調,像個馬來西亞女子。
這女孩有個可愛得讓人不敢相信的名字,叫都嚕,她説她姓正是那個首都的都,因為老家是山東,所以叫魯,又因為是女孩,於是就用了都嚕,像葡萄長在架上一嘟嚕一嘟嚕的。她爺爺説,這個姓的祖先是春秋時的美男子,很得寵,後來因為妒火中燒,放暗箭射死了他的對手,後來自己死於精神錯亂。
我跟都嚕相識在一個公共廁所裏,那天我有點衣衫襤褸,我穿着洗得很白因而顯得破舊的揹帶牛仔裙,裏面是一件洗得發疲的水洗布襯衣,應該説這身打扮還可以,我自己就認為時髦得可以去見男朋友。長衫襤褸是都嚕的説法,她對人的相貌衣着歷來只有兩種評價,就是“富”或者“窮”。窮就意味着不好看,廉價,是地攤上的貨色,而一個有魅力的女人應該使自己顯得高貴。都嚕直到現在還不能欣賞那種飄零的美,她缺乏這種視角,每當我刻意把自己打扮成那樣的時候,都嚕就説:你破破爛爛的真把自己糟塌了。
我想我不能把“飄零之美”這個詞告訴她,就讓她永遠停留在貧與富這兩個狹窄的概念上,這一來我馬上獲得某種快感。
還是回到廁所裏。廁所在電影院旁邊,因為正在上映《搖滾青年》,紅男綠女來了不少。廁所也就有點擁擠,每個坑都滿了,我進去看了一眼就逃到了門口外面。這時我發現門口邊上站了一個女孩,她正對着廁所門口,她看見我出來就趕緊跑進去,結果發現廁所裏還是滿的,她皺着鼻子重新站在了廁所門口。這個女孩就是都有嚕。
其實那天我就是去會男朋友的,我想跟他一塊去看電影。我不止一次地説過,我生平最大的願望説是跟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一塊去看電影,我對幸福的理解也僅限於此。我對獨自一個人去看電影已經厭倦透了,所以很容易就產生了這一平庸理想,這不怪我,換了別的女人也會如此。還有一個辦法,就像治感冒有多種辦法一樣,這世界總會把另一種辦法制造出來,這就是,沒有男朋友乾脆不去看電影。
不去看電影獨自在幽暗的室內穿衣鏡反射出唯一的亮光夜色四合那隻名叫吉的狗正張開光滑的嘴露出粉紅濕潤的舌頭這樣很快就會變成那個穿月白色綢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