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然來得非常突然。項明春“操屁股”的幽默請求後沒有多久,杜書記真的調到市委任秘書長了。吳縣長熬了數年艱苦歲月,終於接任了縣委書記。
杜書記走前,在一個半夜時分,讓小冬子把他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推心置腹地進行了一次長談,項明春心裏明白,這是在對自己做最後的政治交待。心裏十分難過,悠悠忽忽的,大概在聽,卻沒有心思記着杜書記到底説了些什麼。
其實,杜書記無非是説,小項,你跟了我這幾年,咱們配合默契,你的工作很出色,幫了我不少忙,分了我好多事情,我真的非常感謝你這個秘書。“千里搭長蓬,沒有不散的筵席”,我要走了,本來很想好好地安排一下你的工作,苦於不是調整幹部的機會,也就沒有動你。我已經給吳縣長交待過了,適當的時機讓你下去當一個主職,好好地鍛鍊一下。如果他實在安排不好,我想法把你調走,換一個地方幹,你的才幹到哪裏都是能夠發揮出來的。
項明春向杜書記表示了依戀和感謝。杜書記打開保險櫃,拿出了十幾個裝得滿滿的信封,對項明春交待,這是有人送給我的錢,能退掉的我都退掉了,這一些一時我沒法退回去,你就幫我辦吧。
項明春對杜書記處事老練和為政清廉十分欽佩,他知道這是機密的事情,杜書記託付給他,這是莫大的信任,就含淚答應一定要不露聲色地妥善處理。
杜書記像當年毛主席給華國鋒的遺囑那樣説:“你辦事,我放心。”又把屋裏存的煙呀酒的給項明春搞了一個紙箱子,另外,送給項明春了一頂據説是他出訪西歐時,不知什麼朋友送一頂氈禮帽,説是留個紀念。
項明春拿着這個氈禮帽,看看質地很考究,是個值錢的東西。但心裏仍然想,這杜書記真是的,在任期間,沒有送給我一頂官帽,卻在臨走時送給了我一頂禮帽。這哪裏是一個禮帽?分明是一頂“愁帽”嘛。
杜書記走後,感到失落的當然不僅僅項明春一個人,在縣委機關內大有人在。其中管仲央主任就很敏鋭,一宣佈吳縣長接任縣委書記,他就馬上意識到,自己在縣委常委、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已經幹到了盡頭。
在這個期間,項明春曾經找過管主任,希望從管主任那裏討出一點自己何去何從的口風。管主任第一次改了稱呼,寬慰項明春説:“小項,別擔心,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咱是給黨乾的,不是給哪個人乾的。你的工作問題,相信吳書記會考慮的,看看他有什麼意思再説吧。”項明春懵懵懂懂,想從管主任那裏得一點什麼暗示,卻什麼也沒有得到。
縣級班子五年一換屆。吳振國縣長在他的位置上,眼看幹了兩屆。上一次換屆時,吳振國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順理成章地當上縣委書記,卻被杜旺民輕而易舉地拿去了。吳振國長期處於配角地位,自然有不少忍氣吞聲的時候,就是黨性觀念再強的人,也難免產生強烈的心理反差。但吳縣長政治成熟,處事老練,一直在縣長位置上幹得不錯。他在政府院內形成了盤根錯節的網絡,在基層幹部隊伍中也有不少鐵關係,在豐陽縣能夠呼風喚雨,上上下下形成了自己的體系。市委考慮到工作的連續性,沒有調整他,讓他接了縣委書記,這只是組織上一廂情願的事情。市委書記不是吳振國肚裏的蛔蟲,哪裏瞭解吳振國的心思?吳振國心裏積壓太久的負面情緒,不自覺地變成了他在組織人事方面的傾向。他厭惡和尚,恨及袈裟,對整個縣委大院的人都不感興趣。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朝不用那朝人。政治路線確定之前,幹部調整就是迫切需要;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的因素。為了保證自己的政治路線順利推行,當然有必要走馬換將,用自己認為最順手的幹部,並且可以對得起這麼多年來,一直追隨自己的那些得力干將。
果然,吳書記入主縣委大院以後,就連連調整人員。那些曾經垂手而立恭迎老縣長、新書記的縣委幹部們,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就被調整了工作崗位。首先是清君側,殃及的第一人必然是項明春。當項明春忐忑不安地準備跟隨這位新書記時,有一件事讓他徹底絕望。那是在顧主任緊張地為吳書記裝修房子的過程中,吳書記沒有搬到縣委大院來,他把政府機關當做陪都,在原來的辦公室內指揮全縣的一切工作。新任縣長正應了項明春發明的“座落理論”,他就是原來跟市委方書記的秘書王鵬展,初來乍到,在吳書記沒有騰出房子之前,暫時屈居在豐陽賓館裏辦公。吳書記來縣委大院第一次主持召開“四大家領導”會議時,項明春搶到吳書記的小車跟前,為吳書記打開車門,吳書記下了車,昂首闊步、目不斜視地進了縣委常委會議室。而從車前門出來的隨行人員,仍然是縣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徐敬中。徐敬中對項明春呲牙笑笑,項明春立刻從脊背上冒出一陣涼意,這已經説明,自己就像一隻臭襪子,被不經意地扔掉了。不僅他是這樣,杜書記的司機小翟也好不到哪裏去,吳書記原來的司機繼續給吳書記開車,小翟卻不能夠調整到政府大院給王鵬展縣長開車。他把車鑰匙交給了顧主任,整天到行管科閒坐,原來他滴酒不沾,沒過幾天就成了酒鬼,天天醉熏熏的。
隨後的兩個月裏,因為面臨着改選換屆,與市裏的工作同步,縣委大院的人事也進行了一系列調整。管主任到人大常委會當常務副主任,惠主任出人意料地當上了縣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這一任命,不僅使眾人感到意外,也讓管主任大跌眼鏡:看來這惠主任城府真深,原來與吳書記關係這麼鐵,可能早已賣身投靠了,數年來竟然不露蛛絲馬跡。惠主任到任以後,立刻發揮出重大作用:組織部長是新調來的,對豐陽的一切情況都不熟悉,調整內部人員結構,組織改選換屆這樣事關全局的一系列重大活動,都由惠主任一手操辦。組織部長不過是前台表演的演員。大家紛紛在私下議論,惠正仁到了這個“吏部尚書”位置上,“會整人”的面積就毫無疑問地擴大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