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沒耽誤多少時間,那幾輛車又都趕了回來,把黃江北和那幾位領導同志送回縣城。車直接開到縣政府招待所門前才停下。而後一行人説説笑笑向縣招的小餐廳走去。黃江北問,去餐廳幹什麼?縣委方書記説,吃飯啊。黃江北説,我已經在梨樹溝吃過晚飯了。曲縣長説,梨樹溝的飯怎麼能算是飯?胡鬧胡鬧。黃江北想了想,轉過身跟一位司機悄悄説了句什麼,這才笑着應道,好吧好吧,客隨主便,不吃不恭敬,吃。快走到餐廳門口了,縣教育局的孔局長搶前一步,一把撩起餐廳門上掛着的長長的軟塑條門簾,恭恭敬敬地肅立一廂,伺候幾位領導進門。
黃江北卻回過頭來指着餐廳對面屋頂上那鮮亮的卡拉OK霓虹燈,問曲縣長:“這也是你們縣政府的三產?”
“嗨,什麼三產六產,領個證兒弄個仨瓜倆棗的,貼補貼補縣裏的招待開支。就那麼回子事兒。請進請進。”這位年齡和林書記差不多大的老資格縣長嘟噥着,説話倒也跟多數老資格的同志在年輕同志跟前時一樣,乾脆爽直,少有顧忌。
小餐廳那張大圓桌上已擺好了一桌極為豐盛的酒菜。
方書記殷切地説:“黃市長,您坐上賓席。咱這小破縣城的條件可不能跟外頭大地方比,您將就。菜不好,酒不好,就一條,心好。”曲縣長説:“讓黃市長看看咱們的窮酸樣,明年在做財政預算時,多給咱們林中縣照顧點。請,請。”方少傑又接着説:“江北啊,今天老同學我借花獻佛,為你接風。改天,咱們上家裏再好好聚聚……來,大家舉杯……”黃江北忙做了個手勢,請方少傑稍稍再等一會兒,因為他還請了幾個重要的客人一起來就餐,很快就到。
沒過多大一會兒工夫,那位司機把黃江北請的客人送來了。他們是市財政局、縣財政局、市銀行和縣銀行的一把手。突然把這幾位財神大爺請來,已讓在座的人感到意外,但特別讓各位感到意外的是,黃江北還請來了萬方公司的那位著名的女副總經理田曼芳。意外歸意外,但在座的這些“爺們兒”雖然意識到,黃江北請田曼芳,絕不只是為了給今天這一桌酒席調劑個氣氛,增加點色彩,肯定有文章在裏頭,但對餐桌上增加田曼芳這樣一個女角,還是感到由衷的高興。
田曼芳自己也不明白黃江北為什麼要請她來參加這個酒宴。不過她還是很高興能接到這樣的邀請。高興的不是這個場面。這些年,無數次的應酬,已成了她家常便飯。如果不加節制,她幾乎每天的每頓飯都得在應酬中度過。辦公司就是應酬,天經地義。還得熱情洋溢,謙恭得體,慷慨大方,幽默隨和,這一切她都做得非常出色。但因此也讓她煩透了,哪裏還談得上什麼激動和高興。但今天她真的高興,她願意再見到黃江北。
發生試驗枱事故後,留守在萬方公司的那位美方首席立即把情況向設在波士頓的總部作了報告,波士頓方面的答覆非常乾脆,如果中方對這起事故的責任者依然不能作出果斷的處理,不從根本上解決管理上的軟弱和不科學,那麼美方將根據協議的有關規定,終止合作,撤出全部人員,凍結投資,立即派人來進行善後處理。
美方首席對葛會元説:“葛先生,這是波士頓方面的最後決定,請您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位美國的技術專家對葛會元一直懷有極大的敬意,對葛會元三年來在合作中所表現出的敬業精神和專業知識,由衷地欽佩。但是他也非常想不通,作為公司的中方總經理,為什麼居然連田恩富那樣的事都不敢作出果斷的處理。他常常懷疑葛會元是不是真正的總經理。他特地把葛會元請到自己住的房間裏,冒昧地向葛會元提出這個問題:“像田恩富那樣的事,您還需要研究什麼?您在現場已經作出了非常正確的決定,立即免去田的職務,為什麼兑現不了?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力量,使得您這麼個總經理説的話都無法兑現?作為總經理,您怎麼可以忍受這種有職無權的局面?這在我們美國是不能想象的。為什麼要架空一個總經理?既然要架空他,又為什麼要讓他當總經理?更不可思議的是,您……對不起……怎麼會願意當這麼一個被架空了的總經理?”
葛會元説:“你們有些不合理的事,同樣也是我們所無法想象的。”
美方首席説:“但是有一條我們是堅定的,那就是絕不允許誰損害公司的利益。”
葛會元説:“在這一點上我們也是堅定的。”
美方首席就更不明白了,激動地站了起來:“那麼您為什麼不勇敢地行使您手中應有的總經理的職權?到底是什麼在妨礙您行使總經理的職權?對不起,我真的非常不明白。”
葛會元不做聲了。他沒法向對方作深一步的解釋。
葛會元走後,不大一會兒工夫,田恩富拿着一些貴重的禮物,來找美方首席,想求美方首席替他到葛總面前幫着説句話。美方首席立即把田曼芳請了過去。
美方首席説:“請你告訴這位先生,他起碼得拿四十萬美金來,才能贖回自己的罪。一個試驗枱的價格準確地説,是四十六萬三千美金,我只向他要四十萬,用你們中國話來説,就已經很夠哥們兒了。”一點不知趣的田恩富還一個勁兒追問那個老外到底開價多少,惹得田曼芳勃然大怒,讓他滾了出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田曼芳正想狠狠教訓田恩富一通,葛會元怒不可遏地走了進來。葛會元臉色蒼白,渾身哆嗦,直瞠瞠地盯着田恩富,突然衝過來,拿起那些貴重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向窗外扔去,一直扔到最後一件東西時,那個田恩富忍不住了,撲了過來,抱住那東西,叫道:“葛總……葛總……這可是道光年間上海制壺名家瞿子冶親手做的一把紫砂茶壺啊……扔不得……扔不得……”但制壺名家親手做的壺還是給扔了出去。田恩富驚叫了一聲:“天哪……天哪……”忙跑下樓去,在樓下暴跳如雷地號叫着:“葛會元,你狗孃養的,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睜開你老眼瞧瞧吧,全公司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但凡是個人,誰把你當個啥來着?你竟敢摔我的瞿壺,你竟敢摔我的瞿壺……”不一會兒工夫,就圍了一大羣人過來。
田曼芳衝下樓,讓人強行架走了這個不知廉恥的傢伙。田恩富跌跌撞撞地掙扎一路,還不斷回過頭來拼命號叫:“他摔了我的瞿壺……他摔了我的瞿壺啊……”
葛會元回到自己辦公室裏,渾身依然還在戰慄。他趕緊從抽屜裏找出藥片,吞了兩片,過了一會兒,漸漸平靜下來。這時,田曼芳推開葛會元辦公室的門,走了進來。
辦公室裏沒開燈,葛會元在黑暗中呆呆地站着。
田曼芳安慰了他兩句,但葛會元不做聲。
田曼芳説:“我一定處分他……”
葛會元苦笑着搖了搖頭:“他姓田……”
田曼芳説:“您別這麼説。”
葛會元説:“我並不願意這麼説,是這個世界在逼我這麼説。是逼的。”
田曼芳替葛會元倒了杯水:“葛總,我一定把那個狗東西處理了。”
葛會元説:“你可以處理他,因為你也姓田。我處理不了,因為我不姓田。”
田曼芳難堪地勸道:“葛總,您千萬別這麼想……”
葛會元突然兩眼炯炯地看着田曼芳:“我的田副總經理,難道我願意這麼去想?請問,我們到底是在十六七世紀,還是在二十世紀?我們到底是在二十世紀的九十年代,還是在二十世紀的二三十年代?我們是在辦一個最現代化的高技術產業,還是在折騰一個封建行會?就是解放前的青紅幫,也沒這樣護着同宗同姓同鄉同好的短的啊。”正在這時候,黃江北派來的司機告訴她,新來的市長在縣招待所等着她哩。
四十八
一陣忙亂。加椅子,加杯筷碗碟。幾位剛到的同志終於坐定,黃江北站起來給在座的人斟酒。席上級別最低的孔局長几次站起來要從黃江北手裏接過酒瓶,説是應該由他來給各位領導斟酒才是,但黃江北沒給,堅持着由他自己來斟。酒斟完了,黃江北這才慢慢坐了下來。他端起酒杯,恭敬地給在座的各位敬讓了一圈,才説道:“首先我要謝謝各位的盛情款待。章台是我的老家,林中縣又是咱們章台地區的一個革命老區。許多年來,咱們章台、咱們林中縣方方面面都做出了不小的貢獻。這一次,組織上讓我回章台來工作,擔負這麼一個責任,我心裏的確是感到相當沉重。省委領導跟我談話以後,我也是猶豫再三,斟酌再三。按我的能力、資歷,本來是不該接受這樣的重任的……”
“黃市長,您太……”孔局長剛開口,曲縣長立即冷冷地掃了孔局長一眼,孔局長忙知趣地把尚未來得及説出口的奉承話嚥了下去。
“今後,方方面面,首要的是希望能得到各位的支持……”黃江北接着説道。
方少傑忙説:“這一點還有什麼問題?咱們不支持咱們章台子弟回來當章台市長,還去支持誰呢?”
方書記附和道:“那是絕對沒説的!”
方少傑馬上站了起來:“來,為在新任市長領導下,實現章台地區的新騰躍,乾一杯。”
黃江北沒動:“少傑,讓我把話説完了再幹。今兒個我去了梨樹溝,先説一句心裏話,看完那些學生和教員,我心裏挺不好受,不知道各位去過梨樹溝沒有,去了以後是不是也有類似的這種感受?”
場上的氣氛開始有點緊張起來。
“在座的各位,除了曼芳同志,其他的,不是我的前輩,就是我的同輩。像少傑那樣,和我在一箇中學又在一個大學裏生活過多少年的就更不用説了。所以,有兩件事我要請在座的各位幫忙。如果各位幫了我這個忙,咱們就痛痛快快地乾了這一杯!”
老資格的曲縣長略有些不高興了:“黃市長,您對我這兒的工作不滿意,就開門見山批評,別拿吃飯喝酒説事兒,影響消化。”
黃江北説:“不不,我一點都沒有批評誰的意思。各位在基層工作這麼多年,的確是很難,我只不過求各位為我做兩件事……就是為了這兩件事,我才把市縣兩級財政的頭頭腦腦,又把市縣銀行的兩位行長請了來。一起商量着,看看能不能儘快把這兩件事辦好。”
方書記忙説:“您説您説。”
“第一,儘快替梨樹溝把校舍修好,在寒潮到來之前,一定讓娃娃們搬進教室去上課。”
“一定一定。”方書記説。
“嗨,我以為是哪檔子事哩。這事您找我這個當縣長的啊,幹嗎非得在這飯桌上掃大夥兒的興。我替你辦,行了吧?來來來,動筷子。”曲縣長説。
“明天天黑以前,修整梨樹溝小學那幾間危房的資金、材料,統統落實到位……”
曲縣長哈哈一笑:“明天?黃市長,您可真是上了籠屜就要饃熟啊。實話跟您説吧,梨樹溝小學危房問題我們已經跟鄉里談過好幾次了,要那麼容易解決,早解決了。”
黃江北問:“問題卡在哪兒?”
曲縣長彎起一根被煙燻黃了的手指,用指關節用力地敲了敲桌面:“錢啊。梨樹溝歸他們鄉里管,鄉里怎麼也週轉不出這點錢。”
黃江北説:“梨樹溝的問題,能不能請縣裏直接解決?”
曲縣長笑笑:“我管了梨樹溝的問題,別的小學的問題我管不管?我把所有民辦小學的問題都管起來了,我還幹不幹別的了?”
黃江北委婉地解釋道:“我不會要求你們把所有小學的困難都在一兩天裏解決了,但能不能把梨樹溝的問題當做一個特案處理……”
曲縣長笑笑:“別人可不管你什麼特案不特案……”
方書記不想讓曲縣長當面跟黃市長頂撞下去,便暗地裏拉了他一下,應道:“行,沒問題。明天天黑以前,我們一定辦妥這件事。”
“在梨樹溝小學的危房修好以前,請你們協同梨樹溝鄉的同志,從鄉政府借兩間房給學校。別讓孩子大冷天的,還得在露天地裏上課。”
方書記忙應和:“行行。一個星期內,我和老曲保證梨樹溝的孩子再不會在露天地裏上課。”
黃江北強調道:“不是一個星期,而是明天天黑以前落實。”
曲縣長眯細了眼:“黃市長,林中縣像梨樹溝這樣的村子有好幾百個……咱們總不能把所有的鄉政府都騰出來當課堂。”
“我們先解決梨樹溝小學的問題。其他小學的問題,限年底前解決。到年底,哪個鄉沒解決本鄉小學的困難,那就不能客氣了,就得請鄉長鄉黨委書記搬到露天地裏辦公,把辦公室騰給小學校。”
曲縣長急了:“你把那些鄉里村裏的幹部都惹翻了,我們這些當縣長市長的還怎麼幹?黃市長,你大概還沒有地方工作的經驗吧?話説,狗的嘴,人的腿,這幾百上千個鄉幹部村幹部就是咱們這一號當縣長當市長的嘴和腿。得罪誰,也別把這些辛辛苦苦給咱們當嘴當腿的同志給得罪了!”
黃江北放下酒杯:“您的意思是,年底前不可能解決咱們林中縣山區那些小學校的危房問題?”
曲縣長答覆得很乾脆:“難。”
“明天天黑以前肯定沒法解決梨樹溝孩子露天地裏上課的問題?”
“黃市長,不是我們不想解決。我們也心疼這些娃娃,可總不能為了幾個娃娃把那麼些村鄉兩級幹部全得罪完!”
“看來各位仁兄是不想讓我喝這杯接風酒了。”
方少傑忙出來打圓場:“二十四小時有困難,三十六小時,或者四十八小時,行不行?我們市教育局也拿點錢,一起來解決梨樹溝的問題。這件事我有責任,是我工作沒做好。”
“主要責任在我……”孔局長説道。
方書記説道:“不要追究什麼責任了,搞得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們一起努力,儘量爭取在二十四小時內解決。要是實在有困難那就按方局長給的期限,不超過四十八小時……”
方少傑忙搖搖手:“這可不是我的期限,我們還是一起努力按黃市長的期限辦。”
黃江北馬上拍板:“那就四十八小時,行嗎?”
曲縣長無奈地笑道:“試試吧……還有什麼事啊?黃市長,要喝您這杯酒,還真不易呢。”
黃江北也笑了笑:“第二件事,跟您曲縣長關係就不太大了,是有關萬方公司的。田副總經理,這件事,事先我沒跟你也沒跟葛總商量。你要覺得不妥,等一會兒你説説你的意見。萬方公司那個總裝試驗枱的事故,想必各位都聽説了。為這件事,美方一氣之下,要撤走他們的全部人員。現在必須儘快彌補這個失誤,但萬方資金上有點缺口,我要替萬方公司向兩位銀行行長、向兩位財政局局長借一點錢……”
“萬方公司從我們那兒已經貸了不少錢了……田副總經理,我沒説瞎話吧?”市行行長説道。
田曼芳臉微微一紅:“不好意思……”
黃江北説道:“這情況我瞭解。希望各位財神爺再給幫幫忙。大概還要多少才能把這個缺口堵上?”
田曼芳想了想:“三百來萬吧……”
“三百來萬?”幾位行長都叫了起來。
黃江北讓田曼芳説個精確數字。
“三百八十萬。”田曼芳説道。
市財政局局長笑道:“三百八十萬。田副總經理,您可真會報價,這跟四百萬有什麼區別?”
田曼芳也笑道:“您大人要覺得沒什麼區別,那就給我四百萬吧。”
市行行長是個瘦高個兒,眼神和善,但説出話來,卻沒一點含糊的地方:“去年這個時候,也是在這個小餐廳裏,當着田副省長的面,省行和我們市行一筆拆給你們七千萬頭寸,還不到十二個月,你們連三百來萬都擠不出來了?”
“省行市行有人常年駐在我們公司,在資金使用方面監督我們。”田曼芳不緊不慢地還了一句。
縣行行長説:“田副總經理,當着黃市長的面,咱們就別説那話了。銀行駐公司的監理人員能看到的恐怕是你們的第二第三套賬。真正的賬,我想他們大概是看不到的。”
“您要這麼説,看來我也只有走董秀娟那一條路了。”
縣行行長忙笑道:“別別別……別人死得,您田女士可千萬不能走那條路。您要走了那條路,下一回上面要找女市長女省長候選人,可就沒處去找了。”
田曼芳不緊不慢地笑道:“行長這麼抬舉我,等一會兒,我可得好好敬您一杯。”
黃江北笑了笑:“你們二位就別打嘴皮子仗了。不管萬方以前跟你們幾位手裏借過多少錢,這一回看在我的面子上,再借一回。説好了,只此一回,下不為例。我打借條,田曼芳你給我立軍令狀。三百八十萬款到之日起,三個月後,我們還請在座的各位來為你第一輛汽車出廠剪綵。這第一輛汽車,不送領導,不賣大款,捐給林中縣教育基金會。三個月後,我要拿不到你這第一輛汽車的鑰匙,田曼芳,不管你是姓田還是姓地,你就是姓金姓銀姓火箭大炮,我也輕饒不了你。到時候你就乖乖地給我交你辦公室抽屜上的鑰匙吧。”
田曼芳陡地站起:“一言為定。”
市行行長嘆口長氣道:“田女土,不是我掃你的興,這種一言為定的話,你們萬方恐怕説過不止一回了吧?”
田曼芳很堅決地:“你們聽我説過嗎?沒有吧?今天新任市長作擔保,我田曼芳當各位大哥大叔的面立軍令狀。各位大哥大叔,不給我田曼芳這點面子,也得給新市長一點面子吧?不就是三百幾十萬的事嗎,還要黃市長求你們幾回?”讓田曼芳這麼一逼,幾位行長只得慷慨表態:只要你田曼芳保證三個月後能讓我們這些章台老鄉親聽到你萬方的汽車響,我們這些當行長的,就是當了褲子,也一定給您把錢湊齊了!
“來,舉杯。”黃江北站了起來。
“慢。”方少傑拿過酒瓶,“江北,這杯酒不能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喝了。幾句話你給田小姐爭得了三百多萬貸款,得讓田小姐做點貢獻,讓她挨着個兒地敬我們每人一杯!”
黃江北微笑道:“讓她挨着個兒地敬你們,不是存心要她趴下嗎?對女士你也太殘酷了。”
方少傑不依不饒地堅持道:“以區區一個趴下,換三百八十萬,還划不來?您要給我教育局三十八萬,我馬上就趴給您看。”
田曼芳還是用她那不緊不慢的樣子站起來對黃江北説:“黃市長,看來方局長今天是非得讓我趴給他看了。行,我頭一杯就敬他老人家。”説着,她突然走到一旁的女服務員身邊,拿了二十隻小酒盅來,在方少傑面前一溜放了十隻,又在自己面前一字排開,也放了十隻,然後,一一全斟滿了酒。“方局長,請。”
“請……”方少傑一邊説,一邊很大度地給自己面前留了一杯,把其他九杯分給在場的其他各位男同胞。
“別呀。”田曼芳又把那九杯酒端回到方少傑面前,“這是我們上八里莊田家人喝酒的規矩。不幹就算,要幹就是十盅。不信,你問問曲縣長,他老人家帶着工作隊在我們上八里莊搞過社教,我們上八里莊的田家人喝酒,是不是有這麼個祖傳的規矩?”
曲縣長開心地大笑道:“有,有。田副省長每一回上我們這兒來,也都是這麼跟我們乾的。”
方少傑一下窘迫了:“田小姐田小姐……這可是酒……”
田曼芳嘖嘖地一下連幹了五杯,並端起了第六杯:“方局長,我是女人,您可是大老爺們兒。請。”
方少傑尷尬萬分:“一杯……我只有一杯的量……”
田曼芳嘖嘖嘖地又把其餘五杯全喝了個一乾二淨。
餐廳裏立即沸騰起一片叫好聲。
在場的人紛紛拿起方少傑面前的酒杯,向他逼去,倒把田曼芳讓在了一邊。這時,黃江北不無詫異地看了看被淡淡的酒意暈紅了的田曼芳,目光無意地從她那尤其飽滿而結實的胸部遲澀地掠過,一瞬間他居然覺得這女人異乎尋常地挺拔,而又再次把目光迴旋到她那富有表情、並確實秀麗的臉龐上逗留住了。敏鋭的田曼芳立即注意到了黃江北這異樣的一瞥,在本能的羞澀中,帶起幾分真摯的感激,回看了一下黃江北。一接觸到田曼芳那灼熱的視線,黃江北忙掉轉了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