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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1

    陶仁賢今天沒有上班,昨天夜裏她一直陪着李寸心説話,直到李寸心累了,睡了之後才回來。她從李寸心的病房出來之後,經過醫生的值班室,便闖了進去,自報家門説她是錢市長夫人,錢市長很關心李寸心教授的病情,沒有時間過來,讓她看望李寸心的時候順便問問。醫生告訴她,李寸心的病情已經到了晚期,如果沒有擴散還能考慮做肝移植手術,現在已經晚了,只能化療維持,能維持多久誰也不敢下結論。陶仁賢是那種胸無城府的熱心人,向醫生打聽李寸心的病情純粹是出於對李寸心的關心,外加一點點好奇。聽到李寸心的病情已經惡化,她的胸腔裏裝得好像不是心臟,而是秤砣,似乎病情惡化的不是李寸心而是她自己。回到家裏,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錢向陽讓她這樣給翻來覆去地干擾,從睡夢中驚醒,問她怎麼了,她便把李寸心的病情告訴了錢向陽:“唉,説實話,過去這大院裏我就佩服李寸心一個,現在就更佩服她了,對想殺自己的人都能那麼寬容大度,這樣的人怎麼就得不到好報呢。天殺的老天爺真是不長眼,難怪人家都説,好人命不長,壞人禍千年。你説,你是市長,有沒有什麼辦法救她一命?”

    錢向陽嘆了一口氣:“我能有什麼辦法,別説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海陽市市長,就算我是聯合國秘書長,碰到這種事也是老母雞學打鳴,能想不能辦的事。你就是再怎麼想也沒用。好了,你看看幾點了,明天還上不上班了?”

    陶仁賢在錢向陽的胳膊上狠狠擰了一把:“沒心沒肺的傢伙,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難怪你能當市長。”

    錢向陽睏倦至極,被她擰得沒了睡意,氣惱地罵她:“神經病,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陶仁賢:“我還有一件你想不到的事情沒告訴你的,你聽不聽?”

    錢向陽:“我不聽了,我要睡覺,你先攢着,明天再説吧。”

    陶仁賢哪裏是能攢得住話的人,扒拉着錢向陽告訴他:“你知道我今天送給李寸心的那盆花值多少錢?”

    錢向陽:“自己養的值什麼錢,睡覺,你覺得值多少錢就值多少錢。”

    陶仁賢:“值一千多塊,這是李寸心告訴我的,她説她很喜歡白玉蘭,我送過去的那一盆、那個品種,要一千三四百塊呢。”

    錢向陽:“真的?她不會是在逗你吧?”

    陶仁賢:“李寸心是會拿別人開玩笑的人嗎?真話。”

    錢向陽:“後悔了吧?難怪今天晚上睡不着,誰叫你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夯貨一個’呢,好了,送了就送了,別後悔了,等我有時間讓他們想辦法再給你弄一盆就是了。”

    陶仁賢:“你也太小看我了,對李寸心那樣的人,我會捨不得一盆花嗎?剛好,她喜歡,我送去了,也算我盡了一點心。”

    錢向陽:“既然這麼想,那就睡吧,別折騰人了。明天一大早我還得上班呢。”

    陶仁賢:“明天我可得休息一天,今天回來太晚了。”

    於是,今天陶仁賢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不去上班了。儘管今天陽光明媚,她又可以不去上班,可是她的心情卻因李寸心的病情而壓抑、鬱悶。錢向陽上班的時候,她還在補覺,起來了之後,也懶得像往日那樣梳妝打扮,草草梳洗之後,站在窗户跟前朝外面眺望,看着窗外生機盎然的花草樹木和陽光下熠熠生輝的建築,這位性格外向、熱情、爽朗,自我感覺良好,從來不知人間苦難為何物的市長夫人,聯想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李寸心,胸中居然泛起了“人生苦短、譬如朝露”的感慨和惆悵。然而,哀傷和憂鬱的心情並沒有在她心裏留存多久,大院裏曲延小徑上走過的幾個人很快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連外衣都顧不上穿,踢裏嗵嚨地朝樓下跑,因為,她看到了周文魁兒子周潤發,還有趙寬的兒子趙吉樂。

    2

    鼠目一大早就爬了起來,匆匆忙忙洗過臉吃了一個麪包,開着車去接陳律師。他跟陳律師約好,今天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把張大美從精神病院裏拯救出來。昨天晚上他跟陳律師跑到康復醫院之後,死纏爛打想見張大美一面,人家當然不會讓他們見。醫生告訴他們,凡是關進了重症監護區的人,外人一律不得探視,探視必須得到親屬的同意,還得經過主治醫生的批准。他們問了問張大美的情況,值班醫生什麼也不説,職業道德規範和醫院管理制度都要求他們不能向外人透露病人的病情。鼠目又問,如果病人是被人有意陷害的,根本沒有病,那怎麼辦。醫生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那怎麼可能?不會吧,這種情況我們醫院從來沒有碰到過。”

    陳律師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證,鄭重其事地告訴值班醫生:“我是張大美的法律代理人,我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張大美精神正常,她是因為要跟她丈夫離婚而給陷害的,你們這種做法是助紂為虐,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醫生倒也不是糊塗人,嘿嘿一笑説:“這你跟我説不着,我沒有陷害她,診斷也不是我出的,你還是找我們院長吧,這個病人是他親自收進來的。”隨後,任由他們怎麼軟磨硬泡,人家就是不讓他們探視張大美,他們也不可能硬闖進去,只好無功而返。

    鼠目開車來到第一律師事務所,懶得上樓,就在車裏給陳近南打電話,叫他趕緊下來。陳律師急匆匆夾着他的大皮包跑下來,邊走邊在嘴裏嚼着油條,手裏還拎了一袋豆奶,稀里呼嚕把豆奶喝乾,塑料袋扔到車外面,才鑽進車裏。

    鼠目:“你也真能抓緊時間,見縫插針,你就不能早起來一會?”

    陳律師:“我起得夠早了,我這也是沒辦法,得把張大美的材料整理一下,説不定今天要用呢。”

    鼠目發動汽車,把車駛上了街道:“人弄不出來,什麼材料也沒用。”

    “這不就去弄麼?孫國強這傢伙也真夠毒的,要不是我親自參與了這件事情,我真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對自己的妻子下這樣的毒手。不就是離個婚嗎?至於把人置於死地嗎?”

    鼠目:“你真的認為孫國強僅僅是因為張大美要跟他離婚而迫害她嗎?”

    陳律師乜斜了鼠目一眼:“你肯定知道內情,我看你跟張大美的關係非同尋常啊。”

    鼠目:“內情倒是知道一些,可是我跟張大美説來你可能不會相信,認識不到一個月。”

    陳律師:“一見鍾情,幾分鐘就能定終生,一個月的時間綽綽有餘。”

    鼠目:“你小子可別胡説,這是什麼時候?別讓人家抓了我們的帽子,説我是第三者插足,説張大美是喜新厭舊。”

    陳律師:“‘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關情處,丈夫有情非難堪,情到深處淚闌珊。’你看看你這幾天急得那個樣兒,要是説你跟張大美就像我跟張大美的關係一樣,打死我我也不信。”

    鼠目:“現在有很多事情我沒法給你説,因為我對張大美有承諾,在她自己沒做決定前,我絕對不向任何人提起,如果把張大美救出來了,我估計孫國強的死期也就到了,所以事情遠比你能想像到的更加複雜。”

    陳律師:“有那麼嚴重嗎?怎麼説孫國強也是黨的領導幹部,不是黑社會的老大,難道他還能把我們也給滅了?”

    鼠目:“保護自己是人的本能,為了保護自己,誰也難説誰能做出什麼事情來。你怕不怕?如果怕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陳律師:“現在退出已經晚了,我如果沒在孫國強跟前露過面,現在退出還不至於怎麼樣,我已經正式在他面前露過面了,還把張大美讓我轉達的威脅恐嚇他的話都説了,孫國強如果真的玩邪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早知道事情這麼複雜,問題這麼嚴重,我呆得好好的幹嘛要接手這個破事兒,我算是上了你的賊船了,不但是賊船,而且還是一條漏水的賊船。”

    鼠目嘿嘿笑道:“你也別太緊張了,孫國強大概不會知道他的事情我都掌握了,如果這一回我們敗到他的手裏,我倒沒什麼關係,他把我也不能怎麼樣,你可就慘了,起碼今後第一律師事務所的日子就別想好過了。”

    陳律師:“噯,有你這樣的人嗎?把我拉上賊船,反過來又嘲弄耍笑我,你什麼意思?”

    鼠目:“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跟我還有張大美同舟共濟,一往無前,徹底把孫國強擺平才有好日子過。還有一個道理,風險越大的買賣獲利越高,如果你這一回在法庭上把孫國強放翻了,你陳大律師的名聲將會怎麼樣?那可就不是海陽市、省裏的問題了,你陳大律師就是全國的著名律師了。”

    陳律師:“讓你這麼一説我倒真的應該全力以赴了,就為了你説的,能成為全國聞名的陳律師,也得在你這個賊船上任憑風吹浪打了。”

    鼠目:“這就對了,不敢駛頂風船,就別想釣大魚,破釜沉舟,哥們陪你風裏雨裏走一遭。”

    陳律師:“這話説反了吧?是哥們陪你風裏雨裏走一遭。”

    鼠目:“不管誰陪誰,反正我們現在已經在一條船上,也別説什麼賊船不賊船的,我們是正義的,法律和道義都在我們這一邊。實在不行,我也得拉下老臉找一下我們家的那位海陽市市委書記,讓他出面主持公道,我想我們還不至於也讓孫國強關到精神病院去。”

    陳律師:“露餡了,露餡了吧?還敢説跟張大美是一般關係?據我所知,你歷來對跟你姐夫的親戚關係迴避、避諱,也從來沒有為任何事情端出過這種關係,現在怎麼了?為了張大美連基本原則也放棄了?”

    鼠目:“你大錯特錯了,我這是為了你,如果你因為這個案子真的受到孫國強的迫害,我又沒有能力拯救你,我怎麼辦?眼睜睜看着你被我拉上賊船,束手無策,懊悔終生?我只能扔下這張老臉,為了你拼命一搏了。”

    陳律師嘿嘿一笑:“好好好,不管你是為了誰,就憑你能編出這麼一套讓人感動的話來,我也得陪你把這場官司打到底。”

    説話間已經到了康復醫院,鼠目把車停好,兩個人從車上下來,抖擻精神,向醫院辦公樓走去。

    3

    紫苑路3號大院裏,趙吉樂跟那個曾經在趙寬家裏蹲守的緝毒警察跟在潤髮身邊送他回家。陶仁賢急三火四地衝到了潤髮跟趙吉樂面前,驚詫不已地問道:“這小子怎麼放出來了?沒事了?”

    趙吉樂:“不是沒事了,是取保候審。”

    陶仁賢又指着潤髮的鼻子質問:“你這個人怎麼那麼狠?李寸心多好的人,你怎麼就能下狠心害她?還取保候審呢,這麼嚴重的罪行怎麼能輕輕鬆鬆就放了出來?不行,我不服。”

    潤髮讓她一頓連珠炮轟得面紅耳赤,臉上沒了癮君子的憔悴和蠟黃,倒好像已經戒毒成功,恢復了身體健康。他此時此刻不敢跟陶仁賢計較,低了頭一個勁往趙吉樂身後躲。緝毒警察驚詫不已,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只好在一旁旁觀。趙吉樂無奈地攔在陶仁賢和潤髮之間,勸阻道:“陶阿姨,取保候審是符合法律程序的,潤髮有病,回到家裏是為了治病的,違犯了法律有法律處置,你就別為難他了。”

    陶仁賢不滿地對趙吉樂説:“你這個孩子怎麼一點是非觀念都沒有?這是什麼人?是你的害母仇人啊,如果你媽不是福大命大造化大,現在早躺到骨灰盒裏了,你還幫着他説話哩?肯定是他爹周文魁走後門把他放出來了,憑什麼政協主席的兒子犯了法就可以放出來。這不行,徇私枉法,我非得告你們去。”

    趙吉樂:“陶阿姨,你就別管這件事了,他犯沒犯法,你説了不算,我説了也不算,公安局説了還是不算,得由法院判決,所以他現在還只是犯罪嫌疑人,身體不好,又有毒癮,這你是知道的,取保候審也是沒辦法的事。並不是説他沒事了,徹底釋放了。”

    陶仁賢仍然喋喋不休:“不管是什麼説法,反正我就覺得這麼做不對,毛主席説了,不平則鳴,我這一回就鳴定了。”

    趙吉樂哭笑不得:“好了好了,陶阿姨,您鳴吧,我可還得執行公務呢,我得去辦手續。”然後對潤髮下命令:“愣着幹嗎?走啊。”

    潤髮看了陶仁賢一眼,正要走,陶仁賢攔住人家:“別走,我還有話要説。潤髮,你也別恨我,不是阿姨生氣,是你做事情太歹毒了。你李阿姨多好的人?你怎麼就能下得了手?你看看,你把人家害了,人家還試圖拯救你,為什麼?不就是希望給你留一條活路,希望你能改正學好嗎?你給我説,你今後學不學好?”

    潤髮低着頭説:“我學好,一定學好。不然就對不起李阿姨。”

    陶仁賢:“你再説,你今後還吸不吸毒了?”

    潤髮:“我已經開始戒毒了,今後我再也不吸了,我再吸毒就天打五雷轟。”

    陶仁賢這才滿意了:“嗯,你今後學好了,也不枉你李阿姨救你一場。”

    趙吉樂看到陶仁賢告一段落了,急忙領着潤髮往回走,緝毒警察問趙吉樂:“這老孃們誰啊?説話這麼大氣。”

    趙吉樂:“錢市長的老婆。”

    警察吐吐舌頭:“真夠勁,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她是居委會幫教小組的組長呢。”

    4

    康復醫院,鼠目和陳律師來到了院長辦公室,秘書把他們堵住了:“請問你們二位找誰?”

    鼠目掏出記者證:“我是《海陽日報》的記者,找你們院長。”

    陳律師掏出自己的律師證:“我是第一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找你們院長。”

    秘書:“我們院長很忙,我給你們通報一下,看看他有沒有時間,可能沒時間分別接見你們兩位。”

    鼠目:“我們兩位還真得一起接見,我們找你們院長是同一件事。”

    秘書迷惑不解:“你們倆是一回事?哦,那好,請你們等等。”

    鼠目扯了陳律師一把:“我們不用等了,跟你一起去,今天不管你們院長有多忙,也得先把我們的事情辦了再説。”

    秘書還沒來得及堵截他們,鼠目跟陳律師已經撥開秘書推開了院長辦公室的門。院長見闖進來兩個人,大為驚愕,正要張口質問,鼠目搶先自我介紹:“我是海陽日報社的記者李寸光,筆名鼠目,這位是第一律師事務所的陳近南律師。”

    院長挺不高興,瞪了一眼沒能把住關口,此時惴惴不安跟在他們後面的秘書,然後質問他們:“不管你們是做什麼的,也不管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情,都得懂禮貌,不敲門就往裏面闖像話嗎?”

    鼠目:“如果你們家人好端端的讓人家給關到瘋人院裏來了,你可能也顧不上什麼禮貌不禮貌了。”

    院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律師怕鼠目把關係鬧僵了,不但下面話不好説,事情也不好做,就插進來解釋:“是這樣,我們今天來找院長,是想問問我的當事人張大美女士的情況。”

    院長一聽到張大美三個字,馬上警覺起來,盯着他們倆上上下下看了一陣,那眼神既有點像警察遇見了罪犯,又有點像罪犯碰上了警察:“你們是張大美的什麼人?”

    陳律師把自己跟張大美簽訂的代理合同書副本遞了過去:“我是張大美的合法代理人,她全權委託我處理她的法律事宜。”

    鼠目:“我是張大美的朋友。”

    院長仔仔細細地看着陳律師遞過去的合同書,然後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們有什麼事情?”

    鼠目:“我們就這樣站着説嗎?看來院長對禮貌問題也不太講究。”在鼠目心目中,張大美明明是一個好端端的人,竟然能被關進精神病院,如果這位院長跟孫國強沒有特殊關係,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鼠目對這位院長本能就有了仇視心理,言談吐語也非常不客氣。陳律師相對就冷靜多了,律師的職業讓他養成了以證據來求結果的思維習慣,所以在沒有充分的證據之前,他不會像鼠目那樣感性化地對待院長。看到鼠目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就連忙出來打圓場,再一次自我介紹:“院長,我姓陳,陳近南,第一律師事務所的律師。”説着把自己的名片遞了過去。

    院長讓他們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冷熱交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接過陳律師的名片草草看了一眼裝進口袋,然後對他們説:“請坐吧,有什麼事情慢慢説。”然後就動手給他們沏茶倒水。

    鼠目跟陳律師坐下來之後,陳律師捅了鼠目一杵子,悄聲説:“我們不是來打架的。”

    鼠目沒吱聲,陳律師對院長説:“據我們瞭解,我的當事人張大美女士,讓你們採取強制手段關進了精神病院,你們對此有什麼解釋?”

    院長:“噢,我們這裏是有一個叫張大美的病人,病情比較重,處於狂躁期,有暴力傾向的病人,我們是可以採取強制措施的,你是律師,你應該知道,這是法律允許的。”

    鼠目:“如果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你所説的精神病人呢?”

    院長:“這也有可能,但是這個結論得在診斷之後,現在還不能下結論。”

    陳律師:“既然沒有結論,你們怎麼就把人家關起來了?你們這是先關人後診斷,我們完全可以追究你們的非法拘禁罪。”

    鼠目陰冷地説:“我不是律師,不懂法律,可是我卻知道,任何人也沒有權力在大街上隨便見到一個人説她是精神病,就採取強制手段剝奪人家的自由。如果這樣,今後院長您還是最好別出門,我也組織一幫人,見到您就説是精神病,把您綁起來,關到下水道里,您同意我們這麼辦嗎?”

    院長這陣也冷靜了下來,擺出內行不跟外行計較的樣子説:“你們對這件事情可能有誤解。我們絕對不會、也不敢隨便説人家是精神病患者就把人家關起來的,我們也懂那是違法的。對於張大美,這裏面有一點特殊情況。這個常識你們應該知道,那就是,所有精神病患者都不會承認自己有精神病。”

    陳律師點點頭:“是啊,這跟張大美有什麼關係呢?”

    院長説:“所以,對於精神病人就有一個直系親屬監護問題。也就是説,精神病人的親屬,可以代訴病情,並且提出強制入院治療要求。”

    陳律師:“但是,對病人的診斷卻是你們的責任和義務,你們已經對病人採取強制措施了,如果經過診斷這個人並非精神病人,你們僅僅是憑病人家屬的一面之詞就強行將人家關押到你們的醫院裏,你們照樣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院長説:“對精神病人進行醫學鑑定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我們只能採取強制措施,避免病人對社會和她自己造成危害。”

    鼠目問院長:“你看過日本電影《追捕》嗎?”

    院長:“看過,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你問這個幹什麼?”

    鼠目:“杜秋明明是正常人,犯罪集團為了滅口,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強迫服用一種摧殘大腦的藥物,企圖把他變成白痴,這樣既可以避免殺人滅口帶來的後患,也能避免他揭穿事實真相。我想,你們該不會扮演《追捕》電影裏的精神病院的角色吧?”

    院長憤怒了:“你這是什麼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是張大美他愛人親自到我們醫院來替她求醫的,而且,在這之前,張大美確實有在我們醫院診治精神系統疾病的記錄,我們做的一切都是嚴格根據精神病診治程序和相關醫療規定辦的,都是有據可查的。你們不管是她的朋友還是她的律師,都沒有權力干預這件事情。如果我們有什麼違法行為,請司法部門來好了。”

    陳律師:“那好,我們先不談這件事情,我以當事人授權律師的身份,要求跟我的當事人會面。”

    院長:“對不起,我們這裏不是監獄看守所,張大美也不是犯罪嫌疑人,不存在律師取證的問題。她是我們的病人,我們是醫院,所以我們不可能讓你們探視,即便你們要探視她,也得經過病人家屬的同意。”

    鼠目:“你説你們這裏不是監獄,確實不是監獄,但卻類似於是黑社會的地下關押所,你們已經犯了非法拘禁罪,如果你們不馬上放人,你們將要承擔一切後果!”

    院長:“對不起,這些話你對我們説不着,張大美是有丈夫的人,她的丈夫是她惟一的合法監護人,如果我們有什麼地方觸犯了法律,請你們通過司法部門來找我們,律師和記者,都沒有執法權。”

    話説到這兒,已經沒話可説了,陳律師只好發出了最後通牒:“那好,我們將向法院申請真正的精神病專家來對張大美進行精神鑑定,並保留對你們非法行為的追訴權。”

    院長:“請便,我還忙,沒時間陪你們了。”

    陳律師拉了鼠目撤退,話卻説給院長聽:“走吧,只要他們承認張大美在這兒就好,黑社會在現代、文明下的社會主義國家是不會有生存空間的。”

    院長也不搭理他們,叫秘書進來送客。

    下了樓,鼠目還不甘心,對陳律師説:“這又不是監獄,我們硬闖一闖他們也把我們怎麼不了。起碼讓張大美知道,我們在外面營救她呢。”

    陳律師聳聳肩膀:“你敢闖我奉陪就是了。”

    於是兩個人打聽了重症監護區的位置,一往無前地朝重症監護區走去。

    5

    孫國強辦公室,孫國強正在接電話,電話是康復醫院的院長打過來的:“孫副市長,有個重要情況我想應該通知你一下,你接聽電話方便嗎?”

    孫國強:“我在辦公室,電話沒問題,你説吧。”

    院長:“今天有兩個人到醫院裏來找您愛人張大美。”

    孫國強:“兩個什麼人?”

    院長:“一個是《海陽日報》的記者,一個是第一律師事務所的律師,姓陳。”

    孫國強:“我知道了,你讓他們見面了嗎?”

    院長:“那怎麼可能?這方面醫院有嚴格規定,重症病人就是親屬也得經過院方同意才能會見。”

    孫國強:“這就好,這就好,他們還説別的沒有?”

    院長:“他們的態度很強硬,要求我們讓張大美出院,説張大美根本就沒有精神病,我們是非法拘禁,那個律師還要到法院申請對張大美作精神病醫學鑑定呢。”

    孫國強:“你別理會他們,他們沒有這個權利,還有,如果他們再到醫院找你,你根本沒必要見他們,有什麼問題讓他們直接來找我。”

    院長:“好好好。”

    孫國強:“我愛人的病就拜託你們了,有任何問題,都要先跟我聯繫,不然出了什麼問題我可是要找你院長説話啊。”

    院長:“這您放心,我擔心的是,如果您愛人的病沒有你説得那麼嚴重,那我們醫院就非常被動了。”

    孫國強:“這是我家裏的事情,外人插手你別理他。即便我愛人沒有我説的那麼嚴重,她的精神有問題是肯定的麼,精神方面的問題,你能斷定她下一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嗎?好了,這件事情你度量着處理,我是全部交代給你了,你可是要對我負責啊。”

    院長:“好好好,這你放心,只是如果他們真的申請法院對您愛人進行精神病醫學鑑定的話,我們接受不接受呢?”

    “你們不要接受他們的任何事,只管往我身上推就行了。在海陽,我不相信就憑一個小律師、一個小記者還能攪起多大的風浪來。”

    院長:“那好,那我們就放心了。”

    孫國強:“張大美的治療開始了沒有?”

    院長:“我們已經開始對她進行藥物治療,每天服用大劑量的鎮靜劑,但是這種藥是有副作用的,正常人長期服用會對大腦產生抑制作用,如果形成慣性依賴,大腦今後對外界事務的反映很難產生興奮點……”

    孫國強打斷了他:“張大美不是不屬於正常人麼?該怎麼治就怎麼治,別有什麼顧慮,我是她的合法監護人,你們的治療方案我不是已經簽字了嗎?出了問題,有什麼後遺症,都由我來負責。”

    院長:“好吧,我們一定按照孫副市長的指示辦。”

    孫國強:“我現在不是副市長,只是病人家屬,有什麼事情必須經過病人家屬的同意,所以,你有什麼事情直接找我,我的手機號碼你有吧?”

    院長:“有有有,您的手機、住宅電話上一次都給我了。孫副市長再沒別的事,我就不打擾您了。”

    孫國強:“沒事了,謝謝你了。”

    6

    康復醫院,鼠目跟陳律師打聽到了重症監護區,來到院牆外面,院牆挺高,鼠目問陳律師:“你敢不敢爬上去?”

    陳律師:“高我不怕,從小上房揭瓦,那是童子功練出來的。可是我怕狗,裏面會不會養着幾隻大狼狗啊?我小的時候讓狗咬過,屁股上現在還有一塊疤,不信你看……”説着半開玩笑地撅起了屁股。

    鼠目:“算了吧,臭屁股還好意思讓人看,這樣,我爬上去,你給我墊一下就成。”

    陳律師:“你真的要翻牆頭了?裏面的情況一點都不瞭解,如果真有狗,那你可就慘了。我可是讓狗咬過的人,一直到現在,我一看見狗,哪怕是小姐太太養的哈巴狗,腿就發軟,夾不住尿。”

    鼠目:“看你那點出息,還當律師呢。來,你墊着我,我先上去偵查一下。”

    陳律師委屈地蹲下身子:“你就穿着大皮鞋往我肩膀頭上踩啊?”

    鼠目脱掉鞋,踩着他的肩膀攀到牆上朝裏面看,陳律師別過臉:“呸,你多長時間沒洗腳?燻死我了。”

    鼠目上半截身子探出牆頭,悄聲説:“我天天洗腳,可能是襪子沒換,鞋墊也不經常換,有點味道,對不起了啊。我看這樣不像養狗了,如果養狗我們這麼折騰,狗早就嚷嚷起來了。”

    陳律師竭盡全力支撐着他,嘴裏嘮嘮叨叨:“這你可不懂,旺旺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旺旺。沉默寡言的狗是最可怕的,不吭不哈見了你吭哧就是一嘴,不咬下一塊肉來不鬆口,你還是謹慎一些,人沒救出來,自己倒得了狂犬病那可就得不償失了。狂犬病是不是也算精神病的一種?如果也算精神病,剛好可以留下來給張大美做伴了。”

    鼠目來了個引體向上,坐到了牆頭上:“行了,別嘮叨了,這兒也不是監獄,我們進去了也不犯法,你把皮鞋遞給我,我進去。”

    陳律師把他的皮鞋扔給他,鼠目只接住了一隻,另一隻飛進了院牆。

    陳律師:“對不起,沒扔好。”

    鼠目:“沒事,我下去再穿。你記住了,如果我讓他們趕出來了,咱們就不説什麼了,其他事回去以後再説;如果他們把我扣下了,你馬上報警,對了,我外甥叫趙吉樂,在市刑警隊,就找他來救我。”

    陳律師:“你可要考慮好了,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一失足可成千古恨啊。”

    鼠目:“沒事,我已經想好了,你就在外面等我,如果我一個小時之內沒消息,你就報警。”説完撲通一聲就跳了下去。

    陳律師在外面搖頭嘆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婚外戀,兩者皆可拋啊。”

    7

    周文魁家,趙吉樂正在安排潤髮:“你一定要跟過去一樣,腦子裏把現在的事情全都拋開。該怎麼講價就怎麼講,如果他們提出來到你們家交易,你不要馬上答應,先吊吊他們,跟他們談談條件。”

    潤髮:“怎麼談?”

    趙吉樂:“這你應該比我有經驗啊,你就説給你的貨價格要低,至於低到什麼程度,你自己把握。”

    潤髮:“我有點害怕,你會保護我吧?”

    趙吉樂:“你怕什麼,大白天他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就是晚上他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你還像過去一樣,別想現在的事兒,你過去怕他們嗎?”

    潤髮:“過去沒有什麼怕的,就是跟他們買料麼,有錢就給貨,沒錢他們也不會給,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有些怕了。”

    趙吉樂:“你這人倒挺有意思,幹壞事不怕,幹好事就怕了,沒事,我能保證你的安全,還有別的人呢,你看不見,人家暗地裏保護你。你就把現在的一切都扔到腦袋後面,就當你急着買料,他們跟你提什麼要求,該答應的就答應,裝傻,只要給你好處就行,記住了沒有?”

    潤髮:“記住了。”

    趙吉樂:“那好,我們走吧,你自己走你的,別管我,也別找我,就算看見我也別搭理我。”

    吳敏從樓下上來:“你們這就要走啊?吃點東西再去吧。”

    趙吉樂:“不吃了,潤髮你還吃點不?”

    潤髮:“我不吃了,不餓。”

    趙吉樂:“吳阿姨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證,沒有危險,現在接觸的都是下面的小嘍,就是倒賣散貨的,沒事。”

    潤髮:“媽你就別管了,我沒事,我們走吧。”

    潤髮跟趙吉樂出門,吳敏跟在後面看着他們離去,滿臉的驚慌不安。周文魁從樓上下來,吳敏問:“你上班去呀?”

    周文魁:“他們走了?你別擔心了,沒事,有公安局保護着,出不了什麼事。對了,家裏還有錢沒有?”

    吳敏:“小錢有,大錢沒有了。”

    周文魁嘆息:“唉,在外人眼裏咱們家可能是要啥有啥,住着好房子,坐着好車子,銀行裏有票子,可是誰能相信,我們家現在是卯吃寅糧。”

    吳敏:“你要錢幹嗎?要是用得不多,我給你湊一湊,可能還能湊個兩三千塊。”

    周文魁:“湊什麼,到這個時候我也不瞞你了,前段日子她來鬧着給孩子要學費,你是知道的。”

    吳敏:“我知道啊,怎麼了?”

    “潤髮是我的兒子,他也是我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吳敏:“我不是不理解,可是家裏確實沒錢,你也知道,並不是我不通人情,有錢不讓你給啊。”

    周文魁:“我不是埋怨你,當時我一來怕她老來鬧,影響實在不好,連個安生日子都沒法過,二來也想到大兒子確實需要學費,沒辦法,就從老文那個王八蛋手裏借了些錢。”

    吳敏:“你説的就是那個包工頭老文?借了多少?”

    周文魁:“4萬。我想幹脆一次把學費都給他們,省得她今後再來鬧事,就一次借了四萬。”

    吳敏:“我的天,4萬啊,拿什麼還啊?”

    周文魁:“當時老文説得挺好,有了就還,沒有了他也不急着要,就是一輩子不還也可以。”

    吳敏:“那怎麼行?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兒,肯定他讓你幫他辦什麼事情。”

    周文魁:“當時我也料到了,可是事情逼到頭上了,再説,我想即便他求我辦什麼事,能辦的我幫幫他的忙也沒啥,不能辦的説明白也就行了。”

    吳敏:“是不是他最近追着你要錢了?”

    周文魁:“那倒沒有。”

    吳敏鬆了一口氣:“那你急着用錢幹嗎?”

    周文魁:“比要錢更麻煩,他連着幾天追着我讓我把新政協大樓的工程交給他。”

    吳敏:“那你就給他麼,反正誰幹也是幹。”

    周文魁:“你傻啊?新政協大樓是市裏的工程,有規劃局和城建局管,雖然是政協大樓,我們也根本不能插手。再説了,即便是我們自己管,市裏規定所有市政工程都要公開招標,還有一系列的監督、制約程序,就老文那個施工隊,連個三級資格都沒有,修條馬路都抹不平,根本就沒有投標資格,他想要工程,到手了也是轉包。趙寬上任以來對這方面抓得極其嚴格,凡是沒有通過公開招標的工程,主管領導不管有沒有經濟問題,一律就地撤職。凡是取得工程的施工單位,一旦查出有轉包行為,不但立刻終止施工合同,還要永遠趕出海陽市基建工程市場。這些情況老文不是不知道,他追着我要政協大樓的工程,就是因為借給了我4萬塊錢,覺得我欠他的人情,讓我在這方面給他幫忙。”

    吳敏:“那你怎麼辦?還他錢,咱家沒有那麼多啊。”

    周文魁:“算了,這事你別管了,我想別的辦法,現在只能‘拆東牆補西牆’了。”

    吳敏:“那你還得抓緊點,別讓他反過來咬你一口。”

    周文魁:“我怕的就是這,看來,黨政幹部真不能跟這些私營老闆有任何交道,他們跟黨政幹部交往,沒有一個不是想拉人下水,從中牟利的。”

    吳敏:“我看着老文那個人還是挺忠厚老實的。”

    周文魁:“商場、官場,這兩個行當裏哪有老實人?老實人進了這兩個行當,那就是兩個字:找死。”

    吳敏:“你説得也太絕對了,你現在心情不好,還是得趕緊想辦法,別真的讓那個老文咬一口。實在不行就退讓一步,幫他想想辦法。”

    周文魁:“即使我想幫他,也幫不了。蓋的是政協大樓,大樓施工和政協根本就沒關係,政協只管大樓蓋好了往裏頭搬,你説我怎麼幫他?我總不能跑到規劃局、城建局要求政協大樓必須讓老文他們那個施工隊蓋吧?即便我厚了臉皮找了人家,人家也根本不會聽,好一些覺得我老糊塗了,弄不好馬上告訴紀委查我。算了,還是我自己想辦法吧,有什麼辦法,攤上這個混賬兒子,只能自認倒黴了。這世上天天死人,這個孽種咋就不死?”

    母親護犢子是本能,到了這個份上,吳敏聽到周文魁詛咒潤髮還是難以接受:“你也別咒他了,如果他的毒癮戒不了,肯定也活不久。都怪我跟潤髮不爭氣,給你招來這麼大的麻煩,我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我用我的後半輩子給你還債,我給你當牛做馬,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如果你還不解恨,那我就跟潤髮一起死,把地方給你空出來,反正你老婆兒子都是現成的,接回來好好過你們的日子。”説着説着哭了起來。

    周文魁:“唉,我這不也是恨鐵不成鋼嘛。冷靜下來想想,也不能全怪潤髮,如果我們知道他吸毒之後,不是那麼顧及面子,光想着別讓別人知道,一味順從他;而是下決心送他去戒毒,戒不了就不放他出來,如今4萬塊錢對於我們家來説,應該不是什麼難題。你也別跟着着急了,這件事情我有辦法,我先給趙書記打個招呼,實事求是地把情況向他説清楚,萬一人家搞我們,起碼書記心裏有數。”

    吳敏:“趙書記能相信你嗎?”

    周文魁:“現在的問題不是趙書記能相信我不能,而是我們能不能相信趙書記的問題,你覺得趙寬這個人可信嗎?”

    吳敏:“可信,這沒得説。”

    周文魁:“再説了,我還給老文打了借條,錢我也沒直接經手,一手錢一手借條,都是讓我的秘書辦的。再退一步説,老文只是纏着我幫他要工程,倒也沒拿這件事情説事兒,我這是防他一手,萬一他拿這件事情要挾我,我也不至於太被動。”

    吳敏:“家裏還能湊幾千塊錢,你先拿去還賬,能還多少是多少,也證明我們不是受賄,是借錢。”

    周文魁:“家裏一點錢都不留不行,萬一潤髮要進戒毒所,也得花錢,總不能真讓人家李寸心掏錢給我們家兒子戒毒吧?好了,你好好地幫潤髮把他的事情辦好,別的事情就別管了,我這就去找趙書記。”

    周文魁走了,吳敏一個人坐在家裏,呆呆的,臉上愁雲密佈,她這個時候才知道,什麼叫禍不單行。

    8

    鼠目鬼鬼祟祟地在精神病院的重症監護區潛行,陳律師説得對,這裏終究是醫院而不是監獄,所以並沒有事先想像的那麼戒備森嚴,也沒有陳律師最懼怕的惡狗。鼠目來到關着重症病人的房間跟前,為了防止病人發生意外,重症病人的病房都是平房,窗口都釘着鐵條,鼠目透過窗口一間間地巡視過去,突然一個窗口冒出一個女人,對着他嘿嘿一笑,大聲喊叫:“動物園又來了一隻,公的,動物園又來了一隻,公的……”

    鼠目被她嚇了一跳,女病人朝他笑眯眯地説:“我是母的,我是母的。”

    鼠目哭笑不得,連忙離開這個窗口朝下一個窗口摸了過去,他從窗口探出腦袋,裏面的病人也剛好朝外面呆望,兩個人來了個面對面,裏面的人對着他齜牙咧嘴,鼠目還沒明白過來,一口唾液就吐到了他的臉上。接着那個人就開始捶胸頓足,嘴裏發出“嘿咻嘿咻”的聲音。鼠目抹去臉上的唾液,滿臉都是那個瘋子的口臭味,又驚又氣,反過來也朝那瘋子吐了一口,瘋子反應卻非常敏捷,一閃身就躲過了,根本就沒吐到人家。鼠目無奈地朝瘋子做了個鬼臉,離開了這個窗口,繼續朝下一個窗口摸了過去。

    這個窗口裏面的房間非常安靜,鼠目接受了教訓,不敢貿然露頭,先對着裏面輕聲呼喊:“張大美,張大美,你在裏面嗎?”

    裏面沒有應聲,鼠目才慢慢探出腦袋朝裏面窺測,裏面的牀上綁着一個病人,病人的嘴裏還塞着一條毛巾,看樣子這是一個狂躁的病號,正在受到醫院的強制診治。這個病人是仰面躺着的,身上蓋着厚厚的棉被,從鼠目這個角度看不清楚性別長相,鼠目的心狂跳起來,他擔心這個人就是張大美。他試着喊了兩聲:“張大美,張大美。”那個人聽到喊聲,扭過頭來嘴裏嗚嚕嗚嚕地吼叫着掙扎起來,鼠目看清,那是個一蓬頭垢面的壯漢,並不是他心目中受苦受難的張大美,這才放下心來。正要再繼續探索,卻聽到身後有人厲聲質問:“站住,你是幹嗎的?”

    鼠目知道自己被看管人員發現了,只好直起身子回過頭來,一個穿着白大褂手裏拿着電棍的醫生站在距他兩米處,警惕地看着他。鼠目連忙擠出一臉笑容解釋道:“我是來看病號的,找不着。”

    醫生疑惑地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鼠目:“噢,是你們院長打了招呼讓我進來的。”

    醫生:“我們院長打了招呼讓你進來的?我怎麼不知道?門衞也沒給我説啊。”

    鼠目一看一聽就知道,這個醫生並不是個明白人,對他臨時瞎編的胡話竟然也半信半疑,就放開膽子懵他:“你看看,這是我的記者證,這是我的採訪證,我剛才找你們院長想採訪一下你們醫院對精神病人開展愛心關懷方面的事情,本來你們院長要親自陪我來,結果臨時有事沒來成,對了,好像是孫副市長臨時找他有什麼事情,他説孫副市長的愛人也在這裏治療,讓我先過來等他,他向孫副市長彙報一下他愛人的治療情況馬上就過來。”

    醫生接過他的記者證認真看了看,然後還給他,説:“噢,那你到我們辦公室等吧,病區不允許隨便進來,這裏有一些病人有攻擊性,很危險。”

    鼠目:“沒關係,我不會跟他們接觸的,我就是隔着窗户看看,等院長來了他帶我參觀,你忙你的去吧。”

    醫生並沒有離開,仍然不即不離地跟着他,不過臉上已經沒有了警惕。鼠目也顧不上再跟他嗦抓時間尋找張大美。鼠目跟醫生對話的聲音傳到了張大美的耳朵裏,張大美來到窗户跟前,果然看到鼠目正在東張西望地四處踅摸,便對他喊:“李寸光,鼠目,我在這裏。”

    鼠目聽到張大美的喊聲連忙循聲跑了過去,終於在一個裝着鐵柵欄的窗口後面看到了張大美。張大美穿了一身病號服,面色蒼白,精神萎靡,見到鼠目熱淚盈眶,激動不已,連聲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你是來接我出去的嗎?”

    鼠目撲過去,雙手從鐵柵欄的空隙伸進去握住了張大美的手:“我一直在到處找你,好不容易才知道他把你關進了這裏,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張大美咬牙切齒地説:“我一定要讓他下地獄,你趕快救我出去,我現在就跟你走。”

    鼠目:“他們沒有虐待你吧?給你什麼藥你可千萬別吃,還記得日本電影《追捕》上的橫路敬二嗎?你要是吃了他們的藥,弄不好就變成白痴了。”

    張大美:“我知道,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給我的藥我也根本沒吃。”

    鼠目:“噢,這我就放心了。”

    張大美:“你帶我出去呀。”

    鼠目為難了,他知道現在想把張大美帶出去是不太可能的,可是見到張大美一臉的急切和期盼,只好硬着頭皮試一試了。悄聲對張大美説:“這裏根本不讓人進來,我是翻牆進來的。剛才那個拿電棍的醫生問我,我懵他説是他們院長同意我進來採訪的,我再懵他一回,看看他能不能相信我。你啥也別説,也彆着急,我先試試看。”

    張大美聽話地點點頭,話也不敢説了,似乎她一説話鼠目的計劃就會失敗似的。鼠目回過身來對不即不離跟在身後不遠處的醫生説:“這位醫生,你們怎麼把我的朋友也關進來了?這是孫副市長的夫人啊,她根本沒病,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醫生懵懵懂懂:“我也不太清楚,我不是醫生,我是護士,主要負責這裏的安全和服務工作,病人都是醫生管的。”

    鼠目驚愕:“你不是男的嗎?男的怎麼會有護士,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男護士呢。既然這樣,你把門打開,我進去跟我的朋友坐一會,等你們院長來了我再讓他放人。”

    男護士説:“這有什麼奇怪的,男女都一樣麼,精神病院裏男護士多了。”

    鼠目;“好好好,不管你是幹嗎的,你先把門打開好不好?”

    男護士:“這不行,我可沒這個權力,開門必須得醫生下醫囑才行。你不是説院長馬上就過來嗎?那就等院長來了再説吧。不然我現在就打電話請示一下院長。”

    鼠目連忙謝絕:“那就不用了,我還是等等吧。”

    他這麼一説,男護士頓時警惕起來,狠狠盯了他一眼,轉身回到了值班室,開始撥打電話。鼠目對張大美説:“看來不行了,這傢伙表面上看着挺傻,其實還是非常奸猾的,一句話沒説好就讓他懷疑了。不行我就報警,讓警察出面處理這件事情。”

    張大美已經在這裏憋了幾天,急不可待地要恢復自由,立刻同意:“那就報警,就説他們非法拘押我。”

    於是鼠目就開始給110撥打電話:“喂,110嗎?我是《海陽日報》的記者李寸光,我報案,康復醫院非法拘押了一名正常人,污衊人家是精神病患者,剝奪了人家的人身自由,我現在就在現場,在康復醫院重症監護區,好好,請你們馬上過來解救。”

    撥過電話,鼠目便開始安慰張大美:“沒事了,我們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孫國強就別想一手遮天,陳律師跟我一起來的,他怕裏面有狗,在外面等着接應我,你放心,我就是豁出這一百來斤,也要把你從這個鬼地方救出去。”

    張大美淚眼婆娑,哽咽着説不出話來,只是緊緊地握着鼠目的手,彷彿溺水的人緊緊抓住一截漂浮的木頭。

    9

    趙寬辦公室,周文魁敲門進來。趙寬急忙起身迎接,吩咐秘書泡茶招待。周文魁坐定之後,趙寬問他:“潤髮回去了?還好吧。”

    周文魁老臉微紅,不好意思地説:“回來了,這個畜生,簡直豬狗不如,唉,説實話,我這是硬着頭皮見你,我這張老臉真的沒地方擱啊。”

    趙寬哈哈一笑:“別這樣,潤髮説到底還是個孩子。我聽公安局的同志説了,吸毒的人其實很可憐,毒癮犯了的時候,渾身上下都的細胞就像鑽進了螞蟻,又疼又癢還沒抓沒撓,簡直比上酷刑還難受。到了那種時候,人還能顧得上別的?説到底,潤髮也是受害者。”

    周文魁:“趙書記能這麼寬容,我非常感謝。”

    趙寬:“對這件事情如果沒有正確的態度和認識,我就不配當這個書記。”

    周文魁:“趙書記,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彙報一下。”

    趙寬:“別跟我這麼客氣,有什麼事你就説。”

    周文魁吭哧了兩聲,趙寬催他:“説啊,都是一個班子裏的同事,有什麼話不好説的。”

    周文魁這才字斟句酌地説:“趙書記,我可能有點麻煩事。”

    趙寬疑惑地問:“你有麻煩事?你老周除了年輕的時候,意志不堅定了一回,其餘時間都是勤勤懇懇忠實厚道,你能有什麼麻煩事。”

    周文魁:“趙書記,你別拿我開玩笑了,真的,我可能有麻煩。”

    趙寬:“真的?説出來,我看能有多大的麻煩。”

    周文魁嘆息一聲説道:“説到根子上,這件事情跟我年輕時候意志不堅定那一回還真有關係。你還記得我的前妻前段時間找我鬧,給大兒子上大學要學費的事吧?”

    趙寬:“記得,後來不是説解決了嗎?怎麼又出問題了?”

    周文魁:“當時我想,這筆錢本身也該我出,乾脆一次湊夠了給她,既顯得我不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也省得以後她再來找麻煩。可是,説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家別説一次拿幾萬塊錢了,就是拿幾千塊錢也得東挪西湊。錢都幹嗎了?除了正常花銷,都讓潤髮抽了。這也怪我們,發現他吸毒以後,覺得政協主席的兒子抽大煙,在大院裏傳出去非得讓人家笑話死,所以不敢強制他戒毒,怕動靜鬧大了讓大院裏的鄰居們知道被人笑話,就蓋着捂着,順從他。那種事就是個無底洞啊,我當時也有一種逃避現實的心理,眼不見心不煩,每個月工資一分不少交給吳敏之後,就什麼都不管了。吳敏哪能控制得住潤髮,剛開始潤髮還伸手向她要,後來就開始半要半搶,我的工資雖然不低,可也終究是工薪階層,掙那幾個錢哪經得起這麼折騰。所以啊,沒辦法之下,我就跟一個朋友借了4萬塊錢。”

    趙寬敏感地追問:“這個朋友是幹什麼的?”

    “一個施工隊的包工頭。”

    趙寬:“噢,我明白了,他要挾你了?”

    “現在還沒有,不過趨勢不太好,最近他老纏着我要政協大樓的工程,你知道,這件事情不歸我管,就算是歸我管我也沒辦法,他那個施工隊資質太差,根本不可能承擔這樣的工程。我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我執意不肯幫他這方面的忙,他會不會拿我向他借錢的事兒要挾我。”

    趙寬:“你有沒有證據能夠證明確實是借他錢?”

    周文魁:“有啊,我給他打了借條,又是通過我的秘書辦的,當時我就留了點心眼,怕以後説不清楚。如果不是怕以後説不清楚,這種事情我哪好意思讓秘書出面幫我辦。”

    趙寬:“你這個心眼留得好”,起身給周文魁的茶杯蓄滿水,接着説:“老周啊,你今天給我説的這些,讓我想起很多事情。”

    周文魁連忙請教:“趙書記您説,我聽着呢。”

    趙寬:“首先應該肯定的是,你周主席確實是個好同志,為了區區幾萬塊錢為難到這個程度,充分證明你老周是個為人正派、為官清廉的好同志。另外,紫苑路3號大院這段時間暴露出來的問題,向我們敲響了警鐘,我們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後院.我們的後院沒有生活在真空裏,也沒有百毒不侵的免疫力,如果沒有堅強的基層政權組織,沒有納入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範圍裏面,不構築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管理模式,一旦出現問題,影響和危害都是很嚴重的。所以啊,我們應該認真吸取教訓,徹底改變大院的管理模式,不能再用計劃經濟條件下政府包辦的方式、官本位思想主導下的福利模式來管我們那個大院了。”

    周文魁:“趙書記你的意思我明白,常委對大院管理的改革思路我也都瞭解,我完全支持常委會的意見。我們這些領導幹部,説到底不就是政府公務員,人民的勤務員麼。我們有穩定的工資收入,工資也不算低了,如果再像過去那樣,門口有武警免費站崗,公共設施維護、大院衞生綠化、甚至家裏水電路壞了都讓機關事務管理局免費修理,用“三個代表”思想和‘執政為民、立黨為公’的原則衡量,這樣做法確實不妥。況且,我們作為政府公務員,本身並不創造價值,我們是用自己的服務來取得納税人的報酬,既然有了報酬,再在工資收入之外謀取超出普通勞動者的好處,本質上也是一種腐敗行為。”

    趙寬:“你説得對,像我們這一級幹部,沒有涉及到國家利益的特殊價值,也沒有關係到國家安全的特別因素,所以不應該享受特殊的安全保衞和生活服務待遇。這僅僅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就是,我們的家屬如果長期生活在這種特權環境裏,對他們的思想教育、作風培養,對孩子們形成正確的人生觀沒有好處。”

    周文魁羞赧地搖搖腦袋:“這方面我的教訓是最深的了,我一定牢牢記取這次教訓。你這麼一説我也想到了,如果我們大院早早地就跟別的家屬區一樣,在居委會的管理和組織下,建立了完善的思想幫教小組、政治宣傳員、治安聯防體系,可能我們家潤髮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趙寬:“潤髮的事情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問題,也並不僅僅是你老周教育孩子的問題,大院長期以來由於特殊的地位,實際上形成了基層組織建設的空白、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真空狀態,思想政治教育放任自流,行之有效的羣防羣治體系沒有了,同時,官本位體制形成的管理模式造就了特權意識,所有這些因素對潤髮的事情都有責任。所以啊,我還得請你這位政協主席理解我,支持我。最近機關事務管理局和紫苑路街道辦事處聯合搞的3號大院管理改革方案就要完成了,到時候還要發到大院每一户徵求意見。根據他們的改革方案,大院以後有些服務項目要自己買單了,機關事務管理局也要逐步退出大院的管理,可能有些同志會有意見,我們市委、市政府以及人大、政協、紀檢五套班子的領導同志首先要統一認識,旗幟鮮明地支持改革、投身改革,才能保證改革的路子走得順暢一些,也才能儘快見到改革的成果。”

    周文魁:“這沒問題,我不是當着聖人念孔子,當着和尚唸佛經。我是真心實意支持贊成改革的,我們家潤髮的教訓實在太深刻了,刻骨銘心啊。”

    趙寬:“那好,我先謝謝你了。”

    周文魁:“我剛才説的那件事情,算我事先給書記打過招呼了,如果萬一……”

    趙寬打斷了他:“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有困難大家想辦法,不要太着急了。還有,你這只是自己揣測的,也不一定人家就真的是要拿這件事情要挾你。如果真的是那樣,就不要客氣,把他的施工隊列入黑名單,徹底趕出海陽市。你説的這個人的公司叫什麼名字?”

    周文魁:“叫東方建築工程公司。”

    趙寬把這家公司的名稱記了下來,然後説:“東方建築工程公司,牌子亮的挺大啊。改革開放以來,我們的幹部隊伍中,有多少人就是倒在了這些包工頭、私企老闆的黃金槍口下面。當然,幹部隊伍中少數人自身身虛體弱,對金錢、美色和各種物質利益的誘惑失去了免疫力,這是主觀原因。但是,不能否認的是,許多包工頭和私企老闆確實成了我們幹部隊伍的黑色推手。過去,我們重視懲處腐敗幹部,對清除幹部隊伍的腐蝕劑、催化劑力度不夠,今後,我們不但要從法律上加強對行賄者的懲處,還要採取市場手段,讓那些靠拉攏腐蝕幹部謀取利益的人失去市場的入場券,並且要在新聞媒體上公佈他們的信用等級,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他們應有的代價。”

    周文魁:“我完全同意書記的意見,還有一條,今後應該在政商分離方面做一些深入細緻的工作,政府公務人員應該嚴禁跟從商人員發生直接的私人性質的交往,比如,今後凡是商家的開業典禮之類的事情,應該嚴禁政府公務人員參與。我們政協也準備在這方面做些工作,向人大、政府提出議案,就這方面立一些規定。”

    趙寬:“好啊,這很好啊,反腐倡廉不光是黨和政府的責任,如果政協和人大也能積極做這方面的工作,那我們就形成了反腐倡廉的全方位機制,好,老周,你這個提議我舉雙手贊成。”

    周文奎起身告辭:“趙書記,我今天跟你談過之後,這心裏敞亮多了,你忙,我不打擾你了。”

    周文魁走後,趙寬按呼喚鈴叫進秘書,吩咐道:“你到機關工會問一下,職工互助基金一次最多可以借多少錢?利息多少?還有,現在基金還有沒有錢。”

    趙寬的秘書:“這不用問,我知道,最多可以借1萬塊,時間是一年,利息按銀行存款利息的50%計算。錢多着呢,沒人借。”

    趙寬:“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趙寬的秘書:“你忘了,我是機關工會的羣工委員啊。”

    趙寬:“這麼優惠的條件怎麼會沒人借錢呢?”

    秘書:“好面子唄,借這裏的錢,得公示,以便於對基金的使用和去向進行監督。這樣一來,誰借了錢,大家都知道了,就誰也不好意思借了。所以啊,我們正在醖釀修改這個條款,應該照顧別人的隱私,借多少錢、為什麼借屬於個人隱私,過去我們公告的做法不妥,也違背了互助基金扶危解困的初衷。”

    趙寬:“那就好,我跟你商量個事情,以我跟你的名義,每人借1萬塊錢,你看行不行?”

    秘書困惑地問:“趙書記,你要跟我向互助基金借錢?你要真的有急用,我還有存款,我先給你拿,堂堂書記從基金借錢,讓人家笑話。”

    趙寬:“給你説實話,我不是沒有錢,可是我家的存款我不敢動啊,李存心隨時做手術可能要花一大筆錢,雖然她有公費醫療,可是相當多的藥費、保健費是自費的,她那種病到底要花多少誰也不敢説,所以家裏那點存款我不敢動。現在政協周主席遇上難題了,我想幫他,卻又能力有限,只能想這個辦法了,我讓你跟我兩個人的名義借,不是真的讓你借錢,而是為了能多借一些,你借的1萬塊錢咱們倆私下算賬,算是我向你借的。”

    秘書:“周主席又怎麼了?唉,市領導裏頭就他們家事多。”

    趙寬:“別這麼説,家家都有難唱曲,誰家的鍋底都是黑的,只不過別人家的事情我們不知道而已,周主席家的事情我們知道了就不能不幫,你説,這件事情你願意幫不?不願意我就另想辦法了。”

    秘書:“書記都伸出援助之手了,我還能袖手旁觀?幫,一定幫。不過這樣幫更好一些,我家裏有閒錢,孩子還小,我們兩口子都是公務員,收入暫時用不了,我直接借給他2萬塊錢算了。你是市委書記,我是你的秘書,我們倆同時向基金會借錢,肯定得成大新聞,人家要是當面打聽,我們也不好解釋,我們能説是為了幫周主席嗎?一説人家肯定又要追問周主席怎麼了,我們説還是不説?如果人家不問,自己捉摸,那問題就更大了,指不定能編出什麼離奇的傳説呢。”

    趙寬拍拍腦袋:“對,還是旁觀者清,我光着急了,沒想那麼多。你説得有道理,如果我們倆出面借錢,你們再一公告,是會引起不必要的揣測和議論,那好,如果你真有閒錢,那就先拿出來就救急,算我借的。”

    秘書:“你看你書記説的話,什麼借不借的,急用就先拿去用唄,放着也是放着。”

    趙寬:“借就是借,其實最終還是得周主席還,我只不過轉一下手,也算作個擔保人而已,借條還是我給你打,然後再讓老周給我打借條,咱們按照正規程序操作。還有,既然要保密就好好保密,你可別到處向人家吹牛,説你是我的債權人,到時候讓人家説,老趙混到這個程度了,開始向自己的秘書揩油了。”

    秘書嘿嘿一笑説:“趙書記,看來你今天心情挺好啊。”

    趙寬:“當你發現自己的同事確實是一個好同事的時候,你的心情也會不錯。”

    秘書:“那能不能給我透露一下,周主席又遇上什麼事了?”

    趙寬故作嚴肅,語帶雙關地説:“隱私,個人隱私,你別想以債權人的身份從我這裏打聽你不應該知道的事情啊。”

    秘書吐吐舌頭:“好好好,我不打聽了,那我現在就去拿錢了。”

    趙寬:“好好,快去,錢拿來了我給你打借條,咱們也是一手錢一手借條。”

    秘書笑笑急匆匆地走了。趙寬無奈地搖頭苦笑:“老周啊老周,也不怪秘書説你,你這個傢伙家裏的事情是有點太多了。”

    10

    和平大街,趙吉樂像個閒漢混混,朝巷道里頭走去,潤髮晃晃悠悠遠遠跟着,另外一個緝毒警察遠遠地跟着潤髮。趙吉樂看到那個擦皮鞋的沒有擺攤,就直接從巷道穿了出去,然後在巷道口蹲了下來。潤髮走到擦皮鞋擺攤的位置,就地蹲下,在那裏等候着。緝毒警察則在巷道口買了一張報紙瀏覽。潤髮蹲了一會有點耐不住了,起身朝巷道口走去,經過趙吉樂身邊的時候悄聲問:“人沒出來,怎麼辦?”

    趙吉樂:“過去你來的時候他每一次都在嗎?”

    潤髮:“也有的時候不在,不在我就到處轉轉,然後再回過身來找他。”

    趙吉樂:“那就跟過去一樣,別急,轉一圈再回去看看。”

    潤髮“嗯”了一聲,就到街上轉悠起來。

    果然,不一會擦皮鞋的出現了,趙吉樂示意不遠處的潤髮:“出來了。”

    潤髮倒也懂事,二話不説就朝巷道里擦皮鞋的趨了過去。

    來到擦皮鞋的跟前,潤髮坐到了凳子上,把腳翹得高高的:“咳,擦皮鞋。”

    擦皮鞋的把他的腳扒拉下來:“去去去,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搗亂。”

    潤髮:“搗什麼亂?你不是擦皮鞋的嗎?擦啊!”

    擦皮鞋的只好應付差事胡亂給他擦起來起。潤髮:“這就對了,幹嘛像幹嘛的。這幾天一直在嗎?”

    擦皮鞋的:“在啊,你呢?”

    潤髮:“讓局子給弄進去幾天。”

    擦皮鞋的一哆嗦,停下手問:“什麼?你進局子了?”

    潤髮:“是啊,他媽的,他們懷疑我偷東西了。”

    擦皮鞋的:“我看你小子也是遲早的事兒。”

    潤髮:“去他媽的,誰能把我怎麼樣?用不着我説話,他們就老老實實把我送回來了。”

    擦皮鞋的:“那倒是,你跟我們不一樣,你爹是大官麼。”

    潤髮:“帶料了沒有?”

    擦皮鞋的警惕地東張西望,然後看看潤髮,搖搖頭:“沒有。”

    潤髮失望地嘆了口氣,喃喃罵道:“他媽的,白來一趟。”

    擦皮鞋的掏出煙,遞給他一支:“先抽根這個,別的事再説。”

    潤髮點燃香煙,貪婪地吸食着。擦皮鞋的看着他,問:“怎麼樣?覺得料足嗎?”

    潤髮點頭:“還湊合。”

    擦皮鞋的試探着問:“公安局沒發現你好這個?”

    潤髮:“知道了又能怎麼着?你説他們知道了又能把我怎麼着?”

    擦皮鞋的點點頭,再次説:“對對對,我又忘了,你跟我們不一樣。”

    潤髮得意洋洋:“知道了就再別問這些廢話了,你既然沒料,那我也不找你了,我到迪廳看看去。”

    擦皮鞋的:“你上那兒幹嗎?那也沒料,最多能弄幾顆搖頭丸晃腦袋,那不是你這種人用的。”

    潤髮作勢起身:“算了,不跟你浪費時間了,不是我不照顧你的生意,是你沒料啊,我到迪廳裏去,我就不相信有錢還能買不着東西。”

    擦皮鞋的連忙扯住他:“告訴你吧,迪廳那種地方,料也是從我們這邊進,你從他們那兒拿還得過一水,好了,這個價,拿不拿?”

    潤髮跳了起來:“你們他媽的真把那玩意當黃金了?才幾天沒見怎麼又抬起來了。”

    擦皮鞋的:“上次華哥跟你商量的事兒,你答應了又變卦,華哥説了,今後你要貨,價錢一律提一成。”

    潤髮:“要是我答應了呢?”

    擦皮鞋的:“那就一律降兩成。”

    潤髮作出遲疑不決的樣子,擦皮鞋的又掏出一支煙遞了過去:“你小子真轉不過彎來,如果你答應了,你家今後就是場子,按規矩要提一成的,加上價錢上讓的兩成就是三成,如果你做得好,今後還可以倒倒手,慢慢就成了供貨的了,你想想,供貨的還能少了料用嗎?”

    潤髮作出頗為心動的樣子:“可是,可是我怕萬一露了,把我爸我媽牽扯進去,那就全毀了。”

    擦皮鞋的:“哪能呢,你爸你媽天天上班,只要不讓他們知道,你家在那個大院裏,你爸又是政協主席,誰敢找你們家的麻煩?萬無一失,萬無一失啊,再不然華哥為什麼偏偏要到你們家呢?他把事情給老闆報告了,老闆高興得要命,一個勁誇獎他有腦子,你這邊又變卦了,華哥被憋得一連幾天不敢在老闆面前露面。”

    潤髮:“老闆是誰啊?”

    擦皮鞋的:“你真笨還是裝的?我們的貨都是從哪來的?都是從老闆那裏,你要是跟老闆搭上了,今後還愁沒料用嗎?”

    潤髮:“老闆你認識不?”

    擦皮鞋的:“我要是能認識老闆還用得着在這兒幹這個?你要是答應了,今天我請客,白送你一個包。”

    潤髮:“那咱們可得説話算話,今後我的料一律七折。”

    擦皮鞋的大為興奮,連連點頭:“這是老闆發了話的,還能有假,沒問題。”

    潤髮:“看在我們哥們一場的分上,就這樣定吧,不過你給華哥説一聲,可一定不能把我爸我媽牽扯進去了。”

    擦皮鞋的掏出一個小紙包塞給潤髮:“沒得説,把你媽你爸牽扯進去不就等於把華哥跟老闆都牽扯進去了嗎?他們比你還小心,放心吧。給,這是哥們奉送的。”

    潤髮裝作極為興奮地把紙包小心翼翼塞進皮鞋裏,然後説:“再給一支煙,今天的煙裏料足,抽着美得很。”

    擦皮鞋的馬上又給他掏了一支煙,然後説:“你小子啊,今天要是再不來真把我給愁死了,華哥不敢給老闆回話,天天罵我,就差把我逼死了。這下好了,華哥在老闆面前有了面子,我在華哥面前也有了面子,你小子可不敢再變卦啊。”

    潤髮:“不會了,不信你現在就帶我去找華哥,我當面給他説。”

    擦皮鞋的:“那倒不用了,你先回去吧,這一兩天我就跟你聯繫,給我留個電話。”

    潤髮寫了他們家的電話號碼:“這是我們家的,不對外公開,你小子別拿着亂撥,還有,電話上説事的時候小心點,我可不知道家裏的電話有沒有監控。”

    擦皮鞋的:“不會,政協主席家的電話誰敢監控。”

    潤髮:“如果是我媽接的電話,你就説是我過去的同學,大學畢業了,回來找我玩。”

    擦皮鞋的:“我這個樣兒哪像大學畢業的,換個名堂。”

    潤髮:“笨蛋,電話上又看不見你這副德行,我媽喜歡我跟那些上了大學的同學交往,她認識的那幾個都不怎麼樣,過去是跟我混的,來了電話我媽不給找人。”

    擦皮鞋的:“好好好,我就冒充一回大學生。”

    潤髮:“你給華哥説一聲,如果他們要上我們家,一定要打扮得齊整些,別讓人家一看就不是好人。”

    擦皮鞋的:“這你就別操心了,華哥那派頭,西裝革履一穿,眼鏡一架,怎麼看都像大學教授。”

    潤髮:“好了,再賣我一包,我今天帶錢來了。”

    擦皮鞋的:“好説,就按説好的七折價。”

    兩個人交款交貨,完事後潤髮也不再説話,起身就走。擦皮鞋的説:“這兩天別到處瞎跑,等着我的電話啊。”

    潤髮答應着,起身離去。來到巷道口,緝毒警察摘下耳朵上的監聽器,對潤髮豎了豎大拇指,潤髮得意地一笑,攔住了一輛出租車,一上車潤髮愣了,趙吉樂已經在汽車上等他了。

    11

    康復醫院重症監護區的外面,陳律師坐卧不寧,在門口轉來轉去,一會拿出手機,一會又把手機放回兜裏,鼠目進去已經快一個小時了,按照他們的約定,如果鼠目一個小時之內不出來,他就應該給警察打電話。時間馬上就要到了,陳律師下了決心,拿起手機開始撥號。正在這時候,兩輛警車鳴着警笛風馳電掣地開了過來,直接開到重症監護區停了下來,四五個警察從車上跳下來就拼命地敲門。

    陳律師有些懵,自言自語:“現在報警真先進啊,我這電話還沒撥,警察就已經到場了。”隨即他便明白,這些警察並不是跟他有什麼心靈感應,而是另外接到了報警電話,想到這兒,他便急忙湊了過去。

    一個警察見他往跟前湊,便問:“你幹嗎?”

    陳律師急忙掏出自己的律師證:“我是第一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我的一個朋友讓他們關到這裏邊了,我正要打電話報警,你們就來了。”

    警察也是個糊塗警察,反問他:“噢,剛才是你打電話報警的?”

    陳律師含糊其辭地答應:“是啊,是啊,我正想打電話來着。”

    這個時候有人把門打開了,警察們一鬨而入,陳律師也隨後跟了進去,警察光顧着看院子裏面的情形,也就沒有顧得上搭理他。

    看門的惶惶然地問:“怎麼了?你們這是要幹嗎?”

    警察:“我們接到報警,你們這裏非法拘禁,到底怎麼回事?”

    陳律師馬上明白,鼠目在裏面報了警,連忙説;“對,他們非法拘禁了一個叫張大美的女人,在裏面,你們搜一下就知道了。”

    警察推開看大門的,衝進了院子。

    裏面,鼠目還在跟那個男護士計較:“我就不走,警察來了我再走。”

    男護士:“那我就向院長報告了。”

    鼠目:“你報告啊,院長跟我很熟悉,你不打電話他也會來。”

    鼠目的意思是想用話懵住這個男護士,阻止他打電話,拖延時間,等警察來了再説。男護士卻是個腦子轉動不靈活的人,根本不明白鼠目話裏的味道,順着自己的思路跑回值班室給院長打電話。這個時候警察們已經衝了進來,鼠目連忙迎了上去:“警察同志,你們看,這就是他們非法拘押的人。”

    警察問:“他們看管的人呢?”

    鼠目胡謅:“他們看警察來了,就跑了,咱們先把門打開吧。”

    警察裏頭也有明白的,帶隊的警察問鼠目:“你是幹嗎的?”

    鼠目説:“我是《海洋日報》的記者,到這裏採訪,偶然發現他們非法拘禁的。”

    警察來到張大美的窗口,問道:“這個女人就是他們非法拘禁的人嗎?”

    鼠目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她,她是我朋友,很熟悉的朋友。”

    警察問張大美:“你認識他嗎?”

    張大美也連連點頭:“認識,他叫李寸光,是《海洋日報》的記者,我的朋友,我沒有精神病,他們把我關到這兒是非法的。”

    帶隊的警察就下令:“把門砸開。”

    其他警察正要動手,院長帶着幾個醫生和保安衝了進來,見狀堵住了警察,對警察非常不客氣地説:“你們幹什麼?我是這裏的院長,有什麼事情對我説。”

    警察:“有人舉報你們非法拘禁了這位女士,我們現在要解救她出去,有什麼問題你到局裏説。”

    院長:“你們太不像話了,這裏是醫院,你們這是擾亂我們的醫療秩序,你們趕快離開,什麼非法拘禁?這是我們的病人。”

    張大美:“我沒有病,是他們硬把我抓來的,快放我出去。”

    帶隊的警察:“聽到了嗎?砸門。”

    院長指揮部下:“你攔住他們,”他帶來的醫生和保安就圍了過來,攔住了警察。院長又對帶隊的警察説:“你問問這裏的每一個人,他們都説自己沒有病,如果他們承認自己有病那倒説明他們的病好了。還有,這是孫副市長的夫人,是孫副市長親自送來治療的,你如果敢把她帶走,一切後果由你負責,我這就給孫副市長打電話,讓他直接對你説。”

    説着就急匆匆地給孫國強打電話,警察見他這個樣子,也就不敢再動手,鼠目催促:“你們應該先救人啊,不管是誰的夫人,都應該救人啊。”

    院長瞪着他説:“你怎麼進來的?你不是已經走了麼?怎麼還在這裏。”

    這時候電話接通了,院長連忙給孫國強彙報:“孫副市長,昨天上午來的那個記者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跑到了重症監護區,還報了警,説我們對張大美非法拘禁,現在警察都來了,要把人帶走呢。”

    孫國強:“你別搭理他們,把電話給帶隊的警察。”

    院長便把電話交給了帶隊的警察:“給,這是孫副市長的電話,你直接跟他説。”

    帶隊的警察惴惴不安地接過了電話:“喂……“

    他剛剛喂了一聲,孫國強就開始怒氣衝衝地斥責他:“你們要幹什麼?跑到人家醫院裏鬧什麼?是不是要讓我請你們局長到醫院接你們?”

    帶隊的警察慌了手腳,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次跟孫國強這麼大的官直接對話,儘管中間隔着空間距離,誰也看不見誰,他卻仍然感受到了高級領導無法抵禦的威權氣勢,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對不起,孫、孫、孫副市長,我們是接到報警之後趕過來的,情況還不太清楚,您有什麼指示?”

    孫國強冷冷地説:“我沒有指示,我只有請求,我愛人精神有病,我送她到康復醫院治療,希望你們不要打擾她,更不要破壞人家醫院的醫療秩序。”

    帶隊的警察只有連連點頭:“是,是,是……”就好像正在面對面接受副市長的指示和教誨。

    孫國強對警察説:“你們不要參與這種事情,人家醫院也是一級組織,不是個體户,更不是黑社會,為什麼不能事先跟人家醫院取得聯繫呢?好了,你把電話交給院長,我跟院長説,怎麼辦你聽院長的。”

    帶隊的警察趕緊把電話交給了院長,孫國強對院長説:“你們怎麼搞的?不是説管理非常嚴密嗎?怎麼讓閒雜人員進去了?”

    院長:“我剛才問過門衞了,他們不是從大門進來的,可能是從圍牆翻越進來的。”

    孫國強:“這是非法侵入啊,你給警察説一下,讓警察把他們領走。”院長正要對警察傳達孫國強的指示,孫國強卻説:“算了,算了,不要讓警察摻和了,把他們趕走,今後注意加強管理。”

    院長:“不過,我看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件事情還得請孫副市長處置一下,不然對我們的工作會有很大的干擾。”

    孫國強:“這件事情我來處理,你們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俗話説,籬笆扎得緊,野狗不能進麼。”

    院長連連答應着。掛斷電話,院長對警察們説:“好了,沒事了,你們都看到了,是這兩個人瞎胡鬧,你們回去吧,剩下的事情我們自己處理。”

    警察到了這會兒巴不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一聽院長的話,馬上收隊,二話不説就撤退了。張大美一看警察撤離了,知道想出去沒戲了,馬上爆發起來:“你們這些壞蛋,放我出去,我沒有病,我沒有病,李寸光,你要帶我出去,你要帶我出去啊。”

    鼠目也急了,拉着張大美的手説:“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的,我保證……”其實他心裏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了,起碼現在不可能。醫院的保安和醫生們過來,院長看到孫國強對鼠目他們兩個人也沒有顯示特別的強硬,心裏就有些沒底,不曉得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背景,一時倒也不敢貿然採取措施,不厭其煩地對鼠目他們説:“你們走吧,別等我們採取強制措施,其實我們現在就可以追究你們的非法侵入罪,你們好賴也都是有文化有身份的人,如果有什麼問題應該懂得通過正當途徑解決,我們這裏是醫院,又不是國民黨監獄,更不是黑社會的地下看守所,我們也是要對病人負責的,這一次我們就不追究你們了,請你們馬上離開,不要干擾我們正常的醫療秩序。”

    鼠目對院長説:“我再跟你説一遍,她沒有病,很正常,這件事情背後有不可告人的背景,如果你堅持你們的錯誤,就等於給為虎作倀。”

    院長:“有沒有病得由我們診斷,你説説看,你説她沒有病,你有什麼證據來證明她沒有病。”

    陳律師:“你要求我們舉證是錯誤的,根據我們跟你們的關係,這件事情適用於舉證倒置,應該由你們醫院拿出她確實有精神病的證據來,而不是我們。”

    院長:“行了,這不是在法庭上,如果到法庭上,該我們舉證我們自然會拿出證據來的。好了,別嗦了,你們趕緊離開,不然我們就要採取強制措施了。”

    張大美緊緊拉着鼠目的手不放鬆,淚流滾滾地懇求:“我真的沒病,是孫國強陷害我,你們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到了這個時候,鼠目也是柔腸寸斷,淚水漣漣,忘乎所以,緊緊拉着張大美的手就是不放,一邊安慰張大美,一邊還跟院長計較:“那你們把我也關起來好了,我也有精神病。”

    陳律師見到他們倆這副樣子,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只好在一旁呆望。院長對鼠目説:“診斷精神病有一個重要的表徵,越是聲稱自己有精神病的人,就越不是精神病,真正的精神病人,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精神病。再説了,我們這裏是醫院,沒有病你想住我們還不收呢。”

    鼠目:“你這是什麼邏輯?告訴你,你們不放人我就不走。”

    院長懶得再對他嗦,對保安和醫生揮揮手,保安和醫生便衝進來連拖帶推,鼠目掙扎着,人家索性把他抬了起來,這些人經常對付精神病患者,對人採取強制措施動作熟練、配合默契,輕輕鬆鬆就把鼠目弄到了重症監護區門前,陳律師知道自己如果反抗也是徒勞,只好跟在後面老老實實地往外走。後面,張大美撕聲裂肺的叫喊聲傳了過來:“我沒有病,我沒有病,你們要救我出去啊……”

    鼠目被扔出了重症監護區,鐵門關閉了,鼠目跟陳律師呆呆地望着沉重的鐵門沮喪到了極點,鼠目發誓一樣對陳律師説:“我一定要把她救出來,一定要讓孫國強受到懲罰。”

    陳律師:“這我相信,但是還是必須按照我説的辦,在法律的框架內解決這個問題,今天的結果已經證明了,只有依靠法律才是惟一爭取徹底解決問題的途徑。”

    鼠目:“法律?等到法律解決這個問題,張大美早就讓他們折磨成真正的精神病了,還有,警察是不是執法的?我們叫來了,頂什麼用?屁用都沒有。”

    陳律師勸他:“好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想辦法吧,在這兒再怎麼叫喚也於事無補。”

    鼠目仍然憤憤不平,卻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好跟着陳律師離開了重症監護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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