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政協主席周文魁來到江濱茶樓,服務員迎上去:“先生喝茶嗎?請問幾位?”
周文魁:“我等人。”然後找了一張比較僻靜的桌子坐了下來。片刻他的前妻上樓,四處張望着,看到他便走了過來。周文魁起身迎接:“來了?坐吧。”
前妻坐到了他的對面,周文魁招手叫來服務員:“上兩杯茶吧,要茉莉花。”
前妻:“我喝一杯白開水就行了。”
周文魁:“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就愛喝茉莉花茶嗎?”
前妻:“那是以前,現在我只喝白開水。”
周文魁對服務員:“還是來兩杯茉莉花茶吧。”
服務員走了,周文魁從包裏拿出一個牛皮檔案袋遞給前妻:“這是4萬塊,足夠小文四年大學的開銷了。”
前妻愣了:“你不是説你沒錢嗎?這錢是哪來的?”
周文魁:“你就別管了,是我借的。”
前妻:“不可能,我知道你的為人,讓你張口向人借錢比讓你吃屎還難,而且一借就是這麼多,你老實説,這錢是哪來的?”
周文魁:“再難也比讓你跟在屁股後面堵在臉前面折騰好受。其實你大可不必那樣,小文上大學需要學費,你打個電話告訴我就成了,有必要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嗎?你別忘了,小文是我的兒子。”
前妻:“你的兒子早在十年前就讓你拋棄了,還有我。”
周文魁:“咱們別提這件事好不好?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前妻:“你後悔什麼?現在你多好,小老婆挎着,小兒子領着,政協主席當着,要風有風要雨有雨……”
周文魁:“我後悔的是這一輩子根本就不應該結婚,不管是跟你還是跟她,好了,錢也給你了,你好好準備小文上學的事吧,再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別再直接找我了,算我求你了,不是顧我的臉面,是顧你自己的臉面。好了,我走了。”
前妻:“你等等。”
周文魁站下:“還有什麼事?”
前妻:“我的工作安排了,在海陽酒店收款記賬,謝謝你了。”
周文魁:“別謝我,那是趙書記安排的。”
前妻:“我聽説你的小兒子吸毒,有沒有這回事?你可得抓緊給他戒了。”
周文魁:“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唉,兒孫自有兒孫福,父母何必做馬牛,他吸不吸毒我都懶得管了,”扭頭叫服務員:“服務員,買單。”
服務員過來:“先生,一共20塊。”
周文魁掏出錢付賬,然後走了出來。
2
周文魁回到家裏,正好碰到潤髮鬼鬼祟祟從樓上下來。潤髮看到周文魁,也不搭話,順着牆邊想溜到門口出去,周文魁喊住了他:“站住,天都黑了幹嗎去?”
潤髮:“出去辦點事,你不也剛剛才回來嗎?”
周文魁:“你有什麼事可辦?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哪也不準去。”
潤髮:“這是家,不是監獄,你也不是監獄長,我有事就得出去。”
周文魁:“你整天不務正業、無所事事,天一黑就來精神往外跑,我看你就不像個好人,哪也不準去。”
潤髮:“你管不着我。”
周文魁:“我是你爸,我就得管你。”
潤髮:“我沒爸,我是私生子。”
周文魁:“胡説八道,我是你爸,你媽是你媽,你怎麼是私生子了?”
潤髮:“誰不知道,你跟我媽沒結婚就偷偷生下了我,那時候你有老婆孩子,你説我不是私生子是什麼?你也不會是為了要我這個私生子才跟我媽鬼混吧?我是你不小心留下的罪證。別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噁心!”
周文魁氣得跳起來揮舞着拖鞋撲了過去:“你個畜生,我打死你。”
潤髮奮起反抗,可是由於吸毒體力太差,雖然年輕卻也不是周文魁的對手,招架不住連連敗退,身上、頭上已經捱了好幾下。這時候他突然倒地,手腳抽搐,口吐白沫。周文魁頓時嚇壞了,連忙叫他老婆:“你快來看看,這是怎麼了。”
吳敏看到這個情景手忙腳亂,指揮周文魁:“快呀,打120叫急救車啊,你把他怎麼了?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你就是看不上我們娘倆,就是千方百計想把我們娘倆都逼死害死,你好和你的大老婆破鏡重圓是不是?潤髮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我要一把火燒了你這個狗窩。潤髮,潤髮,你醒醒,醒醒啊,別嚇唬媽。”
周文魁跑去給120打電話,潤髮卻趁機翻身坐起,推開他母親一溜煙地跑了。
周文魁跟他老婆都愣了,吳敏還要追出去,周文魁嘆息着説:“算了,隨他去吧,這個人已經無可救藥了。”
周文魁老婆吳敏號啕大哭起來:“我的老天爺啊,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3
餐館裏,鼠目埋頭大吃,狼吞虎嚥,胃口極佳。張大美坐在他的對面,臉上愁雲密佈,用筷子數着米粒,一點胃口也沒有。鼠目抬頭見張大美沒有吃什麼,就勸慰她:“吃吧,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天大的事情也得吃飽了才能辦。”
張大美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鼠目:“我是記者,我的責任就是知道真相,並告訴讀者,這你應該明白。同樣,我也要問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張大美:“我想殺了他,已經殺過了。”
鼠目:“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説,孫國強在你心目中已經死了?”
張大美點點頭。
鼠目:“可是他還活着,他的罪行還沒有受到應有的制裁。挪用鉅額公款、重婚,都是要受法律制裁的。如果在你的心目中他已經死了,你長期跟一個死人生活在一起可能也不會舒服吧?”
張大美:“那你説我應該怎麼做?舉報他?揭發他?跟他離婚?”
鼠目連連點頭:“對呀,這些都是你應該做的。”
張大美:“我已經沒有那個力氣了。”
鼠目:“你是不是還愛着他,不忍心?”
張大美:“你會愛一個死人,而且是一個死得很難看的人嗎?這跟愛無關,我説過了,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鼠目:“沒有力氣是什麼意思?”
張大美:“因為我也死了。”
鼠目:“你跟他同歸於盡了是嗎?可笑啊可笑,為一個背叛了你、詐騙了你的人殉葬,真傻。”
張大美:“那你説我能怎麼做?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難道要讓我的孩子有一個把他父親送進監獄的母親嗎?”
鼠目:“嗯,一方是正義和法律,另一方是道德和倫理,確實是一個兩難選題。但是,我對孫國強卻沒有道德責任,更沒有倫理關係,這件事我來做。”
張大美:“你準備怎麼做?舉報?在報紙上公開這件事情?”
鼠目:“還沒想好,不過在報紙上公開報道現在還不可能,像他這一級的幹部,犯罪事實沒有經過司法機關的認定,起碼也得立案受審,否則一般的新聞媒體是不會報道的。”
張大美:“如果他主動投案自首,你估計能不能從輕處理?”
鼠目:“肯定能,主動投案自首可以減輕刑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麼,這是我們國家法律規定的基本原則之一。可是,他的犯罪事實是挪用公款、參與賭博,況且還有重婚罪,想免除刑罰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多判幾年少判幾年的區別。”
張大美埋頭不語,做出了進食的樣子,實際上只是在用筷子艱難地往嘴裏填送米粒,鼠目則繼續狼吞虎嚥。
張大美:“你會不會直接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姐夫?”
鼠目斷然道:“不會,絕對不會,我不希望他參與到這件事中去,我也從來不跟他説我的採訪計劃。”
張大美:“這麼説,你把今天跟我的談話當作是一次採訪嗎?”
鼠目:“可以這麼説,更準確地説應該是對你上一次的談話作一次複核。”
張大美又不吭聲了,也不再進食,專注地看着鼠目吃喝。
鼠目抬頭問她:“你怎麼不吃了?”
張大美:“我現在的情況換作你,你還能有這麼好的胃口嗎?”
鼠目:“這倒也是,如果我舉報他了,你會怎麼做?”
張大美:“我什麼也不會做。我只是希望你在舉報之前能給我一個機會。”
鼠目:“什麼機會?”
“我想做兩件事,一是跟他離婚,那樣就免得他進了監獄之後我再跟他離婚,別人説我薄情寡義;二是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勸他自首。”
鼠目:“我得考慮考慮,我現在能回答你的就是,你跟他離婚我堅決支持,如果這方面需要我做什麼,我會全力以赴的。我現在要提醒你的是,八成你會徒勞無功,因為我相信孫國強不是一個會主動投案自首的人。”
張大美:“那也只好聽天由命了,該做的我還是會去做的。”
鼠目追問張大美:“你什麼時候提出離婚要求?”
張大美:“儘快吧,你為什麼對這件事情這麼關心?”
鼠目:“很簡單,如果你跟他離婚了,我就可以向你求婚了。”
張大美瞠目結舌:“你對一個有夫之婦説這種話,不是冒犯也是輕蔑,我認為你對我很不尊重。”
鼠目:“正因為我很尊重你,我才這麼直言不諱。你不應該説自己是一個有夫之婦,你只不過是跟一個男人有着法律關係的女人而已,而且這種法律關係很快就要解除了。夫婦,什麼是夫婦?除了那張證明一男一女之間法律關係的紙以外,更重要的感情、責任、義務和忠誠,你跟孫國強之間還有這些夫婦之間必不可少的要素嗎?除了那張證明你之間法律關係的紙,你們還能算夫妻嗎?你們不但不是夫妻,還是仇敵。”
張大美怔怔地看着他,竭力作出不高興的樣子説:“你歷來對女士説話都是這麼口無遮攔、隨心所欲嗎?”
鼠目坦然自若地盯着張大美的眼睛説:“那倒不是,我説話還是有分寸的,今天的話只不過是説出一個你也承認卻不敢説出來的事實而已。”
張大美:“對不起,對此我毫無思想準備,我想我該回家了。”
鼠目:“那也好,你從今天起就應該對這件事情有思想準備了。”説完,對服務員招呼:“服務員,買單。”
兩個人從餐館出來,坐進車裏之後,一時都默默無語,氣氛反倒有些尷尬。鼠目發動汽車,張大美眼睛看着窗外,不敢朝鼠目看。鼠目瞟了她一眼,故作輕鬆地説:“你別緊張麼,對你來説這是好事,有男人愛慕你,願意嫁給你,你應該高興。當然,答不答應是另一回事,總不至於因為有人愛你你反而不高興吧?”
張大美撲哧笑了:“你想嫁給我?”
鼠目:“你要是不願意讓我嫁給你,還有一個好辦法。”
張大美好奇地問:“還有什麼辦法?”
“你就嫁給我。”
4
趙吉樂跟過來增援的緝毒警察蹲守。趙吉樂狼吞虎嚥地吃着漢堡包、喝着礦泉水,緝毒警察拿了一個夜視儀監視着遠處的老槐樹。趙吉樂:“真他媽的把我餓慘了,你再晚來一會我就昏過去了。這麼多年沒嘗過捱餓的滋味了,捱餓的承受力越來越差了。”
緝毒警察目不轉睛,趙吉樂湊過去:“你們緝毒處到底不一樣,比我們刑警隊的裝備強多了,夜視儀,夠現代化的,聽説美國大兵就有這玩意,來,讓我看看。”
緝毒警察把夜視儀交給了趙吉樂:“工作性質不同,裝備也就不同麼。你們刑警都是案子發了以後再破案,後發制人;我們緝毒警察講究的是事先控制,線索追蹤,要求在發案之前就破案,所以往往有一些特殊行動,裝備也就比你們多了一些。”
趙吉樂用夜視儀看着遠處:“行了吧,哪有沒發案先破案的?”
緝毒警察:“如果毒販子已經把貨發出去了,毒品已經開始氾濫了,我們再破案那就晚了,即便案子破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受到了毒品的危害,所以我們的原則是儘量事先控制案犯,在他正在作案的時候下手。”
趙吉樂:“你説的有點道理,這小子蹲在那幹嗎呢?這麼半天了他也真能耐得住勁。”
緝毒警察:“他耐什麼勁?他是在等送貨的呢。就是不知道這小子買點料自己用,還是以賣養吸,既買也賣。”説着用對講機跟別人聯繫:“目標一直在等待,你們那邊情況怎麼樣?”對方報告:“還在兜圈子,我們密切監控,有情況隨時跟你們聯繫。”
這時候鼠目的汽車開進了大院,燈光劃破了夜空,照亮了花叢,趙吉樂急忙跟緝毒警察俯下身去。汽車過去了,趙吉樂用夜視儀看去,汽車停在了孫國強家門前,鼠目下車,殷勤地替張大美開車門。趙吉樂疑惑地自言自語:“他還真行,這麼容易就掛上了。”
5
張大美:“謝謝你了,進來坐坐吧?”
鼠目:“不了,我怕讓你們家的監控攝像拍下來。”
張大美:“你説什麼呢,什麼監控攝像。”
鼠目:“你真的不知道?我還以為你知道,你們家裝了攝像監控,今天下午我來找你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我還以為你們家是為了防盜呢。”
張大美:“不可能,我怎麼不知道?”
鼠目:“你打開電視,用AV頻道看看就明白了。還有,如果看不見你就打開錄像機,看看是不是錄上了。你真的不知道?那這裏頭就有文章了。”
張大美顧不上再跟他説什麼,扭頭跑了回家裏。
6
張大美回到家裏,顧不上換鞋脱外衣,立刻打開電視,不停按着遙控器,片刻電視機畫面上果然顯示出了客廳和她的畫面。張大美臉色大變,然後又打開錄像機,倒帶重放,畫面上出現了下午鼠目到她家裏坐在客廳等她的畫面。張大美怒火中燒,摔掉了遙控器,拔掉了電視機電纜,又把所有視頻設備的線路拽得一塌糊塗。孫國強這時候像一個幽靈,靜悄悄地從樓上下來,在一旁看着張大美。張大美猛然回頭被孫國強嚇了一跳:“你像個鬼似的站在那裏幹嗎?”
孫國強嘿嘿冷笑:“咱們家確實有鬼,不過那不是我。”
張大美冷然質問:“孫國強,家裏的攝像頭是誰裝的?”
孫國強:“你的反偵查能力很強啊,中午剛裝下午你就發現了,我也沒必要瞞你,是我裝的。”
張大美:“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要監視誰?監視我嗎?”
孫國強:“你沒做虧心事就別怕別人監視你。”
張大美:“我沒做什麼虧心事,起碼迄今為止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倒是你,還有什麼資格説這種話?我看見你就噁心。”
孫國強:“我還沒説噁心你呢,江濱茶樓夠浪漫啊,你跟趙寬的小舅子,那個記者幹嗎去了?”
張大美:“我跟他在研究該不該把你送進監獄。”
孫國強臉色大變:“你把我的事告訴他了?”
張大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奉勸你好自為之吧,要想自己還有後半生,最好主動到該去的地方把一切都説清楚,別把心思放在裝攝像頭上。如果説在這之前我對你還有一絲憐憫,那麼,從現在開始,你在我的心裏一文不值,你太卑鄙了,跟你挪用公款、騙我的錢,在外面養姘頭、生私生子相比,你今天的所作所為更無恥。我勸你離開這座房子,不然我就離開。”
孫國強:“我憑什麼離開?這是我的家,户主、房主都是我。”
張大美:“那好,你就當你的户主、房主吧,我永遠也不想再看到你那副卑鄙無恥的嘴臉。”説完,張大美衝到了樓上,孫國強坐到了沙發上,點燃一支煙吸了起來,臉色陰沉,神情沮喪,他驀然醒悟,他又做了一件蠢事。片刻張大美提着一個旅行箱從樓上下來,孫國強見她果真要走,這才急了,連忙起身攔截:“你幹嗎?這麼晚了你上哪?”
張大美甩開他:“滾開,髒東西。”
孫國強拉扯她:“你不準走,你到底想幹什麼?”
張大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出面控告你,但是你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因為你的路已經走到頭了,等待你的只有一扇大門,那就是監獄的大門。”
孫國強突然跪了下來:“大美,你別走,有話好商量,我向你承認,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徹底錯了,我對不起你,你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好不好?”
張大美:“晚了,如果説在今天之前我還有所顧忌,對你還有所憐憫,那麼,真正錯了的是我,我不該對你這樣下流卑鄙的小人心軟,讓開,你真讓我噁心。”
張大美衝出屋子,讓她沒想到的是鼠目還在外面等她,見她出來,鼠目迎上前去接過她的旅行箱放進了汽車的後座,然後攙扶張大美上車:“我送你,不論到哪。”
張大美上車,鼠目立刻發動汽車起步。孫國強追了出來,看到眼前這一幕恨得咬牙切齒,罵了一聲:“王八蛋,混賬。”
7
趙吉樂遠遠看着發生在孫國強家門前的事情,喃喃自語:“什麼毛病,送到了怎麼又給接走了?”
緝毒警察:“你幹什麼呢?機器不是讓你用來觀景的,快盯着目標。”
趙吉樂把鏡頭轉向了大槐樹,大槐樹下面潤髮像個乞丐,蜷縮着坐在大樹下面,正在拼命抽煙,煙頭的火星在大樹下的陰影裏一閃一閃。這時候對講機傳來了聲音:“注意,目標向3號大院靠近,有可能跟你們的目標接頭,密切關注目標動態。”
緝毒警察:“目標沒有行動,仍然在大樹下面抽煙。”
8
鼠目開車,張大美坐在身邊啜泣。鼠目勸慰:“別哭了,這一步是遲早的事兒。你看過易卜生的話劇《娜拉》嗎?也有翻譯成《玩偶家庭》的。”
張大美:“沒看過,聽説過,好像是一個女人離家出走的故事。”
鼠目:“你知道娜拉,就是那個女人為什麼出走嗎?”
張大美:“不知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跟娜拉有共同點,都離家出走了。現在也面臨着一個共同的問題:走到哪裏去?也就是説今後怎麼辦。”
張大美沉默,因為這個問題她還沒有想好。鼠目:“那你眼下準備到哪去?”張大美依然沉默,鼠目:“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好不好?”
張大美這才説:“那就找個旅店吧。”
鼠目:“你再沒有房子了嗎?”
張大美:“連車都賣了,哪裏還有房子?”
鼠目:“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先住到我家去,房錢就省下來了。”
張大美看了看他,有些遲疑。鼠目:“我不敢保證我每件事情都做得對,可是我敢保證我是一個正人君子,而且,我現在也不在家住,我住在我姐姐家。”
張大美:“那好吧,謝謝了。”
9
趙吉樂跟緝毒警察仍然在蹲坑,監視着潤髮的動靜。這時候對講機又傳來了消息:“目標已經到達常委大院,請密切關注。”
片刻,潤髮居然開始爬樹,爬到了那棵大槐樹的中間,在枝杈中隱藏了起來。趙吉樂啞然失笑:“這幫混蛋倒真會找地方。”
緝毒警察:“什麼叫燈下黑?這就叫燈下黑,誰能想到,誰敢想像,毒販子把常委大院當成了交易場所。”
説話間,就見兩條黑影從牆外的樹枝上攀爬過來。趙吉樂急忙報告:“目標已經會合,正在進行交易,請示下一步行動。”
10
公安局林局長辦公室,緝毒處王處長和廣林子正在向林局長彙報案情:“估計毒販是要在大院的槐樹上進行交易,我們請求採取行動立即拘捕。”
林局長:“這幫人怎麼想到跑到那辦這種事去了?得慎重行事。”
廣林子:“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政協周主席的兒子吸毒,因而跟這幫人有交往。現在不知道的是,他們僅僅是給周主席的兒子送貨,還是藉機在那裏從事大筆交易。”
林局長:“怎麼又牽扯上週主席的兒子了?更得慎重了。老王,你的意見呢?”
緝毒處王處長:“按照我們一般的做法,應該在他們交易正在進行的時候實施抓捕,做到人贓俱獲,不然取證定案有一定的難度。”
林局長:“這麼説非得在那個大院裏實施抓捕了?可別像上一次抓什麼殺人犯一樣,非説孫副市長讓他老婆殺了,興師動眾鬧騰半夜,結果是個假案,至今大院裏的人見了我還拿我開玩笑呢。”
廣林子:“上一回鬧了那麼一出我真怕了,影響確實太大了。”
王處長也有些猶豫:“這種事情誰也不敢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如果他們並沒有在那交易,僅僅是在那討價還價,或者人家周主席的兒子根本就不是吸毒者,那我們就被動了。”
林局長問廣林子:“你們説人家周主席的兒子吸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沒有?”
廣林子也開始懷疑自己了:“這倒沒有,是趙吉樂説的。”
林局長:“他這麼説的根據是什麼?”
廣林子:“上一回錢市長的家裏報案,説她家兒媳婦晚上回家看到院裏那棵大槐樹上有三個人,那三個人看見她發現了,就掏刀子恐嚇她。趙吉樂到現場勘查的時候,發現樹枝上有散落的白色粉狀物,然後我們就送到技術分析室化驗,結論是三級海洛因……”
林局長:“三級是什麼意思?”
王處長:“三級就是摻雜了麪粉的低純度海洛因,這一般是毒販子終端銷售的貨,他們的行話叫料,流向市場的海洛因一般也都是這種,摻假主要是多懵那些吸毒者的錢。”
林局長:“他媽的,販毒的也有假冒偽劣,後來呢?”
這時候王處長手裏的對講機傳來彙報聲:“一號報告,他們已經在樹上會面,請示,是否採取行動。”王處長看着林局長,林局長擺擺手,王處長便回覆:“繼續監視,沒有命令不準行動。”
廣林子:“根據掌握的情況分析,那天晚上在樹上的傢伙肯定是毒販子在做交易。那天周主席的老婆跟錢市長的老婆在大院裏吵架罵仗,趙吉樂去勸架的時候,聽到錢市長的老婆説周主席的兒子抽大煙,抽大煙的説法是老百姓對吸毒者的稱呼,其實現在的吸毒者已經不抽大煙了,一般都是吸食海洛因。於是趙吉樂專門去看了看周主席的兒子,根據他的氣色、面容和種種表現,我們判斷他就是吸毒者。”
林局長:“又是趙吉樂,上一回不就是他鬧出來的笑話嗎?這一回他僅僅憑看了人家一眼就説人家在吸毒,人家要是有病,比如説黃疸型肝炎,肺結核,還有好多種病症氣色都不好,難道都懷疑人家吸毒?”
廣林子有些尷尬,看看王處長,意思是説,你是行家,你來説。王處長也挺滑頭,對他的暗示假作不見,硬是不吱聲,裝悶葫蘆。林局長想了想説:“這樣吧,今天晚上對周主席的兒子先不要採取行動,對那兩個人嚴密監控,如果確實需要抓捕,也要等他們離開大院以後再行動,最好是能通過這兩個人釣出他們的上家。”
王處長聽了林局長的話之後眉頭微皺,顯得有難言之隱。林局長察覺了,問他:“老王有什麼問題嗎?”
王處長:“就怕他們離開交易現場之後即便抓捕也難拿到證據。”
林局長:“這就是你們的事了,有本事就給我交一份圓滿的答卷。”
兩個人只好告辭出來,出得門來王處長搖搖頭:“這活不好乾。”
廣林子:“活該,誰讓你不幫我説話。唉,咱們局座啥都好,就是太懼上,一提起常委大院就犯病。”
王處長:“犯什麼病?”
“頭暈、腿軟、舌頭短。出了孫國強那樁事以後,病情加重了。”
王處長:“我看你在局座面前也有這個症狀。”
廣林子:“去個球,你的症狀更嚴重。”
王處長笑笑:“我那是下級服從上級,尊重領導。”説完之後用對講機給蹲守的警察下達命令:“聽好了,不準在現場實施抓捕,對那個叫潤髮的暫時不要動,密切監控另外兩個,隨時報告他們的情況。”
聽到這個指示,緝毒警察愕然:“處座,你説放了他們?”
王處長:“誰説放了?讓你們密切監控,看看他們從哪取貨,誰給他們供貨,放長線釣大魚,懂了嗎?”
“是,明白了。”
“記住,一定要給我盯死了,要是把線斷了我砸你的飯碗。”
緝毒警察對趙吉樂:“我們這一行最講究的就是人贓俱獲,現在不讓抓,看來常委大院真得不一般,這幫傢伙真挑了個好地方。”
趙吉樂:“這跟常委大院有什麼關係?”
“要不是在常委大院裏,通常情況下我們早就動手掏鳥了,還不是怕我們動手有動靜驚嚇了領導。”
趙吉樂:“也不一定,你沒聽你們處長説要追查他們的供貨上家嗎?”
緝毒警察密切觀察的那幾個人,對趙吉樂説:“你來看看,這幾個傢伙好像吵起來了。”
趙吉樂連忙湊到了夜視儀跟前。
11
大槐樹上,潤髮憤憤不平:“你們他媽的真沒勁,怎麼又長了?我這五百塊錢就鬧這麼一小捏捏,懵我呢還是宰我呢?”
擦皮鞋的:“你別這麼説,現在抓得緊,走貨越來越難,都是流水誰也不敢存貨,物以稀為貴麼。”
旁邊的毒販子:“嗦,就這個價,要還是不要?説實話,就憑你這幾個破錢,我都不值當跑這一趟。”
潤髮:“你他媽説話客氣點,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毒販子:“什麼地方?哎呀我的媽呀,嚇死我了,你他媽以為你是誰?少他媽在我面前充高幹子弟,你是什麼東西?活死人一個。離開我們你一天都活不下去,快説話,就這個價,要還是不要?不要我們馬上走人。”
擦皮鞋的從中調和:“都別激動麼,潤髮,別生氣。”又對毒販子説:“華哥,你也別生氣,生意再小它也是生意不是?今天晚上就算你過來逛了一趟。這樣吧,看在我的面上,潤髮最近手頭確實有點緊,咱們也不能眼看着老客户為難斷頓吧?你就讓一步,對你來説不就是多賺幾個少賺幾個的事嗎?對潤髮來説可就是能不能活下去的事了。”
毒販子:“這件事倒不是沒有商量頭,可是我最討厭的就是這小子動不動跟我耍公子哥脾氣。官場上的人認你是主席公子,我們在道上混的認你老大貴姓?別説你了,就是你老子親自來了,想要貨也得拿錢來,一分都不能少。黑天半夜天寒地凍的,我不能白跑,價錢降下來了,別的方面補償補償也行。”
潤髮的毒癮已經遏制不住了,開始嗖嗖發抖,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流:“你説,你快説呀,怎麼補償?”
擦皮鞋的朝毒販子擠擠眼睛:“華哥,您帶沒帶煙?先給潤髮一根,讓他熬過這一陣有事就好商量了。”
毒販子從兜裏掏出一盒煙,挑挑揀揀地掏出一支遞給潤髮:“給,先頂一陣。”
潤髮徹底軟了,雙手接過煙,連連道謝,迫不及待地點燃,拼命吸了起來。毒販子:“我倒發現這地方真是個好地方,安靜,安全,就是這樹上待著不得勁,要是能有間房子就更好了。”
擦皮鞋的:“華哥,您這就找對人了,潤髮家就在這院裏,兩層小樓,房子有的是,今後在他們家安排見面,既安全又舒服,你説對不對?”
潤髮正在過癮,人家説什麼他都點頭應承:“對,沒問題。”
毒販子:“這還差不多,像個兄弟的樣兒。這樣吧,今後你從我這兒拿貨,我給你打八折,今天晚上你五百塊錢我給你兩捏,怎麼樣?”
擦皮鞋的:“華哥真夠意思,那可就是打六折了,還不趕快謝謝華哥。”
潤髮含糊其辭:“謝謝華哥。”
毒販子:“那就説好了,你在家裏想辦法給我們弄一間房子,今後就到你們家會面。”
潤髮已經過完癮,頭腦也有些清醒了:“要是讓我爸我媽發現不就全完了?”
毒販子:“他們發現啥?我們跟你都是同學朋友,沒事來找你聊天玩,他們能知道什麼?再説了,他們白天都得上班,整個家還不都是你一個的?沒事。給,這是今天晚上的貨,咱們一言為定啊。”
潤髮急忙接過兩個小塑料袋:“謝謝華哥。”
擦皮鞋的:“那就一言為定,別忘了給錢啊。”
潤髮連忙掏出錢來,數也不數就都給了毒販子。毒販子卻非常認真地數着,還用手指捏着察看是不是假幣,確定無疑了才裝進了兜裏:“什麼時候你爸你媽上班了之後,你給我發個信息,我就過來陪你玩,也算認認門,你説好不好?”
潤髮:“好吧。”
毒販子對擦皮鞋的:“我們走。”
兩個人又順着樹幹爬出了圍牆。
12
趙吉樂有些着急:“他們散夥了,動不動手?”
緝毒警察連忙請示:“他們已經分手了,二號目標兩人正在離開,一號目標還沒動窩,動不動手?”
王處長指示:“不要輕舉妄動,有人監控二號目標,你們繼續監控一號目標。”
趙吉樂:“看,這小子也走了。”
遠遠地可以看到,潤髮從樹上爬下來回家了。
緝毒警察報告:“一號目標已經回家。”
王處長:“你繼續監視,趙吉樂可以休息了。”
趙吉樂得意了:“哥們,辛苦了,我真得回去睡一會了,你説,幾點來替換你?”
緝毒警察:“心不苦命苦,你就別管我了,你今天整整跟了一天,我才來多大會兒,你好好休息吧。”
趙吉樂:“哥們,真夠意思,就憑你這句話,來,我給你找個地方,不冷,還舒服。”
緝毒警察:“什麼地方?觀察方便不?”
“好地方,走。”
緝毒警察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趙吉樂把他領到了自己家。緝毒警察:“這是什麼地方?”
“我家。”
緝毒警察:“這不合適吧?別驚擾了你老爸老媽,再説了,這個位置也不好觀察啊。”
趙吉樂:“你別管,跟我上來就成了。”説着悄悄用鑰匙打開門,把緝毒警察讓了進去,然後領着緝毒警察上樓,來到鼠目佔據的房間:“你朝窗户外頭看看,視野怎麼樣?”
緝毒警察朝窗户外頭看了看:“這個角度位置很好,正對這那家門口。”
趙吉樂:“我給你泡壺茶,你喝着盯着,我真得睡一會了,下半夜我換你。”
緝毒警察非常感激:“你就睡個整覺吧,今天晚上都交給我了,明天白天你再接手。”
趙吉樂:“那可不成,廣林子知道了非得罵死我,説我欺負人,説不定還得扣我獎金呢。好了,別客氣了,天下警察是一家,刑警、毒警更是哥兄弟,我去給你泡茶去。”説着出門下樓泡茶去了。
緝毒警察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毒警,毒警,你可真會給我們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