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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就在黃金葉焦急地等待結果的時候,錢亮亮接到了秘書處的通知,常書記跟王市長招他立刻到金龍賓館談話,這讓錢亮亮莫名其妙。他是有級別沒職務的秘書,行政級別正科級。而且是沒有具體服務對象的秘書,比起那些給特定領導當專職秘書的人低了一個檔次。像他這種秘書秘書處還有一幫,統統歸秘書長、副秘書長管,寫稿子、跑調研、跟班提包、會務服務……他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市委書記跟市長招他幹嗎。書記、市長有什麼工作不可能直接找到他頭上,都是通過秘書長或者副秘書長往下派活,從來沒有市委書記、市長直接找他們安排活的。不過他也沒緊張,他沒有緊張的理由,犯法作惡他沒那個膽兒,腐敗墮落他沒那個條件,再説了,如果真是這方面的問題也輪不着書記、市長親自找他,他還沒到那個層次。他實在想不出市委書記跟市長怎麼會召見自己,便估計八成這是秘書處哪位老秘哥兒們跟他開玩笑,再加上會議馬上就要開完了,所以就耗着沒有立刻接受召見。

    錢亮亮跟蔣大媽在市紡織廠開現場辦公會,他參加這個會是秘書長安排的,其實紡織廠的事兒跟他根本沒有任何關係。蔣大媽是分管工業、財政的副市長,同時也是市委常委,秘書處派錢亮亮來跟班,主要還是體現蔣大媽的身份地位,滿足領導的虛榮心。領導出門能不能帶個秘書跟班,就像出門坐奧迪V6還是坐桑塔納,絕對能表現出身份地位的檔次,秘書這個職業已經蜕變或者説是進化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徵、領導幹部的級別標籤。像蔣副市長這樣的副手,沒有配專職的秘書,他們出門,秘書長便馬上會給他們安排臨時秘書跟班聽差。像錢亮亮這種秘書就得隨時準備着臨時給哪位領導跑跑龍套,充當一下跟班的角色。

    蔣副市長長得肉頭肉腦,五十歲的男人卻沒有鬍子,胸部的肥肉高高挺立活像女人的Rx房,説話辦事也婆婆媽媽,市委和市政府的幹部背後都叫他蔣大媽。他自己知道別人這麼叫他也不生氣,裝作不知道,即便哪個幹部偶爾當面叫露了嘴,他僅僅笑罵一聲“他媽的,活膩了”,卻從來沒有因此而翻臉惹人。正因了這寬容厚道的性格,叫他蔣大媽的人對他實則非常友好,每一次上級考核領導班子,“稱職”那一欄他的勾勾最多。

    市紡織廠是個國營老廠,跟所有國營老廠一樣,如果沒有大筆的資金注入,陳舊的設備、落後的工藝、僵化的管理體制勢必要強迫它壽終正寢。廠長面臨危難,嘮嘮叨叨地向蔣大媽訴苦,蔣大媽轉過頭就朝工商銀行的行長嘮嘮叨叨地訴苦,當場就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了工商行的行長,好像這個廠子經營不善就是工商行的行長搞的,如果工廠關門倒閉就是工商行的行長不提供貸款造成的。工商行行長在蔣大媽軟硬兼施把他拉到紡織廠開會的時候,就料到他要上演這麼一場苦肉計,便也苦了臉抱怨紡織廠長期欠銀行貸款不還,上級已經把紡織廠登上了黑名單,結論是他們一分錢也貸不出來。轉了一圈球又踢回了紡織廠,紡織廠的廠長就有些着急:“三百萬,區區三百萬你們都不給,你們知道不知道,有了這三百萬我們就能接中東裝屍袋專用布匹的訂單,接了訂單我們就能翻身,就能更新設備改造工藝,你這是故意把我們朝死路上逼。告訴你,要是我們倒了,過去欠你們的貸款一分錢也別想要回去,我還要領上兩千多職工家屬到你們銀行搶錢去,你看我敢不敢。媽媽的,過去我們效益好的時候你們吃了我們多少利息?現在我們有困難了你們隔岸觀火……”到底是新社會,楊白勞當家作主了,欠賬的比要債的更理直氣壯。

    工商銀行的張行長也開始發火:“你罵人幹什麼?你們上了黑名單知道不知道?就是我想給你們貸上面也不會批。你有本事明天就來搶銀行,我把大門敞着讓你們搶。真是的,拉不出屎賴茅房,自己沒本事怨別人,什麼事嘛。”

    到了這個時候蔣大媽就出來和稀泥:“你們都別説傷感情的話,一根繩上的螞蚱還互相咬。張行長,你知道我為什麼今天要請你來?就是讓你知道,如果紡織廠垮了,你們的貸款一分錢也拿不着,資產我們全都用來安置下崗職工。如果你們再支持一下,大家都有一條活路,等到紡織廠站起來了,我讓他們給你們工商銀行掛匾去。”

    對蔣大媽張行長不好發火,苦了臉説:“還是那句話,不是我們不貸,他們欠了我們兩千多萬,再多三百來萬也沒啥,蝨子多了不咬人。問題是我們就算想給他們貸,上面也不會批呀。”

    蔣大媽便説:“這我知道,這事情好辦,我已經替你們雙方想好辦法了,金龍賓館知道吧?金龍賓館貸款你們給不給?”

    張行長説:“金龍賓館效益好,又有優良固定資產,他們貸我們當然給。”

    “那就好,”蔣大媽詭譎一笑,“回頭我讓金龍賓館找你辦貸款,你貸給他們好了。”

    張行長狐疑地問:“金龍賓館效益那麼好,又有市財政補貼撐着,他們貸款幹什麼?”

    蔣大媽説:“你知道就好,款貸過去了,人家幹什麼用你也管不了,到時候你掙利息就成了。金龍賓館該沒有上你們那個什麼黑名單吧?”

    張行長説:“那倒沒有,沒有。”

    “這就成了,散會。”

    大家紛紛朝外頭走,廠長追着屁股後頭問蔣大媽:“蔣市長,啥事都沒定咋就散會了?我們的事兒……”

    蔣大媽説:“你這個人啊,啥事情都定了你就是不明白,真不是當廠長的料。今天我就告訴你,貸款到了你就讓賢,跟我一樣當個副手就成了,我可不敢再把三四百萬的貸款交給你。”

    廠長愣了,傻乎乎地站在那兒發呆,蔣大媽問錢亮亮:“我到金龍賓館去,你去哪?把你送過去。”錢亮亮是跟他的車來的,所以他才有這一問。

    錢亮亮説:“方才處裏還來電話,讓我也到金龍賓館去。”

    “到那幹嗎去?有飯局?私還是公?”蔣副市長隨口問他。

    “都不是,説是常書記和王市長找我,這不太可能,估計是誰跟我開玩笑呢。”

    “是不是開玩笑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説不定書記、市長真找你有什麼好事呢,剛好順路,省得繞彎送你了。”

    錢亮亮就鑽進了蔣大媽的車。蔣大媽坐車跟其他領導不同,其他領導近幾年坐車跟省上、北京的領導接上了軌,學會了坐在司機後面。過去市裏的領導坐車都願意坐在司機旁邊,認為那是最好的座位,後來才懂得那個位置是秘書、保鏢、導遊坐的,領導應該坐司機後面的位置,那個位置最安全,便紛紛改弦更張。蔣大媽卻仍然保留坐在司機旁邊的習慣,他説這個位置敞亮、方便、舒服。人家告訴他那個位置沒有後面安全,他説:“去球,車要翻到溝裏了,都得完蛋,只要不往溝裏翻,就都安全。”人家又告訴他説司機旁邊的位置是秘書、隨從們坐的,他説:“狗屁,我就不信我坐到司機旁邊就成了秘書,秘書坐到司機後面就成了副市長。”

    錢亮亮坐到車後面的座上,想到蔣大媽乘車的妙論,忍不住笑了。蔣大媽問他:“笑啥?有啥好事説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錢亮亮長期跟領導打交道,對領導的敬畏感已經有些麻木,對蔣大媽這樣的領導就更沒有拘束,便説:“今天你是秘書我是領導。”

    蔣大媽説:“有可能,不過不是今天,可能得若干年後了。”想了想又問他:“你一個小秘書,老大、老二同時找你幹嗎?”

    這又是他的發明,他把市裏領導按照電視台、報社報新聞時候的排列順序排成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大自然是書記,老二就是市長,對人提起市裏領導,他一概這麼稱呼,如果別人問他是老幾,他就説:“我是老九,楊子榮。”其實,按照市委常委排,他能排到老三,如果按照政府序列排,他也排老三,如果把市委和市政府的領導攪和在一起排,他就得排老四。在金州市,“老二”是對男性生殖器官的俗稱,“老三”是三陪小姐的簡稱,“老四”是四種大傻子的統稱:倒房倒成房東了、炒股炒成股東了、泡妞泡成老公了、練氣練成法輪功了,凡是幹這四種買賣的,金州人統稱老四。蔣大媽就把老二、老三、老四的位置都讓給了別人,説自己排位老九,既避免別人叫他“老二”、“老三”、“老四”,也表示自己謙虛。

    “我也不知道。”

    “怪事,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道行,書記、市長親自召見,而且是同時召見,我估計是好事兒,現在快到吃飯時間了,會不會是請你吃飯?金龍賓館的金錢肉可別吃,那玩意兒髒得很,就是驢xx巴嘛,什麼補腎壯陽,都是騙人的。吃xx巴就補xx巴?純粹胡扯。我勸你別吃那玩意兒,你想想,那玩意兒是幹啥用的?多髒。”把叫驢的生殖器燉熟了切成片狀活像舊社會的銅錢,簡稱金錢肉。金錢肉是金州市的特產,如今驢不多了,只有百分之五十的驢有那玩意兒,渾身上下又只有一根,因此就挺珍貴。

    錢亮亮暗想,一年到頭自己也撈不着在金龍賓館吃幾回,好容易碰上會議也只能吃工作餐,吃工作餐絕對享受不到金錢肉,就説:“蔣市長,那玩意兒都是給你們領導吃的,我想吃也輪不上,你沒聽老百姓説嗎,金錢肉像圈圈,領導吃了轉圈圈,上班時間畫圈圈,業餘時間鑽圈圈。”

    “哈哈哈,現在的人真他媽能琢磨,瞎琢磨,胡琢磨。對了,説到吃,我今天還得給我家那個千金買個漢堡包回去加夜餐。唉,現在的孩子説有福也真是有福,想吃啥有啥,什麼漢堡包,就是麪包夾肉嘛,一個十塊錢,狗日的真敢宰人。我們這個年齡的時候,哪裏知道什麼漢堡包,吃一塊肉夾饃就過年了,現在的娃娃天天過年。不過,現如今的娃娃也真可憐,整天學習考試考試學習,就像屁股後面有鬼追着似的,哪裏能像我們小的時候那樣痛痛快快地玩耍……唉,現在的娃娃看着可憐啊……”

    蔣大媽又開始婆婆媽媽地嘮叨,從他嘮叨的內容錢亮亮判斷他肯定心情挺愉快,就是不知道他這愉快從何而來,估計跟那筆貸款有關,就試探着問:“蔣市長,你今天説要給金龍賓館貸款是不是想通過金龍賓館把錢轉到紡織廠去?”

    “對呀,這麼簡單的事那個廠長硬是不明白,他如果不是笨蛋金州市就再沒有笨蛋了,那樣的人在哪當廠長哪肯定倒黴。這一回貸款到了我一定得讓他靠邊站,一定要好好選一個廠長,起碼要有個明白人,那個人簡直就是個糊塗蛋,糊塗他一個誰管球他,可是他要把一個廠都帶成糊塗蛋那不就完了?幹活的時候糊塗,沒飯吃的時候就該清醒了,知道找市裏,弄不好還找省裏,到那個時候就晚了……”

    錢亮亮漸漸讓蔣大媽的嘮叨催得發睏,腦子裏開始想自己的事兒,常書記和王市長找自己幹嗎呢?他猜測了各種可能性,又排除了各種可能性。即便是像蔣大媽説的有好事兒,比如説提拔,也用不着書記、市長親自談話,按照自己的級別,組織部哪個處長談談話就夠抬舉他了。再説了,如果真是那種事兒,秘書長、副秘書長不會不知道,也不會不經過他們談話由書記、市長親自談,他否定了有好事的可能性。不管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都不應該由書記、市長親自找自己,想到這一點,錢亮亮真的有些發懵,更相信書記、市長召見他肯定是哪個老秘的惡作劇。

    金龍賓館到了,賓館的大門是中式宮殿形狀,飛檐碧瓦,粉牆紅門,門的正上方是“金龍賓館”四個描金大字,字是請某位最愛到處題字字又最難看的領導寫的,下面還有首長的落款,向人們炫耀這幾個字的價值和尊貴。門的上方雕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龍,經常有人琢磨為什麼只有一條龍,市領導中便有人提議再雕一條龍配成一對兒,懂行的人就説龍跟鳳配,龍都是公的,鳳才是母的,龍跟龍配就成了同性戀。可是賓館叫金龍,再塑一隻鳳又顯得不倫不類,這個難題便沒有人能解得了,後來也就沒人再琢磨這件事兒,那條孤獨的龍就趴在金龍賓館的門樑上怒氣衝衝,讓人聯想起討不到老婆的大齡男青年。進了賓館大門之後,車在平滑的路面上幾乎沒有聲音地滑行。路兩旁的白楊、垂柳都沒了葉子,光禿禿的枝條映襯着灰藍的天空。沿着馬路是低矮的柏樹牆,柏樹牆殘留着的綠色夾雜了代表衰敗的枯黃,活像年老色衰卻仍然以為自己青春尚在的女人,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憐憫起來。北方的冬季如果沒有雪,景色就枯燥得讓人疲憊。

    車悄然停在了一號樓的前面,蔣大媽進了大廳就大聲找李百威:“李公公,李公公在哪?”

    賓館的服務總枱就在一號樓,大理石的枱面後頭是一排鐘錶,指示着世界各地此時的時間,證明金龍賓館已經跟國際接軌了。總枱服務員認得蔣大媽,連忙告訴他李處長出差去了,還沒回來。蔣大媽就朝一六八房間走,錢亮亮就向服務員打聽常書記和王市長在什麼地方,儘管懷疑有人惡作劇,他也不敢當成惡作劇,萬一真的書記、市長找他有什麼事耽誤了他可承擔不起責任。服務員不認識他,不知道該不該把書記、市長的行蹤告訴他,面露難色,蔣大媽回頭説:“不用問,跟我走,就在一六八嘛。”

    作為市委秘書處的秘書,他自然也知道市委常書記每次到金龍賓館都在一六八房間,但是即便知道他也不好直接闖入,向總枱服務員打聽,其實是希望能有人替他通報一聲。現在有了蔣大媽自告奮勇地替他引見,他也就省了那一道請人通報的程序,跟了蔣大媽來到了一六八房間。

    常書記跟王市長正守了電視機看電視,電視上正在上演一部老掉牙的清宮古裝戲。錢亮亮絕對不敢相信常書記和王市長是在等他,距他接到通知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小時了,市領導哪會為了等他而在賓館裏守着那幫梳着大辮子的清朝男人浪費時間。蔣大媽到了書記、市長面前還是有模有樣的,先跟書記打招呼,再跟市長打招呼,然後才説:“我晚上在這兒接待省規劃辦的李主任,聽説你們找錢秘書,剛好他跟我到紡織廠開會去了,我就把他帶過來了。”

    常書記看看錢亮亮,指指邊上的沙發:“坐。”錢亮亮便坐了下來,隨即便緊張起來,看樣子書記、市長真的是一起召見他,只是不知道找他有什麼事。常書記沒有理他卻問蔣大媽:“紡織廠的事兒怎麼樣了?有沒有希望?”

    蔣大媽有些得意地説:“有啊,怎麼能沒希望呢,差不多了,下個禮拜貸款就能到位。”

    王市長説:“我説你老蔣也是自找麻煩,明明知道銀行那塊骨頭難啃,非得求他們,不就三幾百萬嗎?先從市財政墊上,只要外貿轉起來,再往回補嘛。”

    蔣大媽説:“好我的市長大人,現在哪裏還有財政收入往工業企業投的?財政也沒那一項支出啊。我也知道那樣簡單得很,可是中央財政政策卡住了,市人大也不會幹,如果那樣辦了,明年的財政預算你就別想過關,弄不好省財政廳還得抓我們的典型。再説了,市裏困難企業也不是紡織廠一家,知道了都來找我們,還是老大、老二你們倆的麻煩。”

    常書記説:“王市長現在財大氣粗,願意掏財政支持企業是好事,怕就怕王市長沒錢,不管能不能辦,市長兜裏有錢總是好事兒。”

    王市長就開始哭窮:“好我的書記呢,你這是罵我還是誇我?我説財政掏錢也就是暫時借給他們週轉一下,要是真有三百萬的閒錢,五里鄉的教師還能跑到市裏來集體上訪要工資?難啊,老蔣知道,我這是拆東牆補西牆,前幾天省環保局還下了通知,説我們市的空氣污染指數老是超標,要罰款呢。”

    蔣大媽説:“沒啥事了我到三號樓等着去,那幫人住在三號樓,我得迎一迎,不然人家又該説我們接待不熱情了。”剛剛走到門口,蔣大媽又回過頭來問:“李百威幹嗎去了?我找他有急事,你們倆誰知道他啥時候回來?”

    常書記看看王市長,王市長看看常書記,常書記説:“你找他什麼事兒?我跟王市長正要告訴你呢,李百威的工作調整一下,先到市總務處……”

    “當處長?”蔣大媽問。

    “待命吧,以後再安排。對了,接待處這一攤就由錢秘書管起來。”

    此話一出不但錢亮亮呆住了,就連蔣大媽也呆住了:“讓錢秘書當接待處處長?”

    “對呀,星期三在常委會上過一下,回頭由組織部和人事局聯合發文。”

    蔣大媽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卻沒有問,對這種事兒,人家告訴你多少你就聽多少,主動問,人家要是不好告訴你,自己尷尬人家也尷尬,蔣大媽作為市委常委、副市長,再寬厚也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好好好,等錢秘書上任了我再讓他辦,反正我那事兒李百威能辦錢秘書也能辦,沒關係。沒別的事我就到三號樓去了。”

    常書記追着他的屁股喊:“老蔣,順便叫一聲黃金葉,讓她過來一趟。”

    蔣大媽走了,常書記就對錢亮亮説:“我已經跟王市長研究過了,調你到接待處工作,明天就過來上班,先熟悉情況,等李百威回來就辦理交接手續。”

    錢亮亮懵了,俗話説天上不會掉餡餅,可偏偏今天天上就掉下來個大餡餅,而且不偏不倚地正正砸在他腦袋上,他被這塊大餡餅砸得昏頭脹腦,腦殼裏裝的好像都是鋸末子,臉上的表情也就成了木木的那種呆相。如果提升他作秘書處的處長他倒也不會這麼暈頭轉向,他本來就是幹那行的,可是調他來幹這個,他確實萬萬沒想到。説實話,他不太看好這種迎來送往伺候人的工作,在他心目中,幹這種迎來送往伺候人的活有點像清宮戲裏的太監,又有點像開店的小二。

    錢亮亮發懵時的表情讓人看上去好像坦然自若,沒有表現出得到提拔後應該有的那種感激和激動,這多多少少讓常書記有些失望,接着説:“這個工作非常重要,接觸的都是上級領導、重要人物,對內要搞好賓館管理,對外要搞好聯絡協調,更重要的是政治可靠。調你到這裏工作是組織上對你的高度信任,也是對你的考驗,我跟王市長可都對你寄予厚望着呢。”説完了就看王市長,王市長知道這是讓自己表態説話,便接過話頭説:“錢秘書啊,常書記説得對,這個工作其實就是我們金州市的臉面,也是我們市對外溝通交流的重要渠道,對內一定要搞好賓館管理工作,提高服務質量,改進服務態度,對外要搞好接待工作和各種聯絡工作,廣交朋友。你可不能辜負了常書記和市領導對你的期望。”

    在常書記跟王市長訓話的同時,錢亮亮被這意外的任命衝擊成一鍋糨糊的大腦總算恢復了思維能力,同時也清楚了一個基本事實:不管幹啥,這都是提拔,而且是跨越式提拔,從正科級一下提拔成正處級,全市能有幾個?這是自己的機會,不管這個活自己喜歡不喜歡,自己只能説服從分配,堅決幹好。況且,根據市裏規定,科級幹部過了四十五歲沒有特殊貢獻和特殊需要,一般不再提拔。所以人們都説科長過了四十五,再幹也是白辛苦。錢亮亮今年剛好四十五,本來已經斷了再上一個台階的念頭,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搭上了最後一班車,這讓他有了重獲新生的幸福感覺。

    “哦,對了,處長只有你一個,級別還是副處級,接待處這種地方放人多了麻煩多,只能辛苦你了。”還是常書記思維縝密,及時對錢亮亮的行政級別做了補充説明。

    錢亮亮沒能實現由正科級到正處級的跨越,微微失落,念頭閃電一轉,副處級就副處級,反正提了一級,而且是身份、待遇發生質變的一級,這就是好事兒,像秘書處的老彭,論年齡該退居二線了,不還是個正科級秘書嗎?跟他比,自己能在年齡即將到槓的關鍵時刻再上一個台階真夠幸運了,便趕緊賭咒發誓一樣地向市裏的老大、老二表忠心:“常書記、王市長,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盡心盡力幹好工作,絕對不辜負領導對我的信任。我就是擔心對這個工作沒接觸過,影響我們市的接待工作,我做的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請領導多多批評指正,我一定會按照領導的指示堅決整改,我相信有市委、市政府的正確領導,我市的接待工作一定會邁上一個新台階,搞得更好。”

    有了這段表態常書記滿意了,説:“我們都知道你沒幹過這個工作,話説回來,這個工作誰幹過?李百威也沒幹過嘛,沒關係,邊幹邊學,我相信你一定能幹好。”

    王市長也跟着鼓勵他:“對,就是這話,幹中學,學中幹,李百威也沒幹過,不照樣幹得挺好嗎?”

    錢亮亮想,既然李百威幹得挺好為啥不讓他幹了呢?王市長替他作了回答:“李百威就是不能嚴格要求自己,害了自己,還給組織上造成了不良影響……”

    看樣子李百威這傢伙出事了,不知道哪方面的事兒,是經濟問題還是作風問題?錢亮亮聽出了王市長的意思,卻沒有問,他知道這種事兒自己是不能問的,凡是在市委、市政府機關混了幾年的人,都會具備這方面的基本常識。

    “常書記、王市長,你們找我?”

    黃金葉進來了,伴隨着甜蜜蜜的聲音跟她一起進來的是芬芳的香味兒。

    “這位你認識不?”常書記指着錢亮亮問她。

    “認識,在我們這兒開過會,是市委秘書處的……對了,錢秘書。”

    錢亮亮在金龍賓館搞會務的時候,經常看到她風姿綽約的裏裏外外忙碌張羅。自古文人多風流,所以過去把文人叫騷客,秘書們都是不大不小的文人,也都是不大不小的騷客,免不了背後拿她當口香糖嚼,有人説她的嘴比泰勒還性感,有人説她的笑容就是迷幻藥,還有人説她的腰像楊柳。秘書老彭自稱跟她跳過舞,説跟她跳舞就像摟了一條美人魚在水上漂……當時錢亮亮也跟着秘書們一起胡謅八扯,怎麼也想不到,今後竟然要跟這個漂亮女人共事,而且做她的頂頭上司。錢亮亮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幫秘書們知道他當了接待處處長,整天跟黃金葉滾在一起而且還要管着她的時候,會做出什麼反應。

    “明天錢亮亮就到你們這邊工作,接替李百威,你先給錢處長介紹介紹情況,今後要好好配合錢處長的工作,你對這一攤比較熟,一定要好好支持錢處長。”常書記説。

    黃金葉微微一愣,卻沒有讓內心裏的失落流露出來,隨即便熱情洋溢地笑了起來:“太好了,歡迎錢處長領導我們,我一定好好配合錢處長的工作,明天我就把錢處長的辦公室安排好。”

    王市長補充了一句:“不要另外再占房間了,還在原來的接待處就好了,這幾天主要是熟悉情況,等李百威回來了就讓他騰辦公室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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