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幸福
相信看過《上海灘》的人,都無法忘記許文強和馮程程的那段生死之戀。風起雲湧的上海灘,想要一段安穩的愛情實在太難。和許文強在一起,馮程程過得太辛苦。許文強説過一句話,他知道這世上再也沒有誰會像馮程程那麼愛他。可許文強永遠給不起程程現世的安寧,痛徹心扉之後,馮程程選擇了丁力,一個她從來都不愛的男子。可就是這個男子,會為她在雨中撐傘,會在她哭時遞上一塊手帕,會為她削一輩子的梨,會在她需要的時候永遠陪伴在身邊。
有時候,安穩比愛情對一個女子來説更重要。真正愛一個人,是成全她的一切,容忍她的一切。下雨的時候,給她撐一把油紙傘;寒冷的時候,給她一個温暖的臂彎;天黑了,永遠有一盞燈為她點亮;晨起時,給她一縷温暖的陽光。我想世間平凡女子需要的就是這般尋常的愛,一種煙火的幸福,不濃郁,但經久。馮程程要的是這種愛,林徽因要的也是這種愛,凡塵許多女子要的都是這種愛。
就算後來那個風情萬種的陸小曼,要的還不就是煙火的幸福,只不過,她要的是一種極致。這個能歌善舞的女子太過奢侈任性,太過懶散貪玩。她仗着徐志摩的寵愛,盡情地揮霍光陰,揮霍錢財。打牌、聽戲、跳舞、喝酒,直至吸鴉片,而徐志摩依舊對她千恩萬寵。他在幾所大學教書,只為掙更多的家用任由陸小曼肆意揮霍。所以我總説陸小曼像罌粟,風華得驚世,又落魄得傾城,讓中毒的徐志摩最後穿腸至死。試問尋常男子,又豈能要得起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愛?
林徽因終究是淡然的,她不敢像陸小曼那樣不懼紅塵,去要波瀾壯闊的愛情。陸小曼為了和徐志摩一起燃燒,她不顧一切要與王庚離婚,甚至不惜打掉肚子裏的孩子,還因手術失敗落得終身不得生育的遺憾。可她無悔,她敢為愛生、為愛死。徐志摩和陸小曼的愛情從來就沒有贏得任何人的祝福,但他們不屑於別人的眼目,只為自己的愛情而活。縱然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未必都是美好,尤其到了最後,陸小曼的任性使他們彼此之間有了很多矛盾,但是他們願意為愛情焚燒,一起化為灰燼亦甘心。
時過境遷,儘管林徽因對徐志摩再不是從前滋味,但她從未真正對他有過任何的解釋,那種淡然自若的態度令徐志摩進退兩難。一九二三年春天,徐志摩和胡適、聞一多、梁實秋等人成立了新月社,林徽因也參加。社名是徐志摩依據泰戈爾詩集《新月集》而起的,意在以“它那纖弱的一彎分明暗示着,懷抱着未來的圓滿。”徐志摩覺得,唯有和林徽因在一起談論詩歌,才能在她的眼眸裏找回一些當年的感覺。只是那微乎其微的詩意與柔情,如何能夠填補他對她熱切的渴望。
梁思成不會不明白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間微妙的感情,但他知道,林徽因是那顆璀璨的星子,她的光芒令許多男子仰望。他也不過和徐志摩一樣是林徽因美麗裙裾邊的一株草木,甚至還不及徐志摩那樣出眾。但近水樓台先得月,梁思成和林徽因相處的機會很多。他沒有徐志摩那樣浪漫,但林徽因和他在一起卻覺得踏實自在。他們之間沒有多少風花雪月,有的只是平常的快樂。
如果説徐志摩是林徽因夢中一切美好的想象,那麼梁思成則給了她現實的安穩。和徐志摩在一起,林徽因的思緒彷彿永遠沉浸在詩境裏,始終忘不了倫敦那迷離的雨霧。和梁思成相處,則讓她感覺到陽光下那些粉塵落在手背的真實。她甚至有時貪婪地希望可以擁有這兩份情感。只是春花秋月再美,也還是離不開一粥一飯的生活。
這段時間,林徽因一直在夢與醒之間徘徊。然而,一場意外的車禍讓林徽因和梁思成之間的情感有了快速的增進。一九二三年五月七日,梁思成騎摩托和弟弟梁思永上街參加“二十一條”國恥日示威遊行,摩托行到長安街被軍閥金永炎的汽車撞倒。林徽因聞得此消息,心慌意亂,長久以來,她已視梁思成為親人般看待。梁家兩弟兄住院治療,梁思永傷輕不幾日出院,梁思成卻傷了筋骨落下殘疾,左腿比右腿短了小小一截。
梁思成因車禍住院的這段時間,林徽因每天去醫院對他進行無微不至的照顧。那時恰值初夏時節,炎熱的天氣,梁思成經常汗水沾身,而林徽因亦顧不得避諱為他擦拭。他們之間自戀愛以來,從未有過如此頻繁親密的接近,這次有驚無險的意外令林徽因深刻地懂得,她和梁思成不能再輕易別離。而她想要的,是一份真實的情感,是可以一起牽手漫步的温暖,是為他洗手做羹湯的簡單幸福。
許多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上蒼給了林徽因彌補的機會,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於是她選擇重新安排自己的緣分。倘若沒有這次車禍,也許林徽因依舊徜徉在徐志摩和梁思成之間苦惱不已。命運就是這樣,在你迷茫的時候會給你暗示,讓你選擇自己所要走的路。而每一次抉擇都有得有失,選擇梁思成意味着過細水長流的日子,選擇徐志摩意味着過詩情畫意的光陰。林徽因要的終究是尋常的幸福,所以此生註定與徐志摩擦肩。
後來的日子,林徽因經常與表姐王孟瑜、曾語兒參加新月社俱樂部文學、遊藝活動。儘管她和徐志摩還時常會有交集,但她已經明白自己今後要走的路,再不敢任性地辜負他們。因為車禍,本來梁思成計劃一九二三年赴美留學的日期只得推遲一年。梁思成的推遲剛好等到了林徽因在培華女中的畢業,並且她考取了半官費留學。這場車禍又成全了一件美事,二人得以一同漂洋過海,也算得上是比翼雙飛。
每個人的一生都在演繹一幕又一幕的戲,或真或假、或長或短、或悲或喜。你在這場戲中扮演那個我,我在那場戲裏扮演這個你,各自微笑,各自流淚。一場戲的結束意味着另一場戲的開始,所以我們不必過於沉浸在昨天。你記住也好,你忘了也罷,生命本是場輪迴,來來去去,何曾有過絲毫的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