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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並非選自黑斯廷斯上尉的自述)

    克羅姆警督此刻正在他的辦公室裏。

    他辦公桌上的電話發出長長的嗡嗡聲,他拿起話筒。

    “先生,我是雅各布斯。有個年輕人帶來個故事,我想你應該聽聽。”

    克羅姆警督嘆了口氣。每天平均有二十個人來,帶着所謂與ABC案相關的重要線索。其中有些人是些並無惡意的瘋子,有些則是好心人,他們相信自己的信息是有價值的。雅各布斯警官的任務就是做一個過濾器——擋住那些沒用的東西,將剩下的移交給他的上司。

    “很好,雅各布斯,把他帶來吧。”克羅姆説。

    幾分鐘後,有人敲門,雅各布斯警官出現在門口,他帶來一個高大的、樣子倒蠻好看的年輕男子。

    “先生,這位是湯姆·哈廷格先生。他要告訴我們一些情況,或許會與ABC案有關。”

    警督很高興地站起身來,同他握手。

    “早上好,哈廷格先生,請坐。你吸煙嗎?抽支煙吧?”

    湯姆·哈廷格很笨拙地坐了下來,敬畏地看着他心目中的“名人之一”。眼前的警督形象似乎使他有點失望。他看上去只像是個很普通的人。

    “那麼,”克羅姆説,“你有情況要告訴我們,你認為這些情況與本案有關。那就説吧。”

    湯姆緊張地開始講述起來。

    “當然那也可能一點用都沒有。那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可能會浪費您的時間。”

    克羅姆警督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又得浪費時間來勸説人了!

    “噢,事情是這樣的。我有個年輕的女人,她母親出租房屋。那房子位於卡姆登鎮的路上。他們房子的三樓租給了一個名叫卡斯特的男人,已有一年多時間了。”

    “卡斯特——喔?”

    “是的,先生。他是那種呆頭呆腦的人,倒是挺温和的。他挺有點落魄,我想我應該説。他是那種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去傷害的人——如果不是因為有些事情實在是太奇怪,我是不會覺得這中間有什麼不對勁的。”

    湯姆以一種令人費解的方式並重復了一兩邊,講述了在尤斯頓與卡斯特先生的遭遇,以及掉出來的車票的事。

    “您看,先生,這看起來很可笑。莉莉——那是我的女人,先生。她倒是挺確信他説的是去切爾滕納姆,她母親也這麼説——説她還記得那天上午他離開時的談話。當然,我那時候也沒太注意這些事。莉莉,我那個年輕姑娘,説過她希望他不會被那個去往唐克斯特的傢伙殺害。然後她説因為上次謀殺案發生時,他正好去了徹斯頓,這可真是個巧合。我笑着問她,再上一次他是否在貝克斯希爾,她説她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可她知道他去了海邊。然後我告訴她説,如果他就是ABC,這實在是挺奇怪的。她説他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傷害,而那時候我們只談了這些。我們也不是沒再多想什麼。至少,我還是覺得有點可疑,先生。我開始懷疑這個卡斯特,我認為,儘管他看上去毫無傷害,他是挺有點反常的。”

    湯姆嘆了口氣後又接着説。克羅姆現在是全神貫注地聽着。

    “唐克斯特謀殺案發生後,先生,所有的報紙都在報道説,希望提供關於ABCase或Cash的行蹤,所説的情況與他非常吻合。第一天晚上,我去莉莉家,問她卡斯特先生的名字縮寫是什麼。她起先已記不起來,可她母親記起來了。她説肯定是ABC沒錯。隨後我們想繼續弄清楚第一次謀殺案在安多弗發生時,他有沒有外出。哦,先生,您該知道,要回憶起三個月前發生的事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最終我們還是有了答案,六月二十一日馬伯裏太太有位兄弟從加拿大來看望她。他好像是突然來的,她想給他找個牀鋪,於是莉莉便建議,由於卡斯特先生外出,伯特·史密斯可以睡他的牀。可馬伯裏太太不同意,因為她認為用他租房人的房間不太好,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做得公平。而我們則算出那個日子沒錯,因為伯特·史密斯的船就是那天在南漢普敦靠岸的。”

    克羅姆警督非常仔細地聽着,不時地記下點什麼。

    “講完了?”他問。

    “講完了,先生。我希望您不會認為我是在無事生非。”

    湯姆有點臉紅。

    “不會的。你來這裏是相當正確的做法。當然,這個證據並不充分——時間可能是個巧合,而姓名則只是相仿而已。可這當然表明我該同你的卡斯特先生見個面。他現在在家嗎?”

    “是的,先生。”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唐克斯特謀殺案的當天晚上,先生。”

    “回來後他一直在做什麼?”

    “大部分時間他都呆在房間裏,先生。他看上去非常奇怪,馬伯裏太太是那樣説的。他買了許多報紙——很早就出門去買早報,天黑之後去買晚報。馬伯裏還説他不時自言自語。她覺得他越來越奇怪了。”

    “馬伯裏太太的地址是什麼?”

    湯姆把地址給他。

    “謝謝。我可能今天會到那裏去轉轉,我得提醒你,如果碰到這位卡斯特先生的話,要注意你的態度。”

    他站起來,握了握手。

    “你到這裏來,做得很對,應該感到很滿意了。再見,哈廷格先生。”

    “那麼,先生,”過了一會兒,雅格布斯重新回到房間,他問道,“您是否認為那就是你要找的人?”

    “極有可能。”克羅姆警督説,“如果那小夥子所説的情況屬實的話,就是那個人。我們還沒有找到長統襪的生產廠家。現在我們掌握了一些情況。請你順便把徹斯頓案子的卷宗給我。”

    他花了些時間來尋找他所要的情況。

    “啊,早在這裏。託基警方的供詞紀錄中有。有一位叫希爾的年輕人,他證明説,在看完電影《不識燕雀》之後離開託基雅典娜劇院時,他看到一個男人行動很古怪,在對自己説着什麼。希爾聽到他説‘這倒是個主意’。《不識燕雀》——,就是那部在唐克斯特王室影院裏放映的影片。”

    “是的,先生。”

    “這當中可能有些情況。當時並不算什麼,可那種操作方法被我們這個傢伙運用在下一場謀殺中,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我們有希爾的姓名與地址。他對那個男人的描述挺不清楚的,但他和瑪麗·斯特勞德以及湯姆·哈廷格的敍述相吻合。”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們就快要找到他了。”克羅姆説道——這個説法相當不準確,因為他自己總是有點冷淡。

    “有什麼指示嗎,先生?”

    “要找兩個人去監視卡姆登鎮的這個地方,可我並不想驚動我們的小鳥。我必須同助理督察談一談。然後我想該把卡斯特帶到這裏來,問他是否願意陳述一下情況。”

    湯姆出來後,莉莉·馬伯裏迎了上去。她一直在泰晤士河堤上等着他。

    “挺好吧,湯姆?”

    “我見到了克羅姆警督,他負責這樁案子。”

    “他長的什麼樣?”

    “有點安靜,呃,——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機敏。”

    “他是特倫查德爵士式的新類型。”莉莉滿懷敬意地説道,“他們當中的一些人真是偉大。那麼,他説了些什麼?”

    湯姆簡單地把談話內容講述了一遍。

    “那麼他們是否真的認為是他?”

    “他們認為有可能是。不管怎樣,他們會過去向他問一兩個問題。”

    “可憐的卡斯特先生。”

    “最好別説是可憐的卡斯特先生。如果他真是ABC的話,他已經制造了四起可怕的謀殺案。”

    莉莉嘆了口氣,搖搖頭。

    “聽起來真可怕。”莉莉説道。

    “好的,現在隨便吃點午餐吧。你可以想一想,如果我們弄對了的話,我希望我的名字會在報紙上出現。”

    “哦,會嗎,湯姆?”

    “當然,還有你的名字,還會有馬伯裏太太的名字,而且我敢説你的照片也會出現在報上。”

    “哦,湯姆。”莉莉心曠神怡地緊緊抓住湯姆的手臂。

    “還有,你認為去角落屋餐廳吃午飯怎麼樣?”

    莉莉抓得更緊了。

    “那就快點吧。”

    “好吧,馬上就好。我必須從車站打個電話。”

    “給誰打?”

    “是我要見的一個女孩子。”

    她穿過馬路,三分鐘後又回到他的身邊,看起來很是得意。

    “那麼現在,湯姆。”

    她的手臂挽住他。

    “再給我講講蘇格蘭場的事。你去那裏有沒有見過另外一個人?”

    “哪一個?”

    “那個比利時紳士。那個ABC總寫信去的人。”

    “沒有,他沒在那裏。”

    “那麼,把全部情況都講給我聽吧。”

    卡斯特先生輕輕地將話筒放回到勾子上。

    他回到房門口,馬伯裏太太站在那裏,很顯然是在好奇地聽着。

    “你不常有電話來,是嗎,卡斯特先生。”

    “哦——是的,馬伯裏太太,不常有。”

    “不是什麼壞消息吧,我相信。”

    “不,不。”這個婦人真頑固。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中的報紙。

    “我妹妹剛生了個男孩。”他漏出一句話。

    他——可從沒有過妹妹。

    “哦,天哪!現在——噢,太好了,我想。(“這麼些年來從未聽他説過有一個妹妹,”她心裏這麼想。“那可不像是男人的行為。”)我感到很奇怪,我可以告訴你,當那個女士説要找卡斯特先生講話的時候。起先我還以為是我的莉莉的聲音——那有點像她的聲音,它有點——只是更要傲慢些,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那種聲音比較尖。卡斯特先生,祝賀你。是第一個孩子,或者你還有其他的小外甥或外甥女?”

    “就這一個,”卡斯特先生説道,“我只有這麼一個,我想我該馬上走。他們——他們希望我過去,我——我想如果快點的話,我還可以趕上一趟火車。”

    “你會離開很長時間嗎,卡斯特先生?”當他匆忙上樓時,馬伯裏太太問道。

    “哦,不會,兩到三天,就這麼長。”

    他走進卧室。馬伯裏太太回到廚房,動情地想着“那個可愛的小男孩”。

    她的良心使她突然間感到內疚。

    就在昨天晚上,湯姆和莉莉還在往回核對那些日子!試圖弄清楚卡斯特就是那個可怕的怪物ABC。那只是因為他的名字縮寫和一些巧合。

    “我想他們不太當真。”她寬慰地説,“現在,我希望他們會為自己感到慚愧。”

    在某種連她自己也解釋不清的方式之下,卡斯特先生關於他妹妹有個孩子的説法已經很有效地使得馬伯裏太太消除她對這位房客真實身份的懷疑。

    “我希望她沒有太難受,可憐的人。”馬伯裏太太一邊想着,一邊在熨燙莉莉的絲綢套裙之前,先在她的臉頰上試了試熨斗的底部。

    她的思緒則舒暢地想着那件並不輕鬆的生孩子的事情。

    卡斯特先生輕輕地下了樓,手裏拎着包。他雙眼朝着電話機盯了一會兒。

    剛才那簡短的談話又在他腦中迴響。

    “是你嗎,卡斯特先生?我想你可能願意知道,有位蘇格蘭場的警督想見見你……”

    他説了些什麼?他記不清了。

    “謝謝——謝謝,我親愛的……你真好……”

    似乎就是這些話。

    她為什麼給他打電話?她是不是可能已經猜到?還是她只想證實一下他能留下來等候那個警督的來訪?

    可是她怎麼會知道那警督會來呢?還有她的聲音——她偽裝的聲音使她的母親都聽不出來。

    看起來——看起來——好像她知道……

    可是如果她真的知道,就不會……

    不管如何,她可能已經知道。女人都是非常奇怪的,沒法預知的狠心和沒法預知的善良。她曾看到莉莉把一隻老鼠從鼠夾中放跑。

    一個善良的姑娘……

    一個善良、美麗的姑娘……

    他在掛有雨傘和上衣的架子旁停下。

    他該怎麼做?

    從廚房傳來的聲響使他作出決定……

    不,已沒有時間……

    馬伯裏太太可能會出來……

    他打開前門,穿出去,又關上門。

    要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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