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佐雲捧著肚子道:再去何處?
漱玉眼珠子道:八大胡同,如何?
丁佐雲嚇了一跳,道:你你敢去那種地方?
漱玉道:怎麼了,那裡會吃人麼?
丁佐雲道:當然不會,只不過公主金枝玉葉,去那種風月場所,要是叫人知道了
漱玉瞪眼道:你不說!我自己更不會說出去,誰會知道
丁佐雲道:你這輛標誌明顯的豪華官家馬車,誰不認識?
漱玉道:認識又有甚麼關係?把車子停在八大胡同之外,咱們步行入內,逛完了再上車,誰知道?她竟然倒在他身上耍賴,道:好嘛,好嘛
丁佐雲嘆了口氣,道:你從未去過?
漱玉道:我身為公主,又是女人,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丁佐雲也道:是啊,那地方實在沒有甚麼看頭
漱玉道:你去過多少次?
丁佐雲道:一百次。
漱玉瞪大了眼,道:一百次?
隨即又咯咯笑道:原來你也不老實。
丁佐雲道:其實我也沒去過,怎麼個逛法我也不知道。
漱玉這:真的沒去過?
丁佐雲道:在男人來說,去過也不丟人,未去過也未必就是老實。
漱玉道:怎麼才算老實?
丁佐雲道:心中無妓。
漱玉點點頭,道:對,男人可以風流,但絕不能下流!
他竟不知該如何接口,漱玉又道:幸好你的女人雖多,卻尚未有。下流。的評語,否則,看我理你才怪
丁佐雲一怔道:公主不是應該居於深宮禁宛麼,怎麼也知道我這種江湖人?
漱玉笑道:你以為我的武功是從哪裡來的,宮中那些武師不都是江湖人麼?
丁佐雲只好嘆道:幸虧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良心的事。
漱玉又道:告訴我,你有甚麼法子讓你的那些女人不爭風吃醋吵翻天的?
丁佐雲道:我也不知道,大約是她們都知道我絕對不會喜歡一個愛吃醋,愛吵鬧的女人
他實在不想在一個公主面前談這些,轉過話題,道:你就這樣去逛八大胡同?
漱玉道:你轉過頭去,不準看。
丁佐雲道:你要幹甚麼?
漱玉道:等一會兒你就會知道。
丁佐雲轉過頭去,聽出她在更衣
雖然他不看,第一次見面出遊,她就敢在同一車內更衣,這位公主的確是比一般女人開通,當然,也是因為她相信丁佐雲絕對可靠之故。
女人在車內更衣,肉香四溢。
過了一會兒,沒有聲音了,他一回頭,忽然又回過頭去,急道:對不起。
漱玉道:饒你這一次,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原來她已換好衣衫,只是鈕子尚未扣上,隱隱見到了她的紅肚兜,和上端袒程的一段酥胸。
酥胸處的乳溝隱隱可見,害得丁佐雲心頭猛跳。
又過了一會兒,她伸手挽住了他的手,道:雲哥,走吧。
二人下了車,向八大胡同走去。
□□□□□□□□將近四更天,有的關了門,那是表示客已滿,姑娘都有了戶頭,未關門的顯示還有些姑娘是在空檔。
漱玉四下張望,道:原來豔名四播的八大胡同是這個樣子。
丁佐雲道:你本來以為是甚麼樣子?
漱玉道:我也說不出來,只是聽男人談論,以為這兒高樓大廈,街道寬敞,富麗堂皇,男人文質彬彬,女人風華絕代
丁佐雲道:我也有同感,至少不以為是這麼狹窄、房子低矮,因為有很多名人大佬也在此留下風流佳話,以致使人產生錯覺。
漱玉道:對,正是如此的。
丁佐雲道:以金陵的秦淮河畔來說吧,所謂上六朝金粉。之地,未去過的人,一定幻想為迷濛煙水,處處樓閣,其實也不過是一溝臭水而已不知以前如何?至少目前是如此的。
漱玉道:雲哥,你看我可像一位風流個儻的公子哥兒?
丁佐雲道:個儻是個儻,卻未必風流。
她打了他一下,道:雲哥,這八大胡同有所謂三大美人,一個叫水仙,一個叫小桃紅,另一個似乎叫小迷湯,對不對?
丁佐雲道:我也聽說過。
漱玉道:咱們就去看看這三大美人如何?
丁佐雲道:你真是個大外行,你想想看,天都這般時候了,那麼響亮的紅俏人會閒著?
漱玉道:你是說
丁佐雲道:她們當然有了客人。
漱玉想了一下,好奇道:像她們這些紅俏姐,要甚麼樣的身分才能做入幕之賓?
丁佐雲道:她們三人為八大頂尖的,另外還有五寶,屬於次流的紅姑娘,據說還有所謂十二金釵,就等而下之了,我猜這三大美人必須是富商巨賈,或者官宦大佬才有資格。
漱玉道:官宦大佬眼珠子一轉,突然道:雲哥,我有個有趣的主意。
丁佐雲道:甚麼主意?
漱玉道:咱們冒充巡城御史去查窯子。
丁佐雲道:這這怎麼可以?
漱玉道:怎麼不可以,你以為御史不會查窯子?
丁佐雲道:至少御史沒有這麼年輕的。
漱玉道:咱們不能冒充御史麼?
丁佐雲道:當然可以,只是,這又有甚麼好玩的?
漱玉道:本朝嚴禁官員嫖妓,如被查到或經人告發,查證屬實,會落個。革職永不錄用。的下場,因此官員在妓院中被查到,幾乎都會說個假名,冒充百姓,只要不犯京城自午夜到翌晨卯時初的宵禁時間
丁佐雲道:要是犯了呢?
漱玉道:如在宵禁時間內查到,要挨三十板子據說,本朝中名臣林湘亭在翰林院當編修時,因為在妓院中被查到,自然是冒充商人,結果被打了三十大板,而引為終生的奇恥大辱。
丁佐雲笑道:有這種事?
漱玉道:我是聽爺們說的,諒不會假嗯麼樣吧,你裝御史,我做小官,咱們就去查這三大美人的嫖客,看看都是些甚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丁佐雲也發了童心,的確,能睡三大美人的嫖客,必然大有來歷。
□□□□□□□□所謂八大胡同其實就是八條縱橫交錯的巷弄構成的風化區,有點像目前的六條通或者江山樓、寶鬥裡
這八條巷弄的名稱是陝西巷、石頭衚衕、小李紗帽衚衕、王廣府斜街、胭脂衚衕、百順衚衕、韓家潭及皮條營。
有首打油詩可以做證:陝西巷裡真溫柔,店過穿心向石頭,紗帽至今猶姓李,胭脂終古不知愁,皮條舊有東西剔,百順名曾大小留,逛罷斜街王廣福,韓家潭畔聽歌喉。
一首打油詩道盡八條衚衕的名稱,堪稱一絕,不知是哪位高人的傑作。
他們並不知道三大美人是屬於哪一家妓戶的?但一打聽就知道。
其實他們是多此一問,班子門前都有姑娘的名牌,每人一牌,相當顯眼好找。
他們首先找到了水仙的所在班。
二人進入,大茶壺照例要問有無熟識的姑娘,如果沒有,就會設法給他們介紹。
但二人這時才聲明是巡城御史,大茶壺眼皮子雜上聽是巡城御史,自然不敢怠慢,忙叫夥計把鴇母找來,隆重接待。
而兩人旨在看看水仙房中是甚麼人物,聲言所有客人及姑娘一定要在客廳內列隊候點,不得缺席。
鴇母唯唯是從,一邊去召喚姑娘及客人,一邊和大茶壺咬耳道:你看這兩個年輕人像是巡城御史大人?
大茶壺早已懷疑,按御史應該是進士出身,在翰林院做編修或者侍讀之類差事,不會低於這些差事,能幹上這類差事的人,至少也有三十多歲了。
他們在年齡上固然不像,在派場上就更是不像了。
御史巡城,至少也要有三、五侍從,要是遇上莽漢酒醉打架,傷了御史怎麼辦?但這二人身邊並無侍從。
姑娘一個個發亂釵斜,呵欠連連地走出來,因為她們都正是好睡的當口,但御史來巡城又不能不到。
鴇母和大茶壺橫看豎看這人不是御史的料子,這種奴才哪有容人之量?成心想叫他們腳後跟朝北,(南)難看,立刻暗暗派出一個夥計出門通風報信去了
妓戶鴇母也有後臺,只是不敢明來而已。
原來有位駐營軍的參領,職位相當目前一個旅長,這位參領和鴇母熟,鴇母常選新下海的小俏人在客棧中侍寢,所以有事鴇母會去找他。
這位參領正在好睡,聽到這消息甚驚,巡城御史的官職比他大,一文一武,互不相干,雖然御史多為閒差,畢竟有巡城大權,萬一是真的,豈不是吃不了要兜著走!
於是先派他的部下去探了一下,證明確是冒牌貨,這才大馬金刀地帶來三個侍從,盤問二人。
□□□□□□□□且說姑娘們差不多到齊,只有水仙未到。
大牌紅姑娘總是要端著點,就算巡城御史來了,對紅俏人總也會給點顏色,不為已甚。
漱玉大聲道:水仙是不是端架子!再不出來,本御史就要把她交給地方衙門來辦了!
鴇母一聽這口音,分明是個雌兒上怎能瞞得了她?更加暗暗冷笑不已。
此刻水仙來了,嫖客卻未來。
漱玉一使眼色,丁佐雲就親自到水仙房中把這人揪下炕來。
這人道:你快放手,你知道我是誰?
丁佐雲道:你是誰?
這人道:我是誰你管不著,你卻已經犯了法,因為你們不是巡城御史,冒充御史是要坐牢的。
丁佐雲道:先不要管我是不是御史,你到底是甚麼官?我看你和我們一樣,也是冒牌貨。
這人道:哼,我是戶部郎中,你是百姓,居然敢管我的事?滾!
丁佐雲道:哦,你真的是戶部郎中?不是胡吹!
這人也是一時糊塗,職銜是不該說出來的,只因他斷定這二人是兩個少不更事的無知少年,一時大意,也合該他流年不利,要倒大楣,他道:我是戶部郎中,難道還是假的?你再不滾,我就把你抓起來。
丁佐雲道:你貴姓呀?
這人道:我叫林祖佑。
丁佐雲道:林祖佑?他心中一動,道:內務府丞林祖蔭是你的甚麼人?
在各部的翰林相當於目前的部長,侍郎相當於副部長,郎中卻只是各部中最起碼的小官,相當於一個科長。
林祖佑經常以哥哥為內務府大臣為榮,不疑有他,立刻就道:他是我的哥哥。
丁佐雲這下子可樂了,道:不管你是內務府府丞的弟弟也好,郎中也好,請到前面來一下。
林祖佑道:你不配!
他衣衫不整,大力掙扎。
丁佐雲揪著他來到前面,在漱玉耳邊低聲道:他說他是內務府府丞林祖蔭的胞弟,本身是戶部一個郎中,你說妙不妙?
漱玉咯咯笑道:妙極了,這一對寶貝兄弟可要倒楣了,今夜我要是不提議夜遊,會有此收穫嗎?
丁佐雲道:這下子你可得著理了,的確,這收穫對師父太有利了,稍使手段,就可以控制林祖蔭對不對?
漱玉道:對,所以林祖佑的事先不要聲張,以便收放自如,可大可小。
丁佐雲鬆了手,林祖佑一看漱玉,不但年輕幼稚,還帶點娘娘腔,怎會相信他們是巡城御史?不由盛怒,大聲吼叫道:何方小丑?膽大包天,竟敢冒充巡城御史?還不下跪認罪!
漱玉道:你就是戶部一個郎中?
林祖佑道:不錯,一個郎中就足以收押你們了。
漱玉道:你叫林祖佑,林祖蔭是你兄長?
林祖佑道:對呀,他就是內務府府丞。
由於這兩個小子還不買帳,他以為把內務府府丞抬出來唬唬人,也許有用。
其實也不算唬人,就是內務府裡的一個起碼聽差的,也能把一個小老百姓唬得一楞一楞的。
誰知漱玉不聽唬,反而笑嘻嘻道:林大人常來嗎?
林祖佑道:我當然常
他忽然以為不可脫口而出,厲聲叱道:小個子,你是甚麼東西,敢查問我的閒事?
漱玉冷冷一笑,道:我是甚麼東西?我也不知道。
林祖佑道:不知道就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趁早快滾!
鴇母拿著雞毛當令箭,道:是啊!還不快走,難道真要被帶走關進去嗎?真是
就在此刻,來了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就是與鴇母相好的參領大人,一進門就嚷嚷道:甚麼時候了,還有人鬧事?
鴇母一指兩人,這位參領打量兩小一陣,雖然立刻相信他們絕對不是巡城御史,卻因為二人相貌不俗,一個器宇軒昂,一個雍容有度,似非等閒。
普通百姓見了一位參領,絕對沒有這份氣度和膽量,所以他不像林祖佑那麼跋扈的神氣,道:兩位是巡城御史?不知能否見告大名?
漱玉道:這位參領大人貴姓?
這人道:我叫鄺明。
漱玉道:鄺大人和此處鴇母是甚麼關係?
鄺明道:關關係?
他知道這話要好好斟酌,一位參領算是相當高的一位武將了,能和妓戶鴇母扯上甚麼關係?他道:關係談不上,只因本官駐在地距此較近,所以有人鬧事,他們就近找我來此。
漱玉道:原來如此。伸手一指林祖佑,道:安參領認不認識這位嫖客?
鄺明向林祖佑望去,不免有點尷尬,一位郎中嫖客被查到上簡直是個大笑話,只能搖搖頭道:本官不識。
漱玉道:他就是戶部一位郎中,他叫林祖佑,他的胞兄在內務府做事,名叫林祖蔭。
鄺明一聽,此人來頭不甚大,他的哥哥來頭可不小,抱拳道:失敬了!
漱玉道:安參領不以為一位郎中在此嫖妓,有辱官威?
鄺明道:這他忽然大聲道:先不談別人,你們是甚麼身分?你們真是巡城御史麼?
漱玉笑笑道:不是。
這下鄺明才抓到了個一理字,大叫道:來人哪,先給我拿下帶走!
他帶來三個部下,個個膀大腰粗,孔武有力,一齊撲向兩小。
丁佐雲應付兩個,借其中一人前撲之力,揪住他的腕脈一抖,人就摔出一丈七八,把個茶几整個砸垮,人也昏了過去。
另一個一拳砸出,被丁佐雲捏住他的衣領挽了個花,砰然摔在地上,一時也爬不起來了。
而奔向漱玉的那一個,人未到,腳先到,漱玉抓住他的腳踝一抖,腿骨發出格巴一聲,大概已經骨折了,倒地哀號不已。
二人先後在眨眼間擺平了三個軍漢,鄺明既驚又怒,持衣袖要想親自動手,道:反了,反了,暴徒如此猖獗,這還得了?
漱玉喝道:慢著!這兒的事你管不了,九門提督大概勉強可以管管。
鄺明道:甚麼?你拿九門提督來唬我?
漱玉道:九門提督的官兒也不怎麼大呀,能唬得住你嗎?
人小口氣卻很大,鄺明內心有點嘀咕,看這兩個小子器宇不凡,會是甚麼來路,可別被他們矇住了。
此刻林祖佑可就火大了,他以為自己被這兩個小子整得丟人現眼,非出口氣不可,站起來道:鄺大人,別聽他們囂張,這是兩個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一定要帶走嚴辦。
鄺明可不像他那麼毛躁,在天子腳下,甚麼人都會遇上,他以為這兩小到目前還能談笑自若,必然大有來歷,一旦弄得火爆,就不易轉彎,況且一個參領來管八大胡同中砸窯子的事,怎麼說也沾不上邊兒。
鄺明道:請說,兩位老弟是幹啥的?為何冒充巡城御史?只要說實話,我可以從輕發落。
漱玉道:怎麼個從輕發落?能放我們走嗎!
鄧明道:這也並非不可能。
漱玉道:我們是天德祿銀莊的少掌櫃。
這下子林祖佑一下子自椅上蹦了起來,他如何能忍下這口氣?雖說天德祿銀莊財大勢大,北京、奉天、天津、青島等都有分號,但畢竟不能和做官的比。
而此刻鄺明也變了臉色,這些人都是羊蒙虎皮的貨色,哪會講甚麼信用!
而兩小一使眼色,就要往外走,鄺明大喝一聲:暴民休走!立刻向丁佐雲撲上。
這當然可以想像,一個參領所學的不過是弓馬騎射,和馬下過招完全不同。
在馬下,他哪是丁佐雲的敵手?還不到三招,就被扭住右臂,動彈不得,他喘著道:小子,你們如果還想活命,就馬上放手賠罪,不然的話,我可是真要請九門提督來了。
丁佐雲道:他要請九門提督來,這可怎麼辦?
漱玉雙腿發抖道:我好怕呀,都是你,動不動就毛毛躁躁地出手打人,這下子可惹出紕漏來了。
鄺明大聲道:快去報告九門提督快!
鴇母抬抬下顎,大茶壺立刻就往外走。
漱玉喝道:九門提督本人是不會來的,如果你要請他親自來,你要記住一句話。
大茶壺道:甚麼話?
漱玉道:你就說四喜丸子在此,叫石頭來一下,他一定會來抓人。
大茶壺匆匆走了,現在局面很僵,丁佐雲還扭住鄺明的右臂,林祖佑坐在椅上。
漱玉喝道:給我站起來!
林祖佑道:為甚麼要站起來?
漱玉道:有我在這裡,哪有你的坐位?
林祖佑狂笑道:小子,待會你們就要倒楣了,少話說大點吧,說不定弄不好,連小命也會賠上的。
漱玉道:很難說。一腳把椅子揣倒。
林祖佑摔了個大元寶,不由氣得大罵。
此刻姑娘們還沒有走,連水仙也在上水仙果然眉目如畫,不愧為八大胡同中的三大美人之一,她們都想看看九門提督來了會怎麼樣?
這些窯姐們正是所謂姐兒愛俏,對英俊瀟灑的年輕人感興趣,像林祖佑已四十出頭,鄧明也是四十五、六歲的人,自然不會有好感。
尤其這些人都不是乾肥差的,對姑娘們只會揩油,不會大方賞賜,她們對這種人哪會有好印象?
此刻林祖佑哼哼著爬起來,輕輕地揉著屁股,大概扭了腰。
丁佐雲已鬆了手,鄺明知道身手與人家相差太遠,也不再自討苦吃,不再妄動。
雞母雖也看出這二人必有來歷,可就不信銀莊的少掌櫃的毆打戶部郎中及安參領會不了了之?她當然希望兩個鬧事的倒楣。
漱玉道:水仙姑娘,林祖佑在此過夜,他付了你多少?
水仙姑娘搖搖頭。
漱玉道:怎麼,他沒有付你渡夜資?
水仙道:不是不付,而是到現在還沒有付,也許明天一早會付。
漱玉道:過去都付你多少
水仙為難地看著林祖佑,低下頭道:有時付八兩,有時不付。
漱玉道:八兩?八兩銀子?
水仙點點頭。
漱玉對丁佐雲道:八兩是多還是少?這兒是不是有個規定的價碼?
丁佐雲道:我想是的,我也不知道像水仙這樣的姑娘,渡夜資要多少?
此刻一個姑娘道:三等的渡夜費是八兩,我們這兒是十五兩,至於水仙嘛,最少要五十兩
鴇母瞪了那妓女一眼,道:誰要你多嘴多舌地?
漱玉道:林祖佑,你仗勢欺凌風塵女子,罪加一等,戶部郎中到妓戶來白嫖
此刻外面傳來了奔馬聲及吆喝聲,不久,十一、二個禁衛軍擁簇著一個年輕官員進入,這大概就是九門提督方天南大人了。
丁佐雲曾經從威遠鏢局總鏢頭開碑手王敬業處聽過九門提督的名字,今日一見,果然堂堂正正,一表人才。
包括鄺明、林祖佑等人在內都拜了下去,只有兩小端立不動,而這位提督大人目注兩小,尤其是漱玉,忽然失聲道:你不是漱
漱玉手一揮,道:叫四喜丸子不就夠了?大人請看這位戶部郎中林祖佑在此嫖妓,這位參領似乎也和妓戶有關連?為妓戶撐腰,鴇母一招就來,要說沒有關連,其誰能信?
方天南目注兩個尷尬的官員,道:這
漱玉又道:朝廷一年要付出可觀的俸祿,卻弄了些不務正業,為八大胡同妓戶保鑣的人,這話說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方天南寒著臉道:兩位可是如此的?
林祖佑無言以對,無論如何,他不敢說沒有嫖妓。
但鄺明連連磕頭道:大人明察,並非卑職與妓戶有甚麼交情,只因卑職駐在地距此最近
方天南冷笑道:如果真沒有干係,一位參領大可不必親自來此,派一位佐領來就夠了。
鄺明還要辯,提督大人手一揮,道:誰是這兒的主人?
鴇母道:草民就是。
提督大人道:鄺明每月問你要多少?
鶉母道:沒有,大人,這太冤枉鄺大人了,他只是幫草民的忙,真的沒有,提督大人。
方天南道:統通帶走。
所謂統通帶走,自然也包括漱玉和丁佐雲在內,只是態度不一樣。
出了妓戶,漱玉道:石頭,這兩人交給你,先不要往上報,聽我的消息再做決定。
方天南笑道:四喜丸子,林祖佑也是朝廷命官,我不能扣押超過三日。
漱玉道:三天就夠了,我會通知你如何處置此人,至於安參領如何處置,你看著辦。
方天南笑笑,上馬帶人離去。
兩小相視大笑。
出了八大胡同,上了車,到了內城之後,脆打發車子回府,他們還要去吃早點呢,因為天也快亮了。
□□□□□□□□丁佐雲回了旅舍,進入自己房中,倒頭就睡上口氣睡到午後,日頭偏西才醒。
喬玲道:丁大哥,你可真是放心得下,你一夜不歸,知不知道我們急成甚麼樣子?
丁佐雲道:抱歉,為了營救師父,來不及通知各位。
喬玲道:怎麼個營救法啊,救出來了嗎?
丁佐雲道:還沒有,但應該已有門路了。
關洪道:是不是找到了有力人士?
丁佐雲道:也可以這麼說。
他不願多說,因為如說出漱玉公主的事,不免會有誤會,一時也難以解釋清楚。
朱婉兒道:神偷能出來就好了,甚麼時候能出來呀?
丁佐雲道:我想應該不會太久的吧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店小二的聲音道:丁少俠就住在這個偏院中,您請
這時一箇中年人還帶了一名侍從進入旅舍後院中。
丁佐雲眼尖,立刻就看出,居然是內務府丞林祖蔭紆尊絳貴地到這兒來了,可見昨夜那一手還真管用。
關洪在正屋門外一站,道:這一位是
林祖蔭道:在下姓林,特來拜訪丁少爺
關洪道:丁少爺認識你?
林祖蔭道:認識,認識,只要丁少爺看我一眼,就會認識的。
他遞上手中包袱,道:這是孝敬丁少爺的,不成敬意
關洪接過這個個沉重的布包,先是一怔!壓低聲音道:這是甚麼?
林祖蔭亦低聲道:黃金。
關洪道:多少?
林祖蔭:一百兩。
關洪臉一板,道:這怎麼夠?
林祖蔭急忙道:還有,還有又從懷中摸出厚厚一疊銀票,道:這裡道兩千兩紋銀
關洪一把抓過來,道:你等著!
這種黑官的錢,不拿白不拿,就在此時,丁佐雲已走了出來。
林祖蔭急步上前,道:丁少俠您好,打擾您真不應該。
丁佐雲伸手二,道:林大人真是稀客,當然也是我的殊榮,內務府丞林大人禮賢下士,親自到客棧中來拜訪在下,那可就光門耀祖,值得大喜特喜了。
林祖蔭道:林某無狀,讓少俠見笑。
丁佐雲謙讓著進入進入左邊明間。
喬玲、小白菜等人一聽是內務府丞,不由愕然相顧,咋舌不已!難道丁佐雲會變戲法不成?怎麼會在一夜之間搖身一變為北京的權貴,內務府丞都要親自來拜訪他?
事實擺在眼前上點也不會含糊,關洪端上茶點,三人在外間偷聽。
林祖蔭的官架子一點也沒有了,陪笑道:下官今天來此拜訪,主要是為了兩件事
丁佐雲道:兩件事,哪兩件事?
林祖蔭道:第一件,當然是令尊大人被冤枉,設法予以平反而恢復自由的事,卑職早就在設法
丁佐雲道:這件事哪有這麼容易?
林祖蔭道:事在人為,再說,由於神偷的風評極佳,這一兩年來,內務府由上至下,大家也心照不宣,分明是一次冤獄,要平反也並非不可能。
丁佐雲冷冷地道:關於這件事,在下已在進行,只希望到時候林大人能從旁美言一二,以速其成。
林祖蔭道:這是當然,另外一件事他忽然嗓音沙啞,道:舍弟祖佑,自幼與在下相依為命,父母去世太早,教養欠缺,以致騰笑京畿
丁佐雲淡然道:以林大人的關係及地位,這件事諒必可以擺平,大可不必操心,你說是不是?
林祖蔭知道對方在消遣他,自然他也知道昨夜和丁佐雲同去的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卻不知是誰?妙就妙在這兒,吊足了他們的胃口。
由於林祖蔭到九門提督府去見過弟弟林祖佑,問明一切經過,知道那個娘娘腔的年輕人身世顯赫,聽口氣連九門提督正堂方大人都要聽他的,會是誰呢?由於天子腳下的權貴宗室太多,一時也想不出來,似乎那小子叫方大人為石頭?方大人叫那小子為四喜丸子?能這麼稱呼,可見其親暱近乎了。
九門提督是三品從二品,不能算是頂尖要員,但由於他負責皇城門禁安全,卻非親信不足以擔當,所以正二品的大員,要幹還幹不上呢。
林祖蔭道:丁少俠,關於舍弟之事,還請美言。
丁佐雲道:林大人言重,在下一介平民
林祖蔭道:丁少俠,今日林某特地登門拜訪,以前有甚麼冒犯之處,務請鑑諒,並請高抬貴手。
丁佐雲道:這就更不敢當了,神偷被冤枉,仍然身陷囹圄,應說高抬責手的是我才對。
林祖蔭道:丁少俠,神偷的事可以設法。
丁佐雲道:令弟的事也並非不能設法。這真是針鋒相對。
林祖蔭道:只要少俠一句話,舍弟就
丁佐雲道:也不是那麼容易,正和神偷之恢復自由,恐怕也不是一句話就能辦得到的吧?
林祖蔭道:不知和少俠在一起的那位貴胄少年是
丁佐雲笑笑道:人家不願出鋒頭,再三叮囑,不可說出他的名字,所以在下實在不便相告。
林祖蔭道:丁少俠,咱們來一次互惠的援手如何?
丁佐雲道:願聞高見。
林祖蔭道:我設法救神偷,你設法放舍弟。
丁佐雲道:主意倒是不錯,但遠水不濟近火。
林祖蔭道:少俠是說
丁佐雲道:林大人,咱們乾脆開門見山敞開來談吧,令弟的事沒有甚麼大不了,頂多是革職而永不錄用,以前有例可沿對不對?
林祖蔭陪笑道:這不也十分嚴重嗎?
丁佐雲道:說嚴重可也不見得,因為一個郎中的職位,並不是很高的官職,不幹也罷,倒是林大人能在內務府幹一位府丞,得來不易呀
林祖蔭心頭一驚!萬一弟弟被革職,連自己這府丞的職位也不保,那不是一切都完了?這也並非絕對不可能的事。
林祖蔭長揖到地,道:丁少俠,我知你為神偷之事,內心總不免有個疙瘩,其實在下的力量也很有限
丁佐雲道:既然有限,所謂互惠援手之說,豈不是空談?
林祖蔭道:如少俠能使舍弟無事,在下也能盡一切努力保神偷出來,然後是戴罪立功。
丁佐雲道:神偷何罪之有?
林祖蔭道:是是不過官府之事就是這樣,進了那個門,沒罪也會沾點罪。
丁佐雲道:林大人,有件事我不能不提醒你。
林祖蔭道:甚麼事?
丁佐雲道:令弟是昨夜被抓去的,他是個郎中的官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九門提督當然不能生殺予奪,只能拘留三天。
林祖蔭道:三天是是的。
丁佐雲道:三天之後,你可以猜到會有甚麼後果?
林祖蔭一張臉陰晴不定,面對一個小老百姓,他真是倒了楣,結結巴巴道:三天後必須往上送對不對?
丁佐雲道:不一定往上,往戶部一送就成了。
戶部,就是專門管理官員品秩職位的機關,有如現在的人事行政局,所以林祖蔭臉都綠了,顫聲道:這當然,所以少俠如肯幫忙,還要儘快。
丁佐雲道:那麼互惠援手之下,你又怎能在兩天之內使神偷恢復自由?
林祖蔭道:丁少俠,林某是這麼想,以你和那位貴胄青年的交情來說,不須林某用力,他也能救出神偷,所以林某不過是在一邊敲敲邊鼓而已。
丁佐雲道:就算敲邊鼓吧,內外夾攻,效果自是不同林大人,你馬上回去設法,神偷出來的時候,令弟也該離開九門提督的衙門了,而且大致還可以保持他的戶部郎的職位,等於八大胡同那件事沒有發生。
林祖蔭站起又是一揖到地,道:丁少俠真是爽快人,果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林某兄弟二人將感戴終生。
丁佐雲道:當然神偷的事必須也能立竿見影才行。
林祖蔭道:一定,一定,我的事也就是少俠的事,少俠的事自然也就等於我的事,林某就此告辭,因為只有兩天,時間不多。
丁佐雲道:對,過了三天,恐怕我那位朋友也無能為力了。
林祖蔭告辭,丁佐雲正要退還金子銀票,關洪卻說喬玲已代他收下了。
事後他們每個人都說應該收下,不要白不要,反正都是民脂民膏。
喬玲雙手叉腰道:丁佐雲,我們整天為神偷的事忙得暈頭腦脹,而你有了噱頭,卻又悶在肚子裡不說,你是甚麼意思?
丁佐雲道:甚麼事悶在肚子裡?
喬玲道:你以為我們都是聾子?你剛才和林祖蔭談的話,我們聽不出來?分明你找到了甚麼靠山,連林祖蔭都求上門來了。
丁佐雲道:關於這件事,我當然不會瞞著各位,只是那位再三叮囑,事前不可揭穿。
喬玲道:揭穿了又如何?
丁佐雲道:揭穿了,對救人的事就有害而無利了。
關洪說道:喬玲,丁老弟暫時不便說就算了,反正只要能救出神偷就好,我們就是猜也能猜到,老弟一定認識了一位有力人士,要不林祖蔭會這麼多禮?
小白菜道:是啊,不要說送金子給咱們用,就是他奶奶的送金子給他用,恐怕還找不上門路哪。
這話也對,有事需要求人,那就難了。
□□□□□□□□又是紅日西下時刻,夥計帶進一個漢子,丁佐雲立刻看出正是漱玉公主的車伕,知道有了消息。
車伕見了禮道:公子請丁少俠上車。
他們昨夜已有默契,在人前稱公子,不稱公主,而且還告訴他有關石頭和四喜丸子的隱語。
原來漱玉和九門提督是表兄妹,小時候常在一起,她叫他石頭,他戲稱她為四喜丸子。
原因是漱玉小時比現在更豐滿些,胖嘟嘟地像一個肉九子做成一道菜,就有個吉祥的名字四喜丸子,以後叫慣了,在人前偶爾說出來,別人也不知道他們在說甚麼?
丁佐雲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和車伕出門上了車,三人自然出來觀看。
喬玲是內行,驚咦一聲,道:嘿,還是入八分的身分哪?小丁可真有辦法呀。
關洪道:甚麼叫入八分?
他們自然不懂,喬玲就簡單說道:當官的有九品,衣服帽子能分辨,所乘坐的馬車,也能分辨。關洪又問:入八分的車,是幾品官!喬玲道:這輛車子能夠直入禁苑瑞祥門,你說是幾品官?
關洪伸伸舌頭,沒有再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