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勃特輕敲卧室的門。在杜本絲“請進”聲中,他從門的一邊露出一張臉。
“前幾天早上來訪的女士,”他説,“莫林絲小姐,她又來了。有話要跟你談談,想必是關於庭園的事。我説,你在休息,不知道能不能見她。”
“你説話拐彎抹角,阿勃特。”杜本絲説,“好吧,我去見她。”
“我正要帶早上的咖啡給你。”
“你就拿來,另外再拿一杯來。這樣就行。咖啡夠兩人分的吧。”
“是的。”
“很好。拿來了就放在那兒桌上,然後請莫林絲小姐來。”
“漢尼拔呢?帶到下面去,關在廚房,好嗎?”
“它不喜歡被關在廚房裏。把它推進浴室,關上門就行。”
漢尼拔對此侮辱非常氣憤,拼命抵抗,最後還是被推入浴室,關上了門。漢尼拔以狂暴的聲音吠了好幾次。
“別叫啦!”杜本絲斥責,“別叫!”
在吠叫這一點上,漢尼拔終於同意安靜的命令。它伸長前腿趴在地上,把鼻子扔在門下的空隙上,發出冗長而無人領會的低吟聲。
“哦。勃拉司福太太。”莫林絲喊道,“不會打擾你吧。不過,我有這本園藝書,我想你一定很想看,其中寫了現在該播種的植物。非常稀奇又富情趣的灌木。有人説這類灌林不適合這兒的土質,其實非常適合……啊——哎呀,你真親切。我很喜歡咖啡,我幫你倒吧。躺在牀上,很不好倒。也許——”莫林絲望着阿勃特,阿勃特有禮地把椅子拉過來。
“這樣行嗎?”
“嗯,很好。樓下鈴響了。”
“大概是送牛奶的。”阿勃特説,“也可能是食品店的。今天是食品店送東西來的日子。對不起。”
阿勃特走出房間。漢尼拔又發出低吟聲。
“是我家的狗。”杜本絲説,“不讓它參與我們的聚會,它非常憤怒。但是,放它出來,又很煩人。”
“要放白糖嗎?太太。”
“只要一塊。”杜本絲説。
莫林絲小姐倒咖啡。杜本絲説,“黑糖也行。”
莫林絲小姐把咖啡放在杜本絲身旁,然後去倒自己的那一份。
她突然絆倒,抓住附近的桌子,狼狽地叫一聲,跪在地板上。
“沒受傷嗎?”杜本絲問。
“啊,沒有,但打破了花瓶。不知道絆倒了什麼——這麼笨拙——這麼漂亮的花瓶打破了。啊,太太,不知你會怎麼看我,也許你會認為我是故意的。”
“我瞭解。”杜本絲和藹地説,“讓我看看。這沒什麼要緊。只破成兩片,可以接起來。接合的地方一定不會很明顯。”
“你這樣説,仍然有怪罪的意思。”莫林絲小姐説,“你一定很不高興。我今天實在不該來打擾,但是,我有話必須告訴你。”
漢尼拔又開始吠叫。
“哇,好可憐。”莫林絲小姐説,“放它出來好嗎?”
“不,這樣比較好。”杜本絲説,“它會做出什麼事來,有時連我也不知道。”
“哎呀,樓下鈴又響了吧?”
“不,”杜本絲説,“我想是電話鈴。”
“哦,我去接行嗎?”
“阿勃特會去接。有事,他會轉告我。”
但是,接電話的是湯美。
“喂,喂。”湯美説,“真的?嗯,知道了。誰?啊——知道了。啊。是敵人。真的是敵人。,,沒關係。我們會採取萬全的對策。是的。非常謝謝。”
湯美掛上電話,望着克里斯賓先生。
“是警報?”克里斯賓説。
“是的。”
湯美仍然注視克里斯賓先生。
“很難了解吧。”克里斯賓説,“誰是敵人,誰是朋友。”
“知道的時候,往往已經太晚。命運的後門,災厄之洞。”
克里斯賓有點驚訝地望着湯美。
“對不起。”湯美説,“搬到這裏以後.我們夫妻養成了説話夾雜詩句的習慣。”
“弗雷克,是不是?‘巴格達之門’,還是‘大馬士革之門’?”
“到樓上去好嗎?”湯美説,“杜本絲只是休息,並沒有生病,甚至連傷風也沒有。”
“剛剛送咖啡去。”阿勃特突然出現説,“同時,還送了一杯給莫林絲小姐。她帶園藝書給太太看。”
“真的?”湯美説,“原來如此。唔,一切都很順利。漢尼拔在哪裏?”
“關在浴室裏。”
“門拴得很緊嗎?它可不喜歡被關起來。”
“沒有。”
湯美上樓。克里斯賓緊跟在後面。湯美輕輕敲門,然後走進去,漢尼拔又在浴室裏狂吠,從裏面撲到門上。門拴一取下,漢尼拔立即飛奔進入卧室。望了一眼克里斯賓先生,就從他旁邊掠過,兇猛地低吼着,猛然撲向莫林絲小姐。
“啊?”杜本絲説,“啊,幹什麼!”
“好了,好了,漢尼拔。”湯美説,“真是好孩子。你以為如何?”
湯美回首望着克里斯賓先生。
“認識它的敵人——以及你的敵人。”
“難道,”杜本絲説,“漢尼拔咬過你?”
“真兇!”莫林絲小姐説,睨視着漢尼拔站起來。
“被這條狗咬,這是第二次了吧?”湯美説,“它曾經把你從銀葦叢中追出來,是不是?”
“這條狗什麼都知道。”克里斯賓先生説,“對不對,多多?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多多。”
莫林絲小姐從椅子上站起來,以淒厲的目光注視杜本絲、湯美和克里斯賓先生。
“莫林絲,”克里斯賓先生説,“對不起,我趕不上時代。我不知道你是結婚後改姓莫林絲,還是像現在這樣以莫林絲小姐的名字出現。”
“我自來就是愛麗絲-莫林絲。”
“啊,我只以為你是多多。對我來説,你一直都是多多。啊,能跟你見面真好。不過。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儘快從這兒消失。請喝咖啡,我猜這一杯沒問題。勃拉司福太太嗎?真高興見到你。請聽我一個勸告,要是我,決不喝那杯咖啡。”
“哦,那我就來收拾這杯子。”
莫林絲小姐急忙向前走去。間不容髮之際,克里斯賓已站在她和杜本絲之間。
“啊,多多,沒有那麼便宜。”他説,“這該由我來做。這杯子可屬於這屋子。而且,以現在的情況,正確分析一下杯中物,一定非常有意思。你也許帶來了毒藥,是不是?把杯子遞給病人或被認為生病的人,要放毒藥進去,可簡單得很。”
“胡説!啊,把這狗叫走。”
漢尼拔非常熱心地想把這女人趕到樓下去。
“漢尼拔很希望看你離開這屋子。”湯美説,“對這種事,它相當特別,它最喜歡咬正踏出前門的人。喂,阿勃特,你在那邊吧,我想你正在門外,你有機會看到事情的經過吧?”
阿勃特猛然回首望着房間對面化妝室的門。
“看得清清楚楚。我從絞鏈的空隙看着這個女人。不錯,她確實放東西到太太杯裏,非常熟練,可以和魔術師媲美。唔,她的確放了東西進去。”
“我不懂你的意思。”莫林絲小姐説,“我——哎呀,我必須走啦,我另有約會,非常重要的約會。”
她奔出房間,跑下樓梯。漢尼拔望了眼,就追蹤而去。克里斯賓先生不動聲色,也快步追逐而去。
“莫林絲小姐的腳步最好快一點,”杜本絲説,“否則漢尼拔會立刻追上她,真是一條好看門狗。”
“杜本絲,剛才那位是克里斯賓先生,從所羅門先生那兒派來的。來得真是時候,我想他過去一定一直注意着事情的發展。在瓶子拿來之前,最好不要打破杯子,灑了咖啡。分析後,我們就可以知道里面放了什麼。換上你最好的梳洗衣,杜本絲。我們到起居間,在午餐前先喝點東西。”
“現在,”杜本絲説,“我們簡直還弄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非常沮喪地搖搖頭,然後站起來,向暖爐走去。
“要添木柴嗎?”湯美説,“讓我來,你不能動得太厲害。”
“手臂已經不要緊。”杜本絲説,“你這麼誇張,難道有人説我骨頭斷了?只不過是擦傷。”
“別這麼説,不管怎麼樣,總是槍傷,你是在戰爭中受傷。”
“不錯,這簡直就像戰爭。”杜本絲説,“真的!”
“啊,算了。”湯美説,“我們對付莫林絲軍團的確勇敢善戰。”
“漢尼拔幹得真不錯。”
“是的。”湯美説,“它告訴我們,清清楚楚告訴我們。它撲向銀葦叢,大概是它的鼻子告訴它,它的鼻子真靈。”
“我的鼻子卻沒告訴我什麼,我反而以為她是上天賜給我的。我們只能僱用在所羅門先生家做過事的人,我把這件事忘得乾乾淨淨了。克里斯賓先生會告訴你更多消息嗎?我猜,他的本名不是克里斯賓。”
“也許不是。”湯美説。
“他到這裏來,是否兼作偵探?如果是偵探,這兒倒真不少。”
“不,不是偵探,是為了防衞被派來的,為了照顧你。”
“照顧我?”杜本絲説,“也照顧你,他到哪裏去了?”
“我想在處理莫林絲小姐的事。”
“也許。奇怪,經過這次大騷動,肚子倒餓了起來。啊,就像人們所説那樣,餓死了。我真想吃香醇的熱螃蟹,配上咖喱調味的奶油醬。”
“你又好起來了。”湯美説,“聽到你對食物有這種感覺,我真的放心了。”
“我不是生病,只是受傷,兩者不大相同啊。”
“唔,總之,漢尼拔通知你銀葦中有敵人的時候,你跟我一樣清楚。當時,你當然知道,女扮男裝,藏在那裏狙擊你的是莫林絲小姐——”
“於是,你和我都認為,她會再試一次。我受傷被迫躺在牀上,然後我們做了一個安排,是不是,湯美?”
“是的,就是這樣。”湯美説,“我認為,她不久之後就會推出一個結論:你已經中彈躺在牀上。”
“於是,她洋溢着女性的關懷來看我。”杜本絲説。
“我認為,我們的安排會進行得很順利。”阿勃特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守望着她的一舉一動--”
“而且,”杜本絲説,“放在盤上端咖啡來,也為訪客另備了一份。”
“你沒看見莫林絲——或克里斯賓稱呼的多多——放東西去咖啡裏嗎?”
“是的。的確沒有看見,她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抓住放那美麗花瓶的小桌,然後不停地道歉,所以我只望着打破的花瓶,心想是不是可以修好,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阿勃特卻看着她。”湯美説,“他事先把絞鏈的空隙放大,再從那兒竊看。”
“而且,把漢尼拔關在浴室,只拴了一半門,實在是個好主意。漢尼拔善於開門。當然,把門拴得太緊,它就無法打開。它只裝模作樣,猛力直撲,簡直就像——嗯,就像一隻孟加拉虎。”
“不錯。”湯美説:“這是很恰當的描述。”
“那個叫什麼克里斯賓的人,已經結束調查了吧。他認為,莫林絲小姐跟梅麗-喬丹或過去的喬納桑-凱因這種危險人物有什麼關係——”
“我不認為喬納桑-凱因只存在於過去。現在,他的接班人、他的替代者,也許還存在。有許多這種年輕人,喜愛暴力的傢伙以及默默無聞、卻沾沾自喜的搶匪團體。還有超法西斯分子,他們懷念希特勒及其團體的光輝時代。”
“我正在看《漢尼拔伯爵》,”杜本絲説,“斯坦萊-韋曼的。這是他的最好作品之一,在書庫亞歷山大的書中。”
“什麼意思?”
“我認為目前跟《漢尼拔伯爵》的時代很像。也許每個時代都這樣。可憐的孩子,他們全都洋溢着喜悦、滿足與虛榮心參加少年十字軍。他們認為,上帝賦予他們解放耶路撒冷的使命,以為只要自己一去,大海就會分開,像聖經的摩西那樣渡過去。現在,美麗的姑娘和年輕男孩都經常在法庭上出現,因為他們常攻擊靠年金過着寒酸生活的老年人或從銀行提出一點點錢的老人。過去發生過聖-巴索羅繆的屠殺。唔,這種事再度發生。新法西斯分子在最近的將來會再拉攏第一流的著名大學。唉,我想,沒有人會告訴我們這類事情。你真以為克里斯賓先生會再找到沒有人找得到的隱藏處嗎?蓄水池,嗯,銀行搶匪。銀行搶匪常把贓物藏在蓄水池。以隱藏之處來説,也許濕氣太重了。可是,偵查結束後,克里斯賓先生會回來,繼續照顧我,也照顧你吧,湯美?”
“我不需要人照顧。”
“啊,別逞強。”杜本絲説。
“克里斯賓先生可能是來辭行的。”
“唔,是的,他非常有禮貌。”
“他必須來確定一下,你是不是完全復原了。”
“我只受了輕傷,醫生已診斷過了。”
“克里斯賓先生對造園非常感興趣。”湯美説,“這點,我也清楚。他以前曾在朋友那裏做過庭園工作。這朋友就是所羅門先生。他在若干年前去世,那正好用來做護身符。他可以説他在所羅門先生那裏工作,人們也會這樣相信。所以他得到了可以信任的標誌。”
“不錯,人必須考慮很多方面。”
門鈴響了,漢尼拔以猛虎的架勢飛奔出去,準備殺死那存心侵入這聖域的人,因為達聖域是由它守護的。湯美拿了一封情回來。
“給我們兩個的。”湯美説,“打開好嗎?”
“請。”
湯美拆信。
“哦。”他説,“又有希望啦。”
“是什麼?”
“羅賓遜先生的邀請函,邀請你和我。他説,下下星期,你一定已經痊癒了,所以邀你共進晚餐。在羅賓遜先生鄉下的家裏,我想是在蘇塞克斯。”
“到那裏,會告訴我們詳情吧?”
“我想他會。”湯美説。
“帶一覽表去吧?”杜本絲説,“已經背得出來了。”
杜本絲念得很快。
“《黑箭》、亞歷山大、帕金森、維多利亞時代的陶凳牛津和劍橋、葛林、亨——羅、KK、馬錫德的肚子、凱因和阿貝爾、儲拉夫……”
“夠了。”湯美説,“聽來像瘋了一樣。”
“唔,這次事件,從頭到尾都像瘋了一樣。羅賓遜之外,還有其他客人吧?”
“也許還有派克威上校。”
“那最好先準備止咳藥。總之,我也想去看着羅賓遜先生。我不相信會像你所説的那麼黃--哦!湯美,下下星戎,黛波拉不是要帶孩子來住嗎?”
“不是。”湯美説,“早就決定,是下個星期啊。”
“好極了,這樣就好了。”杜本絲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