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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兩位表姐走後,範妮的身價提高了。現在,她成了客廳裏唯一的年輕女子。在家中這個重要的層次上,她本來一直處於不起眼的老三的位置,如今卻舍她沒有別人了。因此,別人不可能不比以往更多地注意她,想到她,關照她。於是,“範妮到哪兒去了?”也就成為一個經常聽到的問題,即使沒什麼人要她幫忙的時候也是如此。

    她的身價不僅在家裏提高了,在牧師住宅裏也提高了。自從諾里斯先生去世以後,她一年到那裏去不了兩次,現在卻成了一個受歡迎的、請上門的客人,在11月的一個陰雨天,她就受到瑪麗·克勞福德的熱烈歡迎。她去牧師住宅,起初是由於偶然的機會,後來是由於受到邀請而繼續下去的。格蘭特太太其實是一心想給妹妹解解悶,卻又採取最簡捷的自我欺騙的伎倆,認為她敦促範妮常來仍是對她所做的最大好事,給她提供了最重要的上進機會。

    原來,範妮受諾里斯姨媽差遣,到村子裏辦件什麼事,在牧師住宅附近遇上了一陣大雨。牧師住宅裏的人從窗子裏看見她在他們院外凋零的櫟樹下避雨,便邀她進去,她是推卻不過勉強從命的。她先是謝絕了一個僕人的好心邀請,可是等格蘭特博士親自拿了把傘走出多來,她又覺得很不好意思,便趕快進去了。可憐的克勞福德小姐正心情沮喪地望着窗外的悽風苦雨,哀嘆上午的户外活動計劃化做了泡影,二十四小時內除了自家人以外再也見不到另一個人,這時聽到了前門口有動靜,隨即看到普萊斯小姐渾身滴着水走進了門廊,心裏不禁十分高興。她深深地感受到,鄉下陰雨天能來個客人實在難得。她頓時又活躍起來,滿腔熱忱地關心範妮,説她發現範妮的衣服都濕透了,便給她拿出了乾衣服。範妮起初不肯承認自己衣服濕,後來只好接受這番關照,任憑太太小姐和女僕們幫助自己更換衣衫。後來又不得不回到樓下,眼見着雨下個不停,不得不在客廳裏坐了一個小時。這一新鮮場面真令人賞心悦目,克勞福德小姐的興致足以維持到更衣吃飯時間。

    那姐妹倆對她客客氣氣,和顏悦色。範妮若不是想着自己在打擾別人,若是能預見到一個小時後天會放晴,她用不着難為情地像主人家一再説的那樣,讓格蘭特博士的馬車把自己送回家,那她對自己在這裏做客會感到稱心如意的。至於她在這樣的天氣給困在外面家裏會不會着急,她倒不必為之擔心,因為只有兩個姨媽知道她出來,她們兩人誰也不會替她擔心。諾里斯姨媽不管説她會躲在哪座農舍裏避雨,伯特倫夫人都會確信無疑。

    天色不那麼陰暗了。這時候,範妮看見屋裏有架豎琴,便隨口問了幾個問題,不久又承認自己很想聽一聽,並且供認:説起來很難讓人相信,這豎琴運到曼斯菲爾德以來,她還從來沒有聽過。範妮覺得,這是件很簡單、很自然的事情。自從豎琴運來後,她就沒怎麼進過牧師住宅,她也沒有理由進去。克勞福德小姐想起了早就表示過願意彈給她聽,現在為自己的疏忽感到過意不去。於是,她和顏悦色地接連問道:“我這就彈給你聽好嗎?”——“你要聽什麼?”

    她照範妮的意思彈了起來。她很高興又有了一個聽她彈琴的人,一個似乎滿懷感激之情,對她的技藝讚歎不已,而自己又不乏情趣的聽琴人。她一直彈到範妮向窗外望去,眼見得外面顯然已經天晴,那神情好像説她該告辭了。

    “再等一刻鐘,”克勞福德小姐説,“看看天氣怎麼樣。不要雨剛停就走。那幾塊雲彩看起來挺嚇人的。”

    “不過,那雲彩已經過去了,”範妮説。“我一直在注視它們。這雨完全是從南邊來的。”

    “不管是從南邊來還是從北邊來,烏雲我一看就能認出。天還這麼陰沉沉的,你不能走。再説,我想再彈點東西給你聽——一支非常好聽的曲子——你表哥埃德蒙最喜愛的曲子。你先不要走,聽聽你表哥最喜歡的曲子。”

    範妮覺得她是不能馬上走。她無須聽她這句話,心裏就想着埃德蒙,而經她這話一提醒,心裏越發浮想聯翩。她想象他一次又一次地坐在這間屋子裏,也許就坐在她現在坐的這個地方,總是樂滋滋地聽着他最喜愛的這支曲子。在範妮的想象中,為他彈起來,曲調格外優美,彈琴人的表情格外豐富。儘管她自己也喜歡這支曲子,而且很高興跟他有同樣的喜好,但是曲子奏完之後,她比剛才還真心實意地急着要走。克勞福德小姐見她執意要走,便親切地邀請她再來,要她散步有可能的話,來這兒聽她彈琴,範妮感到只要家裏不反對,倒有必要這麼辦。

    這兩人在兩位伯特倫小姐走後半個月內形成的親密關係,就是這樣開始的。這主要是克勞福德小姐圖新鮮的緣故,而範妮也沒有什麼真情實感。範妮每隔兩三天去一次。她好像中了邪似的,不去就心裏不踏實。然而她並不喜愛她,也和她想不到一塊,請她去她也毫不領情,反正現在沒有別人可請。跟她談話也只是偶爾覺得好玩,並沒有太大的樂趣。而就是這點好玩,也往往是拿她所敬重的人、所看重的事打趣,她跟着敷衍幾句。不過,她還是去找她,兩人趁這季節少有的温和天氣,在格蘭特太太的灌木林裏一起漫步,常常一走就是半個小時。有時甚至不顧天氣已涼,坐在已經沒有濃蔭遮掩的凳子上,久久地待在那兒,到後來範妮興許會柔聲細氣地感嘆秋天漫漫的情趣,恰在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冷風吹落了周圍枝頭的最後幾片黃葉,兩人忽地站起來,想走走路暖暖身子。

    “這兒真美——非常美,”有一天她們這樣一起坐着的時候,範妮環視着四周説。“我每次走進這片灌木林,就覺得樹又長了,林子更美了。三年以前,這兒只不過是地邊上的一排不像樣的樹籬,誰也沒把它放在眼裏,誰也想不到它會成什麼景色,現在卻變成了一條散步林蔭道,很難説它是可貴在提供了方便,還是可貴在美化了環境。也許再過三年,我們會忘記——差不多忘記它原來是什麼樣子。時間的作用和思想的變化有多麼奇妙,多麼奇妙啊!”稍頓了頓,她又順着後面的思路補充説:“如果人的哪一種天生技能可以説是比別的技能更加奇妙的話,我看就是記憶力。人的記憶力有強有弱,發展不平衡,似乎比人的其他才智更加不可思議。記憶力有的時候又牢固,又管用,還温順——別的時候又糊塗,又虛弱——還有的時候又很專橫,無法駕馭!我們人各方面都堪稱奇妙——但記憶力和遺忘力似乎尤為奇妙無比。”

    克勞福德小姐無動於衷也心不在焉,因而無話可説。範妮看出來了,便把思緒又扯回到她認為有趣的事情上。

    “也許我來讚賞有些冒昧,不過我真欽佩格蘭特太太在這方面表現出的情趣。這散步林蔭道設計得多麼幽靜、多麼樸實呀!沒有多少人工雕琢的痕跡!”

    “是的,”克勞福德小姐漫不經心地説,“對這種地方來説,這是很不錯的。人們在這兒也不求更多的內容。跟你私下説一句,我沒來曼斯菲爾德之前,沒想到一個鄉下牧師還會想要搞個灌木林之類的名堂。”

    “我很高興,這冬青長得這麼好啊!”範妮回道。“姨父的園丁總説這兒的土質比他那兒的好,從月桂和常青樹的普遍長勢來看,好像是這樣的。看這常青樹啊!多麼好看,多麼喜人,多麼美妙啊!只要想一想,這是大自然多麼令人驚奇的變種啊!在我們知道的某些地方,有一種落葉樹就屬於這一品種,真是令人奇怪,同樣的土質、同樣的陽光,養育出來的植物居然會有不同的生存規律。你會以為我在發狂。不過我一來到户外,特別是在户外靜坐的時候,就會陷入這樣的遐想。人即使眼盯着大自然最平常的產物,也會產生漫無邊際的幻想。”

    “説實話,”克勞福德小姐答道,“我有點像路易十四宮廷裏的那位有名的總督,可以説從這灌木林裏看不出任何奇妙之處,令人驚奇的是我會置身其中。要是一年前誰對我説這地方會成為我的家,説我會像現在這樣一個月又一個月地住下去,我説什麼也不會相信啊!我在這兒住了快五個月啦!而且是我有生以來過得最清閒的五個月。”

    “我想對你來説太清閒了。”

    “從理論上講我看是的,不過,”克勞福德小姐説着兩眼亮閃閃的,“總的説來,我從沒度過這麼快樂的夏天。不過,”臉上更是一副冥思苦索的祥子,同時壓低了聲音,“很難説以後會怎麼樣。”

    範妮的心跳加快了,她不敢猜測她接着會講什麼,也不敢求她再往下講。可是克勞福德小姐很快又興致勃勃地説了下去:

    “我從沒想到我會適應鄉下生活,現在感覺適應多了。我甚至覺得哪怕在鄉下住上半年也挺有意思,而且在某些情況下還非常愜意。一座雅緻的、大小適中的房子,四面八方都有親戚,彼此常來常往,支配着附近的上流社交圈,甚至比更加富有的人還受人敬仰,這樣的遊興過後,至少還能和自己最投機的人促膝談心。這情景沒有什麼可怕的吧,普萊斯小姐?有了這樣一個家,你就不用羨慕剛過門的拉什沃思太太了吧?”“羨慕拉什沃思太太!”範妮只説了這麼一聲。“得了,得了,我們這樣苛刻地對待拉什沃思太太,未免太不厚道了,我還指望她給我們帶來許多快快樂樂的時光呢。我期待來年我們都能到索瑟頓住上很長時間。伯特倫小姐的這門親事對大家都是個福音,因為拉什沃思先生的妻子的最大樂趣,肯定是賓客滿堂,舉行鄉下最高雅的舞會。”

    範妮沒有做聲,克勞福德小姐重又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她突然抬起眼來,驚叫道:“啊!他來了。”不過,來的不是拉什沃思先生,而是埃德蒙,只見他和格蘭特太太一起朝她們走來。“是我姐姐和伯特倫先生——我很高興你大表哥走了,埃德蒙又可以做伯特倫先生了①。埃德蒙·伯特倫先生聽起來太刻板、太可憐、太像個小兒子的名字,我不喜歡這樣叫。”

    “我們的想法截然不同啊!”範妮嚷道。“我覺得‘伯特倫先生’聽起來那麼冷漠、那麼呆板,一點也不親切,絲毫沒有個性!只表明是個男人,僅此而已。但是埃德蒙這個名字含有高貴的意味。它是英勇和威望的別稱——國王、王子和爵士們都用過這個名字。它好像洋溢着騎士的精神和熱烈的情感。”

    “我承認這個名字本身是不錯,而埃德蒙勳爵或埃德蒙爵士也確實好聽。但是給它降低檔次,只以‘先生’相稱,那‘埃德蒙先生’比‘約翰先生’或‘托馬斯先生’也強不到哪裏。好了,他們又要教訓我

    ①按英國的習慣,一個家庭的子女中,只有大兒子、大女兒可以用“姓加先生、小姐”來稱呼,而二兒子、二女兒以下要正式稱呼某某先生、小姐時,還必須在前面另加上教名。們這個季節不該坐在外邊了,我們是不是趁他們還沒開口,趕緊站起來,叫他們少説幾句?”

    埃德蒙遇到她們非常高興。他聽説她們兩人關係更加親密,心裏不禁大為滿意,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們兩人在一起。他所心愛的兩個姑娘能彼此交好,真讓他求之不得。權且説難得情人心有靈犀吧,他認為她們兩人交好,範妮絕不是唯一的,甚至不是主要的受益者。

    “喂,”克勞福德小姐説,“你不會責罵我們不謹慎吧?你不會認為我們坐在外邊就是等着挨訓,等着別人懇求我們以後不要再這樣嗎?”

    “如果你們倆哪個獨自一人坐在外邊,”埃德蒙説,“我也許是會責罵的。不過你們兩個一起犯錯誤,我可以大加寬容了。”

    “她們坐在外面的時間不會長,”格蘭特太太嚷道。“我到樓上拿披巾的時候,從樓梯上的窗户裏看見了她們,那時她們還在散步呢。”

    “其實,”埃德蒙補充説,“天氣這麼暖和,你們在外邊坐幾分鐘也算不上不謹慎。我們不能總是靠日曆來判斷天氣。有時候,我們在11月可能比在5月還隨意些。”

    “真是的,”克勞福德小姐嚷道,“像你們這種令人失望的、對人漠不關心的朋友真是少有啊!你們絲毫都不擔心。你們不知道我們身上多麼難受,凍成什麼樣子啦!不過,我早就知道女人要耍點違背常識的小花招,伯特倫先生是一個最不易上當的人。我從一開始對他就不抱什麼希望。不過你嘛,格蘭特太太,我的姐姐,我的親姐姐,我想我會讓你嚇一跳的。”

    “不要太自鳴得意了,最親愛的瑪麗。你壓根兒嚇不住我。我有我擔心的事,但完全是在別的方面。我要是能改變天氣的話,就來一場刺骨的東風始終吹着你們。我有幾盆花,因為夜裏還不冷,羅伯特非要把花放在外邊。我知道結果會怎樣:肯定會突然變天,一下子天寒地凍,搞得大家(至少羅伯特)措手不及,我的花會統統凍死。更糟糕的是,廚子剛剛告訴我説火雞放不過明天了,我原想放到禮拜天再收拾了吃,因為我知道格蘭特博士勞累了一天,禮拜天吃起來會格外香。這些事才值得發愁,讓我覺得天氣悶得反常。”

    “在鄉下料理家務可是其樂無窮啊!”克勞福德小姐調皮地説。“把我介紹給花圃工和家禽販子吧。”

    “我的好妹妹,你先介紹格蘭特博士去做威斯特敏斯特教長或聖保羅教長,我就把你介紹給花圃工或家禽販子。不過,曼斯菲爾德沒有這號人。你想讓我幹什麼呢?”

    “噢!你除了已在於的事什麼也不要幹:只要常常受氣,可千萬不要發火。”

    “謝謝你。但是,不論你住在哪裏,瑪麗,你總是避免不了這些小小的煩惱。等你在倫敦安了家,我去看你的時候,我敢説你也會有你的煩惱,儘管你有花圃工和家禽販子——也許就是他們給你帶來的煩惱。他們住得遠,來得不守時,或者要價太高,騙你的錢,這些都會讓你大叫其苦。”

    “我想做到很有錢,既不用叫苦,也不在乎這類事情。大筆的收入是確保幸福的萬應靈藥。只要有了錢,就一定會有桃金娘和火雞之類的東西。”

    “你想做到很有錢,”埃德蒙説。在範妮看來,他的眼神極為嚴肅認真。

    “那當然。難道你不想?難道還有誰不想嗎?”

    “我不去想我根本辦不到的事。克勞福德小姐可以選擇她要富到什麼地步。她只要定下一年要幾千英鎊,無疑都會到來。我的願望是隻要不窮就行。”

    “採取節制節儉、量人為出之類的措施。我瞭解你。對於你這樣的年紀、收入有限、又沒有什麼靠山的人來説,這倒是個很恰當的計劃。你只不過是想生活上過得去吧?你平常沒有多少時間,你的親戚們既幫不了你什麼忙,也不是有錢有勢讓你自慚形穢。那就老老實實地做窮人吧——不過,我可不羨慕你。我認為我甚至不會敬重你。我對那些又老實又有錢的人,倒是敬重得多。”

    “你對老實人(不管是有錢的還是沒錢的)敬重到什麼地步,恰恰是我漠不關心的。我並不想做窮人。我絕對不願意做窮人。如果介於貧富之間,具有中等的物質條件,我只希望你不要瞧不起這樣的老實人。”

    “如果能向上卻不向上,我就是瞧不起。本來可以出入頭地,卻又甘願默默無聞,我是一概瞧不起。”

    “可是怎麼向上呢?我這個老實人怎麼出入頭地呢?”

    這可是個不大容易回答的問題,那位漂亮的小姐只是長“噢!”了一聲,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你應該進國會,或者十年前就該去參軍。”

    “現在説這話已經沒用了。至於進國會,我想我得等到有一屆特別國會,專讓沒錢的小兒子們代表參加。不,克勞福德小姐,”埃德蒙以更嚴肅的口氣補充説,“還是有出人頭地的門路的,我覺得我並非可憐巴巴的一點機會都沒有——絲毫沒有成功的機會或可能——不過,那完全是另一種性質。”

    埃德蒙説話時露出難為情的樣子,克勞福德小姐笑哈哈地回答了一句,神情好像也不自然,範妮看到這般情景,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她眼下走在格蘭特太太身邊跟在那兩人後邊,感覺無法再跟着走下去了,幾乎打定主意要馬上回家,只等鼓起勇氣開口。恰在此時,曼斯菲爾德莊園的大鐘響了三下,使她意識到她這次在外邊待的時間確實比平時長得多,於是她先前自問的是否應該立即告別,以及如何告別,很快有了答案。她毫不遲疑地立即開始告別。這時埃德蒙也想起,母親一直在找她,他是到牧師住宅來叫她回去的。

    範妮越發着急了。她絲毫沒想到埃德蒙會陪她回去,本打算一個人匆匆走掉。但是大家都加快了腳步,陪她一起走進必須穿過的房子。格蘭特博士就在門廳裏,幾個人停下來和他説話的時候,範妮從埃德蒙的舉動中看得出來,他真想和她一起走。他也在向主人家告別。範妮心裏油然浮出一股感激之情。告別的時候,格蘭特博士邀請埃德蒙第二天過來和他一起吃羊肉。範妮這時心裏不是很愉快,可就在這當兒,格蘭特太太突然有所醒悟,轉過身來邀她也來吃飯。範妮長了這麼大,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厚待,因此驚奇萬分,不知所措。她結結巴巴地表示不勝感激,隨即説了聲她“恐怕做不了主”,便望着埃德蒙求他幫助拿主意。埃德蒙很高興範妮受到邀請,便看了她一眼,用短短一句話向她表明,只要她姨媽不反對,她沒有什麼不能來的,而他覺得母親決不會阻攔她,因此明言直語地建議她接受邀請。雖説範妮即使受到埃德蒙的鼓勵之後也不敢貿然做主,但事情很快説定:如果收不到不來的通知,格蘭特太太就準備她會來。

    “你們知道明天會吃到什麼,”格蘭特太太笑吟吟地説。“火雞——我保證是一隻燒得很不錯的火雞。因為,親愛的,”説着轉向丈夫,“廚子非要明天剖洗那隻火雞。”

    “很好,很好,”格蘭特博士嚷遒,“這就更好。我很高興家裏有這麼好的東西。不過我敢説,普萊斯小姐和埃德蒙·伯特倫先生會碰上什麼吃什麼的。我們誰也不想聽菜單。我們只想來一次朋友間的聚會,而不是大擺宴席。火雞也行,鵝也行,羊腿也行,隨便你和廚子決定給我們吃什麼。”

    表兄妹一起走回家去。一出門,兩人便談起了明天的約會。埃德蒙説起來極為高興,認為範妮和他們親近真是再好不過了,完全是件大喜事。除此之外,兩人一直默默地走着——因為談完這件事之後,埃德蒙陷入沉思,不想再談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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